沈紫言笑了笑,“倒想鸡皮笋丝汤喝。”杜怀瑾笑着应了一声,又陪着她说了半晌的话才出去。

过了一阵,墨书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在罗帐外问沈紫言是否醒来,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低声说道:“昨晚上太医们忙了一夜,听说大夫人的下红止了,孩子保住了。”沈紫言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墨书也点点头,“福王妃还命人宣了三味道长来给大夫人做法,去邪神。”

沈紫言素来不信这些,可对于别人信这样也没有微词,闻言点点头,“你们也都去瞧瞧热闹吧。”墨书含笑摇了摇头,“做法这些,也看过不少,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了。”主仆二人议论了一阵,墨书也不打扰她休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哪知没休息多久,却听见外面来报:“福王妃来了!”

第二百零七章 喜事(一)

沈紫言一阵错愕.现在大夫人正不安稳.照理说福互妃应该在那里才对,再说,昨日福王妃已经派林妈妈来看望过了,这一大早的.福王妃的到来,显然有些不合常理。

心里虽如此想,还是在墨书的扶持下坐了起来,靠在大迎枕上,目光落在那微微晃动的帘子上。一大朵一大朵红药,在月白色的锦缎上开得正盛,沈紫言暗叹了一口气,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一半的手艺,也不至于在女红一事上如此头疼。现在自己做出来的刺绣,只怕是拿去擦桌子都嫌扎手。

墨书生怕她弄凉,又拿了大红满绣掐金的猎子让她披着,刚收拾妥当,就见福王妃扶着林妈妈的手腕慢慢走了进来,见着直直的坐在床头,嗔怪道:“身子要紧,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沈紫言除了浑身无力,食欲不振外再也没有别的症状,见福王妃如此小心,自己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笑了笑,“今日觉得大好了,就坐起来想看看书,可巧娘就过来了。”

福王妃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她没有什么不怏之色,微微松了一口气,就坐在她床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立在床头的墨书,欲言又止。墨书察言观色,只当是福王妃有话要和自家小姐说,忙屈膝行礼,笑道:“奴婢去看看小姐要吃的枫露茶好了没有。”

直听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内室,福王妃才携了沈紫言的手说道:“你身边的几个丫头,倒都是机灵的。”沈紫言笑道:“也不过是多当了几年差,当不起娘的夸奖。”福王妃漫不经心的笑道:“我瞧着墨书也到了年纪了吧。”

沈紫言一怔,看着福王妃的模样”似乎不是临时起意,也就时度着说道:“墨书比我大两岁今年刚好十九了。”福王妃微微颔首,“也是到了该出府的年纪了,林妈妈的侄子,年方二十,姓林名成,不止人生得俊秀,品性也是没得说的,他父母都在我庄子上做事都是老实心…”

沈紫言自然有些吃惊,福王妃堂堂王妃,现在特地来为林妈妈的侄子说亲,这事未免也太过怪异了些。也不知林妈妈的侄子是否真如福王妃所说,千好百好。她心里自对墨书有一番私心,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墨书从来都是兢兢业业的服侍她左右,尽心尽力,从来没有什么差池,她一直希望可以亲自为墨书挑选一位合乎她心意的夫婿,可现在福王妃亲自来说,言辞恳切,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想了想,说道:“既然是娘介绍的人,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墨书老子娘都在庄子上这事也得先和他们说说,再者我瞧着墨书是个机灵的,想要留她在我屋子里做管事妈妈…”福王府有不成文的惯例,夫妻二人不能同时在内院当差,免得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去。

福王妃笑了起来,“林成现在在外院,专管收账,你喜欢墨书待她成婚后,尽管让她进府来就是。”话说到这份上,沈紫言若是再拒绝,就有些看不起林成的意思了。转念想想,既然林成是收账的,想必见多识广,倒也不担心他太过愚钝,又有林妈妈这个亲伯母看顾着,说什么也不能太寒碜了才是。

沈紫言也就笑着应了,“多谢娘的说和,到时候让她给您去磕个头。”“好呀。”福王妃答应的很痛快,“我看事不宜迟,这事既然说定了,下个月初八就是好日子,到时候让林妈妈来帮忙操办操办。”林妈妈是林成的亲伯母,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自家侄子,交给她来操办倒也极好,再者,林妈妈是福王妃身边最得力舟妈妈,墨书出嫁由她操办,也是一件极体面的事情。

但是沈紫言心里到底觉得有些奇怪,若当真是想要说亲,福王妃大可不必亲自走这一趟,让林妈妈来说也是一样的,而且这婚期未免定得也太近了些…

这些困惑也只好搁在心里,不好十分露出来的,福王妃又不是那等不怀好意的妇人,难道还这样眼巴巴的将自己的丫鬟往火坑里推不成?再说墨书为人谦和,在福王妃跟前更是小心,也没有得罪她的理由。也就笑道:“都依娘所说,我在金鱼巷有几间屋子,不如就让墨书在那里出嫁好了。”

福王妃连连颔首,“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也不要太过操心,一切有林妈妈呢。”沈紫言温顺的点头。福王妃又问了几句她的身体状况,眼见着她说了一会话,已经是面露倦色,也就带着林妈妈离去了。

沈紫言疲惫的靠在大迎枕上,望着福王妃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这事实在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主仆主仆。墨书虽然是自己的大丫鬟,可也不至于让福王妃来亲自说亲,这事着实叫人有些想不透。待福王妃出了院子,沈紫言就叫来秋水:“你去打听打听,看看现在府上有什么大事。”倒有些没头苍蝇的味道。

沈紫言实在想不通,现在府上有什么事情,值得福王妃亲自走这么一趟,念头闪过,忙叫住了秋水:“你去大夫人那里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秋水忙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出去了。

沈紫言揉了揉眉心,墨书就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要不要躺下?”沈紫言摇了摇头,正巧有话要和她说,坐着说也显得庄重些,就挥了挥手,命青箩等人出去候着,“你们都下去吧。”青箩目光微闪,望了墨书一眼,走了出去。

墨书就笑道:“小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我的?”沈紫言摇头,“就是想和你说说话,现在病着,越发的没趣了,只觉得一日难熬过一日。”本是一句极普通的话,落在墨书耳中,叫她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眼眶一红,眼看着眼泪就要落下来了,生怕惹得沈紫言心里不痛快,生生止住了眼泪,强笑道:“小姐说的哪里话,今日不是比昨日又好些了么。”

沈紫言哪里看不出她的哽咽,心头也有些酸意,笑了笑,“我也就是胡乱说说罢了。”顿了顿,将福王妃说的话委婉的说与她听,“林妈妈有个侄子,叫林成,今年二十岁了,家中尚未娶妻,他品性也是极好的…”墨书心头一跳,双靥微红,垂着头,呐呐无语。

沈紫言就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自己心里怎么想?”墨书更是臊得说不出话来,头埋得更低。沈紫言望着就笑了起来,“你放心,这桩婚事是王妃亲自来说的,我虽然身子不爽利,可还有林妈妈看着,委屈不了你的。”

“小姐…”墨书眼眶微湿,跪倒在地,给沈紫言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奴婢多谢小姐大恩。”这样说来,就是没有什么异议了。沈紫言心里微微有些愧疚,自己当日说的好好的,要亲自替墨书挑选,到头来却选了个自己见也没见过的人,不由说道:“我也没有见过他,不如我们寻个由头,见见他为好。”

墨书虽然面红耳赤,可心里却是明白的,听了这话,连连摇头,“既然是福王妃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差了。小姐无需担心,自己是人过出来的,不然,就是千好百好,成日里吵吵闹闹,这日子也依旧是过不下去呀。”

沈紫言鼻子微酸,墨书总是能很快知道她的心意,并且总是为自己想得周全,从前只是觉得她是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人,现在一朝之间想到她就要离开,顿生出一种峒怅之感来。

无人处,青箩和丹萼低语,“也不知夫人和墨书说些什么呢。”丹萼正煮茶,听着她的呢喃,不以为意,“夫人待墨书亲厚,时常和她一起说话,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对。”青箩摇了摇头,“墨书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夫人现在病着,房里也没个服侍的…”丹萼惊了一跳,只当是没有听懂,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头,“这茶也煮沸了,夫人吃的茶都是要过好几道水的…”明显的不想和青箩多说。

青箩笑容就有些暗淡起来,只得接过丹萼的话头,笑道:“夫人是爱茶之人,自然比别人多讲究些。”不管怎么说,算是错开了刚才的话。丹萼暗自嘘了一口气,听青箩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夫人想要将墨书收了房,可是她见得分明,夫人待墨书虽好,可无论怎么看着,都没有那个意思,再说墨书虽然漂亮,三少爷可也没有多看过她一眼,更不必说她们这些不是经常在夫人跟前服侍的人了…

福王妃却在那边和林妈妈感叹:“就怕那孩子是个多心的…”林妈妈忙笑道:“三夫人最是宽厚的,您也看见了,她待自己身边的丫鬟尚且不薄,就是知道了缘由,心里也不会有什么隔阂的。”福王妃叹了一口气,“转眼我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就怕家里不和睦,早前是二媳妇,闹得我头疼,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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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昨天有些私事,心烦意乱的,算得上是人生大事,可惜到最后也没有结果。只能说一句,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吧。今天六更补上,希望大家可以多多给子夜投粉红票,谢谢。

第二百零八章 喜事(二)

林妈妈在福王妃身边服侍了大半辈子了,哪能不知道自己的欢喜和不喜争,最见不得儿女们不和,偏偏二夫人又是个不消停的,不知怎的就是和大夫人过不去。大夫人到底是大家出身,又是世子夫人,对二夫人上蹿下跳的举动有些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福王妃都看在眼里,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再者,福妻妃,大夫人和新进门的三夫人,都是大家嫡女,对比之下,庶出的二夫人自然有些寒酸。大夫人和三夫人进门的嫁妆真真可以称作是十里红妆,不知多少人眼红,而二夫人的嫁妆,也不过只有区区二十八抬,还有不少是亏空的。福王妃虽然不是贪婪之人,可看着如此寒酸的嫁妆,心里难免有些疙瘩,再加上二少爷出身又不名誉,福王妃本就不喜,若是二夫人懂事些,福王妃也不大会难为她,哪知道她偏偏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林妈妈就笑道:“大夫人怀着身子还要去看三夫人,三夫人对大夫人也是敬重有加,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福王妃也就笑了笑,不再执着于此事,“我看着一转眼就要出孝了,云儿的婚事也拖不得了,也不知道我命人去买的三千亩良田可曾有了苗头。”

提到杜水云的婚事,林妈妈也露出了笑意,“您放心,这事差不离。”福王妃微微颔首,笑道:“我看着紫言进门时戴的首饰十分精致,比那些贡品还要好看些,不如到时候问问那首饰是哪家师傅打的,我们也照着那样式去打一套。”

说到沈紫言,忽的眼中一黯,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怎的,她这病断断续续的,竟一直不好了。你是没瞧见,瑾儿这些日子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不住的寻医问道,我屡屡就见着他眉头蹙在了一块,这些年瑾儿那一次见了我不是嘻嘻哈哈的,近些时日就连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更不用说再提那些俏皮话了,只盼着她快些好起来才好。”

林妈妈就想到了杜怀瑾眉宇间深深的忧色,心里也感觉有些不大好,但还是宽慰福王妃:“三夫人还年轻,又不是什么大病,太医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想来是没什么大事了。不如索性就让三夫人歇息歇息,等过了冬日,应该也就好了。”福王妃眉头微皱,“太医院那群人,食君之禄,我看也没个有能为的…”

这话也只有身份尊贵的福王妃能说了。林妈妈笑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能那么快就好了。”福王妃撇了撇嘴,“我瞧着那孩子进府时精神头好得不得了,就那日感染风寒后一直不见好,不是那群太医耽误了是什么?”林妈妈心念微动,说道:“您还记不记得之前,您还是姑娘家的时候,有一次身子不好,浑身发热,大夫们都说没救了,也不知老夫人哪里寻的老医婆子,不过吃了几服药,就好了?”

福王妃眼中一亮,“对,是有那么一回事,你快让人去寻寻,不光是紫言,还有琴心,也都看看。”琴心是大夫人的闺名。林妈妈见福王妃吩咐得急,也不敢怠慢,慌忙出去唤过嘤落,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林妈妈在里间唤,忙给樱略使了个眼色,急匆匆走了进来。满面是笑,“王妃可还有什么吩咐的?”

福王妃抿着嘴笑道:“我写封家书,让人带回去给我母亲,她老人家看了信,也就知道了。”福王妃娘家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由她娘家出去寻人,或许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林妈妈也就应承了,福王妃说做就做,也没打花枪,立刻铺开雪浪纸,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家书,命人送了出去。

沈紫言犹自在那边安抚墨书:“你嫁过去以后,也别急着进府,我听说林成也没有兄弟,你嫁过去就是主母。林成的父母都在庄子上,和你父母一样,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你这次出嫁,我会命人去接你父母过来送嫁…”一字一句的,说得十分详细。

一瞬间,墨书泪盈于睫,又是害羞又是感动,“…只是我走了,谁来服侍小姐呢?”“傻丫头。”沈紫言含泪笑道:“我身边还有秋水,随风和默秋,再有就是几个小丫头,难道身边还能短了服侍的人?”墨书也知道自己说这话造次了,怎么说得好像自家小姐离了自己就不成一样…

好在沈紫言没有误会她的意思,让她松了一口气,含泪说道一我都听小姐的。”沈紫言就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心里稻穗着要给墨书多一些压箱底的银子才好。墨书月例是二两银子,这些年一直如此,想来她也该攒了不少私蓄才是,只不过真要过起日子来,她的那些月例银子,未必就够用了。

金陵城买一座房子都极为不易,可以说是寸土寸金,现在墨书是可以和林成住在福王府里,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沈紫言想着得补贴他们些银子,总得在金陵有个安家之所才好。也不知林成家里到底有没有房子,沈紫言想着,就支开了墨书:“你去给我瞧瞧建莲红枣汤是否好了?”

墨书一听,忙站起身来去了小再房,难得沈紫言主动想要吃些什么,她心里自然是欢喜不已。待她一走,沈紫言立刻唤了白蕊进来,“你去给我打听一个人。”这些日子以来,白蕊也是看明白了,沈紫言跟前有秋水和墨书这两个人精似的人,自己和青箩她们都是半路上跟着沈紫言嫁过来的,有些时候根本插不上手,现在难得沈紫言亲自使唤她,心里自然有些难言的激动,“夫人请吩咐。”

沈紫言对白蕊几个虽然不熟,可屡屡见着白蕊做事十分勤勉,也就上了心,这次也是想要历练历练她的意思,日后墨书和秋水都是要嫁出去的人,随风和默秋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准哪一日自己有了合适的人选,就要为她们谋一个好出路,现在自然要多考虑考虑这几个年纪还轻的丫头了。

沈紫言就说道:“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林妈妈的侄子林成。”简简单单的一句,并没有指点她如何行事。白蕊虽不知道为何突然要打听林成,可想到沈紫言不让墨书和秋水去打听,却独独选择了自己,心里也有些明白,“夫人放心,我不会惊动别人的。”

果然是很聪明的丫头…

沈紫言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若有所指,“你可得打听仔细了。”白蕊郑重的说道:“…奴婢省得。”沈紫言点点头,“去吧。”白蕊屈膝行礼,虽心情激动,可还是一派镇定,神色如常的出去了。外间站着青箩和丹萼二人,见着她从内室出来,一个露出了又羡又妒的神色,一个满脸欢喜。

都是一道选上的丫鬟,现在她就能单独和夫人说话了…

青箩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的说道:“现在妹妹可得了夫人的欢心了,也算是我们几个人里面的头一个了。”说着,就望了丹萼一眼。丹萼和白蕊交好,见着她能供沈紫言驱使,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又想到白蕊也是和自己一齐随着沈紫言过来福王府的,她既然熬出了头,那自己若是勤勉些,自然也能得了沈紫言的重视了。想到此处,也就高兴的同白蕊说道:“你快去做事。”

白蕊感激的瞥了她一眼,急匆匆出去了。青箩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撇了撇,颇有些不屑的样子。谁知道白蕊那小蹄子平日里看着闷声不响的,得了冉就在夫人跟前讨好卖乖…

沈紫言说了这一阵,也觉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想到自己从前的神采奕奕,心中一片冰凉。要说她病了这么久,心中还是没有担忧”那几乎就是一个笑话。只是不好露出来让杜怀瑾和墨书几个担心罢了。现在自己独处,难免就有些沮丧和气馁,有气无力的扯下褙子,顺势滑入了被子,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身子越来越不好,一开始只是困乏,到现在是浑身无力,没精打采的,沈紫言想一想就觉得心里悲痛,她还这样年轻,谁知道就染上了这种病症。偏偏太医院那些太医如流水一般来来去去,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又是难过又是灰心,看着窗外杏黄色的天空,空气中满是秋意的肃索,没来由的觉得一阵愁绪涌上心头,让她呆呆滑下泪来。

缩在被子中,用袖子擦拭着眼泪。或许是这深深的秋意浮上心头,她觉得心间一阵心酸,忍不住将头埋在被子中哭了几声,这一哭,便再也止不下来,只觉得有无限的心酸似的,低低抽泣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好像就是想这么哭一场,那些隐藏的心事,在左右无人时,终于浮出水面。

耳边却骤然传来杜怀瑾焦灼的声音,“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第二百零九章 喜事(三)

沈紫言的哭声戛然而止。

杜怀瑾就一根根掰开了她紧紧攥着被子的手指,将被子从她手中慢慢抽出,修长的手指就一点点抚上了她的眼睛,摩挲着她的面颊,指尖满是莹然的泪光。沈紫言虽然哭的兴起,可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在杜怀瑾面前抽泣,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胡乱擦了擦眼泪,转开脸,避开他的手指,呐呐的说道:“没事。”

通常来说,沈紫言说没事,多半就是有事了。

这女人,总是口是心非…

和她相处这每久,对她的性子哪能不了解,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心疼。

杜怀瑾神色凝重了起来,一双大手就托住了她的下巴,直直望入她的眼中,“紫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沈紫言看着他幽深的眼睛,泛着柔柔的光芒,而他的眼中,倒影出一个梨花带雨的沈紫言。

这样的沈紫言,让他觉得无比的焦虑,又无比的痛惜。

“没有。”沈紫言连连摇头,在他炽热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忙垂下了头,又加了一句:“就是突然觉得心酸了。”她清楚的知道,此刻她若是不说出个能让杜怀瑾相信的理由,那人一定会不依不饶的问下去,直到她肯说实情为止。可是很奇怪,好像对于杜怀瑾这种作为,并不觉得讨厌。然而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有谁要这样理直气壮的刨根问底,多半是会引起她的反感。

“心酸?”杜怀瑾目光微闪,抚摸着她冰冷的面颊,又拿起案几上的帕子替她擦拭眼泪,“是不是担心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杜怀懂。沈紫言点了点头,“我这病一直拖着,我自己心里都觉得不大好,说不定哪一天就…”话头硬生生被打住,面前是杜怀瑾放大的眉眼,哪怕就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么看来,也找不出一点瑕疵。

杜怀瑾重重的吻在了她的唇上,而他的双臂环过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整个人裹进了怀中,过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她,面色冷峻,语气带着几分责备,“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沈紫言汗颜,不知道为什么,在杜怀瑾面前,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撒娇,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任性,她也不过是一时说漏了嘴,可她心里,在那一瞬间,的的确确的动过这样的念头。

她的病情虽然不算重,可是来来去去拖了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心里自然有些没底,越发急切的想要好起来。不知喝了多少苦汁,紧咬着牙关也要吃下那堆黑乎乎的苦药,吃完了以后,只觉得浑身上下三万两千六千五百个毛孔里都是慢慢的苦涩,从头一直哭到脚,让人看见那药汁,就开始后怕。

杜怀瑾看着她黯然的神色,眼中也是一黯,轻轻揉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低语,“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好大夫的。就是金陵城找不到,还有苏州,还有杭州,还有沧州,还有南疆…”说到最后,咬了咬牙,“你答应过我,要执子之手与子俯老的。”沈紫言一怔之下,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眼里已泛起了水光。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似乎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可是他却记住了。

那时候她睡得昏昏沉沉,杜怀瑾又不住的和她厮缠,在她脖颈上一阵乱啃,她烦不过,自然杜怀瑾说什么,她都应下了。横竖只要杜怀瑾这厮不要再烦她就好,那时候一心想要入睡,就听杜怀瑾半是威胁半是期待的让她说:“你说,你会和我生活到老,不许丢下我。”她烦闷不已,心中迷迷糊糊的,也就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执子之手与子谐老。”说过后立刻就忘了,也并未往心里去,只当是自己在睡梦中的一句呓语罢了。

想不到杜怀瑾还记得,现在又重复了一次…

不管能不能治得好,他这份心意就叫她感念不已。沈紫言将头重重的埋入他怀中,使劲揉捏着他的衣衫,放声大哭。杜怀瑾拍着她的后背,也不去安慰她,静静的待她哭完。他本身极爱干净的人,她眼泪鼻涕抹了他满身,他也不觉得厌恶,拿了帕子替她擦拭眼泪,见着她不住耸动的肩膀渐渐平静下来,才轻声问:“还哭不哭了?”

沈紫言本来哭得研畅淋漓,听了他这话,有些尴尬,一把抽出帕子自己胡乱擦拭满脸的泪水。杜怀瑾轻叹了一声,随意唤过门外的青箩,“你去打盆水来。”青箩眼中一道狂喜一闪而过一颗心砰砰乱跳,大着胆子抬起头望了杜怀瑾一眼。

杜怀瑾满心里都是沈紫言的眼泪,哪里看清楚眼前是哪个丫鬟,连名字都叫不上来,也不过是顺口那么一叫,自然不甚在意。青箩见着杜怀撑的目光并不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直接穿过自己,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心里一阵失落,慢慢垂下头。

杜怀瑾就转身欲进打室,见着她没有动静,眉头微蹙,“怎么?”语气冷冷的,似冬日里的寒霜,叫人硬生生打了个寒战。丹萼端着茶水进来,见到这副情景,和提着水桶的轻裳面面相觑,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没个底数,只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好,就有些惶恐。

青箩在杜怀瑾一声责问之下,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忙露出了笑容:“奴婢这就去打水。”说着就要出去,杜怀瑾看也没有看她一眼,目光落在了提着水桶的墨苔身上,“你去打盆热水过来。”青箩身子一僵,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再也迈不出第二步。

墨苔忙放下水桶,越过还杵在原地的青箩,跨出了门槛。

丹萼飞快的暖了青箩一眼,似有所觉,垂下头将茶盏放在朱红色木桌上,轻手轻脚的,不弄出一点声响。杜怀瑾哪里知道这些丫头之间的风云诡谲,也并不想知道,转身就进了内室,见着沈紫言眼睛一眨一眨的趴在床头,心都软了,快步就走了过去,将她抱在了怀中。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因素,总觉得沈紫言比往日更单薄了些,心里一阵阵抽痛,扶着她歇下后,立刻快马加鞭到了绮梦楼,见着懒洋洋的西晨风,劈头就问道:“我让你找的楚大夫,你找到了没有?”

西晨风见他问得急,眉目间都是掩不住的焦灼,也不再打趣他,硬着头皮照实说道:“他老人家的徒弟说他云游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座深山老林采药去了。”杜怀瑾眼里就有了几分失望之色。见到他如此,西晨风收敛起了玩笑的神色,“怎么,三夫人身子不大好?”

杜怀瑾黯然点头,“病得越来越重,那些太医没一个能说出几分所以然的。”西晨风手中的扇子开开合合,忍不住冷笑道:“一群酒囊饭袋,临到头来都是你推我攘,生怕惹祸上身。你暂且先等一等,楚大夫冬至之前肯定会回去的。”

现在不过是十月”离冬至还有两个月,杜怀撑只觉得一刻也等不下去了,“你派人在那里守着,见到楚大夫,立刻让他来金陵。我听说南疆那边有不少能人异士,也派几个人去找一找,还有北面…”西晨风颇觉头疼,“这要是往日太平时候倒好说,现在烽烟四起,正是乱世,要找人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呢。”

杜怀懂冷笑了一声,“兵败如山倒,泰王兵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难道还能让他耽误了我们寻医访药不成?”西晨风知道他势在必得,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不可能收回,只得无奈的说道:“就依你所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好大夫。”见着杜怀瑾方寸大乱的模样,揶揄的笑道:“我打量三公子是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丈夫,原来也不过如此。”

杜怀瑾斜了他一眼,大大的凤眼里满是寒意,“寻不到大夫,你就知道我是大丈夫还是真小人了。”西晨风假意打了个寒战,“三公子吩咐的事情,我这种小民,哪敢违背,不然岂不是小命丧矣?”杜怀瑾冷叱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就好。”

西晨风摇着折扇,晃晃悠悠的推开门,下楼,在转角处突然抬头望向杜怀瑾,“许熙今日也在,你们俩宿敌相见,要不要畅谈一番?”听着他刻意加重的宿敌二字,杜怀瑾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然而和许熙惺惺相惜,见到他也自是一件好事,也就走了出去,果然一眼见到许熙独坐在窗前小酌。

他一身白衣,默默的坐在那里,更让人觉得丰神如玉,而他身边那些看客,都黯然失色。

杜怀瑾想到沈紫言的病情就烦闷不堪,一言不发的坐在了许熙对面,看也不看他一眼,自己拿起酒壶斟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许熙斜觑着他,“借酒浇愁愁更愁。”杜怀瑾眉头紧蹙,哪里肯听,一连饮了好几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否认识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

第二百零一十章 喜事(四)

许熙眉梢微挑,上下打量了杜怀瑾一番.“你病了?”杜怀瑾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又问:“你认识什么好大夫吗?”许熙想了想,骤然想到一人,笑道:“我表弟家的先生,精通医理,也不知是否对得上你的病症。”

杜怀瑾就露出了几分急切的神情,“那那位先生现在在哪?”许熙怀瑾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酒,“听说是在回疆。”杜怀瑾怔然,立刻说道:“那我即刻命人去请。”许熙自那次在小树林救过杜怀瑾一次后,又在泰王叛乱这一场战争中,成为了莫逆之交,对他的为人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他不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人,而现在毫不掩饰他的急切和焦急…

看着杜怀瑾的模样,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模样,怎么就这样急切?至始至终,能让他失去理智的,也唯有那么一个人罢了。

念头闪过,许熙心头有如被雷击中一般,手里握着酒盏僵在了半空中。迎面直视杜怀瑾,“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病了?”杜怀瑾正打算问他那先生的名姓和下落,骤然听到他这么一问,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是拙荆。”

酒盏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声响,碎成了一片片梨花。饶是许熙这样冷静自持的人,也终于方寸大乱,嘴角微嗡,“病得很重?”杜怀撵只觉得她那场病说不出的诡异,虽然不算病重,可一直拖着不好,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就点了点头,“一个多月了,总是不见好。”

许熙顿时心急如焚,有心再追问下去,但知道自己问到这份上已经是逾越了,若是表现得太有关心,只会让杜怀瑾心生不虞,影响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到舌边的关切之语生生被他咽了下去,“我立刻去找我表弟问问那先生的事情。”

杜怀瑾微微颔首,感激的拱了拱手,“多谢许兄了。”许熙微微一笑,面上虽然从容,云淡风轻,却橱二住心里的担忧,一刻也不耽搁,急急忙忙就出了绮梦楼,上了马车,立刻吩咐车夫:“去表少爷那里。”车夫得令,一扬鞭子,马儿蹬蹬的跑了起来,马车绝尘而去,惟留下一路烟尘。

许熙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有了他的帮忙,杜怀瑾也觉得心头有了一线许望,又饮了一盏酒,下了楼,门口正遇上周旋归来的西晨风,见着他,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怎么,你们没吵起来?”杜怀瑾早已习惯了西晨风的玩笑,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若是寻不到好大夫,我就叫你知道我的脾性。”

西晨风在他如刀子般锦利的眼神注视下,不自觉的收敛了笑意,怏怏答道:“就快有消息了。”杜怀瑾冷哼了一声,就欲离去,想到一事,俊朗非凡的面庞柔和了些,又转身往里走,说道:“把绮梦楼的招牌菜给我装上儿盒子。”

西晨风摇着扇子,眼睛一眨一眨的,又露出了邪魅的笑容,“我们三公子可真是怜香惜玉之人。”杜怀瑾又不恼,由着他说,自己去了厨房,拎着那刚出锅的菜装了几样,西晨风在门边看见,笑嘻嘻的说道:“三公子仔细洒了。”杜怀瑾冷冷的,一言不发,出了绮梦楼,神色不动的提着朱红色雕漆盒子上了马车,手端得四平八稳的,生怕那菜肴一个不小心就被撞坏了。

沈紫言闷闷的躺在床上,觉得自己的力气一点点流失,一种说不出来的紫觉浮上心头。外间就传来秋水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姐醒了吗?”沈紫言在门内听见,扬声道:“醒了?”秋水忙推开门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小姐,奴婢在大夫人那里打听到一些事情。”

沈紫言见她说得郑重,精神一振,忙问道:“什么事情?”秋水暗自叹了一口气,才说道:“听说那来驱邪的三味道长说了,大夫人是属相相撞,才有了这次波折的。”沈紫言心中咯噔一跳,似有所觉,急急问:“大夫人是什么属相?”秋水听着沈紫言的语气,心中知道她只怕已明白了八九分,黯然说道:“大夫人属猴。”

鼠迹生尘案,牛羊暮下来。虎哺坐空谷,兔月向窗开。龙阳远青翠,蛇柳近徘徊。马兰方远摘,羊负始春栽。猴栗羞芳果,鸡砧引清杯。狗其怀物外,猪蠢窅悠哉。

沈紫言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于福王妃的做法,豁然明朗了。

大夫人属猴,而墨书是属虎的…

虎和猴相冲撞…

沈紫言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但又说不出什么不是水。她虽然不信这些,可对于别人的习惯,都是采取尊重的态度,现在那道长的说法,就是印证了大夫人此次见红,是被自己房中的墨书冲撞的。

难怪福王妃要亲自来提起墨书的婚事,只怕就是想要将墨书遣出府,但是墨书又是自己的丫鬟,不好启口,所以才找了那样一个理由吧。沈紫言也明白福王妃的用意,她既然亲自来,而没有派林妈妈来,就是不想自己因此心生隔阂,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可能就料到了自己会知道这来龙去脉,就怕自己和大夫人会因此生隙,也就亲自来和自己说了。

一时之间,沈紫言唏嘘不已,警示秋水:“这事以后不可再提。”秋水自然知道这种事情不能乱说,只能烂在肚子里,也就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谁都不说。”得到她的保证,沈紫言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她想到了墨书。

墨书那样聪明的人,就是现在不知道此事,以后也会知道。到那个时候,她又是什么心情呢?若是平常的丫头,不管怎么想,她都可以无视,毕竟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下人难道还能跑到主子面前来质问为什么这么急急忙忙的将她嫁出去不成?

可是墨书不同,前世,墨书是和她生死与共的,对于她而言,甚至是如同家人一般的人。那时她孤苦无依,在寺庙里,陪伴在她左右的,就是墨书。而现在,墨书是打小就服侍她,陪着她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的丫鬟。理智上,墨书是沈家的家生丫鬟,服侍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感情上,墨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又尽心尽力的服侍她,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墨书还要尽心的人了。这可不是赏她一些银子就能打发的事情。

沈紫言心乱如麻,疲惫的说道:“你先下去吧。”秋水见着她脸色不好看,低眉顺眼的退了下去。一出门就见到正坐在一旁的墨书,见她正坐在那里做针线,凑过去看了看,她正在做修鞋,荷花戏水的鞋面,摸上去光滑的和录开的鸡蛋一样,只是其中鞋垫子上暗绣着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细看,只当是几道湖色的线头。

秋水就称赞了一声,“你可真是细心,这样的费神,难为你没日没夜的坐着绣。”墨书也不抬头,手上不停的穿针引线,笑子笑,脸上微烫,“也服侍不了小姐几日了,想赶在出府前绣好。”

秋水已听说了她被许给了林成的事情,心里微酸,想要打趣的话便在喉间说不出口,最后说道:“我听说过林成,据说是极踏实的人,做事也勤恳,就连唐管事对他也十分看重,只不过现在他还年轻,先历练着,过几年,等一些管事老了,开恩被放出府了,他也就好了。”墨书脸上滚烫滚烫的,埋着头,手中的针线也有些不利索起来,最后长吸了一口气”将鞋子放在了针线萎里面,“我们自进府以来,也没有好生说过话了。”

秋水知道她的意思,这一出府,也不知几时她才会回来,十分不含,也就挽着她站了起来,“我们出去走走。说说话儿。”墨书正觉得心里有事,憋得慌,就顺着秋水的话,走了出去,临走嘱咐丹萼:“好生照看着,仔细小姐要茶水。”丹萼不敢马虎,忙应了。

秋日的晚上,凉风习习,墨书和秋水二人站在抄手游廊拐弯处,望着不远处的灯火,墨书的眼里有了些湿意,“想不到是我拖累了小姐。”秋水心头一颤,下意识的问:“怎么这么说?”墨书笑了笑,“我是属虎的,那日就不该在大夫人跟前服侍才对。”秋水顿时语凝,过了好一阵才说道:“你都知道了。”

墨书轻笑,“怎么能不知道,大夫人那边不少人都在传。”一滴泪顺着白晢的面容滑下。秋水见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有心要安慰她,只是话到嘴边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默默的陪着她站在一旁,吹着冷风。

墨书含泪笑道:“我走了以后,你要好生服侍小姐才对。”秋水心里充满了离别的怅然,强填道:“你说的哪里话,难道我还能怠慢了小姐?”墨书擦了擦眼泪,笑道:“可算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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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酸的抬不起来。

第二百零一十一章 喜事(五)

秋水也跟着笑了起来。

回廊上秋风呼呼的灌过来,撩起二人的头发,耳边是萧瑟的风声,然而谁也舍不得此刻的宁静。都觉得能在这种环境下说说话,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似乎自离开沈府以后,她们都忙着适应福王府的新环境,忙得脚不沾尘,自然再也没有聚在一起,说过心里话。

墨书吹了一阵冷风,渐锌冷静下来,道:“你帮我做做针线可好?小姐这些年一直用我做的东西,我怕走了她用不习惯,连夜赶着做些贴身小衣裳,你替我做几双鞋,就用那青面缎子,也不用多好的花样。”墨书出嫁的东西还没准备好,秋水答应起来自然爽快,“放心”都交给我了,旁的做不出来,你的鞋子,我还是会的。”

墨书笑了笑,“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亲自替你挑金丝嫁衣。”到底是未出嫁的女儿家,秋水脸色微红,“我替你做鞋子,你竟然打趣起我来了!”说着就去捏墨书的脸,墨书一面躲一面求饶:“好妹妹,我再也不敢了。”

秋水这才停了下来,望着远处遥远的星空,眨了眨眼,“你老子娘会来吧?”墨书点点头,“他们在苏州,也算不上远,小姐已经派人去接了,只怕一两日的功夫,就该到了。”秋水叹了一口气,眼眶微湿,“我老子娘也在庄子上,只不过离得远,日后想来是不能来了。”

墨书笑着宽慰她:“就是再远,也不过是三四日的路程。”秋水苦笑了笑,“你和我又不同,你老子娘就你一个女儿,我家里却是有三个姐妹,只不过只有我在三小姐身边服侍,听说因为我在福王府当差的缘故,家里的姐妹倒都找了们好亲事。”

“这就是福气了。”墨书微微一笑,“你羡慕我,我反倒是羡慕你,姐妹多,日后也好帮衬,不像我,孤零零一个…”二人说笑了一阵,就听见那传来一阵低笑声,“这大半夜的,你们俩在这做什么呢?”墨书和秋水二人俱吓了一跳,都向来人看去。

就见随风和默秋二人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自沈紫言那次分配以后,四个人各自有各自的事情,总不能像当初那般聚在一起说话了。现如今居然又能聚在一起,四人各自欢喜,墨书就笑道:“你们怎么寻到这里了?”

默秋心直口快,抚掌笑道:“我和随风听说你许了人家,特地来道声恭喜,寻觅了好久才寻到你的踪影,原来你们在这里说悄悄话呢。”说着,就开始挤眉弄眼,“难道墨书姐姐开始担心林姐夫脾性不好了?”

墨书的脸就红成了一块大红布,唾了一口,却说不出话来。

默秋捂着嘴直笑,随风见她脸红得似能滴出血来,笑呵呵的岔开了默秋的话:“墨书下个月就要出府了,我们也帮着做点针线活好了。”这可真是欠瞌睡的遇到了送枕头的了口墨书心中一喜,笑道:“那就先多谢了。”随风和默秋齐齐笑道:“这有什么值当的,不过是费些力气罢了。”

四人相对而笑…

沈紫言却在房中和白蕊说话:“当真是品性端正?”白蕊郑重的点了点头,“并不敢欺瞒夫人,奴婢问了好些人,说起林成,都是赞不绝口,说他为人老实,勤勤恳恳的,谁家有什么事情,他也乐意帮着跑跑腿。也不借着林妈妈的名头托大,自己脚踏实地的做事,唐管家出去时总是带着他呢。”得到白蕊肯定的答复,沈紫言放下心来,不管怎样,墨书嫁得好,都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愿。

帘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不用多想,在这屋子里,能这样走路的,也唯有杜怀瑾一人罢了。白蕊见量忙退了出去,杜怀瑾已撩帘进来,正和白蕊打了个照面,也不以为意,未看清来人,就三步做两步到了床边,柔声问:“感觉怎样了?”

沈紫言微微一笑,“还是老样子。”杜怀瑾就摸了摸她的头,献宝似的笑道:“我带了绮梦楼的招牌菜回来。”沈紫言自病后,食欲长期不好,现在对任何吃食都提不起兴致,但见着杜怀瑾正在兴头上,还是不忍泼他冷水,也就颇感兴趣的说道:“快打开我瞧瞧。”

杜怀瑾将匣子搁在案几上,慢慢打开上面的盖子,端着各种花式的盘子出来,一一摆在沈紫言眼前,“怎样,喜欢哪种?”鼻间满是食物诱人的香味,金黄的火腿,乳白的鸽子蛋,碧绿的调羹菜,堆满了红红绿绿各色菜肴的鲤鱼…

都是沈紫言平日里最爱吃的

这样看来,他的确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沈紫言眨了眨眼,嘴角不自觉的高高扬起,“我都喜欢。”杜怀瑾眼里就露出了笑意,忙命丫鬟端着梗米饭进来,亲自棒着软巾,笑盈盈的看着沈紫言,“快吃。”

沈紫言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笑问道:“饮了多少酒?”杜怀瑾自己倒不觉得,听着沈紫言问起,嗅了嗅自己的衣裳,咧嘴一笑,“不过是小酌了几杯。”沈紫言自己也喜欢饮些口味偏甜的酒,对于杜怀瑾嗜酒的喜好自然是不加阻拦,也不过是随口那么一问罢了。

杜怀瑾替她夹菜,又擞她吃饭:“趁热吃,从绮梦楼到这里,一路上也耽搁了些时候,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当初的鲜味。”这些菜肴,汤汤水水的,可是却没有倾洒出来,可见杜怀瑾带着它们回来时的小心了。沈紫言心头骤然一暖,也就对着杜怀瑾粲然一笑,然后垂首开始吃饭。

杜怀瑾见着她如此灿烂的笑容,微微一失神,就见沈紫言吃得香甜,嘴角微勾,望着她的眼里充满了爱怜。痴痴的凝视了她半晌,知道她抬起头来,茫然的暖了她一眼,才回过神来,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你吃饭的样子真好看。”

沈紫言顿时无言,杜怀瑾已拿着软巾替她擦拭嘴角,眉目间是十分认真的神色。沈紫言心头软软的,神色间自然是少有的温柔。杜怀瑾眼中一黯,就将遇到许熙的事情说与她听:“恰巧在绮梦楼遇见他,据他说起刚好有一位先生,医术极好,只是现在在回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线希望,沈紫言眼中一亮,笑道:“那我们可以等等。”

杜怀瑾暗叹了一口气,顺势又去摸她的头,沈紫言也不避开,只是好笑的看着他,“你为何总是喜欢弄乱我的头发?”杜怀瑾一怔,也不缩回手,促狭的笑,“喜欢你才摸你的头!”此言一出,石破天惊,两个人都怔住。

这还是第一次,杜怀瑾对沈紫言说,他喜欢她。

然而却是在这样再情况下。

杜怀瑾也不过是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并未经过深思,然而却也是最贴近真实心情的一句话。沈紫言怔怔的看着他,心里有如这江南水乡的河道一样,百转千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就好似清晨的芍药,上面颤动着晶莹的露出,那种微妙而轻颤的感觉。

杜怀瑾在沈紫言的怔忪目光的注视下,双靥竟泛起了一抹微红,浇紫言见着不由失笑,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杜怀瑾死死箍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