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瑾满心不悦,只是不好发作,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有事正好要和他说说。”说着,转身去了书房。沈紫言取下身上的白狐披肩,进了内室,一股暖香迎面而来。只见大夫人正坐在窗前,面上燃着一炷香,那幽幽的香味,正是由此而来。

大夫人有孕已经好几个月了,微微有些显怀,见了她进来,慢慢站了起来。沈紫言忙扶住了她,“大嫂不必多礼了,我们自家人,不兴这一套。”大夫人就顺势坐回了铺着猩猩毡子的太师椅上,笑着问她:“你身子大好了?”

沈紫言含笑点头,“现在好多了,许久未来看你,今日来和你说说话。”大夫人就露出了笑容。不知为何,沈紫言见着她的笑容,总带着些凄楚的味道。目光就落在书案上,扫过那一排娟秀的字体,心里微微一颤,“这是佛经?”

大夫人淡淡笑道:“闲来无事,抄上几页,心里也宁静些。”普普通通一句话,叫沈紫言听出了别样的意思。难道她也知道大少爷去了山西的事情,所以才要借着抄佛经来平息心里的不虞?沈紫言望着那整整齐齐的佛经,看着眼前大夫人玲珑的眉眼,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紫言。”大夫人一声呼唤,让沈紫言从沉思里回过神来。

“上次墨书的事情,是我急躁了些。”大夫人真诚的望着她,“你是知道的,我这一胎得来不易,稍微有一点小事,就叫我城惶城恐的”生怕出事…”

“大嫂,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波紫言很能理解她的感受,毕竟大夫人有过流产的经历,和杜怀瑜感情又不好,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小心些也是人之常情。她虽然不信生肖冲撞只说.可也不能阻止别人信,“墨书也嫁了个好人家,大嫂无需牵挂…”

大夫人微微一笑,也依言不再提起,“我娘家有人送了点腌菜来,你要不要尝尝?”沈紫言自然不会拒绝,“我这些日子正觉得寡淡,想这些劳什子吃呢。”大夫人就吩咐裴妈妈:“去将大舅爷送来的腌菜,给三夫人送几份过去。”裴妈妈笑着应声而去。

东西是小,人情是大,沈紫言忙说道:“我才得了几匹松江花布,到时候给孩子多亵衣。”松江布不仅柔软,而且经脏。虽然用来做小孩子的亵衣有些奢侈,可这孩子得来不易,大夫人也有心给他最好的东西,闻言笑着点头,“那就多谢你了。”

和这边言笑晏晏的境况截然不同,书房那里,却是剑拔弩张,杜怀瑜神色张皇的望着杜怀瑾,结结巴巴的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杜怀瑾面罩寒霜,声音冷得如同大寒天的冰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哥你去山西,做什么了?”

杜怀瑜双腿一软,脚下一滑,险些站立不稳,借着书案才稳住了身子,“我自然是四处游历,途经山西,遇见二弟,这才一起回来的。”“是么?”杜怀瑾眼里满是冰霜,嘲讽的笑,“大哥,你还要瞒到几时?与其说是途经,不如说是去看二嫂吧。”

“你!”杜怀瑜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三弟,你误会了。”杜怀懂目光锐利的直视他,“我误会与否,你心知肚明。”在这样冷厉的目光下,杜怀瑜额上渗出了一丝冷汗,无力的说道:“三弟,我…”颇难启齿的模样。

杜怀瑾也不多说,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打算如何?”杜怀瑜定了定神,脸上满是惨淡的笑容,“三弟,我还能如何?”杜怀瑾冷冷的望着他,抿了抿唇。“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那时候就很想娶她,可是爹却为了娶了你大嫂。我知道,你大嫂是裴阁老的嫡长女,身份尊半,她却是国公府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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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惊闻(三)

杜怀瑜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激情,好像今日杜怀瑾的质问,勾起了他克制许久的心事,“她是庶女又如何,我只知道,小时候,陪我一起长大的,是她就足够了。我知道你们都不大喜欢她,嫌弃她眼孔小,学识低。可是她嫡母是那样的人,哪里肯好好教她,她生母又是丫头出身…谁知道最后爹却为了二弟去求娶,我那时候心里不知道多难过,大醉了一场,以为就没有希望了。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心里还是喜欢我…你大嫂进门这么久,我和她相敬如宾,可是就是无法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杜怀瑾不动如山,只一句话便将人击得鲜血淋漓,“可是她是你弟妹,是福王府的二夫人!”杜怀瑜浑身一颤,脸色愈发白了下去,“可是我不喜欢你大嫂…”哪怕是兄弟之间,说起这些事情还是令人有些为难。

“不管喜不喜欢,她都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杜怀瑾冷笑,“你我心知肚明,就是你休了大嫂,事情也无法改变,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杜怀瑜嘴唇嗫嚅了几下,明显的底气不足,“可是她说不要名份…加”

“不要名分?”杜怀瑾狭长的凤眼里满是嘲讽,“那为何要撞掉你和大嫂的孩子?”“不是她的错!”杜怀瑜失声大吼,“她不过是一时嫉妒,你是知道的,她性子直爽,是藏不住事的人,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我…”

杜怀瑾似是听到天下最大的奇闻一般,“那可是你的骨血…”杜怀瑜挫败的垂下头,“你大嫂现在不是又有孕了么?”杜怀瑾顿时无言。

他本是极善言辞之人,可对着自己的嫡亲大哥,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冷冷凝视了他许久终于冷声说道:“你是否想过,有一天,纸包不住火,这事暴露出来,爹和娘会怎么想?大嫂和二哥又会怎么想?”

杜怀瑜摇摇头,“我不会叫他们知道的。”杜怀瑾唇边泛着残忍而飘忽的笑容,“大哥你不要自作聪明了,我今日既然能察觉到有朝一日,爹也一样会察觉。爹人虽然老了,可脑子还好着,你想要瞒过他老人家,那可是奇谈。现在不过是因为爹注意力都放在朝堂之上,新皇登基局势渐稳,爹闲暇了,目光自然而然会投到内院来,到时候,你自求多福吧。”

杜怀瑜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慌,没有逃得过杜怀瑾的眼睛。他又继续说道:“你和二哥兄弟手足你可知道,你和二嫂这样,对二哥,是何等的侮辱?”杜怀瑜就垂着头不说话了。杜怀瑾趁热打铁,“男子汉大丈夫,当断则断,现在二哥要分出府去,你趁机和二嫂断了,还来得及。”

杜怀瑜却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她,不离不弃…”杜怀瑾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杀意,随即被寒意所掩盖,“你怎么知道,二嫂是看中你的人,还是看中你的世子地位?”“自然是我的人!”杜怀瑜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显然也有些着恼,胸口起伏不定,“你二嫂和我认识十多年了,她是什么品性难道我不知道?”

“品性?”杜怀瑾眼里满是嘲讽,毫不留情的笑道:“若是品行好,如何会勾搭上自己的大伯子?”“三弟!”杜怀瑜这次动了真怒,“你嘴上饶人!”杜怀瑾散漫的靠在书案上,唇角微勾,如沐春风的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你们既然做得出来,如何又怕我说起?”

杜怀瑜嘴角抽动了几下,脸色发白,“昔日你包养戏子,我何尝说过什么了?”竟有些求饶的意思在里面。杜怀瑾冷哧了一声,“我自问风光霁月,没有什么怕人言的,你只管说好了。”兄弟二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杜怀瑾就想到了沈紫言的告诫,强忍着怒气,好声好气的问:“你日后有何打算?”杜怀瑜抿着唇不说话。沉默了好一阵,才说道:“我不会和你二嫂断了的,也不想这么做。你大嫂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也不会吃亏。你二哥那边,我唯有对不起了。”

杜怀瑾苦笑了笑,白费了半天口舌,好说歹说,想不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若是大嫂诞下儿子,你会如何?”杜怀瑾冷冷盯着他。“我会请封他为嗣子。”杜怀瑜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求,“三弟,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和别人说起。”杜怀瑾冷哼了一声,“你记住你的话。我丑话说在前头,就是日后二嫂有了儿子,你也不要想借着过继的借口,承了你嗣子之位。大哥,你若是执意要和二嫂这样下去,我只能请爹来裁决了。”

杜怀瑜浑身一颤。心事被说中,自然有些害怕,连连保证:“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杜怀瑾再也不想在此刻多呆,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推开门,北方飕飕的灌了进来,杜怀瑾却已觉察不到丝毫的寒意。

一瞬间,他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

自己的警告虽能收到一丝之放,可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杜怀瑜今日答应得好好的,明日照旧是可以反悔。难道自己还能当真告到爹那里去不成?之所以私下里找他来商谈的,目的,不就是想偷偷解决此事么?

可是现在…

杜怀瑾心中满是苦涩。

照着杜怀瑜的样子,根本就不可能和二夫人断了往来。可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吧。

他立在雪地里,空中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就落了他一身。

书房里,杜怀瑜呆若木鸡的立在那里,脑海中一片混乱,思前想后,决定去找二夫人商量此事。一推开门却见杜怀瑾挺拔的站在雪地里,忙又合上了门。杜怀瑾听见身后门得咯吱声,露出了苍凉的笑意。

大哥,是你逼得我如此的。身为世子,本就有许多事情,无可奈何。有所得,必有所失。

指甲嵌进了手心,生疼生疼。

杜怀瑾眼中,一片冰凉。

第二百三十五章 惊闻(四)

沈紫言和大夫人又说了一会话,就见裴妈妈笑着走了进来,“三夫人,三少爷来接您了。”沈紫言微微一愣,暗自嘀咕,怎么这么快就说完了?还以为这事会说很久很久呢。大夫人就推了推她,“快去吧,外面天寒,别叫三叔等急了。”

沈紫言就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我改天再来陪你说说话。”大夫人也站起身来,笑道:“我也不能出去,你得闲就来我这里坐坐。”沈紫言笑着应声而去。大夫人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落寞,“三叔三弟妹真体贴。”裴妈妈知道她由此想到了自己,也是唏唬不已。

同样是兄弟,那一个对妻子嘘寒问暖.沈紫言病了这几个月,都一动不动的在候在床前。寻医问药,在福王府里早已传开来,人人都说三少爷和三夫人伉俪情深,这一个,却对怀有身孕的妻子不闻不问,心猿意马,叫人看了,怎么不伤心。

然而这话又怎么好当着大夫人的面说出来。裴妈妈虽然心里不悦,还是岔开了话题,“夫人,可要我再替您磨黑,那墨胶性大,这才一会的功夫就冻住了。”大夫人默默叹了口气,“磨墨吧,我再抄会佛经。”

沈紫言一出门,就看到了台阶下的杜怀瑾,见他浑身披着一层雪花,忍不住心疼的嗔道:“怎么站在这里。”杜怀瑾淡淡笑了笑,“不碍事。”语气很平淡。沈紫言就侧过脸看他。杜怀瑾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直到出了院子,才发觉到她灼灼的目光,忍不住笑了,“我脸上有花儿?”

“花儿倒是没有。”沈紫言语气肯定,“但是你有些不对劲。”杜怀瑾心头一跳,他一向喜忧不露于色,且油紫言一语中的,叹息着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回去再说。”隔墙有耳,更何况还是在大夫人的院子外面。沈紫言自然知道他有些话不好启口,也就点了点头,“好。”

杜怀瑾又蹲下了身子。

沈紫言伏在他背上,二人一路上默默无言。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那种温情。这种感觉让沈紫言心中略略有些不安。待进了自己的院子时,沈紫言就吩咐秋水:“端两碗萎汤上来。”二人沐雪而归,的确该当心些。

“大哥不肯听我的劝。”杜怀瑾饮了一口热乎乎的萎汤,神色黯然,“我怎么说,都无济于事。”隔着姜汤上面弥漫着热气腾腾的水雾,沈紫言看向他,“大哥很喜欢二嫂?”杜怀瑾苦笑着点头,又饮了一口姜汤,放下瓷碗,靠在了窗棂上。

谁能想到杜怀瑜那样一向优柔寡断,偏听偏信的人,在这件事情上会这么执拗!

难怪杜怀瑾一开始就没有劝他的意思,想必也料到了这一茬吧。当初沈紫言初进门时,只知道杜怀瑜敦厚大度,举止间有君子风度。谁曾想到在那样的表象下,他居然痴痴峦着二夫人。

或许情之一字,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按照沈紫言的目光来看,大夫人比二夫人不知要好上多必倍。出身地位自然不必说,大夫人性情温和,处事大方,就连在容貌上也比二夫人要强,可不知道为何杜怀瑜喜欢的,偏偏是那个处处都不如大夫人的人。

古诗有云,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或许在杜怀瑜心中,不管二夫人如何不堪,她都是他的心之所系,情之所钟,兴之所起,乐之所由。多么讽刺啊,枕边人昔日还是梢头花,今日就成了断根草。

这件事,或许瞒得过别人,可是,瞒得过身为枕边人的大夫人吗?

念头闪过,沈紫言已经明白,为何大夫人当初打定主意要过继。想必她也隐隐知道,杜怀瑜的心不存她身上,所以干脆就没有抱有希望吧。可最后还是有了喜信,还来不及高兴,杜怀瑜就去了山西。凭借一个女人特有的敏感,沈紫言相信,大夫人那样聪明的人,对杜怀瑜和二夫人的事情,不会一无所知。多半,是知道,而又无可奈何。

就如同现在的杜怀瑾一样。

明知杜怀瑜和二夫人之间的私情.可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杜怀瑜自己不肯从这段孽缘里抽身,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杜怀瑾静静的靠在窗棂上,微合着眼,久久没有说话。

沈紫言看着他愁肠百结的模样,心里不是个滋味。

却听见阿罗来报:“三少爷,许公子来了。”沈紫言微微一怔。

这还是许熙第一次登门拜访。杜怀瑾显然也有些错愕,但

还是立刻睁开了眼,站起身来,对沈紫言说道:“许熙亲自来

找我,多半有急事。”能亲自开口对她解释,已经是不小的进

步。

沈紫言露出了愉悦的笑容,“我等你回来用晚饭。”杜怀瑾点点头,匆匆出去了。沈紫言望着他的背影一眼中一黯,发出了长长的叹息。从前听见许熙的名字,有隐隐的悸动,现在听见,却是深深的愧疚。

许熙已经是弱冠之年,然而还是孑然一身,各种原因沈紫言心知肚明,可是始终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她身边已有了杜怀瑾,而杜怀瑾待她至真至诚,她已经心满意足一别无所求,怎可能心猿意马…

可是每次想到许熙那温润如玉的面庞,沈紫言眼前就浮现那一年扬州,烟花三月,遇见许熙的情形。杨柳依依,大运河波光粼粼,那些事情,一点点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可是即使回到当初,哪怕她可以选择,她也一样会选择杜怀瑾。

没有片刻犹豫,她只知道,在杜怀瑾身边。不管有多少风雨,好像她此生,就认定了这个人一样。

那边杜怀瑾出了院子,迎着许熙进孑书房,“怎么今日得闲来看我?”许熙轻笑,眉梢微挑,“怎么,这就不待见我了,你这可是过河拆桥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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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波澜(一)

杜怀开本来心情沉重,见许熙兴致甚高,也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哈哈一笑,“我哪敢折了许兄的桥啊,只恨不能躬身相迎才好。”许熙笑意微敛,轻咳了一声,问道:“她如何了?”说完这句,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自悔失言的同时,却又巴不得杜怀瑾快些回答。

杜怀瑾心下会意,暗叹了一声,谁能想到许熙这样万里挑一的人才,心心念念的,居然是自己的妻子。

一时间,心里泛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又是骄傲,又是担忧。

更有微微的吃醋之感。

唯恐自己做得不够好,叫沈紫言心生悔意。又想到能让许熙倾心以对的女子,却是自己的枕边人,何尝不令人自豪。只是看着他眼里极力掩饰的深情款款,又有些头疼,种种感觉汹涌而至。也就不动声色的说道:“已经大好了,方才还出了院子。”许熙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得知她卧病在床以后,一直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

想了想,从袖芋里掏出一方匣子,“这个给你。”杜怀瑾微微一愣,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何物事,“这是什么?”许熙轻轻笑了起来,“你上次不是说缺几样药材么,我替你寻到了。”杜怀瑾怔住,他知道那药材有多难寻,他派人寻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消息,而许熙怎么就…

似乎看出他的困惑,许熙淡淡说道:“我偶然遇到一位老人家,他手里恰巧有那样药材,我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就卖给我了。”

他说得倒是轻飘飘的,杜怀瑾哪里不知道这药材的来之不易。若真是偶然遇见,岂止是一千两就能买到,他何必大费周章的,远到西北去寻。有些药材,是花钱也买不到了。许熙想来也是费了不少的精力,却不肯居功,只轻轻一句偶然遇到便了事了。

一瞬间为自己方才的小心思觉得有些羞愧,深深的长揖到底,“许兄,大恩不言谢,日后你但凡有所差遣,我在所不辞。”许熙微微一笑,“差遣倒也说不上,只是现如今就有一事想求你应允。”

杜怀瑾也是仗义之人,闻言立刻说道:“请讲。”许熙却欲言又止,思忖了半晌,才艰难的启齿:“若是日后你喜得贵子,可否认我做干爹?”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若是不可,我便做他的老师,可好?”

态度几乎有些卑微。可是却并不叫人不悦,他温润的声音一遍遍响在杜怀瑾耳侧,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

杜怀瑾就想起了,几年前,初见到许熙时,他的意气风发。那时心里暗暗想,这样的好儿郎,也是可交之人。再后来就是听到他中了状元的消息,金陵城街头巷尾传为美谈。后来在空明寺再次相遇,他身后却是自己念念不忘的沈紫言。听说许家去沈家求亲,他心里难得的有些惊慌,这才有意无意的,撺掇着福王妃促使福王去提亲。

看着眼前许熙诚恳的面容,杜怀瑾有些动容,很爽快的答应了:“好,就怕我家小子太调皮,你这么做干爹又做老师的,到时候可不许在我面前叫苦。”许熙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已经是大喜过望,哪里还在乎自己未来的干儿子是否叫人头疼,轻笑出声,“我一向耐心。”

药方凑齐,杜怀瑾心情大好,和许熙说了半日的话,亲昵的邀请:“我带你去见见我娘。”这么说,就是拿他当至交看待了。许熙轻笑,“好,我也正有意去拜见令堂。”二人说着,一起去了正房。

许熙日后就是杜水云的大伯子了,福王妃对他自然十分热情。更何况许熙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醉人的儒雅,更兼谈吐得当,进退有礼。福王妃见着更是心生欢喜,连连留他在这里用晚饭。

许熙也不推脱,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福王妃本是洒脱之人,见许熙丝毫没有读书人的酸气,十分欢喜,忙问许熙喜欢吃些什么菜。许熙不过拣寻常的菜说了几样,福王妃就一连声的吩咐厨房去做。杜怀瑾就在一旁打趣:“我娘素日待我,也没这么热情。”

福王妃就白了他一眼,“你若是有许公子一半的显事,我也少操些心。”杜怀瑾不以为意,冲着许熙畅然而笑,“你看看,你看看,这才见了一面呢,就偏心了。”许熙但笑不语。那边璎珞却撩帘而入:“三夫人来了!”

许熙身子一僵。

沈紫言已在秋水等人的簇拥下走进了正房,见着坐在一旁笑容满面的杜怀瑾和许熙,微微一愣。她既然大好,按理是要来福王妃这里用晚饭,知道杜怀瑾在和许熙说事,也不去打扰,便独自来了正房,不曾想却在此遇见这二人。

杜怀瑾走的时候,还是心事重重,这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似乎心情大好。沈紫言暗自诧异,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事。许熙的目光飞快的从她面上扫过,见她面色红润,看起来气色极好的样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垂下眼睑,不再多看一眼。

沈紫言忙上去给福王妃行礼,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杜水云欢快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三嫂嫂!”这可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许熙忙回避了,杜怀瑾同他一起出去,迎面正遇着要进门的杜水云。

杜怀瑾错愕的望了二人一眼,疾步进了正房,拉着福王妃的衣袖撒娇,“娘,怎么您这里有客,也不说上一声?”福王妃揶揄的望着她,“你还未进门,就先嚷嚷了,我如何说起?”杜水云就有些羞赧的笑道:“我这不是听说三嫂嫂下地了,眼巴巴的就跟着来了么?”

福王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就是急性子,一点事也按捺不住。”杜水云抿着嘴笑了起来,顺口问道:“方才那人似乎看着有些面生啊…”沈紫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福王妃也是撑不住笑了,“那是许家的大公子。”

杜水云一怔之下,双靥染上了一抹红晕。

福王妃见着,和沈紫言相视而笑。

待林妈妈带着人开始摆饭时,杜水云一扫往日的活跃,变得有些沉默。

福王妃明知她是为着那事,也不点破,只装作没有看见。沈紫言看着,倒是觉得有趣,想不到杜水云这样无法无天的,有一日也会害臊起来。

许熙和杜怀瑾在耳房另摆了一桌,杜怀瑾亲自替他斟子一杯酒,站起身来敬酒:“许兄,先干为敬。”许熙也不是客套之人,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只微微一挑眉,“我竟不知道杜兄今日如此拘泥起来。”

杜怀瑾就笑着坐下了,许熙这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正酣时,杜怀瑾突然问道:“你真打算孑然一身?”没有任何试探的意思在里面。许熙仰头,又饮下满满的一杯酒,不答反问:“独自一人,有什么不好吗?”

也不待杜怀瑾回答,淡然而笑,“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不过是一线执念罢了。”至于执念是什么,二人心知肚明。杜怀瑾微微一笑,也饮了一盏酒,呢喃道:“来世不可待,往事不可追…”

许熙坦然的望着他,“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我虽不能相依,亦不能相守,可此生能见着她安好,足矣。”语气很平和,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又或许是,埋藏心里许久的话。杜怀瑾微微颔首,似是许诺一般,“我会一直待她好。”得到这句保证,许熙终于心安。唇边绽出了一丝笑,目光投向苍茫的雪地,一瞬间变得极远极远。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杜怀瑾亲自送着许熙出门,一直见他上了马车,才折转回来。

一步一步踏在厚厚的雪地上,分外悠长。

回到内室时,沈紫言正靠在床头看书。他拿出了许熙给的匣子,“紫言,药方配齐了。”沈紫言微微一怔。看着她眼里的不解,杜怀瑾笑了笑,“楚大夫开的方子,我寻到了十八味药,加上许熙送来的几味药,刚好凑齐了。”

手里的书落在了丝被上。

沈紫言的泪簌簌的落下来。

对于子嗣艰难一事’她一直耿耿于怀,心里不知道多烦恼,现在终于有了法子能治愈,怎么不高兴?可听说其中还有许熙千辛万苦找到的药材,又觉得心里泛开了别样滋味。对他的愧疚愈来愈深。

杜怀瑾细细的凝视她,“紫言,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儿子,便认了许熙做干爹吧。”沈紫言微微一愣,不由好笑,“你怎知人家许公子就一定会答应?”许熙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我们的儿子有了这样厉害的干爹,日后就不愁有人欺负他了。”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光是福王之孙这出身,就无人敢小觑了他。

沈紫言哪里有不答应的,连连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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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波澜(二)

杜怀瑾就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静静的坐在窗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药方配齐了,他心情大好,过了一会就出去唤过阿罗,将药悉数交给他,“去寻了有经验的妈妈帮着熬药,你在一旁仔细盯着,不得有任何差池。”阿罗不敢马虎,忙应了:“少爷放心,我一刻不离的盯着。”

杜怀瑾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只是还没来得及展眉,想到一事,眉目间又黯淡了下去。沈紫言独自坐在内室里,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这么多日子以来一直悬在心中的大石块终于落地,让她如何不欢喜?

杜怀瑾已撩帘进来,径直走向墙角,拨了拨火盆,转过身淡淡说道:“歇下吧。”沈紫言看着他方才还雀跃的神情此刻又沉了下去,心里似有所觉。杜怀瑾已先一步躺在了内侧,一言不发的合上了眼睛。

沈紫言默默看了他半晌,在外细静静躺下,看着跳跃不定的烛火,轻声问:“大哥那件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杜怀瑾蓦地睁开了眼,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寒芒,沈紫言背对着他,也不知他此刻的神情,只知道后背凉飕飕的不由朝被子里缩了缩,“这事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不然到了最后,纸包不住火,牵连更大。”

杜怀瑾叹了一口气,替她掖了掖被子,又从背后将她抱住,声音带着几分寒意,“大哥不罢手,那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沈紫言心里微微一颤,下意识的问,“你要如何?”一阵不好的预感,笼罩了心田。

“唯有让她病死了。”杜怀瑾的声音始终冷冷的,听不出寒丝毫的情绪起伏,“背着二哥和大哥偷情,就是现在能芶且偷生,日后一旦真相大白,也逃不过一个死字。”二夫人妇德有损,若是和杜怀瑜之间的私情暴露出来,杜怀瑜可能只是换上一顿打,名誉受损,可二夫人多半会被暗暗处死。

沈紫言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是最简单的法子了。

杜怀瑾这样的人,从来不喜欢抱泥带水。

见她不说话,杜怀瑾将她揽得更紧了些,“害怕了?”沈紫言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淡淡的悲悯,“今日去看了大她,听说她日日抄佛经,还有意茹素,潜心向佛…”大夫人如今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罢了。这个年纪,算得上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杜怀瑾微微一怔,“大嫂也知道这事了?”若不是知道此事,怎会心灰意冷,一心向佛。沈紫言叹息道,“似乎有那个意思。”杜怀瑾的下巴抵住了她的头,“看样子拖不得了,只是二嫂就这么暴毙,难免会叫人遐想,我下的药,得拖上两三个月呢。”

沈紫言也明白他的意思。他刚刚才和杜怀瑜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了这事,若二夫人就这么死了,他们牙弟之间只怕就此生了嫌隙。而二夫人若是死的太蹊跷,也保不住会有人乱嚼舌根子。能病上两三个月再死,是最稳妥的法子了。

沈紫言不欲就着这沉重的话题谈下去,随口问,“你哪来弄的药?”杜怀瑾轻咳了一声,“从西晨风那里来的。”沈紫言不由微怔,似乎从遇见杜怀瑾开始,西晨风就不时出现,成了杜怀瑾府外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她却对西晨风一无所知,只知道此人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说起话来带着几分轻佻,然而却并不叫人讨厌。这样的人,注定会勾起人无限的想象。沈紫言就问.“西晨风是何许人?”

身后的杜怀瑾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是我最好的兄弟。”气氛显得有些沉重。沈紫言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总觉得西晨风身上有说不尽的秘密,而杜怀瑾的反应,也着实有些奇怪。只闻得身后传来一道长长的叹息声,沈紫言身了微僵。

杜怀瑾已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小时候经常带着小厮溜出府去玩,有一次在街上遇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和我一般年纪,生得眉清目秀,只是面有菜色,似乎好几日没有进食。我生了怜悯之心,让小厮给了他五两银子,后来他便跟了我。我见他机灵,本想留他在身边做小厮,他却说只想自由自在的,但可以任我差遣,我就让他去了绮梦楼…”这个孩子,自然是西晨风了。

沈紫言错愕不已,没想至西晨风还有这样一段过往,更没有想到,绮梦楼的幕后掌控者,居然寻杜怀瑾,然而绮梦楼这样一座华丽的酒楼,杜怀瑾用它来做什么?潦紫言可不相信杜怀瑾是为了挣钱,定然还有别的用意在其中。

杜怀瑾却只是轻飘飘带过,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想必你也知道了,那就是西晨风。后来他成了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只寻还有一事始终不能

释怀,我心里也着实不安。”“什么事?”沈紫言索性翻过身,看着杜怀瑾俊逸的面容。

杜怀瑾低叹一声,一下下抚弄着她的青丝,“他父母双亡,但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我这些年一直不间断的替他寻找,只是杳无音讯。”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西晨风可算是一样不落的都经历过了。

想不到西晨风这样放荡不羁的外表下,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一时之间,对他的厌恶之心,就去了几分。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许不羁也是西晨风的性子,根深蒂固。

杜怀瑾又继续说道:“他和妹妹是多年前在扬州失散,至此以后,再无消息,也不知现在流落到了何方。只知道他妹妹当时是被送到了金陵的一户亲戚家,后来那亲戚死了,也就没有失去了消息。”扬州?

沈紫言心念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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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今天一定魔怔了,一点也不热码字。看看明天会不会好转,好久没睡过好觉了,今天早点睡,天天在宿舍呆着敲键盘,感觉自己都快生霉了,泪,大家都来敲打敲打我吧,子夜不想做懒人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波澜(三)

杜怀瑾淡淡的嗯了一声。

沈紫言却来了兴致,“可曾说过那西晨风的妹妹,有何易辨认的特征?”“若真是有,那便好了。”杜怀瑾低声叹息:“正是因为没有,所以寻人才艰难。这金陵城如此之大,要寻找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又没有什么信物,实在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