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摇头,抿着嘴笑了笑,“是我母亲送给我的,那时候只有一条,我花了些功夫,寻到了另一条,可巧两条一般无二,仔细看时,只觉眼前有流水潺潺流动,让人说不出的透爽。后来便寻了一位师傅,让他用金子和玛瑙镶起来了。”

杜水云欢喜不已,笑道:“我见过的首饰也不少,有许多都价值连城,可你还记得我喜欢金鱼,也记得我喜欢荷叶,竟真的做出了这种样式…”沈紫言笑着携了她的手,“你喜欢便好。”

杜水云忙不迭点头,“我极喜欢。”又垂下头,一件件看下去,都是她十分喜欢的样式,只觉得每一样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打造的一样。

不知何时,一滴泪落在浑圆的珍珠链子上。

杜水云微微一抬头,扑到了沈紫言怀中,低声哽咽:“嫂嫂,多谢你。”沈紫言抚摸着她的后背,也是感叹不已,笑着摇头,“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只是明日便要出嫁,日后记得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好了。”

“我会的。”杜水云含泪点头,接过沈紫言递来的帕子,拭了拭眼角,“惟盼着能如三哥和三嫂嫂一样和睦。”沈紫言暗暗叹了口气,她和杜怀瑾从前就见过几次,彼此留下的印象也不算太差,不过杜水云和许熹却是只远远的瞥过一眼…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沈紫言又露出了笑容,握着她的手,肯定的点点头,“一定会的。”

杜水云送着沈紫言出门时,就见杜怀瑾独自一人倚在院门外的树干上,月光柔柔的泻了他满身,令他半边身子笼罩在阴影里,另外半边在月光下,却是白衣胜雪。只一眼,便瞥见了翩翩公子的丰神俊朗。

杜水云促狭的抿着嘴笑,推着沈紫言出门:“快去吧!三哥可等着呢!”

沈紫言脸上一烫,慢悠悠走到了杜怀瑾身边,还未出声,正出神的杜怀瑾已是立刻转过头来,唇角扬起了温和的笑意,“说完话了?”

沈紫言点头,纳闷的问:“为何你每次总能察觉到我的到来?”

杜怀瑾一怔,想了想,随即笑道:“或许这便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第三百零四章 收场(一)

沈紫言瞥着他,不知何时,嘴角已扬起了高高的弧度。

杜怀谨就牢牢攥住了她的手。

月色撩人,二人之间的身影被拉得极长极长。

杜水云立在门前,看着二人相携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轻声呓语:“这或许也就是相濡以沫…”声音压得极低极低,身旁的书燕听得不真切,不由问道:“小姐在说什么?”杜水云笑着摇头,“没有什么事情。”

转头看了渐渐远去的二人一眼,转身进了屋子。揍着那朱红色的匣子,思付了半晌,将那镶嵌着两条晶莹别透的金鱼的项链拿出,比照着铜镜佩戴在了自己白皙的脖颈间,淡淡笑道:“明日我就戴着这个吧。”

书燕立在身后,透过铜镜看着她玲珑的面容,含笑点头,“这可真是漂亮!”

沈紫言和杜怀谨二人慢悠悠的行了一段路,眼角余光瞥见杜怀谨眼中一直有闪烁的笑意,而他的手心,一直传来阵阵暖意,似乎能融入心扉。沈紫言笑着问:“你在笑什么?可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没有。”杜怀径摇头,随即笑道:“我从前喜欢在月下散步,想不到今日和你走一道,心情却又大为不同了。”沈紫言扑哧一声笑,心里却在暗自嘀咕,自己从前是否会料到有这么一幕。

二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到了院子门口,却只见阿罗从阴影处走来,低声和杜怀谨说了几句。杜怀谨面色不变,牵着沈紫言的手低声嘱咐:“我现在去娘那里商量商量明儿云儿的婚事,您先休息,我马上就回来。”

明日杜怀强作为兄长理应背着杜水云出门。或许是福王妃有什么事情需要叮嘱他也未可知。沈紫言笑着领首,“你放心,我省得。”杜怀谨便放心的带着阿罗离去了。

秋水就拥了上来,挽住了她的胳膊,主仆二人才进了院子,就见一个穿着月白色错子,豆绿色比甲的小丫头仔细看时,面上似乎抹了一层白白的菜莉花粉,唇上的胭脂通红通红。只见站在屋檐下,也不知在和白蕊说此什么事情。那小丫头的模样看起来十分陌生,沈紫言就奇道:“那是哪个院子的?”

秋水的神色瞬间一冷低声说道:“那是姚姑娘身边的丫鬟。”这种时候,打扮得这般撩人。

沈紫言恍然大悟,再次仔细打量了那丫鬟几眼轻声笑道:“倒也是有几分姿色。”说着,转头嘱咐秋水:“你不要出声,我们悄悄凑过去听一听。”秋水点了点头。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都很有默契的停在了原地,不发出一点声响。

沈紫言和秋水二人就将身形隐在了不远处的树影里。

只听见那小丫头略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白姐姐你自然不会在意这劳什子,可这答子是我们家姑娘特意送给我的…”白蕊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然而看起来始终显得有些疏离和冷漠,“我们夫人也赏赐了不少首饰,都是时兴的样式,你有好东西,不妨自己留着使…”

那小丫头丝毫不气馁,反而掩袖而笑,“也是,三夫人现在是世子夫人了,什么好东西没有的?你们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自然见过不少世面哪是我们这等小丫鬟可比!”白蕊皱了皱眉,看起来这这个话题十分不喜,立刻就应付的笑问:“这么晚了,你们家姑娘不用人服侍?”

话外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小丫头笑意微僵然而还是很快笑道:“我们姑娘自己动手习惯了,哪比得上你们夫人身边总是跟着十个八个丫翼…”“放肆!”只听一声怒斥声从白蕊身后传来。定睛一看,却是柳眉倒竖的默秋,正端着木盘从一边走了过来,冷眼瞪着她:“你是哪里来的小丫鬟,也敢在这里编排我们夫人的是非!”

默秋一直在小厨房做工,或许是那小丫头没见过她的缘故,见着她面生,衣着又十分朴素,就露出了几分轻蔑的笑容,“这位姐姐是哪里当差的?白姐姐还没有出声儿呢,你就在白姐姐面前大呼小叫的,未免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打压了默秋,却是抬了白蕊。

默秋大怒,若不是手里揍着一盅燕窝,只怕立刻就要发作。

白蕊却终于按捺不住,也拉下脸来,冷笑道:“你家姑娘进来的晚,想必你也是没有见过这位姐姐,就是我们这些人,见了她也要赔笑唱喏,你不过是毛还未长齐的小丫鬟,竟敢欺负到她头上来!”

小丫头心中一惊。

默秋却是个爆碳性子,自姚非鱼住进西院以后,心里一直有根刺卡在当中,哪里容得下她身边区区一个小丫头来耀武扬威,立刻就转身将木盘放在了当中的案桌上,叉腰走了出来,赫赫然立在门口,“今儿天色已晚,你涂抹得和妖精似的,站在这里和人说话,又是为了勾搭谁?”

打人不打脸,默秋如此说,显然是戳到了那丫鬟的心病。面上变得青一块白一块的,然而碍于默秋的身份,却也是不敢多嘴一句。墨书心里越发着恼起来,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立刻便被点燃,“这院子,可不是菜市场,谁乐意来,便能来的,你家主子一日三餐的来便罢了,你这么浓妆艳抹的来,又是作甚?”

随风听说默秋和人起了冲突,立刻放下手上的活计,从旁边耳房走了出来,先声夺人:“出什么事了?”见来了救兵,默秋心中更是有了底气,冷哼了一声:“有人在大晚上的,到我们院子来,和人搭讪了半日的话。

“哦?”随风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那小丫鬟一眼,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只是不知道这姑娘,是哪个院子当差的?”默秋扬了扬下颚,“是姚姑娘身边的。”

随风脸色就冷了三分,环视了一眼四周,厉声吩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她打出去!”将将还在围观的几个丫鬟,都忙簇拥了上去。那小丫鬟见着这架势,露出了几分惧乌。

白蕊听着这话,心中咯噔一跳。

默秋是自小服侍沈紫言的,感情深厚,是以她一眼就瞧出了这小丫鬟的猫腻,还能理直气壮的站出来指责打压,自然不会顾及姚非鱼的脸面。随风虽然出来的晚,却依然是义无反顾。唯有她如今作为沈紫言的大丫鬟,虽然也看出了不对劲,可碍于颜面,却是一直没有和这小丫鬟破脸…

两厢一对比,沈紫言又哪里瞧不出来。

墨书虽然脾气不好,可却有一种老牛护犊的含义在里面,相比较白蕊就显得温和了许多,可往深里想,就是明哲保身,两边都不得罪。沈紫言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原本是打算秋水走后让白蕊顶替上来,现在看来,却是该重新考虑考虑了…

平日见着白蕊是个机灵的,想不到有些时候,机灵的过了头,也不是一件好事。

沈紫言暗暗叹了一口气,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只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漫不经心的问:“你们在做什么?都站在门口看戏?”那小丫头骤然听到她的声音,浑身一颤,脸色发白的迎上前来,挤出了一层笑意,“夫人,您回来了!”

默秋犹自怒气未消,然而却还是迎了上来,低声唤道:“夫人…”沈紫言微微领首,看也没有看那丫鬟一眼,目光只在默秋和随风二人身上徘徊,“日后若是见到那面生的丫鬟,直接和守门的妈妈说一声儿,不用放进来了。”

那小丫头双腿一软,几乎就要瘫在地上。却只见秋水迅速朝着身后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将她拖出去?”几个小丫鬟就战战兢兢的拥了上来,拖着双腿发软的丫鬟出去了。

白蕊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心里生出了一阵阵寒意。

默秋眉稍微挑,深深看了那丫鬟一眼,跟着沈紫言进了屋子,亲自端起燕窝,替沈紫言盛了一碗。沈紫言瞥了她一眼,分明见到了几分惴惴不安。想必是为着方才发火一事,面对着自己时,一时之间有些心虚。

沈紫言暗暗叹了口气。

待吃完了燕窝,慢悠悠放下瓷碗,阻止了她欲离去的步履,“站住!“默秋身子一僵,不情不愿的转过身来,低低的赔罪:“小姐,我也是一时气昏了头了…”沈紫言在面上极少有和人撕破脸的时候,默秋的不安,也不无理由。

双睫轻轻颤抖,不安的绞着双手,等待着沈紫言的责问。

沈紫言却只是意味深长的打量了她几眼,微微一笑,“我们默秋也是大姑娘了!”默秋面色大变,立刻就跪在了地上,眼眶微红,“小姐,我不是有心如此,您暂且饶我一回…”沈紫言嘴角含笑,摇了摇头,拉着她起身,“你不用紧张,你跟了我这么久,谁是忠心谁是歹意,我还是一清二楚的。”

默秋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却只见一旁靠着花几而立的白蕊,面色更是一片雪白。

第三百零五章 收场(二)

“你们都下去吧。”沈紫言漫不经心的扫了眼众人,只听得一阵衣服摩擦的篡密容容的声音,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她和默秋二人。沈紫言就指了指榻前的小机子,“你坐下吧…”默秋一眼坐下了,身子却是紧紧绷着,看起来十分紧张。

沈紫言不由想,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和这些丫鬟认认真真说过一回话了。

就连从前脾性最不好的默秋,见着自己,也露出了紧张。

沈紫言努力使自己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些,声音听起来温婉些,随口问道:“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默秋抿着嘴,点了点头。神色之间有一丝惊惶之色一闪而过,想问什么,却又偏偏不敢问,最后只垂下了头,欲言又止。

沈紫言也明白她的心思。

一般丫鬟在以为自己犯错以后,当主子坐下了心平气和的同她说话,并主动问起年龄时,那丫裂只会认为是主子有心打发她出去,或许只会想当然的以为,这次面谈,也是最后的仁慈。

沈紫言却不这么想。她这次的确是主动关心默秋的终身大事,而不是急于打发她出去。只是简简单单的觉得,默秋的确到了年纪了。“你老子娘,可曾提过你的婚事?。”沈紫言仔细看着默秋的神色,留心她的变化。

默秋刹那间面色一白,身子一颤,几乎就要滑落在地,“小姐,我…”沈紫言笑着眨了眨眼,示意她平静下来,“我并没有认为你方才做错了。相反,我觉得你能在这种时候时候站出来维护我,反而是最为妥当的。”

默秋眼中一亮。

沈紫言就温声细语的解释道:“我不是因为此事而想到你的婚事,只是觉得你的确是上了年纪,现在未免也要开始留心留心。若是你老子娘没有什么话,我便亲自做主替你挑选一个…”默秋苍白的面色瞬间红到了耳根子。

她就想起了过年时母亲撇开众人对她说的悄悄话:“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些事情,也该和你们夫人提一提了…”那时候默秋心里砰砰直跳,然而却始终不敢在沈紫言面前提起。想不到今日会有这个契机,更想不到沈紫言会主动问起她的意思。

想到此处,默秋眼眶微湿,微微一抬头,不敢对视沈紫言的目光,“一切但凭小姐做主…”沈紫言抿着嘴笑了笑,“你这些日子可要勤恳些,多做些女红,到时候也好随着嫁妆一起过去…”“小姐…”默秋嗔道:“您就知道打趣奴婢!”

沈紫言微微一笑,端了茶盏。

待默秋离去后,沈紫言默默环视了这屋子一眼,长长的叹了口气。

当初带来的八个陪嫁丫鬟,除去墨书这四个大丫鬟,白蕊,青箩,丹菩,墨苔这四个丫鬟,竟没有一个出众的。白蕊机灵则机灵,然而今晚自己算是见得分明,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青箩以下犯上居心不良,自不必说。丹菩和墨苔两个一直十分不起眼,也难以挑起大梁,说起来,待秋水随风和默秋三人嫁出去以后,难不成就当真是青黄不接,没有可以担起重任的丫鬟?

沈紫言不由深深想了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开始这些丫鬟从沈家跟过来时,都是自己挑选的最机灵的丫鬟,怎么到头来,到了福王府,就完完全全不是自己当初在沈家看到的那副样子。

人人或许都有一种念旧感。

沈紫言对于墨书这几个自小服待自己的丫鬟比别人更为亲厚些,这也无可厚非,难道是因为平时极少关注这些丫鬟,是以导致她们从前的机灵被一点点磨去了?

可是沈紫言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人本来就是要随着环境不断调整自己的心境,在原地踏步,只会越走越远,最后找不到当初的自己。心里虽如此想,还是觉得有此可惜。毕竟都是一道随着她从沈家出来的丫鬟,这几个人到后来竟没有一个能陪她走到最后的。

沈紫言唏嘘不已。

窗外的月,是微湿银钩,过了今晚,杜水云就要嫁做他人妇了。回想起当初的相遇,只觉恍若隔世。或许正是那一次相遇,改变了她的命运,也改变了杜怀瑾的命运。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沈紫言从来不去假设如果,然而有些时候,还是忍不住暗暗想,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去慈济寺,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她不会察觉到沈青钰的病因,也不会遇见杜怀谨,那么到今日,许多事情都会不同。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有些时候,真的是一件非常奇秒的事情。

静静的躺在炕上,反倒是觉得睡意全无。睁着眼睛,看着月光洒满了帐子,心里一片静谧。翻了个身,暗自提醒自己要早早入睡,免得到了明日会没有精神送着杜水云出嫁。越是这样想,反而越是难以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不想多想便知道是杜怀谨那厮了,沈紫言嘴角含笑,心里似放下了一块悬着的石头。紧紧合着双眼,不让杜怀谨瞧出什么端倪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炕边。

也不知杜怀谨在做什么,只知道现在内室一片静谧,沈紫言强忍住了没有睁开眼睛去查看究竟。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微凉的嘴唇,贴在了她的唇上。沈紫言心中刹那间绽开了七彩的烟火,无法思考。唯有借着黑暗,来掩饰自己此刻的面容。只知道双靥滚烫滚烫,然而心里有一处,却蓦然塌陷。

杜怀崔却听着她呼吸声不对劲,吃了一惊,忙点亮了床旁的羊角宫灯。沈紫言虽闭着眼,可仍能感到刺眼的灯光在自己脸上徘徊。不用想也知道杜怀谨那厮在借着灯光查看自己的脸色,然而方才已经装睡,此时哪里好再动弹,只装作睡梦中翻了个身,避开了刺眼的灯光,还含含糊糊的嘟哝了几声,连她自己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杜怀谨见着她面色红润,并未有什么异常,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指按了按双唇,不知何时,眼里已是一片暖意。又默默凝视了一阵,自己去了净房。沈紫言一直听见他合上门的声音,才敢大声喘了几口气,将头埋进了被子。

想不到杜怀谨那样精明的人竟然没有发现她在装睡…

她哪里知道,自她有孕后,一直嗜睡,杜怀谨每日见着她安然入睡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直到再次听见杜怀谨轻轻的脚步声,沈紫言才再次开始装睡。杜怀谨又如往日一般,顺手就将她捞进了怀里。或许是她身子较从前显得有些脏肿,杜怀谨一连在她身上摩挲了好一阵,才寻到了最佳的位置。

只是他的手,轻轻的一直在沈紫言身上抚上扶下,说不出的酥痒,让沈紫言很想躲开,然而却只能硬着头皮一动不动。这一觉,睡得实在是太过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合上沉沉的眼皮,安然睡去。

到了次日天明,沈紫言便被一大串鞭炮声吵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杜怀瑾放大的俊颜。沈紫言惊了一惊,这才发觉是杜怀瑾弓着身子,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她反而是恰巧在此时醒来了。

杜怀谨微微有些尴尬之色,双手握拳在唇畔,轻咳了一声,扶着她起身,“醒了?”沈紫言眉头微蹙,伸出左手揉了挥右侧的肩膀。杜怀谨见机快,忙拉开她的手,双手替她揉捏双肩,过了一阵,才柔声问:“可还有不舒服?”。

沈紫言摇了摇头。

杜怀谨便打开了箱笼,背对着身子,轻笑着问:“今日要穿哪件衣服?。”沈紫言不由再次打量了他一眼。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今日的心情特别的轻松愉悦,难不成一大早的就发生了什么好事?

转念一想,今儿个是杜水云的大喜之日,杜怀谨这个做哥哥的,怎么欢喜都不为过,也就故作不知的问:“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杜怀谨举着一件桃红色的刻丝错子,转过身来,问:“可好?”

沈紫言点了点头。

杜怀谨才笑道:“我也忘了是什么时候,不过回来的时候,你睡得很香甜。”沈紫言暗自窃笑不已,然而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是么?”杜怀谨煞有其事的点头,嬉皮笑脸的又凑了上来,“紫言,你将昨儿晚上的话,再对我说一次。”

沈紫言一愣。

昨晚上她清楚的记得,她在杜怀谨回来后,一直装睡,到后来挨不住,就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其间两个人都十分沉默,哪里有说什么话?然而微微一抬眼,就见着杜怀谨眉目含笑,面上如沐春风,说不出来的欢愉。

这倒叫沈紫言一时有些没底气起来,难道昨日当真是自己糊里糊涂的,说了什么话,也不记得了?

第三百零六章 收场(三)

念头闪过,沈紫言不由怀疑的打量了杜怀谨一眼,故作不经心的问:“我说什么了?”杜怀谨微微一愣,随即双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摇了摇,“你不记得了?”语气里竟带着几分急切和焦躁。

沈紫言再次想了想。

昨日自己几时说过话了?

从杜怀谨回来后,自己一直装睡,白然不可能说过,后来睡意袭来,挨不住,也就在他怀里睡着了。沈紫言也就多了几分肯定,点点头,“不记得了,我似乎没有说过什么话?”杜怀谨争话,声音骤然变大,“你当真忘了?”

沈紫言又想了想,然而还是颇有底气的领首。

杜怀螳面色一变,射来的目光带着几分锐利,“这种重要的话,你竟然敢忘!”沈紫言愣愣的看了他一眼,从来不知他的语气还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难不成是自己睡梦中说了什么不妥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

这样一想,沈紫言也隐隐有些心虚起来。努力想要回想起来,可脑海中仍日是毫无印象。她从来不记得自己说过话,更别提话的内容了。而杜怀谨的神色,透着几分焦躁,让她心里也生出一股不安来。

就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看向杜怀谨,“我昨晚上,说了些什么?”杜怀谨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双臂在胸前抱住,赌气坐在一旁,抿着唇不说话。这让沈紫言心里更是没个底数,不由试探着问:“我没有说什么不妥当的吧?”

杜怀谨依然满腹怨气,身子朝着左边挪了挪,离沈紫言又远了些。

见着他这般模样,沈紫言就咬了咬唇”陪笑道:“我有些时候,说过什么话,也不记得,或许也不是出自真意…”

“什么?”杜怀谨大怒,立刻站起身来,双手紧紧抓住了沈紫言的肩膀,“不是真意?”

这种转变,太过突然,叫沈紫言一时有此应接不暇,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杜怀谨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径直命令道:“你快点给我想起来!”沈紫言顿时哭笑不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让她如何去想?

更何况还不知道自己何时说过话…只是见着杜怀谨这副模样,似乎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一般,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失控,定要从自己口中问出个究竟来。

沈紫言默默垂下头去,细细想了想,甚至而自己昨日白天做过的事情也一遍遍的回想,可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最后只得无奈的微微一抬头,瞥了满脸怒容的杜怀谨一眼,叹了一口气,“我当真是想不起来。”

杜怀谨气得敲了敲她的额头,“我就知道你是个没心没肺的!”沈紫言顿时语凝,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杜怀谨如此指责自己,却偏偏是为了一句不知到底说没说过的话语。

不知为何,心里有一处莫名有些黯然。暗暗埋头,苦笑道:“或许正是这样吧。”说完,便转过头去,淡淡说道:“该去送嫁了。”

也不再看杜怀谨的脸色,径直拿着炕边的桃红色刻丝错子,套在了身上。

清晨和睦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有此冷凝起来。

杜怀谨默默看了她一眼,蹲下了身子,按住了她忙碌的双手,轻声道歉:“紫言,是我不好,一时急躁,话说重了些。”沈紫言丝毫不理会他的歉意,自顾自的穿衣裳,不再多说一句。杜怀谨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静静看了她好几眼,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将下巴抵在她的发上,“紫言,我错了…”

沈紫言也不是执拗之人,听得他屡次三番的道歉,也慢慢放软了身子,温顺的依偎在他怀中,叹了一口气,问:“我说什么了?”杜怀谨眼睫颤了颤,视线下垂,瞅着她,眼神竟有些哀怨。

沈紫言心里不是个滋味,正欲挣扎着起身,就听杜怀谨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耳边,“紫言,你昨晚上对我说,你喜欢我…”沈紫言愣住,认认真真的回想了一遍,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见着她不言,杜怀崔苦笑了笑,“我以为是你当真的,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又不敢吵你去问个究竟…”就为了这句话,他一早上咋咋呼呼的?沈紫言不由失笑,暗暗摇了摇头,然而心底有一处,却如春日的山坡上,刹那间暖风拂过的温暖,嘴角不由自主的就勾起了一抹笑意。

“真是个傻子…”沈紫言轻笑出声,“或许是我的梦话罢了…”杜怀谨一愣,随即洗然一笑,“我可真是糊涂了,就为着这事患得患失的,一大早寻了不自在。”

“不。”沈紫言果断的摇头,“你不是傻子,若说到傻子,那我们都是傻子。”

杜怀谨眼中一亮。

沈紫言双臂就攀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杜怀谨俊朗的面容刹那间变得灿烂起来了。

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伸指点了点她的鼻子,而后轻柔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面上,嘴角,唇上。“我也是…”杜怀崔轻声低语,恰似梦呓,而他一遍遍的轻唤着沈紫言的名字,“紫言,紫言,我喜欢你。”

沈紫言的面色,有如三月桃花般的激滟。

今日可真是好日子。

沈紫言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待到二人梳洗妥当,听得前院鞭炮声愈发响亮,显然是宾客来往更加多了。杜怀谨就捂上了她的耳朵,“会不会很吵?”“不会?”沈紫言一把拉下了他的双手,“我就喜欢这份热闹…”说着,掩袖而笑,“从小我小时候,我是无所不至的,只恨不得拿着鞭炮自己点燃才好。”

“真的?”杜怀谨宠溺的凝视着她,含笑道:“我小时候也是如此,只不过是男孩子,家里的大人们也不大拦着,唯有跟着我的几位婆子,吓得魂不附休,我拿着一挂鞭炮,险些炸着手,还是乐在其中。”

人人都有肆无忌惮的童年。

沈紫言就打趣道:“那从前跟着你的丫鬟婆子,该很是头疼才是…”杜怀谨含笑点头,眉梢微挑,微扬了扬头,“可不正是如此,只不过后来年岁渐长,也不大喜欢身边跟着一帮子婆婆妈妈的女人,索性就带着几个小厮一起胡闹…”

这点沈紫言可算是见得分明。

杜怀谨或许是对于女子有一种偏见的缘故,不大喜欢和女子打交道,就连身边服侍的,也都是小厮。趁着今日的喜庆,沈紫言偏要逗一逗他,也就信口胡说:“既然不喜欢我们这种婆婆妈妈的,为何后来又硬着头皮娶亲了?”

杜怀崔斜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面颊,颇为无辜的说道:“还不是你个磨人的小女人,若不是将你娶进门来,这心上一时和蚂蚁爬过一般,难以入眠…”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沈紫言似笑非笑的瞥着他,“我可记得你那时候春风得意,不知道多快活!”

“那是你不知道人背后的苦衷…”杜怀崔若有其事的回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沈紫言暗暗呸了一声,对于杜怀谨的油嘴滑舌,已经习以为常。杜怀谨却又凑了上来,“自从娘子进门,为夫夜夜安眠,不知道多自在…”

本是承袭着前面的话,也是极为普通的。可从他口中出来,又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难免令人遐想翩翩。沈紫言眼角余光见着一溜烟低垂着头,双肩微微抖动的丫鬟们,狠狠割了他一眼,“还不快去前院看看?”

杜怀谨应了一声,扶着沈紫言,乐颠乐颠的到了前院。

因为是已婚之人,比旁人多了些自由,沈紫言也就随着杜怀谨站在回廊上,看着满院子送亲的人。因为许家迎亲的人还没有来,就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杜怀螳索性指着院子里的人给她认识:“那是安王府的世子夫人,那边是黄家的世子夫人,那边是长公主府的三公子的夫人…”

长公主府…那是自己的姨母林二奶奶生活的地方。

然而这些年来,她们之间却并没有多少来往。

“你看那边!”杜怀谨兴致勃勃的指着不远处一簇花丛前身着茜红色稍子的妇人,“那边站着的是白家的当家奶奶!”这此人里面,有沈紫言见过的,也有没有见过的,今儿个算是都来了。但也不知为何杜怀谨如此激动,也就随口问道:“白家?”

杜怀谨忙不迭点头,“是爹的结拜兄弟,当年从死人堆里将爹背出来的,只是这此年一直在边疆镇守,几天前才回的金陵…”难怪杜怀谨神色如此振奋。沈紫言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待会你可得和白家的老爷们,好好喝上几杯。”

“那是自然…”杜怀谨没有片刻犹豫,“这此年没见了,难免有些话要絮叨絮叨。”看起来杜怀谨也是性情中人,比起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安王府这些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他更热衷于那些战场上模爬滚打出来的人。

不知何时,听见门前传来了一阵唢呐声。

第三百零七章 收场(四)

沈紫言知道,这是迎亲的人来了。

杜怀谨神色微变,立刻转头说道:“院子里人多,你不要凑过去,免得推推攘攘的,出个什么岔子…”沈紫言笑着点头,“你去吧,我站在这里看着便好了…”杜怀谨点点头,匆匆而去。

只听得门外传来拍门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