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爷看人果然准,不过就是上次因为崔绍庭的事被迫交了底,他就能从三言两语里得知韩止的性格,韩止这样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温水煮青蛙,不让你死的痛痛快快。

“那怎么办?”宋老太太略显焦急的看着宋楚宜和宋老太爷:“难不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阿琰越陷越深,我们却连他到底陷入了什么样的陷阱都不知道吗?”

宋楚宜垂着头没有立即开口,宋琰还年轻,也不像她已经历经了一世,他还不知道,老天是最公平不过的,你年少时做下的所有错事,都会在以后的岁月里付出相应的代价。

宋老太爷看着宋楚宜:“这样,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要人要钱我都可以给,若是这件事能无声无息的了结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三天以后,我来办。”

宋家家主宋程濡亲自出手,意味着这件事至少在宋家族内就遮掩不过去的,何况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就说明宋楚宜对这事也无能为力,韩止更不会轻易就叫这件事这么过去。

宋楚宜思索片刻,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傍晚的时候她就去了上次见赖成龙用的那座宅子,彼时夕阳正好,躲在墨色的云后头只露出半张脸,映红了半边天的云霞。她披着夕阳的余晖坐在四面透风的凉亭里,神情严肃。

赖成龙这回来的很准时,他身上的飞鱼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腰间配着的绣春刀阴气森森,见了宋楚宜第一句话就是多谢:“你这个计谋可真是万无一失,连给我选的突破口都神准。经过赵家这么不甘心的一闹,我才得以顺利收拾了贾英鑫和许良。”

赵家才不会甘心被摊上窥视帝踪这样的黑锅,当然要不遗余力的撇清,干脆就教赵百户说他原本根本无意进羽林卫这样要紧的地方。那明知道他不愿意进羽林卫,也知道他是个扶不起的花花公子的许良跟贾英鑫就显得格外的别有心思了。

宋楚宜今天梳了个垂髫分肖髻,垂下的头发都结成了小辫,缀着珍珠垂在胸前,配着她雾蒙蒙格外好看的一双眼睛,看上去全然就像是个无害的画上仙女。

可她睁着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看向赖成龙,张口就是求他帮忙:“这个忙或许没有上一次我舅舅的事那么棘手,可也不是什么好事。赖叔叔要是愿意帮我,我感激不尽。”

不用这次她帮了赖成龙的事来当交换条件,眼睛里坦坦荡荡的,清澈见底。

接受了宋楚宜帮忙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结盟关系,帮忙这种事情,自然是有来有往。

虽然宋楚宜不说,可是赖成龙早就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此刻听宋楚宜这么说,几乎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你说说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给你办到。”

青莺一直紧绷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这件事要是连锦衣卫都帮不上忙,那还真的不知道有谁才能帮的到了。

“韩止最近盯上了我弟弟,我弟弟天天跟着他的人东奔西跑,因为时间太紧,他又刻意防着我的关系,我的人摸不清楚具体我弟弟到底去了哪儿,在做什么。”宋楚宜直截了当的跟赖成龙开口:“我祖父只给我三天时间处理这件事,要是我处理不好,他就要接手了。而他要是接手,宋家的人就不可避免全都会知道。我不能让我弟弟落入这样的境地,锦衣卫耳目众多,行动的效率也极快,这一点我的人比不上。所以我想请赖叔叔帮我打听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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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帮忙

赖成龙还以为被宋楚宜郑重其事提醒的事究竟会是多大的事,没想到只是这么一件事,想了想就立即应下来:“最迟明天上午,我的人会把情报送去罗贵那里。”

宋楚宜悬着的心并没有放松一点,她颔首致谢,紧跟着就和他说起之后的事:“锦衣卫经过许良和贾英鑫的事,一定更多的人都来攀附您了。您虽然如今稳坐钓鱼台,可是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赖成龙竖起了耳朵细细的听,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和他所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同,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坚定,熠熠生辉,像是会发光的宝石,叫人不由自主的就信实了她的话。

“圣上经过许良和贾英鑫卖官一事,一定会草木皆兵,觉得锦衣卫的人皆不可信。若是这个时候您再招兵买马,收了别人的钱大肆发展自己的势力,您就不是从前的您了。”宋楚宜看着他:“可当年圣上把您从福建带回来,为的就是从前您身上的那份赤胆忠心。”

赖成龙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只顾着要把锦衣卫攥在手里,彻底成为前朝陆大人那样掌控大权的锦衣卫都督,却忘记了这一切的根本都取决于建章帝-----他在建章帝眼里是心腹,是纯臣。纯臣就不该有旁的心思,他如果在这个时候就开始野心膨胀,发展势力,和之前的许良跟贾英鑫又有什么区别?!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宋楚宜,心里有些后怕又有些吃惊,这个小姑娘,竟然敢揣测帝王心术。到底宋老太爷是怎么教的孙女儿?把她教导成了这副模样?

他更坚定了要帮宋楚宜的决心,从前是因为好友的交代叮咛,可如今却全然是因为这个小女孩值得帮。他带了斗笠站起身来,右手习惯的握在佩刀上,冲宋楚宜点了点头:“你说的我都记着了,天黑了别四处乱晃,时间差不多了就该回家去了。”

许良和贾英鑫的事还没收尾,他也是忙里偷闲赶出来的,现在差不多要镇抚司去了。

宋楚宜答应了,目送着他几个闪跃就不见了踪影,才重新在铺了厚厚的毡垫的石凳上坐下来,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偏头问青莺:“马长江他们来了吗?”

马长江跟马三他们对宋楚宜交代的事情向来很上心,既然是叫他们跟着宋琰,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从头跟到尾,应该是会目送宋琰回了长宁伯府,才赶来这里会和。

青莺点了点头:“刚才您和赖大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我把他们叫过来?”

马长江跟马三都显得风尘仆仆的有些狼狈,头发也乱了,脚底下的鞋也都沾满了泥泞,宋楚宜把他们看了一遍,挑眉问:“今天他们带四少爷出城了?”

马三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他刚才回来就在偏房里灌了一大壶冷水,此刻却还是觉得热,闻言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出城了,还七拐八拐的绕了三四个村子......幸亏我是做斥候出身的,否则早就跟丢了。可饶是这样,我们也不知道四少爷究竟在白河庄的哪座宅子里。”

马长江紧跟着补充:“到了白河庄就有七八辆同样的马车围上来,过后那些马车又四散开了,我们不知道究竟跟着哪一辆才好。后来我们好容易在每一辆马车停的地方做了记号,又发现宅子后门又都停着不同的马车......”

白河庄有多少巷子多少宅子啊,这么多马车一堵,神仙也不会知道宋琰究竟上了哪一辆马车停在了哪一座宅子,最后又是不是从哪座宅子里出来前往别的宅子了。

韩止为了防她,也真舍得下血本。

她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看着他们两个都疲惫不堪,有些不忍心:“你们明天开始就不用跟着四少爷了。”

马三跟马长江对视了一眼,还以为宋楚宜是在责怪他们办事不力,有些局促不安的揪了揪衣袖,难堪的垂了头:“是我们没用,帮不上姑娘......”

宋楚宜立即摇头,神情温和:“我不是说你们没用,是这样跟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反而叫人家把你们当猴耍,引着你们东奔西跑疲于奔命。我已经另外找人去做这件事了,你们正好休息几天,过阵子陪我一起去晋中。”

马长江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宋楚宜待他们是真的好,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全部都安排的妥妥帖帖,他的女儿还被徐嬷嬷收做了义女,上个月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可现在宋楚宜的亲弟弟碰见了难处,他们却一点忙都帮不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姑娘,不如我去跟着韩止吧?他才是关山的主子,跟着他,总能找到些线索。”

现在不是时候,韩止这种丧心病狂又疑心病这么重的人,肯定早就已经防着宋楚宜会派人跟踪,要是一个不小心被发现了,后果不会比上一次的马旺琨好。

何况韩止大概这两天是没心思去理宋琰的事了,许良跟贾英鑫出事落马,东平郡王如今身上恐怕有不少的污水要洗,作为东平郡王忠心耿耿的表哥兼智囊,韩止这个时候肯定是要去帮忙处理这件事的。

一个人再能耐也只是个人,没有三头六臂,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就像她之前为了离间陈阁老和方家,差点就忽视了宋琰一样。现在韩止要忙着替东平郡王做事,就不可能面面俱到。章润那里,还有文章可做。

让赖成龙去帮忙查宋琰究竟在做什么,再让马长江等人抽身出来去找到章润......总要打韩止一个措手不及。要是章润到手了,该头疼烦恼的就是韩止了。

“这样,你们在这里等我消息。”宋楚宜神情平静,仿佛是已经胸有成竹:“最迟明后天,我这里会派青莺来告诉你们,究竟去做什么。”

多谢oktober的香囊,三顾三明的平安符和雪xx漫的桃花扇。

第五十七章 开端

东平郡王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韩止跟韩月恒,虽然大范氏放下去的赏赐着实可以称得上丰厚两个字,可是他总是没法忘记母亲那阴沉沉的笑容,和谈起姨母时嘴角诡异的那抹嘲笑。他从小到大一直以为母亲和姨母关系是很好的------姨父姨母自小就对他好,无比的好,好到要天上的星星绝对不会给月亮的那种好,姨父更是甘心为了他的大位在西北经营这么多年,承担这么多的风险。

可最近母亲的行为把他之前的自以为是通通都推翻了,他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他所不知道的隐情跟秘密,心里揣着一颗石头似地,沉甸甸的压得他发慌。

韩止先提起的果然是韩月恒的事,他眉间有一缕困惑:“月恒陪媵的事真的无可转圜了?她在家里哭的死去活来的,还说姨母早在圣上下旨之前就召她去说了一夜的话,叫她安心去陪媵......”

如果说范良娣早就知道韩月恒要陪媵的消息,为什么不告诉小范氏不告诉自己,不为韩月恒想想办法,反而要私下把韩月恒叫去,事先想先说服韩月恒这个什么能力也没有的小姑娘?

东平郡王的眉心跳了跳,他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他以为母亲只是单纯的不肯施以援手而已,万万没有想到整件事居然都是母亲一手促成。饶是少年老成如他,也不自觉的觉得脸红到了脖子跟,想尽办法才想到了一个蹩脚的替大范氏开脱的由头:“母亲大概是收到张天师也进宫替皇爷爷烧青词的消息,因此知道作为九公主伴读的表姐一定会是陪媵的人选,想事先给表姐一个准备......”

韩止没有再问下去,很多话越问就越叫人心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然有办法查的出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跟他提起贾英鑫还有许良:“殿下平时跟这两个人来往频繁,很难说有没有些信物之类的东西落在他们那里,他们现在为了自保可什么都说的出来......”

这也是东平郡王担心的事情,现在许良和贾英鑫犯下这么大的弥天大错,审案的偏偏又是那个油盐不进的建章帝的心腹赖成龙和叶景宽,他就算是想插手也一筹莫展。如果贾英鑫和许良为了活命把自己给招出来,那事情可真就麻烦了。

他叹了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和韩止和盘托出:“他们俩在京城的铺子,每年分我三成的红利,这些他们不可能没有记账存册.......我为了这事正吃不下睡不着。”

韩止闻言忍不住悚然而惊,平生头一次想骂自己的这个殿下表弟------西北的生意,如今扬州的海运盐运,大范氏跟东平郡王都要插手,这些年他们在西北靠着杨玄走私战马赚的盆满钵满,还有那些绫罗绸缎、药材用具,更不必提每年收受的边境将领的好处和陈阁老通过鞑靼太师手里搜刮来的财富。

可就算是这样了,他们也仍旧觉得不足,把主意打到了向来由端王和恭王把持的南方,想动扬州的这条线。端王还罢了,他们接着宋家的手也算是彻底铲除了这个毒瘤,不怕他报复。可是恭王如今却一直虎视眈眈,记着这一箭之仇,如果这件事被恭王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拿来大做文章?!

他在脑海里使劲搜刮了一阵宋楚宁告知他的大小消息,事无巨细通通的梳理了个遍,也没从这些消息里头找出和这次贾英鑫和许良落马相关的消息。照理来说,要是有这么大的事,宋楚宁不可能不告诉他,她按照时间线把每一年将要发生的事都列过详细的单子的......可是现在,许多事都偏离了那张单子的轨道,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在发展。

锦衣卫早已经在当晚就已经把许良和贾英鑫家里抄了个干干净净,如果说真有什么证据的话,现在也就掌握在叶景宽和赖成龙这里。

这两个人哪个都不好对付------赖成龙来历特殊,是建章帝的心腹,平时也没听说有什么嗜好,他曾经通过许良和贾英鑫想拉拢拉拢这位锦衣卫都督,最后也是徒劳无功。叶景宽就更不必说了,作为建章帝最宠爱的女儿的丈夫,向来对建章帝忠心耿耿。

可是再不好对付也得想法子对付过去,韩止看着东平郡王:“那殿下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已经派人去找陈阁老了,上次他帮了陈阁老,这回陈阁老总不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站在一边什么也不做吧?东平郡王把这个告诉韩止,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想去试试看能不能从赖大人那里探听到一点消息。”

韩止就想起赖成龙的上位使,一个踩着陈襄和贾英鑫许良尸体上位的锦衣卫都督,恐怕不会甘心沦落成除了建章帝以外的人的提线木偶。这样的人对权利的欲、望是极强的,和他套关系未必有用。

他沉思了一会儿,建议东平郡王先去找荣成公主:“虽说他们平时跟太孙的关系好,可是殿下同样是他们的侄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就像皇后娘娘没法儿在您和太孙之间彻底做出选择一样,公主殿下和驸马也是一样的。您不如试一试从他们身上下手,或许有用也未可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赖成龙那里,我去想想办法。”

东平郡王顿时觉得心上的石头轻了许多,韩止做事向来稳重可靠,就算赖成龙不卖他的面子,他也能想到其他办法。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就去拜访拜访姑姑姑父。”

叶景宽和荣成公主就算不顾忌他这个侄子,总也得为太子着想着想,有个跟锦衣卫指挥使关系过从甚密的儿子,东宫太子在建章帝眼里又会是个什么形象?他们总会掂量清楚的。

最后一更到了,多谢oktober的平安符。

第五十八章 真相

关山急的有些抓耳挠腮,等东平郡王殿下走了,就忙凑到韩止跟前:“世子爷,咱们跟那位都督素无交情,您怎么能张口就说您来想办法呢?我可听说这位都督平素就吃了许大人和贾大人不少暗亏,这回还不卯足了劲儿对付他们?估计谁去求情都是碰钉子......”有句话他还是忍着没说,何况东平郡王跟范良娣对自家小姐去和亲的事情都置之不理,这样的忙都不肯帮,韩家犯得着为这样的人这么下死力气的卖命吗?

韩止没理会他,静静的南窗下坐了一会儿,忽而张嘴问关山:“最近这几天没功夫顾上宋家那个小子,他现在还天天如约而来吗?”

“来!来的还不知道多准时,生怕咱们不带他玩儿了似地。而且我听说他还四处撒钱找斗鸡斗蛐蛐儿的高手,短短几天就已经漫天的撒了将近七千两银子了!”关山啧啧了几句,摸着下巴颇有些不怀好意:“倒是没想到这个小子年纪这么小,长宁伯府倒是舍得给他这么多钱花。”

这个年纪了又没什么阅历的世家子,最是容易被勾引带坏的时候,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最喜欢学人打抱不平,略微给他恰好认识的赌徒编个凄苦的身世,很容易就能激发他的同情心。

他一步一步走近了自己给他挖的坑,如今越陷越深还不自知。现在还只是拿自己的钱出来赌,过一阵子就会开始从家里伸手要钱,要不到了就开始找平时的那些朋友故交一个个的借,总有一天会借到自己这里来......韩止牵起嘴角哂笑了一声:“他今天要是再输,你就要挟他要剁掉他朋友的一只手,让他签份五千两的借据。”

有了这张借条,宋琰今后的人生就握在了他的手里,他只要把这张借条往蜀中唐明钊那里一送,唐明钊这样的大儒就一定会把宋琰扫地出门,被唐明钊扫地出门了的人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关山有些诧异进度提的这么快,犹豫着问韩止:“这是不是也太快了一些,和咱们之前的计划对不上吧?”

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韩止是想弄臭宋琰,好好恶心恶心宋楚宜,给她一辈子都蒙上一层阴影。可现在他改主意了,要对付宋楚宜,他还有千万种办法,他现在要做的,是给宋楚宜出另外一个难题。

“不,就依我说的做。拿到了他签字画押的借条,你再想法子给宋六小姐送过去,她会知道该怎么办的。”韩止眼神阴鸷,整个人显得阴暗又可怕:“另外,把章润和韦言希也给处理了。”

关山忍不住就愣了一愣,不知道韩止说的处理掉是什么意思,试探着问了一声:“世子的意思是.......”他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说起来,关山也觉得当初韩止把章润救回来放在身边实在是个不智至极的举动-----要是被人发现他私藏钦犯,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名,何况到时候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就是个把柄。就算是大范氏跟东平郡王要是知道了,也是一桩麻烦事。

可经过这么些日子,他隐约也看出些门道来,知道自家世子对这个章少爷很不一般------要是做这事的换做旁人,早已经死了十几次了,可是韩止却容他们活到了现在。

韩止静了一会儿才张口:“送去江苏那边的庄子里,先容我好好想一想。”

他还从来没有需要想一想才能决定别人生死的时候,关山不敢再多嘴,应了一声是,顶着寒风当晚就出门了。

宋楚宜果然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就收到了赖成龙叫人送来的信,信上说宋琰最近花了高价到处去找擅赌的高手。京城里好几家赌坊都是锦乡侯府开的,背后真正的主人都是韩止,宋琰若是没出意外,是被人引着进了黑赌场,脱不了身了。

那封信静静躺在黑漆木方桌上,上头摆着的琉璃花瓶里插着的梅花犹自散发着香气,宋楚宜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她豁的站起了身攥紧了拳头。

韩止这是真真正正的想毁了她-----他从宋楚宁那里一定知道她最重要的就是宋琰,可他偏偏就朝宋琰下了手,还是引诱宋琰去赌,他明知道唐明钊和重家风的宋家最厌恶的就是这一点,他这次出手,就是朝着毁了宋琰毁了她来的。

紫云不知道她为什么看完了信是这副形容,本能的上前问了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楚宜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回头把青莺叫来:“立即吩咐罗贵去找马长江跟马三,叫他们盯住通州的那座庄子,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回来报我。告诉他们,不许轻举妄动,若是那边有什么动静,一定要先回来禀报再做决定。”

青莺就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事,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声,点点头就去西角门上让人去找罗贵。

能让韩止这么失心疯忽然冲宋琰下手的理由,宋楚宜思来想去,觉得莫过于就是那次重音坊了-----当时她就觉得韩止出现得很莫名很突然,现在想来,从那个时候起韩止大约就已经怀疑上了章润跟别人有牵连,后来偏偏章润却说韩止并没发觉,又约了她见过一次面......恐怕那一次,就已经是韩止故意纵容的结果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里瞬间掠过千万个念头,最后都被她按捺了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最后的那行字上,死死的看了很久很久,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吩咐紫云:“你去楚洲馆一趟,四少爷在的话,叫他立即来见我。他若是不在,你就告诉玉书,四少爷回来了,使个人过来知会一声。”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总要知道宋琰究竟已经陷到了什么地步,才好决定究竟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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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挑衅

宋琰回来时已经差不多申时,长廊两边的灯通通都亮了,廊下一溜儿的画眉鸟通通被罩上了黑布,偶有唧唧的鸟叫声响在夜空里,他跑过长廊,飞快的穿过了拱桥,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关雎院。

今天他险些就要赢了,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要是他经验再丰富一些,他这次就能大获全胜......如果成功了,他以后就不必再受这些人的要挟,可以把阿衡师弟和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儿救出来,可惜还是差一点。他站在面无表情的宋楚宜跟前,心里惴惴不安,像是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兔子。

宋楚宜隔着黄花梨木的书桌看向他,语气平板没有波澜:“我记得当时我说过,让你想清楚要不要跟我说实话。看来你是不想跟我说实话......”

宋琰垂着头,十足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想要辩驳也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听说昨天你去帐房支了三千两银子。”宋楚宜看着宋琰猛然抬起的头和不安的神情,牵了牵嘴角:“你以为你做的很隐秘?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可知道每一笔大额的支出都要上报给大伯母和老太太知道?”

富贵少爷总觉得家里的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哪里知道还有记账报账这么一说,顿时就慌了手脚,拽住了袍子有些不安。

宋楚宜没等他开口,又从抽屉里掏出一沓纸来扔在他面前:“这是你这些日子在外头找的那些赌徒,他们帮到了你什么?”

宋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纸上清清楚楚记着的人名,觉得手指尖都是凉的,讷讷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想起困在赌坊里不能脱身,儿子病的都快死了的阿衡,头垂的很低,声音也放的很低:“我在蜀中的时候,有个来听老师授课的师弟.......他家里穷,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去蜀中,就只为了一月一次听老师的课......虽然穷,可他对我们都极好,偶尔我们要是给他些什么东西,请他一两顿饭,他的妻子就一定要给我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东西当是回礼......”宋琰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宋楚宜,见她是认真听的模样,就鼓足勇气一口气说了下去:“可是这次我回京来才发现,他借了利钱,我骂他鬼迷心窍,给了他三百两银子叫他回乡去准备明年的湫闱,可他说这点钱根本不够,他的妻子儿女都被赌坊扣住了.......我去了赌坊,那帮人却不肯放人,说他欠了将近两万银子......”

这是一个陷阱,一步一步把宋琰引进去,极有耐心,循序渐进。布局的人一定心思深沉不可测。

宋楚宜看着手足无措站在旁边等着挨骂的宋琰,心里忽然柔软下来,她一直都知道宋琰是个容易心软的孩子,这件事说起来,还要怪她自己太不上心了,教会弟弟做人的道理,却忘记了教他世情险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宋琰如今不过才做到了一半,不过幸好,她也不算反应慢,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没有这两万两银子,可他们逼你那个叫阿衡的同窗逼得越来越紧,他的妻子儿女也受尽了苦楚,所以你看不下去了,却又不敢因为这个来麻烦家里,所以决定按照赌坊的人说的,赌一把?”宋楚宜的语气很温和,比前几天质问他的时候要温和平静得多,仿佛已经不生气了。

宋琰点了点头:“那帮人要砍阿衡的手指,一个残缺的人以后怎么还能有仕途呢......”

宋楚宜笑了笑,不答反问:“那阿琰你想一想,一个沉迷于赌博,会借利钱把妻子儿女置于火上烤的人,以后他怎么能当好官呢?他年纪不小了,比你整整大了一轮,你说他对你老师很虔诚,那为什么你老师不说收他做弟子,好吧,不说收他做弟子这样的话,毕竟弟子是有名额的,你师傅加上你也总共收了七个弟子。可是连学堂也不叫他进,只能让他一月听一次渠县子弟都能听的课,这是不是就有些奇怪了?”

宋琰就有些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向来怜贫惜弱的老师独独对这个跋山涉水在蜀中待了整三年的师弟那么苛刻呢?要知道,平时县里多少穷苦学生,先生都愿意招他们进学堂,由师兄们授课解惑......

“何况,你这个师弟出现得可真巧啊。”宋楚宜进一步提点他:“在蜀中的时候,他是不是只喜欢跟你和你前面六个师兄交往?你回来了京城以后,他怎么那么巧就能正好穷困潦倒的碰见你,跟你求救呢?”

这个人人品根本就是有问题,他从一开始就立身不正,所以老师和师兄们都不喜欢他,不肯让他在学堂里旁听,哪怕他磨了三年。

宋琰想到这里,再想想每次他请了人帮忙选那些斗鸡的时候,阿衡那紧张兮兮的目光......

有些事忽然就想通了,如同醍醐灌顶,他震惊的立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阿衡骗了他,利用他的同情心和在蜀中的三年交情,利用无辜妇孺的可怜凄惨,骗了他。

他想起今天在赌坊签下的那张借据,只觉得自己的声线都在发抖:“姐姐,今天在赌坊,我签了五千两的借据......”

数目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赌坊的借据,上头有他的签字画押。

他话音才刚落,门就被嘭嘭敲响了,青莺白着脸捏着一封信走进来,因为太用力,信封都已经被她捏的变了形,她将信递给宋楚宜:“姑娘,锦乡侯世子身边的关山特地给您送的信,是老太爷那边拿过来的。”

这是挑衅,完完全全的挑衅,要不是已经和宋老太爷约好了给三天时间,现在宋老太爷就该请家法了。宋楚宜看了一眼宋琰,伸手把信接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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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承担

信封里是一张薄薄的借据,上头清清楚楚的有宋琰的签字和画押。韩止就这么有恃无恐的把这封信送到了宋老太爷那里,若不是她早已经跟宋老太爷商量好......

宋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终于明白老师说的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是个什么意思了。果然是他太蠢了,才落入了别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青莺看了一眼苍白着脸的宋琰,再看看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宋楚宜,略带了些忐忑和不安:“这事儿,是不是跟舅老爷和舅夫人说一说......?”她是崔夫人从皇后那里要来专门给宋楚宜使的,虽然对宋楚宜一心一意,可遇上了这样大的事,第一反应还是觉得该去找崔家求助。

宋楚宜忽然觉得宋琰该长大了,虽然他才十岁多,虽然他还小,上头有祖父祖母护持,下头又有她这个姐姐帮衬,可是这世上的路不是一成不变的,哪段路会忽然被堵住、哪段路可能被人挖了坑都要宋琰自己去琢磨,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是时候了。

她把手里的那张借据放在宋琰跟前,问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错在了哪里?”

所幸的是宋琰虽然阅历不够,可是脑子转的极快,也有担当,他坦坦荡荡的直视宋楚宜:“太轻信人,也太容易着急,一着急就会失了分寸.......”他顿了顿,紧跟着又觉得有些愧疚:“还有,太自大了。以为自己就能解决,硬撑着不想劳动家里人和姐姐......”

少年意气,总觉得自己就该是会发光的能拯救世人的大侠,总爱出个头打个抱不平,这都是常事。

宋楚宜微微笑起来,这些日子因为宋琰的隐瞒而累积的郁郁和不安一扫而空,神采飞扬的扬了扬手里的借据:“这个世上除了书本,除了文章,最难懂的还有人心。你的老师把书本上的知识都交给你了,可你的年纪太小,很多东西不能立即就通透。现在我就借着这件事,再给你上一堂课。”

紫云敲门进来,又给宋楚宜递了一封信。

这次信里总算是有了内容,信中说,约她去通州的庄子上一叙,落款是韩止。

通州的庄子,却不说是哪座庄子......宋楚宜的手缓缓收紧,嘴角现出一抹冷笑,韩止果然是早已经知道她跟章润有来往的事,可一直憋着一口气隐忍不发,为的就是今天吧?

她偏头去问青莺:“之前吩咐过马长江他们紧盯着通州的庄子,他们去了吧?”

青莺忙着点头:“吩咐下去他们就去了,您说叫他们只许盯着,不许轻举妄动。昨晚他们就派了马三回来报信,说是有几辆马车出去了,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所以说,是人就都会有弱点,哪怕明知道章润对他不忠,可他不照样会有心软的时候?她今天开始就要一层一层的把他的皮扒开,他在乎的人一个也别想跑。

要出远门?哪里也不用去了,既然不舍得杀了他,就干脆彻底成全自己吧。宋楚宜抬手唰唰唰的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小心的放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了交给青莺:“给罗贵,叫他交给赖大人。”

青莺答应了要出去,又转回头来犹豫的问她:“他约您见面.......您见是不见?”

宋琰这才惊觉自己竟只见过姐姐说的这个设局的韩止一两面,可见这人心思之深之可怕。他咬着牙想了一会儿,忽然斩钉截铁的说:“不去!我现在去跟祖父请罪,去跟族里的长辈请罪,看他还拿什么威胁我们!”

宋程濡就是不想事情闹大影响宋琰的名声才决定把这件事交给宋楚宜处理,要是宋琰这么一去认错,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宋楚宜摇了摇头看着宋琰:“敢作敢当是好事,可是有时候也得看面对的是谁。你若是去了,岂不是就真的如了那人的意?何况你就是去认错了又怎么样呢?他敢把你签下的借据送回来,就说明手里还握着你其他的把柄,你搜搜身上,看看今天出门的时候身上都有些什么,今天回来的时候少了什么?”

宋琰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人心能险恶到这个地步,他上上下下的搜捡一遍,面色灰败的耷拉着头:“我那个扇形的雕祥云双鱼的翠香囊不见了......”

世家大族的子弟,哪个随身的东西说不出些来历?这也算是身份的象征,带出去人家就知道你是什么人。这个翠香囊还是宋琰这次回来,宋老太太特地从当年太祖皇后赐下来的东西里挑出来赏了他的,还特地刻上了他的名字。

要是韩止拿去什么烟花之地随意送个院里卖唱的卖笑的,那宋琰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嫖和赌都沾上了,以后又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最近因为十岁就考上童生换来的好名声立即就会被泼上脏水。

宋楚宜伸手把他拉到身边,替他整理了整理衣领,又耐心的把他腰间空荡荡的蝙蝠花纹的络子解下来梳理好:“你瞧,这些人害人的手段是不是层出不穷?你若是真的想保护我,想保护好你自己,甚至想给宋家增光添彩,那就要时刻多长一个心眼。”

她说完,又告诉青莺:“你快去把信送给罗贵,然后再回来。咱们明天就启程去通州。”

这个素未谋面甚至连半点交集都没有过的锦乡侯世子费这么大的力气布这样的一个局来陷害自己,最终的目的其实就是逼出姐姐吧?宋琰捏着拳头------要是他的名声真的彻底臭了,从此被逐出师们,老师和师兄们都不再认他,家里的人也对他失望透顶,最难过的是谁?

宋琰终于明白为什么宋楚宜时时刻刻都保持这样的警惕,时时刻刻都像是竖起了全身的刺的刺猬,要不是这样,她怎么把李氏和宋楚宁拉下来,怎么把他送去了蜀中老师那里?

他握住宋楚宜的手,斩钉截铁的和宋楚宜下了保证:“姐姐,我一定会快点长大。”

第三更。有点不敢说话了,只能说或许我理解的十岁没经过风雨的孩子跟你们理解的有点不一样,我也有点困惑该照着大纲写还是该改文。我还是先好好想一想吧。

第六十一章 死人

宋程濡皱着眉头看着宋楚宜,眉间有化不开的担忧和顾虑:“他手里还握着阿琰的香囊,有这样东西就是个天大的把柄。你有这个掣肘,去了恐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冒冒失失答应他的约见实在不妥。”

宋大老爷看了宋楚宜一眼,也附和起来:“老太爷说的对,他这么丧心病狂,谁知道他做的出什么事来?”宋琰好歹是个男儿身,顶多也就是被泼泼脏水,可宋楚宜却是个千金大小姐,要真是跟宋琰一眼被顺手牵藤摸走了个什么东西,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说不定这一世就这么毁了。

宋大老爷仔细再想了想,负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跟宋老太爷道:“要不我去一趟,看看他究竟是想耍什么花样!”

可是韩止这样的人,要是去的是宋大老爷,他说不定就把通州宅子搬空了,来个避而不见。到时候再把香囊的事宣扬出来,宋琰就真的被毁了。

韩止做得出这样的事,宋楚宜目光澄澈的看着宋老太爷和宋大老爷,缓缓的摇了摇头:“这些都没用,韩止说了要见我,要是见不到,就一定会闹的鱼死网破。他是个疯子,什么都舍得出去,我不行。我不能拿阿琰的一辈子去冒险。”

宋大老爷有些着急:“可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呀!”再厉害也是女孩子,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也比男的容易对付的多,男人们出去应酬,要什么对付女孩子的手段没有?要是韩止真的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宋楚宜.......他又不是做不出来。

宋老太爷看向宋楚宜,他知道这个孙女儿从来就不是池中物,她手里头能用的人决计不会少-------而且她还有个赖成龙在背后撑着,赖成龙此刻在锦衣卫里头就是彻彻底底的掌舵人,有他在,韩止那些污糟手段就使不上。思索了一会儿,他终于点了头:“我叫你大哥二哥陪你一起去。”

宋珏最近为了羽林卫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宋玘也忙着读书准备明年下场,宋楚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祖父叫林海和秦叔叔跟着我就行了,大哥和二哥去了,跟韩止对上了反而不好。”

宋老太爷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思索再三:“既然你执意要自己去,那我写封信给你带去,到了要紧时候,你找人送去给通州知州。”

宋琰沉迷赌博传出去固然名声不好听,可韩止这个背后开黑赌坊的,也别想好过。他让宋琰被泼脏水,自己就等着掉一层皮-------大范氏贪得无厌,说不定这些赌坊后头还有她的影子,到时候韩止闹出这些事来连累了她,她不知道会不会保这个外甥呢。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宋楚宜眼睛亮一亮,眉梢眼角都带着笑,轻轻的点头应是,先去宁德院领宋琰。

宋老太太昨天晚上就已经把宋琰叫去了宁德院训了一通,等听说他的本意是为了帮人,那怒气就又熄了-----毕竟是个十岁的孩子,学问可以学,可是这阅历却不是看书就能学的会的。人家铁了心要设计你,你就算避过了这次,还有下次。就当学个教训也好。

她听说宋楚宜和宋琰要出门,抿着唇有些闷闷不乐,等黄嬷嬷替她换了抹额,忧心忡忡的叹了一声:“苦了六丫头了,她真是造了什么孽才投生在我们家......”

崔展眉的脸她原本已经忘了,可是宋楚宜和宋琰越长大,眉眼就越发有崔展眉的影子,她想起当年的崔展眉,再想想如今的宋楚宜,忍不住老泪纵横:“她不过才十二岁啊.......”

不过才十二岁,却要整天的担惊受怕,整天提着一颗心一口气,好似不为宋琰用尽这最后一口气,就不会罢休似地。可原本该护着宋琰的宋家人却一个也顶不上事,所有事都叫一个小姑娘去扛。

她攥住黄嬷嬷的手,似是在对她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等这次他们回来,就叫他们去崔家........”他们宋家不止对不住崔家,更对不住无辜的崔展眉,叫她死了在黄泉也不能安稳的闭眼,还要替一双儿女悬心。

崔老夫人说要替宋楚宜在崔氏族里挑选一个合适的子弟,她原先还犹豫不决,觉得晋中离得太远了。可是现在想一想,远又有什么关系呢?要是真能平平安安富贵荣华的过这一生,离他们宋家远一些又有什么要紧?不如还是离得远一些,从此远离这些明争暗斗......

宋老太太少有这么情绪外露的时候,黄嬷嬷握着她的手跪在脚踏上应声:“六小姐是个好的,好人会有好报。老太太您别担心。”

宋琰握紧了宋楚宜的手,跟她说通州赌坊里头的规矩:“斗鸡是自己去选的,还有斗犬的,斗鹰的,都要自己挑了去跟庄家挑选出来的比。”

这里头的猫腻和技巧都多着呢,她上一世曾经在英国公府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那时她还没成为下堂妇,还跟沈清让好的蜜里调油,沈清让带她一起去演武场看过。只不过那时候京里已经不流行斗鸡斗狗了,他们都是把那些已经被定了死刑的钦犯拉出来斗,谁赢了就可以不必死,输了的却立即就要被拉下去喂狗。那时候因为太孙去世,皇位初定,局势还是很混乱的时候,沈清让因为押对了宝,做事很是横行无忌,加上有端王的刻意纵容,那些站在太子一党的,大多数都有这个遭遇。

就是想想这些出个神的功夫,马车忽而剧烈的震动了一下,前面传来车夫尖利的呼喝声和马的嘶鸣声,她立即握住了宋琰的手。

然后她就听见秦川的声音在外头轻声响起:“姑娘,死人了,咱们的马受到了惊吓.......”

今天第四更。多谢ktber的香囊和平安符,多谢卫凤娘之彼岸花的平安符。另外,大家所有的评论我都看了,之前就说过宋琰没长歪也没跑偏,就是给大范氏和小范氏决裂提供一个契机,但是可能我渲染的太多了一点.....会吸取大家的意见,不过大纲不会大改了,宋琰需要靠着这件事成长,我也要靠着这件事把人设和情节想的更完善一些。

不管怎么样,多谢大家,爱你们~~~

第六十二章 搏命

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人呢?青莺看了宋楚宜一眼,见她点头就掀了帘子出去跟秦川打听,宋琰却目光灼灼的看向宋楚宜:“这些天我在赌坊里头见过很多这样的事,多的是人为了个赌字输的家徒四壁,家破人亡。”

宋琰好像一夜之内就长大了好几岁,他忐忑不安的拽着衣角垂下了头认错:“我差点就是其中一员。”

如果不是宋家的人警醒,如果不是宋楚宜一早就有准备,不是她昨天的当头棒喝,他到现在都还沉浸在自己的英雄梦里,落入别人的陷阱而不自知,直到和那些赌场里的赌徒一样,失去神志是非不分。

宋楚宜没再软言哄劝他,她顺着宋琰的话点了点头:“所以说别人怎么样暂且不管,自己却该管好自己。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沾上这些东西,你以为你能抽身,可到最后能抽身的又有几个?......”

她的话还没说完,青莺就虎着脸进了马车,语气发沉的告诉宋楚宜:“是从赌坊里头被扔出来的,借了高利走投无路了,媳妇被赌坊抓去妓院卖了抵债,如今儿女也要被卖......他自己跑了.......当姐姐的小姑娘一头撞死在了赌坊里,被扔了出来......”

宋楚宜意味深长的看向面色震惊的宋琰,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阿琰,当初你因为九公主要我陪媵而觉得天潢贵胄高高在上不拿我当人看,现如今你瞧瞧,韩止他们一样不把这些人当人看,逃跑了的丈夫也不把他的妻子当人看.......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

宋琰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师总说他要学的还有很多,还远远不够,他抿着唇问宋楚宜:“姐姐,能不能帮一帮他们.......至少也要替那个小姑娘找个地方安葬.......”

这是韩止送给他们的见面礼,也是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们今天他们很可能就会是这个下场。宋楚宜轻轻朝青莺颔首,青莺就会意出去了。

马车再走了一段路就被人拦下了,秦川强忍着愤怒的声音传进来:“六小姐,他们要咱们换马车.......”

是想防止他们身边还跟着其他的人,比如说马长江这些,所以才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们,连马车都要重新换,就是怕宋楚宜会不怕死的带人来捣乱。

宋琰也想到了这一点,他铁青着脸握紧了拳头------一个大家闺秀,半途要换别人的不知来路的马车,这又是一个把柄。韩止分明是故意的。

宋楚宜却无所谓,她看向宋琰轻轻摇头:“大丈夫能伸能缩,也绝不争一时之气。”

换了马车再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经将近傍晚,宋楚宜和宋琰才终于进了一座三进的宅院。秦川偷偷跟上来告诉他们:“是豆各庄,离咱们自己的庄子很近了.......”

才进了第二重院门,从侧边的门拐进去,就听见喧天的起哄声和叫喊声,宋琰面不改色的跟宋楚宜说起情况:“喊得最热闹的应该是斗狗的,韩止从不去看别的,就喜欢看斗狗,我总共见过他两次,两次他都是在斗狗场,其他的赌局他瞧也不去瞧一眼。”

心肠都已经硬到这个地步的人了,除了斗狗这样血腥至极的场景能偶尔刺激他的神经,叫他察觉到兴奋,其他的确也没能吸引他兴趣的了。

关山从里头迎出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我们世子已经恭候宋六小姐和宋四少爷多时了,里头请。”

大厅里空无一人,所有桌椅都摆的整整齐齐,韩止没甚诚意的高高坐在二楼临窗的包房里,遥遥冲着她举了举杯子,居高临下的露出个轻蔑的笑:“从小我就喜欢听一句古话,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现在宋六小姐的弟弟落在我手里,任我宰割,连宋六小姐也成了我砧板上的鱼肉,不知道是不是就叫偷鸡不成的报应呢?”

“世子爷叫我来,大概不止是为了让我听几句风凉话。”宋楚宜闲适的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青莺和紫云有条不紊的从随身的提匣里拿出茶具和点心摆上,这才仰头朝韩止看过去:“我也没什么耐心跟世子废话,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弟弟的翠香囊,你要怎样才肯还给我?”

宋琰端端正正的坐在宋楚宜旁边,闻言目光也落在韩止身上。

韩止却忽然笑了,他拿着酒杯在手里转了转,眼睛紧盯着里头晃动的酒水,嘴里却也没闲着,立即接了宋楚宜的话:“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只要宋四少爷跟我赌一场,他赢了,我就把他的师弟一家全还给他。”

他黑得有些过分的眼睛在夕阳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嘴角噙着的笑意也阴沉的叫人害怕,顿了顿就又紧跟着补充:“不仅是他的师弟和香囊,连宋六小姐你的东西,我也能一并还给你。”

宋楚宜右眼皮猛地一跳,立即反应过来韩止说的是什么........那个和上一世的然哥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韩止是在说这个。

没等到预料之中的反应,韩止显而易见的有些失望,他双手趴在窗台上看着宋楚宜哂笑了一声:“三年前见到他的时候你还要死要活的吓得不轻呢,转眼就忘了?女人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楚宜已经豁然起身,看向他的目光就和看一条蛇一只毒蝎一样毫无分别:“赢了你把他们都还给我,那输了呢?”

“输了......”韩止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就赔上你或者你弟弟的命。”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宋楚宜,极想从她眼里搜寻到哪怕一丝害怕和恐惧不安,毕竟他手里如今握着宋琰的前途,握着宋楚宜自己的前途,这里又是他的地盘,只要他愿意,这两姐弟现在就可以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里------他又不怕宋家寻上门,最多再寻个替死鬼。

第六十三章 豪赌

宋琰想,这大概是他人生当中代价最最惨痛的一次赌局了,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干干净净的,除了掌纹什么也没有。可是若是今天有个什么不慎,这双手就会是间接害死姐姐的凶手-----要不是他涉世未深自作聪明,姐姐就不会落到这样被动的境地。事实上他也的确没见过姐姐遇见过比现在还要艰险的事。

输了就要赔上性命........他红着眼睛挺身而出站在宋楚宜身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要赌就拿我的命赌。”

凭韩止这么丧心病狂,要是她输了,她跟宋琰两个人的命都要赔在这里。

韩止轻扯嘴角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上一世你就死的挺冤枉的,这一世........又是个替死鬼。宋楚宁要是有这么个弟弟,恐怕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惨了吧......”

这个人简直浑身上下都阴沉得叫人害怕和恶心,宋琰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却知道这些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低低的呵斥一声:“闭嘴!”

宋楚宜却拉住了宋琰,旁若无人的替他整理有些斜了的披风,重新替他把披风系了带,这才转头看向韩止话里有话的笑了笑:“世子怎么跟个女子一样婆婆妈妈的没个完?我们这次来通州,除了见世子,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晚间我们还要寄宿在知州府上......”

韩止脸上的笑意来不及收敛就换上了狰狞的怒意:“你竟然敢威胁我?”

在这个时候了,在她们都已经是待宰的猪一样的时候,宋楚宜竟然还敢口出妄言------就算是通州知州来了又怎么样?这个开设在通州的赌场说起来还有知州夫人的一份力,他敢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就算他把宋楚宜和宋琰杀死在这里,到时候也能推在通州大户张大户头上------平日里经营赌坊的可都是他。

宋楚宜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还没冷笑出声的时候就提前笑着打断他:“要赌就赌,事先撂再多狠话也没用。”

关山不住的摇头,觉得这位宋六小姐嚣张得叫人讨厌,又天真得叫人觉得可怜。自家世子爷可以说是斗狗斗鸡的高手,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也不过分,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就算是再聪明,难不成连对这些斗鸡走狗的玩意儿也能无师自通不成?

宋琰花了高价请来的那些赌徒尚且一点用处都没有,何况是她呢?

韩止已经把头转向关山,声音冷淡不含一丝人的感情:“带她去选狗。”

他改变主意了,原本想着排喧羞辱她一番就把宋琰的这个把柄和孩子都送给她,前提条件是要把替东平郡王解决后顾之忧的麻烦一并也扔给她。

可是她自己偏偏生路不走,要挑这条死路走。

他又不怕死,又不怕事情闹大,反正母亲想他死,连向来待他如亲生的姨母似乎也没那样在意他。临死之前要是能多拖一些人垫背陪葬.......他觉得心绪都沸腾起来------尤其是把宋楚宜这样的,明明已经死过一次,拥有前世今生记忆的人一起拖去死,那该是多好玩的一件事啊?

宋楚宜很快挑好了狗,看着皱皱巴巴的狗所有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青莺忧心忡忡的凑近问她:“姑娘,要不还是再选一条.......”

这狗长得这么痴傻的模样,走路都摇摇摆摆好似没什么力气,能顶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