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的头一天,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跟缓不过来啊......今天最少应该会四更,大家放心,说好了出院以后会恢复更新,一定会尽力做到的~~~~~

第七十三章 引战

可当初宋楚宜的计谋那么完美,韩止没有理由再回来为太子效命了-----他也没有那个身份再回来,他如今在世人眼里可已经是个死人。

一声接一声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狼嗥声在月色下分外嘹亮,饶是宋楚宜也被这混合着惨叫声尖叫声的狼嗥惊得头疼欲裂,她拽着周唯昭的袖子,一手捂着自己的头,怔怔的退了一步-----这世上果然不是所有事都能在她掌握之中,饶是她算到了太子要出手,也没料到会出现现如今这样复杂万分的局势-----如今她甚至连这场人狼大战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都还摸不清楚。

而这些狼群见了血之后越发的疯狂,连周唯昭身边的几个道兵都已经应付得有些狼狈,周唯昭把宋楚宜牢牢地护在身侧,一面飞快的叫人点火。

狼是怕火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带了火折子的,还能抽得出手的,都如有神助一般烧起了火,好在原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城,去哪里投宿,已经收集了许多柴火,如今点燃了起来,一时之间周遭亮如白昼。

也正是这样的光芒,连人的眼睛都能灼伤------触目能及的地方,全都是血,不知道是人的还是狼的,甚或还有原先逃走却又遇上狼群的那些人的残肢断臂,向明姿被护着跌跌撞撞的到了火堆旁边,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弯腰作呕。

清风先生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狼群,目光聚集在不远处最强壮凶恶的显然同周遭的那些狼不一样的头狼身上,朝宋楚宜跟周唯昭看了一眼:“听说狼是很记仇又凶残的动物,一旦被它们盯上了的猎物,它们是不会放弃的,何况现在我们还杀了它们这么多同伴......”他停了停,嘴角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我年轻的时候孤身在青海求学,外出时曾经碰过狼群,险些丧命。听说,狼同人一样,家族观念极强,且性凶恶而机警,往往能协同合作分工狩猎,现如今,我们今天碰到的狼群,比我当年遇到的也少不到哪里去了,恐怕少说也有五六十头狼,京郊曾出现过这么多狼共同伤人的记载吗?”

宋琰跟着宋珏混的久了,对这些奇闻异事听的很多很杂,闻言立即摇头:“并不曾听说过,老虎下山袭击人尚且时常听说,可是这么多狼同时出动的,极少见。”

周唯昭已经听明白清风先生要说的意思,他面无表情的斩杀了一头朝宋楚宜扑过来的狼,越过宋琰去看清风先生:“先生上次是怎么脱身的?这火显然对它们并没什么大作用了......”

见了血腥的狼,哪里还会在意这些火?顶多也就能抵挡一阵子而已,清风先生见周唯昭明白自己的意思,就伸手指着那头最高大凶猛的狼,语气斩钉截铁:“先杀了头狼,然后迅速趁机脱身-----杀了头狼,它们总要乱一阵子的。”

众人都顺着清风先生的手看过去,他所指的那头狼身躯高大眼神凶恶,周围的狼纷纷聚集在它周围,它一出声就纷纷耷拉着尾巴垂着头,果然瞧着像是发号施令的头狼。

宋楚宜皱了皱眉头:“可是它在这么多狼中间......”

“那也要杀!”清风先生毫不犹豫:“否则到时候再引来别的狼群,我们就必死无疑了!”

青卓浑身是血的挡在周唯昭身前,闻言毫不犹豫的就要朝前扑,可随即就被周唯昭伸手拎住了衣领,他挣扎了几下,愤愤然的回头喊:“殿下!您不能去冒险!”

“我在龙虎山的时候对付过狼。”他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声,又朝宋楚宜点点头:“我稍后就回来。”

青卓虽然机敏,可他的功夫却的确不如周唯昭,这里有能力能在这么多狼中间取头狼性命的,也唯有周唯昭可能做得到,宋楚宜抿了抿唇,忽而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领,仰着头认认真真的看着他:“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她不会说多好听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样爱一个人才是真真正正对他好,才是合乎他的心意又能恰到好处的不叫人觉得这份心意是负担,她唯有一颗小心翼翼对待人的真心,上一世她双手捧着这颗真心给沈清让,转眼就被他抛在地上狠狠践踏,这一世她鼓起勇气重新将支离破碎的心缝起来交到周唯昭手上,不想同上一世那样被人碾碎成泥。

周唯昭浑身都是一震,他把宋楚宜的手握在手心,用力的握了握,终究只吐出三个字:“你放心。”

宋楚宜看着他的眼睛,后退一步松开手,缓缓松了口气:“是,我放心。”

周唯昭扑身飞出去,很快便飞入了狼群里,宋楚宜的目光紧盯着他,一瞬都不曾移开,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一次若是仍旧能全身而退,她一定不会叫背后的人好过。

她少见的慌乱,有人比她还要慌乱百倍,周唯琪慌得两只手都没地方放,若不是钱应跟黄翌青一左一右架着他带着他回了寝殿,又有担心太子的身体为托词,恐怕流言立时就能满天飞。

此刻进了寝殿,他就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床上,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像是一直被抛在岸上的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连黄翌青跟钱应两个人也都是面色苍白,手心出汗,僵直了身体不顾仪态的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香炉里的烟袅袅升起钻进人的鼻腔,甜腻的香气才把周唯琪惊得一个趔趄从床上蹦起来,他惊恐的看了左右一眼,坐直了身体,发带都散乱在胸前,目光终于有了焦距,朝着钱应问:“怎么办?!先生,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钱应坐着半天没动静,过了许久才缓缓的抬起了头,跟面如死灰的黄翌青对视一眼,目光僵直的摇了摇头。

第七十四章 混乱

钱应头痛欲裂,他少有这样无措的时候,可事情的发展根本超乎了他的能力跟想象,他面色发白的紧盯着自己的手掌,缓缓的将脸埋了进去,狠狠的搓了几下,可这也没能叫他更清醒一些,他揉了揉头,只觉得百般糊涂。

还是黄翌青先出了声,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声音出口还带着几丝颤意:“这......也不一定就是那老参的事......”

东平郡王听见这两个字,像是被火烧了屁股,急急忙忙的抬起头来,深刻的盯了黄翌青一眼,不久之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不。”他说,已经先忍不住笑起来:“一定是那老参的问题,不然为什么父亲无缘无故的就中了毒,他的膳食从来都有火者先行试菜,唯有这根老参,贵重非常,又是由我所送,才略过了火者,直接进了父亲肚子。”

钱应也吐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内心揣了颗沉重异常的石头,压得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他亦忍不住开口接了东平郡王的话:“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平素难得出门,可今次却因为太孙殿下的婚事往礼部衙门走了一趟,同礼部尚书商量亲迎的事,也正因为这样,锦衣卫如今才往那里去查了,查来查去,到时候,还是会查到东宫的吃食上头。”他说,俨然也已经认定就是老参出了问题:“而这颗老参是您亲自献上的......”

钱应面色发白,他说不下去了,太子今天吃过的所有东西,全都会被彻查,今天东宫的厨子乃至试菜的火者已经全部抓去诏狱了,很快周唯琪献过一颗老参的事就会被锦衣卫查出来,到那时候.......到那时候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黄翌青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万分不解又带着些怨气:“锦乡侯怎么会给一颗有问题的人参送上来?!他安的是什么心呐!”

钱应跟周唯琪对视一眼,又都不约而同的转开了脸,是他们太大意了,在范良娣设计韩正清的西府儿女,把人家整的家破人亡之后,他们居然还会对韩正清送上来的好意欣然接受,他们真是也被范良娣的过度自信带的脑子都糊涂了。

周唯琪双手紧紧攥着床沿的柱子,过了许久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忽而问了一声:“周唯昭呢?”私下里,他向来称呼周唯昭的名字。

钱应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在原地转了好几圈-----他是知道最近一定有事发生的,他派人跟定了宋楚宜,知道宋楚宜出城陪她那个什么过继来的姐姐去城外做道场了,太孙殿下这么看重这门亲事,这么看重宋六小姐,应该是一同出城去了。

他爬起来,像是重新活了一遍,努力的摇了摇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他看着周唯琪,面色沉沉的发问:“殿下,您今天去见太子殿下的时候,太子殿下同您说了什么?!”

太子昨天已经跟周唯琪透露过要宋六死的意思,如果太子要宋六小姐倒霉,那今天跟着出城的太孙殿下,会不会一同遭殃?虽然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钱应觉得太子是真的有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的,他盯紧了周唯琪,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他一定有跟您说过什么吧?您快想想......”

周唯琪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双手捂着头,慌慌张张的回忆起今早太子的言行,过了许久才猛地拍了一下手掌:“对了!对了!父亲说过,父亲今天说过的,今天珍大人跟付大人来说恭王即将进京的事,父亲背后告诉我,说恭王叔这回进京就是来找死的。他还说皇祖母这回要对他彻底失望了,宋家崔家也不会放过他,他说恭王叔这回完了......”

黄翌青听的云里雾里,全然不知道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钱应为什么要这么问。

钱应却想起那个近日时常盘亘在脑海中的念头,他紧紧地盯着周唯琪,竟然还笑出了声。

黄翌青看着周唯琪越发僵硬的脸色,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钱应身上,低声喝道:“你疯了?!”眼下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笑的出来!脑子是不是坏了?!

钱应也知道适可而止,他看着周唯琪,低沉而有力的喊了一声殿下,喊得东平郡王缓过了神,这才道:“若是我没猜错,太子殿下今天是朝宋六小姐出手了,他想叫宋六小姐回不来。”

这个之前周唯琪就从珍德跟太子的嘴巴里知道了,他胡乱的挥了挥手,已经没甚耐心:“这个我父亲只差明摆着告诉过我了,他是万分不喜欢宋六小姐的。”

可这又怎么样?现在就算是宋六死了,那也不能改变他的老参害的太子中毒的事实!想到这一点,周唯琪心中烦闷更甚。

钱应却摇了摇头:“不,还不止如此。殿下他想的应当不止这么简单。他想杀了宋六小姐,可他又不想便宜恭王殿下,之前咱们不是还听珍大人提起过吗?太子殿下之前还派他去挑拨过恭王,想要恭王朝太孙殿下动手呢......”

联想起太子说恭王这回完了,又说恭王还会失了皇后欢心的话,周唯琪心念一动,他看着钱应,已经顾不得许多:“你是说,父亲他是想杀了宋六,然后嫁祸在恭王叔身上?!”

想来这也是为什么太子还要先大费周章的派珍德去挑拨恭王的原因,可是这又怎么样?

仿佛是看出了周唯琪的心思,钱应的声音压得更低:“依臣看,这事是十有*了。可太孙殿下也出了城不是?若是太孙殿下正好同宋六小姐一同没了......”他看了周唯琪猛然亮起来的眼睛一眼,又垂下了头继续说了下去:“那到时候太子殿下出事的原因是不是也能一同推在恭王身上?”

第七十五章 引线

周唯琪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这也不是行不通,他知道他父亲,他父亲不喜欢周唯昭,可是更厌恶恭王叔,他不想亲自对周唯昭下手,就挑拨恭王叔来动手,想让恭王叔跟他讨厌的儿子一同倒霉......他嘴巴张张阖阖,半响才冒出一声:“可是,咱们不知道父亲具体的计划,更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在杀了宋六小姐之后把事情栽赃到恭王叔身上......”

事情太过紧急,他已经没空在乎这些称谓和注意用词了,栽赃这两个字都从嘴里冒了出来。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好一会儿,黄翌青才舔了舔嘴唇问出声:“这事儿,大约王侍郎应该知道的罢?”

王侍郎毕竟是跟着范良娣的老人儿了,而范良娣的人其实就是太子的人,现如今范家的人隔得太远,付大人跟太子殿下又不是同一条心了,大约珍德大人跟王侍郎总知道些东西吧?

周唯琪张嘴就要喊人去请王侍郎,可是钱应立即出声阻止了他:“殿下,眼下不是时候!”

他这一嗓子喊得声音有些大,周唯琪愣在原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他:“怎么说?”

真是煳涂了,钱应有些不可思议,又觉得周唯琪蠢,可是眼下这个时候,煳涂了也情有可原,他自己也一样脑袋都发懵了,他理了理思绪看向他:“眼下太子殿下情形不明,太医供奉挤了一殿,圣上跟皇后娘娘也亲至,现如今您要是去找他们......”

周唯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挪了挪屁股,往旁边坐了坐,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对着钱应和黄翌青二人说话:“那如今,最好是希望父亲不要醒来了......”

太子不醒,这事儿还可能栽赃到恭王头上去,太子要是醒了,要是他醒了,那这老参的事还怎么说的清楚?就算是太子也知道是韩正清送的人参,到时候韩正清也能撇的一干二净,说是他送来的时候参是好的,那自己岂不是百口莫辩?

他心里有些慌张有些恐惧,更多的却是隐隐的,克制不住的兴奋-----仔细想想,若是太子死了,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要是太子死了,周唯昭跟宋楚宜也死了,这事儿又能栽赃到恭王头上去......那简直是太妙了,那他就是东宫唯一的继承人......

想到了这一点,他再也坐不住,站起了身在殿里急急忙忙走了好几圈,一时想派人去城外瞧瞧情况,看看宋楚宜和周唯昭到底被太子整死了没有,一时又想着若是太子死了,周唯昭宋楚宜也死了,他该怎么把矛头引到恭王身上去,颇坐立不安。

钱应被他晃得眼前发晕,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殿下,您此刻该去太子殿下的寝宫......”向来太子最宠爱的就是东平郡王,这个时候,周唯琪应该在太子那里等候消息,尽为人子的本分,方能不落人话柄,不引人怀疑。

周唯琪慌慌张张的一拍手:“是了,是了,先生提醒的是。我正有此意,我去前头看着父亲......”

若是太子真的能醒过来......那他也得在跟前,好及时朝父亲请罪,说不定还能获取他的原谅。他脑袋里乱成了一锅粥,混混沌沌的似是把什么都想透了,又似是什么都想不明白,站起身朝着正殿去。

卢皇后已经来了多时,建章帝忧心她伤心过度,特意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太子身体从小就不好,好几次都差点没缓过来,也正因为如此,建章帝向来对这个生出来就身体不好,又在幼年时因为他的缘故受了太多磋磨的儿子极为宽容,饶是近几年发现太子不如想象当中宽容,处事也多有叫人诟病的地方,他仍旧对太子存了几分慈父之心。

卢皇后眼里落下泪来,被荣成公主跟太子妃一左一右的扶着,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可她其实心里着实不如面上这样伤心,事实上她甚至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太子的疯狂把她这些年积聚在心里的那些愤怒一股脑的全部点燃了,她这次听见太子中毒,竟再也没有当初的紧张跟痛苦了。

外头安公公进来,声音放的极轻的告诉建章帝:“圣上,都督大人求见。”

赖成龙去审了那帮厨子跟试菜的火者,应该是交差来了,建章帝点点头,回头安慰了卢皇后几句,快步领着安公公出了门。

胡供奉跟梁太医抹着汗出来,先朝卢皇后跟太子妃等人行过礼,这才去问太子妃:“不知太孙殿下现在何处?六小姐身边有个晏大夫,他虽是民间大夫,可医术其实很是了得......听说他回了京城以后就跟在太孙殿下身边了,臣等想同殿下借用借用这个晏大夫。”

卢皇后茫然的去瞧卢太子妃:“唯昭还没回来?”

卢太子妃点头应声:“出了衙门还回来同我跟殿下请了安,可是后来就不知去了哪里,已经派人去找了......”

她话音未落,外头湘灵就跑进来,轻声在她耳边道:“娘娘,殿下他出城去了......”

卢太子妃的眉头忍不住就皱起来-----周唯昭向来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就算是出城去了,凭他的身份,在这个时候也早该回来了,怎么可能在城外逗留?他这样看重宋六小姐,又怎么忍心坏了宋六小姐的名声?

卢皇后已经看了过来:“出城去了?就算是出城去了,这么晚了也该回来了。”她说着,忽而又眉目一冷:“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罢?”

卢太子妃被她说的面色发白,差点儿要站不稳-----卢皇后担心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太子中毒,说不定人真的是冲着东宫来的,那在外头的周唯昭岂不是更加危险?

还是叶景宽脑子最清醒:“大约是城门戒严了进不来,娘娘别太担忧,我去瞧瞧。”

卢皇后连连点头:“你先到你父皇那里去一趟,求道出城的旨意。想来太子中毒,锦衣卫又轰轰烈烈搜了一遍礼部,应是闹的鸡飞狗跳,这个时候,唯昭进不了城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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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名医

还不知道太子是如何中的毒,又是从哪里来的毒,锦衣卫又满城的跑-----礼部衙门那么大,太子在礼部喝了一碗茶水,吃了一些点心,也多有可查之处,如此一来就牵连甚广,眼下本来城门就又都关了,不放人进来是应有之法。

卢太子妃目光放在叶景宽身上,轻轻朝他点了点头,又回头看着胡供奉:“唯昭他此刻还在城外......宫中御医这样多,那个晏大夫恐怕也未必能派的上用场罢?”

胡供奉有些着急,擦了一把额头上冷汗,勐地摇头:“当初在阳泉殿下中毒没有解药,束手无策之际,就是这位晏大夫先想出了以金针压制的办法,这针法只有他一人会。此番太子殿下所中的毒毒性霸道,实在难办,要是晏大夫能先行施针延缓毒性发作,或许还有办法可想......”他唇色发紫,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否则,情况堪忧啊!”

卢皇后右眼皮勐地一跳,心脏也好似停跳了一阵,胸口发麻,半响才睁大了眼睛问:“怎么,竟这么严重?!”太子时常就要出些事,病痛更是常年都免不了,这导致众人都有些麻木,此刻听闻情况竟如此严重,卢皇后才后知后觉过来,她怀着自己也不甚懂的微妙心思,重新又问了一遍:“不会是上次那种毒药罢?”

她说的上次,自然指的是要请动张天师的、荣贤太后给下毒的那一次,胡供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摇头:“就是宫里惯用来赐死的鹤顶红......”

这种毒药虽然是宫里惯常用来赐死的,可也不独独宫里才有,糟就糟在这鹤顶红的毒性实在太勐烈,喝了几乎就没有能活下来的。

卢皇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摇晃了好几下面色发白的看着胡供奉,嘴唇抖了抖,过了半响终于还是问他:“那还......”

胡供奉急急忙忙的接了话:“殿下他用的少,发现的又不算慢,微臣已经给他催吐过了,如今虽然还有余毒未清,可是若是救治及时,也未必就无法挽回。还请娘娘迅速着人出宫寻y一寻这位晏大夫才最要紧。”

卢皇后木然点头:“是是是。”一面又看向卢太子妃:“唯昭有没有说过这位晏大夫他安置在了哪里?”

幸好他还真的说过,他对宋楚宜的人都是上心的,何况是宋楚宜叮嘱过他要好好照顾的人,卢太子妃点了点头:“那位大夫不愿意进太医院,后来好似在朱雀大街上开了间药铺坐馆。”

卢皇后松了一口气,又悬着一颗心,回头冲谢司仪吩咐:“快去找!”

周唯琪正好迎面同谢司仪碰了个正着,他客气的免了谢司仪的礼,带着一脸的憔悴和满眼的血丝问她:“谢司仪这是要往哪里去?”

谢司仪将要找晏大夫的事说了,冲他再急匆匆的行了礼,飞快的迈着步子走了。

周唯琪一人立在初秋的风里,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手指甲尖锐的扣进肉里,很快就将掌心磨破了,可他此刻根本没有痛感------是鹤顶红,韩正清究竟知不知道他送上来的这颗稀罕人参里居然藏着这样的剧毒?天朗气清,一轮明月正当头,周围一丝风也无,他却被冻得打起了哆嗦-----怎么会不知道呢?韩止是韩正清跟大范氏教出来的,韩止是什么模样,大抵韩正清就是什么模样,韩止那么精明,韩正清只会比他更精明,他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肯定谨慎至极,要不是他故意的,周唯琪实在没办法想象还有人能在他的东西上做手脚-----这颗人参从韩正清那里送来,就只经过自己的手......

明明韩正清的信里说的那样清楚好听,周唯琪闭了闭眼睛,只觉得浑身都在颤-----如果韩正清真是有意陷害自己,那就算是周唯昭死了,这事儿也完不了,更没法跟钱应说的那样,把一切都推到恭王头上去!

这实在是太乱了,他紧张得脸都变了形,直到谢司仪匆忙回转,惊疑不定的冲着他喊了一声殿下,他才回过了神,面色发白的跟着谢司仪的脚步往里走。

可他才走到半路,还没来得及迈上汉白玉的台阶,外头就响起不小的响动,他回头一瞧,就就见赖成龙大步流星的带着大批的锦衣卫蜂拥而入。

周唯琪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仓惶的盯住了赖成龙腰间的绣春刀,他知道这些挂在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饮过多少人血-----锦衣卫当年最风光的时候,随意构陷攀咬大臣,连内阁的人都要避他们的风头,宗室倒在他们刀下的,更是大有人在,他有些害怕了。

赖成龙似是有些诧异他如此失态,挑眉望了他一眼,上前朝他行了礼,领着人从他身边越过去,穿过回廊转进殿里去了。

直到赖成龙的背影看不见了,周唯琪才从恐慌中回过神,他还以为赖成龙这是要来捉自己的......好险......

也就是这么一耽搁的功夫,谢司仪已经进去复命了,仍剩他一人留在这初秋的风里,他看了一眼廊下挂着的一连串精美宫灯,这灯海美轮美奂,他此刻却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谢司仪的话真是让他惶恐,若他父亲当真醒了呢?

他这个呆也没能发的太久,仿佛一瞬间的事,宫门口就又亮起了灯笼,又有人鱼贯进来,他茫然抬眼看去,只看得见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一个中年人背着药箱疾步而行。

离他不远处的廊下站着的小火者欢天喜地的喊起来:“来了来了!梁太医,晏大夫来了!”

周唯琪面色难看,这位晏大夫就是在阳泉力挽狂澜先替周唯昭镇住了毒性的那个民间名医,他倒退了两步,隐进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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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做主

可是退的再远也没什么用,他看着晏大夫被人簇拥着进殿去了,唿吸加重了几分,拔腿就往外走,没走几步,他迎头撞上了连翘,不由住了脚。

“怎么了?”他问,语气不是很好,又想起自己母亲来。若是此时大范氏还在,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她总有办法熄掉父亲的怒火,可他又想到韩正清的报复,心里又蔓延上对大范氏的埋怨,要是她当初不做的那么绝,如今韩止还能为自己所用,他比魏延盛那个废物可有用多了,韩止要是没死,那韩正清自然也不会当面一套,背后却拿这个来陷害他。

连翘从前怕大范氏怕的紧,倒是不怎么憷东平郡王,可如今看着东平郡王这副模样,她忍不住又踌躇起来,眼里露出怯意,小心翼翼的垂下头回禀:“殿下,齐嬷嬷求见。”

齐嬷嬷......周唯琪原本已经僵硬了的目光缓缓动了动,脚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开始朝外边走:“什么时候进来的?”

这个时候,齐嬷嬷居然还能进宫?!她哪来的本事?他想到这里,心里又忍不住发沉,这个时候进宫,要是被锦衣卫知道了,到时候免不得得被抓去审一趟,这么一审审出什么来可怎么办?怀揣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越走越快,终于到了范良娣寝宫,坐定了以后就面色不善的看着齐嬷嬷:“你来做什么?!”

当初他去问齐嬷嬷范良娣死的时候交代了什么,就是齐嬷嬷说范良娣说过要送信去给韩正奇怪,他才动了韩正清的念头,想到这一点,他心里的气恼就不断上涌。

齐嬷嬷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殿下,是侍郎大人要我进来的,我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等到现在......”

也就是说,在太子还未中毒的时候齐嬷嬷就进宫来了,周唯琪面色更差,心中发毛,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叫你进来做什么?!”

“是锦乡侯的事!”齐嬷嬷忙直起了腰,期期艾艾的看着周唯琪:“锦乡侯寄了封信回来,叫侍郎大人转交给您......”

这都是从前做惯了的事,不过对象从范良娣变成了东平郡王而已,周唯琪听见锦乡侯三个字眉毛抖了抖,伸手拿过那封信,抖开瞧了一眼,脸色就越来越差。

这封信是空白的,里头什么也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他抓着纸,手因为太用力青筋凸显,指甲都已经泛白,坐在椅子上神情难看。韩正清寄这么一张纸,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直起身子欲要问问齐嬷嬷,外头房嬷嬷匆匆忙忙奔进殿来告诉他:“殿下!太子殿下没事了!”她声音很高,震得周唯琪的耳朵嗡嗡作响。

他手里的那张白纸轻飘飘的荡在了地上,整个人茫然而惊悚的看了房嬷嬷一眼,张了张嘴巴,最后却半个字也没吐出来。

房嬷嬷咽了口口水,并没注意到他灰败的脸色,在她心里,太子殿下是东平郡王最后的靠山了,可万万不能出事,现如今太子没有出事,自然是极好的。

东平郡王喉咙动了动,艰难的吞咽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没事了?”

房嬷嬷看出他面色不对,原先兴高采烈的神情一下子收敛起来:“不......也不是没事了,只是晏大夫说,可能醒得来。说若是明晚之前能醒得来,就不碍什么了。”

周唯琪喉咙酸痛,吸一口气都如同针扎一般,良久没做出反应,像是一只木偶。

齐嬷嬷看看他,又看看房嬷嬷,害怕得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轻声喊了一声殿下,见周唯琪朝自己看过来,声音又更小了一些:“锦乡侯他,还有话要我带给您。”

周唯琪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精神也已经绷得像是蓄势待发的弦,齐嬷嬷这话,啪的一声让他脑海里的弦都断了,他焦躁得仿佛是头狮子,冲着齐嬷嬷喊了一声:“那你先前不说?!”

齐嬷嬷被他喊得肝胆俱裂,双手撑在地上瑟瑟发抖,这回她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锦乡侯说,您别怕,您也不是一定就完了。”

周唯琪冷笑一声,视线紧盯着她,半刻都不放松。果然是韩正清,果然是韩正清!他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闷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十足十的愤恨:“他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房嬷嬷听的云里雾里,却知道事情不对,警觉的噤了声锁在一旁。

齐嬷嬷只差把头都磕进这光可鉴人的地砖里,冷汗顺着地砖缝隙直淌:“侯爷还说......还说您大可对着太子把责任推在太孙殿下身上,太子殿下会信的。”

周唯琪正要发怒,就听见齐嬷嬷声音几不可闻的又说了一声:“那个,那个试菜的火者,他也会招认说是太孙殿下送来的人参,他因此才没尝......”

周唯琪愣在了原地,他全然弄不清楚韩正清究竟想要做什么了,韩正清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心烦意乱,看着齐嬷嬷气不打一处来:“还有没有别的话?一口气给我说清楚了!”

“有有有!”齐嬷嬷磕头如捣蒜,整个人匍匐在地上:“侯爷说您别担心,他不会动您.....他说,让您照着他的话做,您不会出事的。您就告诉太子殿下这人参是太孙殿下陷害您的,太子殿下会信的.......”

周唯琪更煳涂了,他站起来,焦躁的在屋里不断的来回的走,想着韩正清这话的真假,韩正清之前还说绝不记恨母亲呢,可不照样拿一颗有毒的人参来诓他给父亲服下?现在韩正清又来说可以说是周唯昭送的人参......这话谁会信?父亲那关根本就过不去......

齐嬷嬷仿佛是看准了他的犹豫,又缩了缩脖子:“侯爷说让您别担心,太子殿下没有选择,他一定会推在太孙殿下身上,就算是要找您的麻烦,那也是后头的事了。可是后头,他可就您一个儿子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八章 目的

东平郡王惊疑不定,简直疑心韩正清是个疯子,韩正清到底图的是什么啊?!他不明白韩正清的意图是什么,更疑心韩正清这是要他死的更快一些------谁不知道周唯昭是建章帝跟卢皇后的心头肉,他大咧咧的跑出去说周唯昭给父亲有毒的人参?!何况太子还快醒了!他当着太子的面指鹿为马栽赃嫁祸?!

齐嬷嬷的汗流的更快了,分明已经过了酷暑已是初秋,可她仍旧汗流浃背,险些被自己的汗捂得晕过去,支支吾吾了一阵,她含糊着声音吐出最后一句:“殿下,您不是不知道,今天原本太子殿下是要太孙殿下死的,太孙殿下没事,太子殿下为了自己,也得先倒打一耙不是?您现在出去说他中毒是太孙殿下所为,他还会感激您。”

齐嬷嬷说着,胆子仿佛也大了一些,再接再厉的顺着韩正清的人的原话,依样血给了周唯琪听:“何况之后他可就只有您一个儿子了,您到时候再把这事儿推给侯爷......不也一样吗?您反正之前也跟太子殿下说过这人参是您从他那求来的吧?”

周唯琪更不知道韩正清要做什么了,他摸不清楚韩正清的意图跟目的,对他的话当然不敢轻信,六神无主的叫人把钱应跟黄翌青请来。

钱应跟黄翌青比起他来还是要冷静许多,听完了齐嬷嬷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之后才背过身去商量了一阵,商量了一阵之后钱应率先开口:“这是要太子殿下跟太孙殿下自相残杀啊......到时候太孙殿下固然讨不了好,可是太子殿下呢?太孙殿下无辜被冤枉,太子妃跟太孙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到时候肯定又要把太子今天所为抖搂出来......”

这给东宫的打击可想而知,韩正清这其实就是不想东宫好,他就是恨上了太子了.....

周唯琪听的有些激动,眼睛发亮的看着黄翌青跟钱应:“那.....那就听他一次?”

黄翌青不可置信的瞧他一眼,立即开口阻止:“不!殿下决不可这样做!”他激动的站直了身子:“您跟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皮将不存,毛将焉附?太子谋杀嫡子的事情传出去,对东宫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谋杀亲子,这可是自古未有之事,足以动摇社稷根本,更会叫太子从此被人口诛笔伐......到时候废太子也是极有可能的!那个时候,您这个作为太子次子、向来受太子偏袒的郡王又如何自处?!您不会比现在的情形更糟了,因为天下人都会觉得是您蛊惑了太子殿下,撺掇着太子做下了此等丧尽天良人伦之事啊!”

周唯琪不禁觉得毛骨悚然,整个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韩正清在诓他,韩正清这一招使下来,太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周唯昭不死也要脱层皮,东宫父子成仇,互相陷害,这传出去整个皇室都要沦为笑柄,建章帝也不会容这件事传出去,最可能的做法就是寻个由头废太子......到时候太子太孙都遭殃,他这个漏网之鱼也算不得漏网之鱼-----他向来不受建章帝跟卢皇后的偏爱,到时候他们两个一定会拿他出气。

韩正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要整个东宫都倒霉!他到底想做什么?!

韩正清其实也并不想做什么,他目光森然,如同一匹狼一样盯住了眼前的人,缓缓的牵起嘴角冷笑了一声:“会成功的,你别那么担心。”

他说,然后嘴角笑意更深了一些,这笑意却并不叫人如沐春风,相反,叫人如坠冰窖,整个人都冷的很,恭王信使邹言征讪讪的嗯了一声,并不敢多说什么。

韩正清挑了挑眉毛,喜怒不辨的问了一声:“怎么,不信?”

邹言征也说不得不信,他只是觉得太子也不傻,未必就肯把罪名栽赃给周唯昭-----亲子要毒杀父亲了,总得有个由头吧?到时候太子面上不是也一样丢人?

似是把他的疑惑看的一清二楚,韩正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会这么做的-----他厌恶他的儿子,不仅厌恶的他的儿子,他还想杀了他。他做贼心虚,得知自己儿子没死,挑拨恭王的行径又并不奏效,他得把那场刺杀严严实实的遮住啊。怎么遮住呢?自己中毒不就是最好的堵住人的嘴巴的办法吗?”

邹言征抖了抖,他觉得眼前的人不是个正常人,想出的法子简直不是人能想出来的-----饶是他跟着恭王这么久了,大事也做过不少,也被韩正清这恶毒过度的连环计给惊得做了好几天噩梦。

他抿了抿唇,有些踌躇的看着自己的膝盖不敢抬眼:“不是凡事都能在掌握之中的......狼群要是真把太孙他们都咬死了呢?”

韩正清诧异的挑起了眉毛,仿佛他在问一个笑话:“那不是更省事了吗?要是那群狼直接就把人都给咬死了,那太子就会死啊,他死了,为什么死的?当然是被东平郡王刻意毒死的啊,太孙又是怎么死的,当然也是被东平郡王早有预谋的埋伏杀死的啊!”

邹言征无话可说,他不安的换了个姿势坐着,时时刻刻等着外头送消息来,很有些坐不住。他是很怕宋楚宜的-----他曾经是端王的人,给端王做事的,跟皇觉寺的人来往频繁,他深知宋楚宜这个小姑娘有些邪门。

要说韩正清的计划也算不得不周全了-----简直是把人全都算进去了,结合他们各自的性格特点还有暗病,把他们每个人都算计了进去,还把每一种可能性都算到了,可是邹言征不知为什么就是有些不放心,他看着志得意满,眼睛都在放光的韩正清,挪了挪自己的脚,不安的叹了口气。

第七十九章 手心

韩正清目光放缓,看着他极轻极轻的笑了笑,他带着些不以为然跟轻松看着他:“言征,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外头人传的那些邪乎的不经之谈,你竟也信?别人不知道元慧是什么德性,难不成你还不知道?那不过就是他想着整死那丫头的一个由头罢了,你放宽心。”

邹言征在他跟前说了不少宋楚宜如何如何厉害的话,他始终听听就算了,倒不是他看不起女子,如大范氏这等擅于谋算的女人比男人还厉害,他是见识过的,他不信还有第二个大范氏。想起这一点,他目光变冷,有些惆怅,可是她终究是死了。

邹言征有些无奈的重复了一遍:“宋六小姐真有些不同的......”他转过去想同韩正清再说一说,却见韩正清变脸了,只好住嘴-----他还是很怕韩正清的,觉得韩正清比以前常打交道的元慧还叫人琢磨不透。

韩正清倒是自己缓过来了,他单手撑着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干脆斜倚在了榻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阴损?觉得我背主求荣,朝秦暮楚,很看不起我?”

邹言征一愣,简直疑心他是在讽刺自己,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面色青白交加的摇了摇头,实话实说:“这怎么敢?再说,若是这么想,岂不是把我自己也一同骂进去了?”

韩正清嗤笑了一声,他倒是忘记了,邹言征原先也不是恭王的人,他瞥了他一眼:“你不一样,端王是死了,他死了,难不成还为他守节不成?我......”他顿了顿,脸上笑意更深,眼里却透露出彻骨的寒意:“我,我也说不上什么背主求荣,我帮了他这么多年,他让我家破人亡,我背弃他,难道不应该吗?”

邹言征惊了一跳,没料到他会说起这么隐秘的事,思量着是不是要装作没听见,免得日后被杀人灭口,可他的好奇心却压过了警觉心,他忍不住问了一声:“我们听说,侯夫人跟世子......他们不都是被......”他看见了韩正清朝他看过来的眼神,说不下去了。

韩正清没说话,他之前喝的酒有些醒了,触及到外头漆黑的夜色,伸手看了看自己手指,沉默着盯了邹言征一眼,直把他看的垂下了头,才冷哼了一声。

他曾经是有家的,很早之前,只是他为了青梅竹马的范表妹,慢慢的把原先的家给毁了,把他的第一任妻子送上了黄泉路。他满心以为他能同他的范表妹终成眷属,佳偶天成的过一辈子,可是范表妹却嫁了太子。

他难过欲死,可范表妹拉着他的袖子啜泣,说是身不由己......他于是心甘情愿的娶了她妹妹,还用的是那样叫人作呕的方式,从此成了太子名正言顺的连襟,成了太子的马前卒。

日子要是这样一直过,他为了他的范表妹,为了他的儿子,他也该给太子当牛做马一辈子的,可是事情偏偏就不往他想的方向走。

他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不远处躺在床上的那只枕头-----里头至今还装着两封信,一封是小范氏写给他的,里头全是骂他同范良娣的话,说他狼心狗肺丧尽天良,说他冷眼看着自己儿子被大范氏养成了这副模样,又眼睁睁的看着大范氏跟东平郡王害死了他。

另一封是范表妹的,她说她仍旧挨着他,没法儿容忍他逐渐偏向小范氏跟韩止。

他不是不难过,血浓于水,韩止毕竟是流着他的血脉,小时候他被小范氏漠视仇恨险些死去,他也曾心急如焚的抱过他的小身体,带着他四处求医。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他能杀了他的范表妹吗?他怎么能?!那是他从小到大的念想,他为了她,连父母都可以忤逆,连原配发妻也可以不要,这么多年了,对她的迷恋已经深入骨髓,他怎么能对范表妹下的了手,生的出恨意?

范表妹的信写的那么情深意切,那么动人,他根本生不起多少生气的心思,难过了一阵也就罢了,可是......范表妹却死了.......他想到这里,心里微微有些钝痛,都是太子无能,都是太子要推范氏一族出去挡罪,范表妹全然是当了他的替死鬼。他露出冷笑,眼神狠厉,太子既这样冷心冷性,他就要让他付出代价。计划当然是完美的,那些人通通都逃不出自己手心,可是东平......

他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变得冷厉,只要计划进行的顺利,东平郡王无非也就是受些冷遇,被责罚而已-----说到底他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大错,太子是周唯昭下的毒,周唯昭遭到刺杀是太子派去的人,跟周唯琪并没什么关系,建章帝跟卢皇后就算因为范良娣的原因迁怒他,可他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他们的亲孙子,性命至少是无碍的。

而在韩正清看来,性命无忧也就罢了-----不能踢走太孙名正言顺的当皇太孙也罢了,东平郡王喊那个人当爹,更叫他难堪。

以后他成功帮助恭王上了位,恭王答应过他的,会给东平一个新的身份......所以现在,东平受些委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邹言征陪着他枯坐了半晚,精神实在有些不济,忍不住出声问:“侯爷,我都在这等了几天了,可还是什么消息也没传来啊。”

仿佛就是为了安他的心,不一时外头就有人报说京城那边有信来了,韩正清瞥他一眼,叫人进了屋,接了信一目十行的看起来,然后他将纸扔给了邹言征:“这不就来了?”

邹言征接了信,见信上说京城已经戒严,太子中毒,太孙遇刺,一切皆在计划内,就忍不住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到底事情还是按照韩正清猜测的那样在发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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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生死

韩正清看他兴奋的不能自已的模样有些想要发笑,不甚在意的提起旁边的酒壶往嘴里倒了几口酒,又伸手把嘴角旁边的酒沫抹了,语调很是讥诮:“我都说了,这帮子人我通通都晓得他们心里在想什么算盘,你没听过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都在我手心里,跑不了。”

邹言征没空理会他的看不起和不屑,朝他扬了扬手里的信:“既然信已经到了,是不是就说明太孙殿下未死,太子殿下要跟他狗咬狗了?”

韩正清瞥他一眼,百无聊赖的点了点头,他这副模样倒叫邹言征想起了锦乡侯世子韩止,怪道人家都说儿子肖父,这两人对人命的轻贱可都如出一辙。只是心里这么想,面上邹言征却并不敢露出来,他脸上仍旧露着温和而讨好的笑:“那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就该在这里动一动了?京城那边太子既然出了事,咱们在此地就更好收拾范家了-----杨玄可就是现成的把柄,到时候把私贩战马,指使杨玄又杀人灭口的罪名往范家身上一推,范家就彻底完了。”

这也是他一直等在大同的原因,他可不是为了等消息来的,他要的,是消息背后所带来的东西-----一旦太子真的失势,东宫危急,那他们就能顺理成章毫无阻碍的把西北的原先属于太子的生意彻底握在手里,这可是条生财的大道,谁不想要?当初太子断了恭王的财路,如今就拿自己生财的法子来偿,很是公平。

外头急急的有人来求见,韩正清抬起了手止住了邹言征的话,懒懒的让人带人进来。

“什么事?”他看清面前的人,原先漫不经心的神情就稍稍有了变化,直起了身子,态度变得有些微妙的凝重:“不是让你没要事别出来吗?!”

他面前的人垂下头,面色在灯光映照下明明灭灭的看不大分明,声音却意外的干净有力:“大人,崔大人那边恐怕拖不下去了,您还是该早做决定才是。”

屏风后头的邹言征只差跌足叫好-----他来大同可就是为了这个,要不是为了把西北这条走商的线拉过来,他在这里受韩正清阴阳怪气的鸟气?

韩正清却只嗯了一声,沉默了良久又让人退回去:“回去等我消息,我要是不去找你,以后不许私自再来我这里。”他说的很是严厉,眉梢眼角都透露着对他此次莽撞行为的不喜,来人把头垂的更低,声音却还是稳的,低声应了声是。

等人走了,邹言征迫不及待的出来,开口就是问韩正清:“大人!现在杨玄死了,当初您做的巧妙,出手收买监察御史的林元冲的可是范家,跟您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范家人现在又去跑商了,您只要让他们出关,把他们交货的地点一透露给崔大人,不是什么事都结了吗?怎的您刚才......”他见韩正清看过来,先是不由得一愣,然后又觉得有些错愕,缓了缓,寻思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觉得无甚不对的,才紧跟着又说了下去:“您不是说过,等京中的事情有了把握,咱们这边便可动手,双管齐下才最稳妥吗?现在京里不是已经来了消息,说是太子中毒,太孙遇刺了吗?这是咱们自己人送来的消息,都是王爷身边靠得住的人,您还在等什么?”

邹言征并不想再大同再呆下去了,韩正清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总觉得韩正清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比之他那个儿子韩止还要叫人觉得毛骨悚然。何况还有更叫他看一眼就觉得胆战心惊的崔绍庭在,他还没见过谁在崔绍庭身上讨着好,现在恭王要在崔绍庭的地盘上赚钱,他心里还真是没什么底,只想快些完成差事,之后的事就丢给韩正清来烦,他好赶紧回去。

韩正清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只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之前不是你自己说宋家那个丫头有些古怪吗?凡事总要尘埃落定了才能动,否则若是中途有变,你的脑袋不要了?”

邹言征抖了抖,面色古怪的憋了又憋,到底还是没敢再说什么,摇头叹气的回了住所,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心里直念佛,想着京城那边能快些再送确切的信来。

他一面这么祈祷,翻了个身想着韩正清笃定的态度,又觉得燃起了几分希望-----韩正清到底真的跟着太子那么多年,肯定对太子的习性了如指掌,他既然说太子肯定会把中毒的事推在太孙身上,那就是的吧?

他们的消息虽然送的快,跑死了不知多少匹马,可是却也赶不上京城的变化快,就在他们收到计划如约进行的消息的时候,京城那里早已经暗潮涌动了。

晏大夫跟胡供奉等人忙了一晚,毒血放了不知多少,总算是把太子暂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太子在天光发白的时候勉强睁了睁眼睛,就又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饶是如此,也叫胡供奉松了口气-----只要睁了眼睛,那这命就算暂时保住了,幸好晏大夫来的及时,他跟晏大夫商量了一阵如何用药,又跟梁太医等人论过方子,这才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出来跟卢皇后报信,忙完了这一阵,又说了这么多话,只觉得浑身都是软的。

卢皇后跟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荣成公主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可卢皇后最后还是笑起来,松了一口气瘫在椅上,飞快的朝谢司仪道:“快去报信!告诉圣上,说太子暂时无碍了。”

胡供奉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可是连轴转了一天一夜的他已经没那个精神再去深究了,朝着皇后跟荣成公主深深弯下腰去:“臣等已经尽了全力,如今殿下虽睁了眼睛,可是要等今天晚上之前能清醒过来,才算真的保住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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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应对

卢皇后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一夜了,荣成公主看一眼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轻声劝她先回去休息:“等有了消息,我再使人去通知您,您这阵子本来身子就不好......”

谢司仪匆匆进来,说建章帝得了消息,很快就要赶来了-----湖北大水之后发了瘟疫,建章帝正跟内阁众人商议疫情如何治理,昨晚也是一夜未睡。

卢皇后吁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荣成公主的手,摇了摇头,太子这毒来的蹊跷,她总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环顾了一圈没见着卢太子妃,她就皱了皱眉头:“唯昭竟还未回来?”

她这么一提,荣成公主才惊觉叶景宽已经去了一夜未回,忍不住也提起了心:“是啊......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她一面说,一面看着卢皇后:“儿臣使人去问问。”

太子中毒,东宫都被锦衣卫看了起来,叶景宽进出不便,耽搁了时间也是有的。

卢皇后正要答应,外头宫娥就进来报说端慧郡主来了。自从崔应书在江西被冤枉,端慧郡主因而被冷待了一阵之后,建章帝深觉愧疚,对她恩宠更甚,因此端慧郡主同荣成公主一样,都被特许能进出后宫,此刻听说她来了,卢皇后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十二娘来了?快请她进来。”她坐了起来,又让谢司仪:“你去鸣翠宫瞧瞧,把太子妃请来。”

虽然这两夫妻着实不像是正经夫妻,可是太子现在毕竟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太子妃总是不露面,总要惹人闲话的,待会儿建章帝见了也会不喜。

谢司仪答应了正要转身,端慧郡主已经进了殿,她面上带着些忧色,匆匆走了几步到了卢皇后跟前,立即就凑到了卢皇后耳畔:“娘娘,唯昭受了伤,伤的还不轻......”

卢皇后惊得立即绷紧了身子,惊疑不定的看了端慧郡主一眼,再瞧瞧里头人影绰绰的内殿,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

她就说,就算是太子中毒全城戒严,身为皇太孙的周唯昭也没有耽搁整整一晚还不能进京的道理,何况叶景宽还得了皇帝的特许出城去瞧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已经站起了身带着端慧郡主往外走,天边渐渐的有了红云,太阳都快升起了,她抬手挡了挡光线,带着荣成公主跟端慧郡主转过了回廊,到了偏殿,使人在外头守着,看着端慧郡主又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唯昭怎么受的伤?”

端慧郡主把宋楚宜在清虚观遇袭,周唯昭收到信被人引去城外的事情说了,又着重强调了一遍后来二人又遇见狼群的事:“马车上的壁盒里全藏了羊肉跟羊的内脏,车轮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浇了血,那些狼群来的也蹊跷,是有人故意引来对付他们的......”

卢皇后一听就明白了,是啊,这世上哪里就真有那么巧的事,京城已经多年没出现过狼群大规模袭击人的事件了,何况之前宋楚宜已经遇过一回刺了,她面色难看,似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目光灼灼的看向端慧郡主:“同一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