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慧郡主缓缓摇了摇头:“后头那拨同之前的倒不是同一拨,可小宜遇刺的时候,曾经生擒了一个活口打算押回来审问,在半路上有人来劫人......那两拨人里头,有一拨是同刺杀小宜的那拨人是同一批的。”

卢皇后叫端慧郡主的话绕的有些晕了,她双手扳着椅子把手,有些焦急:“十二娘,你说的清楚些,本宫听不大明白。”

端慧郡主蹲下身来,两只手抓住卢皇后放在椅把上的手,轻声道:“娘娘,我其实也说不甚清楚。只是您心里要有个数,至少刺杀小宜的那批人,恐怕是同太子殿下脱不了关系的。”

卢皇后向后靠在椅背上,脑子轰隆一声,如同炸响了一道烟花,她知道太子偏执,近乎像是得了疯病,可她做梦也不曾想太子能做出这种事-----派人去刺杀宋楚宜,就是为了给周唯昭添堵?还是......她清楚儿子的性格,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太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她已经把事情往最糟的方向想了一遍,抬头看见荣成公主震惊的面色,苦笑了一声问端慧郡主:“唯昭在哪里?”

“幸亏驸马出城出的及时,否则唯昭恐怕不能顺利进城。他好不容易摆脱了狼群,可是听驸马说,若他没有带着人出城,恐怕唯昭是回不来了。”端慧郡主叹息了一声:“现如今,驸马先行带着唯昭去了镇南王府,因为之前有人来府里报过信,恰好我也同郡马一道想出城去寻小宜,这才碰上了。驸马特意让我进宫来给您报个信。”

她说,又压低了声音:“驸马的意思是,让您心里有个准备才好。太孙殿下这事儿,您看......怎么处置?”

堂堂皇太孙被刺,这可不是小事,何况他现在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一旦闹开,势必如同上次天水镇的事情一样,牵连甚广,上次皇觉寺三百余人伏诛,那这次呢?

卢皇后怔怔的坐着半日,冷汗淋漓,不知不觉间连唇色都变得青紫。

荣成公主到底还是比母亲要更清醒一些,她忍着心中震惊跟不齿,问端慧郡主:“唯昭伤的怎么样?宋六小姐没事吧?”

端慧郡主摇了摇头:“我见到的时候情况不是很好,小宜并没事,只是些皮肉伤。可是随行的却死伤了不少人,这事儿是遮不住的,得想个应对的法子。”

否则,太子派人刺杀自己媳妇儿的事情传出去,恐怕都能被史官记入史册。

又得给太子擦屁股,他这样罔顾人伦,她们又得给他收拾烂摊子?!荣成公主眼里水汽聚集,目光沉沉的朝着正殿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这种疯子为什么还能捡回一条命?他还不如死了算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二章 黑白

卢皇后这次没再发抖,眼里半点泪光也没有-----她的泪早已经流干了,到了此时,她方才真正能对卢太子妃这二十年的人生际遇感同身受,不管谁摊上太子这样一个人,恐怕都不能保持原来的初心,卢太子妃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她看了看在一旁垂首,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的谢司仪,轻声道:“你去正殿看着,若是太子醒了,先来报我,若是圣上去瞧他,也先来告诉我一声。”

等谢司仪应了是出去,卢皇后就站了起来看向端慧郡主:“十二娘,你把宋家六小姐请进宫里来,我有话要问她。”此时此刻,周唯昭又有重伤在身,她只能问宋楚宜。

端慧郡主似是早有预料卢皇后有此一说,立即点头应是:“小宜已经跟着进来了,我这就让人去把她叫过来。”

荣成公主吃惊的看了端慧郡主一眼,挑了挑眉-----宋楚宜这等身份,若是她跟着一同进宫,不可能没有消息递在卢皇后跟前啊。

卢皇后却沉得住气,她觉得已经没什么事能再叫自己失态了,点了点头,等了片刻,等来了穿着普通侍女装,低眉顺目的宋楚宜。

“怎么打扮成这样?”荣成公主先问出了声:“难不成......”她说了这三个字,就闭上嘴不再说了,这宫里本来就有要吃人的人。

卢皇后朝宋楚宜招了招手,神情尚算温和,等宋楚宜到了跟前,她伸手探了宋楚宜的手抓在手中,目光紧紧盯着她:“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同我说一遍。”

宋楚宜向来漂亮清澈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可见昨晚定是一夜未睡,她却并没露出疲态来,说话仍旧同以前一样不疾不徐,甚至都不带多少感情的复述了一遍他们的遭遇,末了宋楚宜又意味不明的笑了:“原本想着.....把人带回来给娘娘您亲自审问审问的,可现在那人死了。”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不管是哪方的人动的手,他终究是死了。”

卢皇后目光沉了沉,她看着宋楚宜,嘴唇动了动:“小宜,你想说什么?”

宋楚宜终于抬头直视卢皇后,她双膝跪倒在地,不闪不避的瞧着卢皇后缓缓的叹了口气:“娘娘,您该知道,就算没有那个活口,您也该清楚,这批人是同太子脱不了关系的,是罢?”

卢皇后没有说话,荣成公主替她接过了话头:“小宜,你有什么话便直接说。”

“我想替太子妃娘娘和太孙殿下叫个屈。”宋楚宜抿了抿唇:“他们并没做错什么,就仅仅因为太子殿下厌恶他们,他们就三番四次的要被陷害,要无止境的退让,这说不过去。娘娘,太子殿下究竟有多荒唐,您都知道,是吧?这几年来,他变本加厉,纵容范氏一族跟范良娣大肆胡闹,您也都经过的,不是吗?上次您觉得手里握住了范氏一族的把柄,就能逼太子收手,可您看,太子不但没有收手,他还更恨太孙,更恨卢家了。”

卢皇后没有生气,她甚至生不起更多辩驳的心思来,她缓缓的点了点头,又问宋楚宜:“之前在清虚观刺杀你的人是太子的,那剩下的呢?”

卢皇后心里怀揣着期冀,看着宋楚宜的眼睛熠熠发光,宋楚宜朝她微笑了一下,语气一如既往没有太大的起伏:“我只知道,殿下之所以出城来寻我,是因为接到了一封信。一封来自恭王殿下的,善意的提醒他我有危险的信。”

卢皇后往后靠了靠,面色发白,荣成公主亦忍不住捂住了嘴。

宋楚宜不再看着她们两个,声音放的低了一些:“而之前,太子殿下有派人去挑拨过恭王,想要恭王来做这件事的。我想,我跟太孙殿下,不过都是太子跟恭王两个人博弈的棋子吧......,我们的性命在他们眼里其实根本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他们能不能凭借着我们两个的性命攻讦对方,把对方置之死地。”

宋楚宜的话打破了卢皇后最后一丝幻想,也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屋里蔓延着令人难堪又尴尬的沉默,连荣成公主跟端慧郡主都屏声敛气,唯恐打破了这份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卢皇后才缓缓笑了一声,这笑里满溢着辛酸与自苦,她笑的都咳嗽了几声,方才收了笑意看着宋楚宜:“这不过是你的猜测。”

“是。”宋楚宜毫不掩饰的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测。可是太子殿下不是中毒了吗?”

卢皇后的目光深邃起来,她顺着宋楚宜的话点头:“是啊,太子中毒了。”

宋楚宜似笑非笑:“等太子殿下醒来,太孙殿下说不定还要背上一个弑父的罪名。”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抖了一抖,荣成公主嘴唇颤了颤,正要说话,外头就响起敲门声,紧跟着谢司仪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娘娘,公主殿下,太子醒了!”

太子醒了!这四个字重重捶在卢皇后心上,她面色发白,却强自镇定着站起了身:“我去瞧瞧。”她说着,看了宋楚宜一眼,见宋楚宜会意跟在自己身边,就加快了步伐。

胡供奉和梁太医已经侯在了殿里,见了她欢喜的拜服在地上:“娘娘,殿下醒了!殿下这毒,只要醒了,也就无妨了,臣等再商议商议......”

卢皇后没有再听下去,朝他们挥了挥手,胡供奉便知机的领着人鱼贯退了个干净。

卢皇后领着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进了内殿,宋楚宜垂眉敛目的隐在一旁的柱子旁边,安静得足以令人忽视她的存在。

卢皇后站在八扇的描画庐山瀑布的屏风后头,隔着屏风听里头的动静-----太子一醒来就召见了珍德。

太子茫然四顾,嘴唇发白,手酸软得都抬不起来,目光落在珍德脸上,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怎么样了?城外有消息传来吗?”

他的咳嗽声震耳欲聋,一声一声的响起来,震得卢皇后面色发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三章 狠厉

珍德的侧影透过屏风透出来,卢皇后等人能瞧见他的嘴巴正一张一合。

他正了正头上的冠带,先讨好的问了太子的身体,然后才摇了摇头:“若是真出了事,此刻早就该惊动顺天府了,臣进宫来时,虽然听说城外出了事,可是却并不是在清虚观,而是在城郊,好似说是狼群伤人......”他看着太子的面色,小心的说了声:“恐怕跟宋六小姐无关。”

太子的目光有些涣散,很努力才能集中起精神听珍德说话,头嗡嗡嗡的疼的厉害,他单手捂住了头,用了一段时间才缓过来:“没一点消息?”

珍德挠了挠头,看着太子摇头:“城里除了您中毒的消息,并没其他的了。”他唉了一声:“想必恭王殿下并未出手......”他看了一眼太子,又住了嘴,有些犹豫的问:“您的毒到底是怎么中的?锦衣卫都督赖大人已经把东宫伺候的人全都投入诏狱了,还没审出子丑寅卯来,不过幸好现在您已经醒了......您还记不记得是怎么中的毒?”

太子目光有些闪烁,他挪了挪手,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躺着,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哼哧哼哧的喘了一会儿粗气,看着珍德有些不耐烦:“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没审出个子丑寅卯?”

他一面听珍德说话,眼睛却定住了没动,思绪也飘出去了很远。

他派出去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虽然去的不多,只有四十人,可是对付一个顶多也就是带着伯府规制的府兵的千金小姐,简直可以说易如反掌。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人复命?

胸口隐隐作痛,他伸手费力的捂住了胸口,这才后知后觉的看着珍德问了一声:“中毒?”

珍德疑心太子恐怕是傻了,怔怔的站在原地半响,见太子又问了一声,才小心翼翼的肯定道:“是啊,您昨天中毒晕迷,圣上皇后亲至,还钦命赖都督彻查此事......”

太子攥紧了自己的前襟,他揉了揉眉心,总算想起来了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做了什么-----他喝了东平郡王送上来的人参,传说这颗人参是韩正清的宝贝,能延年益寿,固本培元。

这颗人参却有了问题,他眼睛闪了闪,又问珍德:“东平呢?”

珍德亦有些疑惑,太子中毒,照理来说太孙殿下出城去了暂时回不来是有的,可东平郡王怎么也没见踪影?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道:“臣并不知。”

太子沉默了半响,他如今中了毒晕迷了一天一夜,身体虚弱得很,连脑子也转的慢些,可要他相信是东平郡王给他下的毒,他是决然不信的----他死了,东平有什么好处?

那就是韩正清送来的人参本来就有问题......他目光里闪现一抹狠厉,隐隐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可韩正清送来有毒的人参,是想干什么?杀了自己陷害东平?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真的纯粹就是想为小范氏跟韩止报仇?所以才想杀了自己跟大范氏的儿子?

他皱了皱眉头,忽而开口问珍德:“白东和杜阁老那边,都没什么动静传出来?”

珍德肯定的摇头:“还有恭王信使那边,都没什么动静。”他叹了口气:“恐怕是没那个胆子。毕竟怎么样都是太孙殿下呢......”

恭王既然不肯出手,那就只能等自己的人除了宋楚宜以后,再栽赃给恭王了,好在他早已算准了,恭王出不出手都是一样的。太子觉得脖子酸痛的厉害,伸手按了按:“你想办法去打听打听消息,现在是因为我中毒了戒严,或许城外的消息传不进来。你再想办法使人去打听打听,看看清虚观到底有没有出事。”

卢皇后听不下去了,她撇开了目光,正好却跟宋楚宜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宋楚宜嘴角微翘,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分明都是讥诮嘲讽的笑意。

卢皇后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落到如今的境地,她裙摆微动,朝前走了两步,却又顿住了脚。

太子的声音透过屏风清晰残忍的传进众人的耳朵里:“要快!”他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又道:“赖成龙已经开始查了,一定要快!”

为什么要快,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荣成公主撇过了头。

卢皇后终于挪动了脚,她领着荣成公主进了内殿,坐在了太子身边,先看了珍德一眼,然后才转头去看太子:“怎么一醒来就传珍大人来?什么事这么要紧?”

太子朝他使了个眼色,苍白着脸含糊其辞:“一点小事。”

卢皇后喔了一声,垂下头去整理腰间垂着的丝绦,声音若有似无的响起来:“宋六出城去清虚观做道场,不巧遇上了刺客。”她看着太子猛然抬起了头,似乎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幸好唯昭去的及时,并没出事。还捉到了几个活口,事情闹的有些大,道观里死了不少人,恐怕跟你中毒的事脱不了关系,或许是同一人所为......”

“不!”太子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着卢皇后,头上金冠颤颤巍巍的晃了晃,他坐起来坐的太急了,又才从晕迷中醒来,眼前一黑险些再度晕过去,好容易稳住了心神,他血色尽失的靠在软枕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母后,不能叫人去查!”

卢皇后挑眉看着他,不发一言。

太子面上神情痛苦,似是挣扎了许久,才低下了头去看着地上发凉的方砖,他顿了顿才出声:“母后,这恐怕都是唯昭所为......”他一脸痛惜,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昨天我吃了颗唯昭献上来的人参,这才中了毒......”

他抬起头,见卢皇后连眉毛也没动一动,心里不禁有些发虚-----怎么卢皇后会这样冷静?他不安的翘了翘手指,这不合常理.........

第八十四章 苦果

有风透过大开的窗户飘进来,殿里重重帷幕顺着风飘起来,太子一时间看不大清楚卢皇后的脸色,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觉得牙齿咬的太紧了都开始有些发酸,抬手揉了揉腮帮子:“母后.....”

既然卢皇后说宋六没事,那就说明他的人失手了,而宋六跟周唯昭都能好好的回来,也说明恭王那只狡猾的狐狸并没上当,没有出手,他此刻咬死恭王显然并不明智。只能把责任往周唯昭身上推了,他混乱的想,反正周唯昭应当明白,要是东宫失和,父子相残的闹剧被捅出去,他跟他母亲都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太子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周唯昭的性命都是自己给的,自己是他的父亲,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半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唯一担心的是宋六手里那几个活口-----虽然他对自己的人素来是放心的,那帮人也都被训练了很久,可是世上的事从没有绝对,锦衣卫有千般手段,他不能冒险。

“母后!”他想到这些,急急的抓住了卢皇后的手,这尚且是这些年来他头一次主动亲近,他把头凑近卢皇后,手上用力把她的手抓的更紧:“母后,事不能闹出来的......”

卢皇后猛地拂开了他的手,站起身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用尽了卢皇后的全力,太子惨白的脸上现出鲜明的五指红痕,金冠都摔落在了地上。

“你胆子大了。”卢皇后冰冷的看着他,触及太子眼里那抹不可置信之时冷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事不能闹出来,那你怎么敢去做?!”

卢皇后对他简直失望透顶,甚至连失望透顶四个字也不能形容她如今心中感受-----太子是想杀了自己儿媳甚至儿子,然后嫁祸给恭王,他这是在挖她的心!

她伸出手描画了一下:“你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小一点......那时候我不知道你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要是早知道,我早掐死了你!”

她有些口不择言,想起小儿子,想起侄女,想起娘家,想起孙子,眼泪终于啪嗒一声摔了下来:“你有没有人性?!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跟在你屁股后头帮你擦了多少次屁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虎毒尚且不食子,可是你却比虎还要恶毒百倍!”

太子被骂的有些懵了,他反应不大过来,见卢皇后拂袖欲走,顿时有些慌了,顾不得卢皇后方才那一番辱骂,伸手去抓她的手:“母后!你不能不管,要是宋六那个蠢货当真把人交给了赖成龙,那以后东宫就完了!东宫完了你以后有什么好处?!”

卢皇后没说话,她宽大的衣袖狠狠地摔在太子脸上,把他打的脸往旁边一偏,他捂着脸看着卢皇后,眼里有一闪而逝来不及遮掩的怨恨。

“你留着,于我又有什么好处?”卢皇后不再动怒,看着他的表情都平静无波,眼神冷的叫人害怕。

太子迟疑一瞬的功夫,卢皇后已经甩开了他大步朝外走,荣成公主瞧了他一眼,也跟着往外头去,他愤愤的一拳砸在床上,四顾一圈发现有个侍女打扮的丫头立在屏风旁边,就气急败坏的指了她:“快去把皇后娘娘请回来!”

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他得靠着皇后,除了皇后,没有人能把他的事遮掩过去,他有些急,腰间的酸痛此刻也全部顾不上了,撕扯着嗓子朝她又喊了一声:“快去!”

宋楚宜抬起头朝他笑了笑,脸上两个漂亮的酒窝里好似盛满了能叫人醉过去的酒,她朝太子走了两步,站到了太子跟前:“去做什么?”

眼前的小丫头漂亮的有些过分,面对他的时候眼里的镇定也不像是一个下人该有的,太子有些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她又问了一声:“殿下不认识我?前一刻您还要杀我的,您怎么连我的脸都不认得?”

这张脸终于跟他记忆里有些模糊的人名对上了号,太子瞳孔放大,忽然疾言厉色的朝她喝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反应过来,脸上神情更显凶狠:“你刚才跟我母后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到此刻,他才想起之前被人屡屡在他跟前提起的宋楚宜的名声,这个丫头不仅没死,居然还进宫来了......他不难猜出宋楚宜会在卢皇后跟前说些什么话,面上带着寒霜,并不再理宋楚宜,想也不想的立即扯着嗓子喊人:“三宝!”

宋楚宜并不慌乱,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却半点没到眼底,她眼里从始至终都弥漫着叫人慎得慌的冷漠:“殿下,来不及了。”

她幽幽的叹了一声,唇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从我活下来那一刻起,您就完了。”她嘴角的笑意一丝一毫都没变,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殿下既然想要杀我,应该做的周全一些才是啊,怎么能让我活下来?”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太子暴起喝了一声,透过重重帷幕朝外大喊三宝的名字。

可是并没人应声,外头空荡荡的,太子只看得见外头隐隐的光。

宋楚宜于是朝他逼近几步,笑的更肆无忌惮:“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殿下您瞧,您已经把皇后娘娘的耐心用尽了......”

太子狂躁的挥了一下手,支撑不住的摔在床上,仍旧疾言厉色:“胡说!身在皇家,什么不可舍,谁人不可杀?!当初父皇母后不一样是杀了兄长泰王才得以登位?!母后她怎么会看不透这一点!”

“殿下原来也知道这个道理。”宋楚宜终于尽数收起笑意,一张脸冷若冰霜,居高临下的俯视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握着无数人命运的太子:“您既然知道皇家无人不可舍弃,那您就该知道,您自己,也是可杀的。”

第八十五章 舍弃

天色渐渐大亮,斑斓的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洒在地上床上屏风上,也洒在宋楚宜脸上,她透过这朦胧光线看着太子,忽而觉得同这个人没什么话好说。

她原本想着要替周唯昭讨一回公道,可是太子这样的人,她上一世也曾遇见过,如同沈清让一样,他们这样的人心里除了自己,是谁也没有的。他们心里的喜怒哀乐,远比旁人的性命甚至自己亲子的性命要重要的多,就像太子说的,什么不可舍,谁人不可杀?从他们嘴里,你想要得到什么?

她自嘲的牵了牵嘴角,扔下了太子疾步朝外走,端慧郡主跟荣成公主正等在廊下,见了她来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荣成公主抿了抿唇,朝她招手,她朝荣成公主走了几步,就听见荣成公主轻声问:“他怎么说?”

话问出口,连荣成公主自己也笑了,她还期望自己那个疯了的哥哥说什么?他这样的人,又难道会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宋楚宜见她笑,也跟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也不必说了,荣成公主不再说话,于端慧郡主对视一眼,带着宋楚宜往偏殿去。

卢皇后正同晏大夫说话,晏大夫已经忙碌了一整晚,头刚沾到枕头就被人从床上拉起来,还以为太子是又出了什么事了,谁知见他的却是皇后娘娘,更叫他诧异的是,皇后娘娘开口不是问的太子如何能痊愈,能多活几年,第一句话就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活着,又不让他再多事?”

晏大夫原本还存着的几分瞌睡瞬间消失无踪,顾不得礼数抬头震惊万分的看了卢皇后一眼,还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他其实不大愿意救这个太子-----阳泉跟晋中一路回来的惊险都拜他那位宠妃所赐,他因为太子几次命悬一线,还累的半死,对这位纵容宠妃飞扬跋扈的太子实在生不出多少好感,何况他后来跟着的是周唯昭,靠着周唯昭开了医馆,找了徒弟,带着儿子传承他的衣钵,太子屡屡对亲儿子下狠手,他这个跟在太子亲儿子后头的,也替周唯昭觉得委屈。他迟疑了一会儿,余光瞥了刚进来的荣成公主等一行人一眼,轻轻拱了拱手:“太子苏醒以后还是要再清余毒,到时候针若是扎偏了几分,容易中风。”

是个聪明人,医术又精湛,怪不得宋楚宜要把他放在周唯昭身边,卢皇后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后朝他点了点头:“他如今已经醒了,事不宜迟,为了不耽误他的病情,你跟胡供奉商量商量,就尽快下针诊治吧。”

这么些年的忍让,到了此刻全数成了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终于压垮了她所有的耐心跟容忍,她闭了闭眼睛:“到时候本宫自会同圣上求情,你们已经尽力了,鹤顶红本来就是剧毒,能活得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荣成公主低垂着头没有出声,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出声,上次杨云勇的事之后太子要是就知道收手,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她记得年幼时对她宠爱有加的太子哥哥,可是也不能忘记这些年因为太子的胡闹而惹出来的这些祸事。

卢皇后目送着晏大夫出去,目光终于又落在宋楚宜身上,少女也正抬头看着她,目光清澈得仿佛一汪水,她坦坦荡荡不闪不避,倒是让卢皇后心里最后的一点犹豫也散的干干净净:“怎么样,满意不满意?”她开口问:“他要杀他的儿子,现如今我也变相的杀了他,你满意不满意?”

好似她要对太子动手,全然是为了太孙周唯昭跟宋楚宜出气。端慧郡主听的两只腿都有些软,担忧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卢皇后这话,分明还是有些埋怨宋楚宜的意思,她看着宋楚宜,想要开口替她说些好话。

宋楚宜却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了:“他不止要杀他的儿子,他还要杀他的弟弟,未来或许还有依附他儿子的驸马跟公主,还有他的妻子,等他胆子再大一些,或许......”

她没再说下去,卢皇后却面色惨白,她知道宋楚宜的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心里浮起的那丝焦躁消失的无影无踪,她靠在椅背上,仿佛失去了力气:“在他弟弟出生之前,他也是被我抱着长大的......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第一个孩子对于母亲的意义总是格外不同的,可惜太子自己看不清这一点。

卢皇后很快就自己调整过来,说到底,太子有句话说的是对的,生在皇家,谁人都可杀,什么都可舍。她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俨然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了:“他中毒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荣成公主上前站在她身边,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想要安慰安慰她,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我不知道。”宋楚宜诚实的摇了摇头:“娘娘或许可以问问恭王殿下,他应当知道的吧。”

若是宋楚宜不提起,卢皇后实在不想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一个太子已经让她心神俱疲,她看着宋楚宜,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正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子有些不好了,晏大夫跟胡供奉等人在全力救治,卢皇后一副慌张的模样站起来,跌跌撞撞的朝正殿跑。荣成公主跟端慧郡主都匆匆跟上,宋楚宜却留在原地没动。

她跑的很急,想是如同之前太子生病的任何一次那样,担忧惶急,在廊下候着了建章帝,她的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往下落:“圣上,阿纮他不好了......”

建章帝拉住了她的手,他比卢皇后还是沉得住气,沉声安慰她:“别慌!胡供奉跟梁太医都是圣手回春之辈,总会有法子的。”

卢皇后点着头,心里却比谁都要清楚,不会再有法子了,他已经无药可救。

第八十六章 尘埃

胡供奉跪倒在建章帝跟卢皇后跟前,两只腿抖的厉害,哆嗦着嘴唇仿佛天塌了一般,断断续续的告诉建章帝和卢皇后,太子的命虽然救回来了,可却从此不能动不能说话了。

卢皇后当场就晕了过去,建章帝神色晦暗不明,进了内殿瞧了太子一眼,太子口歪眼斜,嘴里还流着涎水,双手以怪异的姿势蜷缩着,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动就流口水。

他立在床前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太子已经不再抽搐,只睁着一双眼睛不断流泪,才快步出了正殿,出了东宫,一路回了清宁殿。

皇后也刚苏醒,荣成公主陪侍在一旁,脸上犹自带着泪水,他挥手免了女儿的礼,口吻异常平静:“你先出去。”等荣成公主走了,他走到皇后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卢皇后伸手去攀他的胳膊,语气惶恐无助:“圣上,以后阿怎么办......他如今这副模样......”

建章帝的语气很是镇静,连他自己也惊讶于他能镇静到如此地步,他看着卢皇后很久,才以同样的声调回了她一声:“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卢皇后惊得手脚冰凉,甚至忘记了动作,瞳孔微缩,手从建章帝的胳膊上滑下来,仓惶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建章帝不知道何以他们的儿子会走到如今这个境地,他同他的父亲不一样-----他的父亲宠幸继后荣贤太后跟她所生的泰王,从不把建章帝放在眼里。

年少的时候,建章帝身为原配皇后留下的嫡子,并没过过多少好日子,荣贤太后待他的好,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他过的小心翼翼,得不到父亲宠爱,因此他格外看重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只是前期他实在活的太紧张了,忙着应付荣贤太后,忙着活着,委实顾不大上儿子,而到了后期,他登了位,要清除泰王的余党,要对付荣贤太后,依旧还是忙。可他早早的就立了太子,给了大儿子名分,为的就是叫他安心,为的就是早日分清尊卑,免得将来兄弟争权,可他没料到,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坐在卢皇后身边,胸前的龙张牙舞爪,气派非凡,同他如今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扬州弊案、杨云勇,朕不是不知道。”

“可朕同你一样,觉得他会收敛的。”建章帝垂着头,卢皇后看不清他此刻面色,只觉得心跳的越发的快,急急的喊了一声圣上,全身的血液一瞬间用到了头顶。

“可他并不懂如何收敛。”建章帝没理会卢皇后,自顾自的转过头来看她:“朕听说宋六跟着端慧进宫来了,你见过她了才下定的决心罢?”

夫妻多年,建章帝实在是很明白发妻对于这个大儿子究竟有多纵容退让,他笑了一声,看着卢皇后惨无人色的脸:“你从宋六那里听说的事,朕在赖成龙那里,也都知道了。”

卢皇后骇的面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她死死地咬住了唇,觉得自己上了宋楚宜的当-----赖成龙同宋楚宜有旧,她是自来清楚的,当初她还曾因为这一点而庆幸。

赖成龙当初在阳泉的时候就深谙瞒上不瞒下的道理,没道理在这个时候了忽然就又决心收回那只踏了一半的脚了,只不过,他在阳泉的时候看的是周唯昭的面子圆了场,如今在京城,也是听宋楚宜的意思,把太子的事捅了出来。

卢皇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不清楚宋楚宜究竟在想什么,她甚至有些烦躁的起了杀心-----她即将嫁进东宫,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捅到了建章帝跟前代表了什么?!

她难道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替周唯昭讨回公道了?!卢皇后恼怒异常,只觉得宋楚宜实在还是年纪太小,犹自带着少年意气和天真-----她分明已经惩治了太子,还下了如此狠手,太子既不死,不至于影响周唯昭跟宋楚宜的婚事,又没办法再胡作非为,然后他们再想办法把这次周唯昭遇刺还有太子中毒的事都圆过去,推出一个替死鬼,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事不就完了吗?为什么宋楚宜非得要闹到建章帝跟前,把这个毒疮**裸的展现给人看?!

她蠕动了一下嘴唇,双眼紧盯着建章帝的表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圣上......”

她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赖成龙究竟跟建章帝说了什么,又说到了哪一步,根本无从开口。

建章帝皱了皱眉,如同从前在潜邸时那样,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他抬手打断卢皇后,自顾自的叹息了一声:“朕说过,十根手指,朕都想保全。可如今朕已经断了一根手指......”

端王已经死了,卢皇后知道他把子女看的很重,垂了头低声啜泣。

“你替朕下了决定,若容他继续胡作非为下去,朕的手指都要断光了。”他说,语气晦暗莫名:“朕从前以为自己尚算一个好父亲,可现在看来,却并不是如此。怪道烧了这么些年青词,练了这么些年丹,也没见什么效用。”

这话卢皇后不敢接,她被建章帝的语气和这番话骇的魂飞魄散,依着床滑在了地上,声泪俱下的抱住了建章帝的腿:“圣上,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让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如果她当初没有在慌乱之际忘记了大儿子,如果当初她不一味的纵容他,事情或许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悔恨至极,哭的哽咽不能言语。

建章帝并不看她,视线直直的看向远方,良久才发出了一声叹息:“朕拢共才两个嫡子,因为受够了庶母的压制,总想着早早的给自己的嫡子名分,以免重蹈朕当年跟泰王的覆辙,可现在看来,身在皇家,还想一碗水端平就能使他们兄弟和睦,是朕想的太过天真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八十七章 落定

卢皇后至此已经明白,宋楚宜根本就没有丝毫隐瞒,她有些慌张,脑子有些乱,想要开口争辩几句-----她知道建章帝最厌恶的就是兄弟失和,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苦心孤诣的把恭王过早的打发去了封地。她重重的垂下头,两行泪溅在手背上,火烧似地痛,想要争辩的心思却没了-----事到如今,她已无话可说。

到底夫妻这样多年,一起从苦难中走到如今,她还是知道建章帝重情义,艰难的哽咽着重重的在地上叩头:“是臣妾的错,是臣妾的错......”

建章帝并没扶她,他再站起身来的时候,面上原本的落寞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不,朕也有错。是朕把他们都看的太重了。”是他的子女心太重,他从前总觉得自己父亲对儿女太心狠,可现在想来,一味心狠固然残忍,可是一味心软却更容易纵成大错。

他说完这一声,见皇后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牵了牵嘴角:“别跪着了,朕拢共没几个儿子。端王没了,阿纮如今又成了这副模样,朕不会把宏儿怎么样的。”

卢皇后手指甲扣进地砖缝里,关节因为太紧张用力而刺疼不已,她知道建章帝还有后话,悬起了一颗心,后背的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只可惜生了这么多儿子没一个教好了的。”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反倒是不在身边长大的唯昭,品性能力样样出众,可见养在神明底下,总比养在凡人手里头要干净的多了。你宠了两个儿子这么多年,可没一个领你的情......”

“皇后。”他静静的看了她一阵,吞在腹中多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你是真不会教孩子,以后他们的事,你还是少管罢。”

等卢皇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只来得及看见他消失在门槛处的衣角,她瘫坐在地上,心里浮起无数念头,荣成公主进殿来,看见的就是她在地上垂泪的模样,忍不住快走了几步扶起她,又惊又怕的问:“母后,这是怎么了?”

“宋六把事都跟你父皇说了。”卢皇后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已经用光了所有力气,疲惫非常:“你父皇......你父皇已经知道了你两个哥哥的事......”

可是为什么?!荣成公主瞪大眼睛,宋楚宜这是疯了吗?明明卢皇后已经做出了反应,她已经痛下决心决定彻底斩断太子的手脚,太子从此以后就是个形同虚设的废人了,为什么她还要把这事儿捅给建章帝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太子跟恭王之间最后的那层遮羞布都被扯掉了,那卢皇后这些年苦心维护的兄弟和睦的假象又算什么?建章帝向来最忌讳的就是兄弟失和,现在宋楚宜把这些事捅到建章帝面前,那太子跟恭王两个人从此在建章帝跟前就成了什么?而为了遮掩这件事默许太医故意用错药的卢皇后从此在建章帝心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宋楚宜想过没有?!她急匆匆的站起来,恨不得立即出去找宋楚宜问个清楚,可是她才走到一半,却又忽然住了脚-----是她自己糊涂了,宋楚宜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她不是普通的无知的小姑娘,她做每件事都有她的理由-----她是故意的。

清风先生也正同宋琰说:“你这个姐姐,天底下大约没人比她更大胆了。其实若是论我的意思,这事儿稳中求稳是最好不过的,把烂摊子甩给皇后也就罢了,从前皇后总顾念着什么骨肉亲情不肯下死手,可这回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两个儿子几乎已经只差朝对方的心窝子里扎刀了,她该知道轻重了,一定会拿捏的很好的。”

宋琰伸手给他倒了杯茶,看他吊着一只胳膊在胸前,饶是说着正事,也忍不住提醒他:“先生,您手臂受了伤,还是不要吃这样油腻的东西了吧?”

清风先生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正拿着只鸡腿往嘴里送,闻言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满:“你懂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听没听过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什么都得等等等,要是跟昨天一样一不小心就被狼给吃了,不是吃亏的紧?!”

宋琰只好看着刚进门的宋珏摇头苦笑,宋珏倒是颇跟清风先生志趣相投,还给清风先生喝了一声彩:“先生说得对,及时行乐嘛。”

清风先生就满意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还是你对我的胃口些。这小子精明是精明,就是太爱端着了。”他一面说,一面看着宋珏,放下了手里的鸡腿:“你家那个姑娘还没回来啊?”

早上进宫,如今都已经傍晚了,可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郡主府那边也不见有消息传来,宋珏缓缓的摇了摇头:“祖父今天西苑值班,也不能回来。”

否则还能从宋老太爷嘴里知道如今事情究竟已经到了哪一步。

清风先生把鸡腿放在盘子里,伸手在帕子上擦了擦:“也不必太过悬心,你家这个小姑娘邪门的很,她要是没有把握,不敢下这样的决定。”

“说是这么说,可是毕竟帝王心术神鬼莫测......”宋珏笑意尽敛,坐的端正笔直:“小宜这一招太兵行险招了。她这次让青卓把那封送给太孙殿下的信连同在城郊从马三手里杀人灭口的活口一同交给赖成龙,就等于当着圣上的面揭开了皇后娘娘捂了这么多年的毒疮,皇后娘娘的两个儿子等于一同在圣上心里废了,她能不能接受得了尚且两说。圣上恐怕......”

清风先生摆了摆手,看着盘子里盛着的鸡腿的热气飘起来:“能站在那个位子上的,承受力不是你我所能揣测。与其担心圣上会不会秋后问责,还不如担心圣上是不是会觉得你们家同赖大人走的太近了。”

第八十八章 打探

而至于这次太子跟恭王的事,清风先生一点儿也不担忧,他看着忧心忡忡的常先生跟应先生,吃完了鸡腿的手往盛满了热水的盆里一伸,笑嘻嘻的看着他们:“这个二位先生就不必过于担忧了,当今圣上再宠儿子,他也是皇帝。自古以来当皇帝的,就没有能容许人往自己身边伸手的,太子跟恭王恰好都伸了,圣上他就算是要找六小姐的麻烦,那也得先解决了眼前的恭王跟太子再说,事情还远远没到那个地步呢。”

常先生正要说话,宋琰底下的长贵就蹬蹬蹬的敲响了门进来送消息:“大少爷、四少爷,城里戒严除了,原先街上大批的锦衣卫都不见了。”

“瞧。”清风先生看了宋琰宋珏一眼:“别急,不久就该有消息了。”

果然,傍晚宫里就传来消息,太子中毒,太孙殿下城郊遇刺,锦衣卫查出都是同一批人所为,是马圆通等悍匪的余孽怀恨在心,因而有此一举。

锦衣卫从昨天开始就满城搜人,已经闹的满城风雨,眼尖的都知道怕是出了事,俱都约束了家中人等不许胡乱出去打听消息嚼舌头,白东却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等到了晚上听说太子中毒,忍不住深夜过府同杜阁老打听:“老师,这事儿不会跟王爷有关吧?之前王爷不是说,只用反间计,挑拨太孙殿下跟太子殿下闹起来吗?”

杜阁老自己也是忧心忡忡,恭王后来临时让人送来了信改计划,说是彻底除了太孙跟宋六,把事情推在太子头上,太子中毒的事再推在东平郡王头上,以此一举把东宫都拖下水。可是事情却并没有预料当中那样顺利,宋楚宜跟周唯昭成功脱身,宫里到如今也没个确切的消息传出来......

他等了一日,第二天傍晚却等到了冠冕堂皇的说是马圆通等匪首余孽所为的说辞,顿觉不对------正常的程序理应是锦衣卫彻查,甚至三法司也要插手才是,怎么现在什么动静也没闹出来,就说已经找到了凶手了?何况马圆通那帮人在阳泉就处理的干干净净的,加上分利给阳泉百姓的承诺一下,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马圆通的余孽?这说辞拿来蒙蒙普通百姓还行......

他思虑再三,总还是有些不安心,去内阁理事的时候私下寻机找了安公公-----他向来很知道内侍的重要性,跟这些内侍们都着意打好关系,当初的兴福、后来的安公公冯公公都有些交情,可安公公这回却对他避之不及。

他心里也就有数了-----他曾经担任过恭王的讲师,这件事众所周知,安公公既然对他这样害怕......他心下一沉,却不敢再走宫里的路子了,回头同杜夫人商量了一番,叫杜夫人往长宁伯府去走一趟。

事到如今,他总不能去找锦衣卫都督赖成龙,就算去了,赖成龙那里也挖不出什么消息来,这个人滑不熘丢的,向来对藩王们忌惮的很。除了当事人长宁伯府,杜阁老实在不知道还能从哪里下手了。

宋大夫人进门禀报消息说杜夫人上门的时候,宋老太太正同余氏商议请她做向明姿的全福夫人的事,闻言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

“就说我不得空,回了罢。”她皱了皱眉,继续回头同余氏说起那天的事:“要不就用那套娘娘赏赐下来的红宝石头面,或是用太子妃娘娘赏赐的那顶珍珠金冠?”

宋大夫人知道宋老太太的怒气来自哪里-----城郊的狼群十有**同恭王脱不了关系,而杜阁老又是恭王一党,现在这个时候来,傻子也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来的。

等大夫人出门去了,宋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这是打听消息来了。”

余氏也跟着叹了声气:“做贼心虚么,如今宫里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们当然要着急了。只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恭王那边还没什么反应呢,他倒是先急起来了。”她说着,顿了顿,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话说回来,老太爷今天西苑议事,小宜跟我嫂嫂也半点消息都没有,虽然如今刑部张贴了悬赏马圆通余孽的榜文,可是圣上不想把家丑闹出来这是当然的,也不能凭借着这个就认定小宜真的没事了......真是愁人。”

宋楚宜这一招实在走的太险了一些,她一下子把太子跟恭王的真面目都暴露在建章帝眼前,很难说建章帝会不会嫌她多事,回头来收拾她。

宋老太太已经听过宋珏的分析,闻言就摇了摇头:“不怕这个,小宜跟太孙殿下是无辜遭灾的,何况她也没做什么,不过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的本来面目告诉了圣上而已,圣上不会因为这个治她的罪。”

“怕就怕皇后娘娘看不开。”宋老太太沉沉的叹了口气:“其实小宜这样做也确实太狠了些,毫不留情的一朝就把娘娘维持了多年的假象捅破了......”

余氏知道宋老太太的意思,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宋楚宜一面先不说已经把活**给赖成龙的事,逼得皇后娘娘下定决心朝太子动手,以保证彻底遮住此事,保住恭王,保证从此东宫安稳,另一面却由赖成龙把恭王跟太子互相算计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建章帝,叫建章帝看清楚这两兄弟的算盘.......

卢皇后难免要觉得自己被宋楚宜算计了,也难免要觉得宋楚宜这是不为她着想,可实际上,毒疮只有捅破了以后才能结痂,才会好。但愿卢皇后懂得这个道理。

宋老太太才说完了这句话,外头宋大夫人就匆匆又进门来,跑的还稍微有些急:“老太太,咱们昨天出宫忘了带上娘娘的赏赐,娘娘特意着人送出来了。”

哪里有什么赏赐忘了带?宋老太太看了宋大夫人一眼,心领神会,缓缓的点了点头:“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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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断腕

来的是竹影,宋老太太见了她先松了一口气----总归是宫里没出什么事,宋贵妃才能把竹影派出来,她面上带着笑,先接了竹影使人送来的赏赐,才笑着请跟着来的小火者去偏厅里用饭用点心,等管事婆子凭着人下去了,才让玉兰下了帘子。

竹影上前两步朝宋老太太屈膝行了个礼,轻声道:“老太太且安心,六小姐那里还算顺利。”

虽然宋楚宜当时跟宋程濡是商量过了才进的宫,可宋老太太到底悬着一颗心,现在听竹影这么说,才算是真的放心了,缓缓点了点头,又听竹影道:“太子妃特意留六小姐住几天,过会子也该有消息递出来了,娘娘怕您担心,特意着我出来先给您传个话。”

宋老太太收敛了脸上笑意-----她经的事情多了,再没有沉不住气的,宋贵妃哪里会因为这个不放心特意来提醒?除非她提醒的另有其事。

竹影朝前走了两步,轻轻冲着宋老太太弯下腰来,神色恭敬但语气坚定的复述了一遍宋贵妃的话:“六小姐聪明机灵,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一下子得罪了两位殿下,皇后娘娘心里只怕也不痛快,过刚者易折,虽然六小姐此举是为了太孙殿下跟太子妃娘娘,可她上来就闹到圣上跟前,只怕他们也未必会领她的情。”

竹影见宋老太太皱了眉头,心下有些惴惴-----自从荣贤太后的事情出后,宋贵妃就再也不对六小姐的事情多嘴了,都知道六小姐是老太爷老太太的心头肉。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把宋贵妃交代的意思跟宋老太太透露了个清楚:“一家人,骨头断了还连着筋呢,何况东宫荣辱本是一体,六小姐这样做,圣上那里也不见得高兴。这样一下子得罪了这样多人,何苦来哉?不说这些,圣上向来忌讳大臣私下结党,老太爷已经贵极人臣,乃是内阁大学士,六小姐此番求赖大人帮忙,人家难免要把老太爷同赖大人联系在一起,若是犯了圣上的忌讳,叫圣上对老太爷起了疑心,这又是一重麻烦......”

宋大夫人不好插嘴,现在府里她掌着中馈,可是真正当家的还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这些大事轮不到她来置喙,这几年她也算是把个中门道摸得门清了,等竹影走了,她垂眉敛目的上前说了杜夫人的事:“不肯走......听说宫里来了人,就更不肯动身了,说是要见您一面。”

宋贵妃的提醒闹得宋老太太最后一丝耐心也用尽了,她朝宋大夫人看了一眼,见宋大夫人会意,就又道:“宫里若是来人传消息了,速来报我。”

等稍晚些余氏要告辞出去,宋老太太又握了握她的手,把手覆在她手背上:“端慧那里若是有信送回来,你也差人来通个消息。现如今小宜这样,我也担忧着呢......”

只是她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等来报信的人,余氏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不由得就越发担忧,连向明姿亦感觉到了她的忧心忡忡,默不作声的替她换了额前的抹额,等她平复了心情才劝她:“进宫之前小宜已经同祖父商量过了才下的决定,她是个有分寸的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她心里有数,您别为她担心。今天没消息,等明天外祖父下朝回来,也有消息了......”

东宫忙做了一团,太子口角流涎中了风,太医院的太医就来了一多半,后来太孙殿下又受了伤被镇南王和驸马亲自送回了东宫,这回太医院的太医更是倾巢而出,动静闹的极大,东平郡王等在外头的大殿里,只觉得手脚都是冰凉的。

他原本跟钱应和黄翌青商量好了,是过来同太子请罪的,可没料到人来了,却听说太子中了风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消息,他一时有些懵,又隐隐觉得有些如释重负。

等太医们出来商议方子了,他径直进了内殿,瞧着床上的口眼歪斜的父亲,竟有些不敢认,记忆力的父亲虽然也是病歪歪的样子,可从没像这样狼狈过,周唯琪知道这是不可扭转了,心里那点儿窃喜立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趴在太子床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心酸。

太子中了风,固然是没法儿说这毒来自他献上来的人参,可是从此以后他也失去了太子的庇护了,想到前路艰险,再想想以后的日子难过,他是真的伤心。

太子用尽力气,蜷缩起来的手指费力的颤了颤,却仍旧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嗯嗯啊啊的声音,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不由觉得丧气,整个人脸涨的通红,太阳穴青筋暴起,眼圈底下跟眼皮上都出现了细微的红点。

他如今这副模样,哪里像是能好起来的样子?东平郡王更觉灰心,想起之前钱应跟黄翌青说的话,韩正清要整个东宫都倒霉,又不由有些瑟瑟发抖-----现在周唯昭也受了伤,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正应了钱应跟黄翌青的话,韩正清就是看不得东宫好,那下一步,锦衣卫是不是就该来人抓自己了?

他这个念头才在脑海里闪现,竟觉得有了些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往外走-----他不能束手待毙,现在太子出了事,若是他能叫那个试菜的火者闭嘴,那谁也想不到他头上去了。

可等他把这话告诉了钱应跟黄翌青,两个人却都朝他摇头。

“用不上了,殿下。”黄翌青看着他隔着长桌坐定:“如今太子中毒跟太孙殿下出事,上面已经查明是阳泉叛党马圆通等人所为......锦衣卫不会再查下去,您可以宽心了。”

周唯琪僵硬的脑子略微动了动,觉得僵硬的手脚也慢慢的能活动了,迟疑着问:“什么意思?”他似是有些明白了什么,迟疑着问:“皇祖父他......”(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