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宜跟周唯琪的婚期已经定在了十月初九,眼看着过了中秋就是了,再怎么不放心也没有叫宋琰这个亲弟弟不送姐姐出嫁的道理,他只是叫宋琰来提醒提醒,叫他别在这阵子被人抓住了把柄,近来事多,可没人能顾得上他。他偏偏又是宋楚宜的亲弟弟,那些人若是拿宋楚宜没办法,可不就要把主意打在他头上?

宋琰松了口气,并不因为自己被看轻而觉得生气,反倒开心的笑起来:“舅舅原来担心的是这个,那可尽管放心了。”他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下保证:“我保准叫他们有来无回。”

经过在金陵将计就计把陈阁老扒拉下来和这回配合宋楚宜引出太子死士的事以后,他已然成了个宋楚宜第二,连宋老太太亦说他越长大就越像他姐姐了。

崔应书也不当回事,眼睛不在宋琰身上,忙着写什么东西,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你晓得就好,你姐姐事多,你也不小了,日后是要立起来的。你不立起来,怎么给你姐姐依傍?”

这些道理宋琰自小就懂了,可仍旧一点儿不觉得崔应书嗦,凡是事关他姐姐的,交代再多他也不觉得烦,反倒是凑上去看崔应书在做什么,看一回看不出个所以然,就又告诉他:“舅舅,我得往湖北去一趟。”

崔应书嗯了一声,听见宋琰欢唿,又立即收住了尾音,勐地抬起头来看着宋琰,瞪大了眼睛问他:“去哪儿?”

湖北如今闹水灾闹的厉害,因为这治水不力,瘟疫横行的缘故,生了多少事端?近来建章帝没功夫理会恭王太子,也有湖北的事闹大太大的缘故。现在这个时候,宋琰却巴巴的说要去湖北,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宋琰究竟有什么非要去湖北不可的理由,皱了眉头摇头:“哪儿也别想去,才刚才跟你说现如今这时节要处处小心,你倒是又兴起这心思来。你可知道底下有几个县都成了空城?现如今分派钦差都人人推卸,你倒是上赶着去!”

“去湖北的钦差不是已经定下来了?”他见崔应书皱紧了眉头朝他看过来,忙道:“我知道舅舅忙的很,我就是跟着去长长见识,绝不添乱。”

这消息倒是传的够快的,崔应书把书往桌上一放,肃了脸色盯着他:“谁跟你说的我就是派往湖北去的钦差?”

这也就是建章帝问人选,内阁把他推了出来而已,准不准还是两说,宋程濡再没有这么嘴碎的,会把这事儿同宋琰提起。

宋琰慧黠的眨眨眼睛:“先生说的。”

他一说先生,崔应书就只好无奈摇头-----清风先生这人着实是个人精,不过是他去了宋家一趟之后回来找了两个大夫,他竟就能想到那么多去。

他感叹完,照旧木着一张脸狠心摇头:“旁的事都好说,这事儿却没商量的余地,无论如何不许你去。我左不过也就几月就回来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千里迢迢去一趟,回来之后又要马不停蹄的赶去蜀中,折腾来折腾去的累不累?”

他说完又觉得奇怪:“清风先生好端端的要湖北做什么?”

“先生的弟弟在湖北呢。”宋琰叹了一声气看着崔应书:“舅舅也知道,先生虽嘴上说他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可心里哪里真的能放的下?现如今湖北灾情严重,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往京城送,清风先生原不想惊动您,要自己去的。幸好被我发现了。”

崔应书跟清风先生学过这么长时间的学问,当然知道清风先生早年因为分家的事情跟弟弟一家闹的不愉快的事,闻言蹙着眉头点点头:“既然如此,叫老师跟着我一同去就是了。只是.......只是其实也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死的人不计其数,逃荒的逃灾的更是数不清,发了瘟疫之后就更是糟糕,有两个县实在没有法子,人都跑空了,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这样乱,怎么可能还寻得到人?

“我想陪着先生。”宋琰少见的违了崔应书的意思,老气横秋的叹了声气:“先生待我极好,我也答应要给先生养老送终的。他如今唯有这个牵挂,我想陪着他一同完成。到时候您的事肯定冗杂繁忙,未必顾得上先生。不如带着我一起去,我身边有长贵长荣他们,我不会闯祸的。”

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崔应书看他一回,思忖半响就叫他先回去问宋楚宜的意思:“你姐姐若是答应了,我就带你同去。”

清风先生想是不止要去寻弟弟,还想带宋琰好好瞧瞧这世情,瞧瞧这底下形形色色的人,崔应书哪里有不望宋琰好的道理,可宋琰到底年纪还小些,他原本想着,怎么也得等他中了举人之后,再叫他去游一番,眼下看着,倒是他瞻前顾后了。

宋琰先松一口气,宋楚宜那里他倒不是很怕-----先不说姐姐宠着他,还有一个太孙姐夫很是开明的,那里打通了关节,不怕姐姐不答应。他就是怕崔应书一意不肯带他,到时候宋珏再一开口,那可真就去不成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历练

宋琰兴冲冲的跑到后头去找宋楚宜,想在回家之前就同她把这事儿给说定-----家里祖父祖母都是疼他的,决计不想他跟着去冒险,哪怕跟着的是他亲舅舅呢,二老也不会许的,而一旦祖父祖母不答应,大哥就更不叫他走了。他谁都不怕,连宋楚宜也有法子对付,就是怕宋珏这个大哥,只要宋珏一摆脸色,他就如同见了老鼠的猫,不晓得多老实。可大哥又听他姐姐的,只要他先跟姐姐说定了,宋珏一准儿没二话。

谁知他才到了端慧郡主的正房,就瞧见大表姐崔华鸾领着人刚退出来,不由有些稀奇-----瞧着怎么似乎连门也没进就又要出来?有什么话是华鸾表姐也不好听的?

崔华鸾见了他倒是亲近,招手把他叫到跟前,虽是外家表姐,可是宋崔两家关系密切,崔应书更是把宋楚宜跟宋琰视如己出,崔华鸾平日是当姐姐的,没有别家那等忌讳。

把他叫到了跟前,问了他是从前头来的,笑了笑,跟他说前头叶景川来借剑,问他要不要去演武场瞧一瞧。

崔应书是走文官路子的,手只会握笔杆子,可偏偏就有一把极不错的剑,听说是当年岑尚书的父亲送给他的,他虽然不会用,却也好好藏着,谁知有一天岑尚书说漏了嘴,叶景川就时常跑来崔家借剑去使了。

宋琰就知道里头的话还没说完,从善如流的应了声,跟着长贵长荣绕去演武场看一遍叶景川练剑,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要用饭了,又要往后头去。

叶景川却先看见了他,喊了他一声,几步跟上他问他:“你姐姐也同你一同来了?”

在阳泉和天水镇发生的事宋琰虽没有亲,却也听当时跟着的青卓等人说过凶险,就连青卓都说,叶景川真是拼了命,在天水镇那段水路上要不是他,宋楚宜未必就能那么顺利。

他从前听祖母跟大哥的意思,是很满意叶二少爷当他姐夫的,也很是跟着大哥考察了一番叶景川,两人也算交情深厚,可姐姐毕竟没有看上人家。还听说叶二少爷最迟开了年就往福建去了,他本来就立志要去从戎的,现在经了宋楚宜这事,更是下定了决心,镇南王府已经给郭怀英去了帖子,请他多多关照,还听说叶景川预备一边准备武举。

他挠了挠头应了一声,喊了声叶二哥,竟一时找不到什么话说。

还是叶景川自己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朝他点了头,重新又问了一声:“你姐姐也同你一同来的?”

宋琰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说完了又后悔,生怕叶景川心里不痛快。

“你跟她说,叫她放心,我必不叫我家去裹乱。”叶景川伸手接了长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站定了脚看着宋琰:“也告诉她,沿海倭患频发,我要提前去闵地了。我祝她同太孙殿下百年好合。”

抛去宋楚宜不说,其实宋琰是很喜欢同叶景川来往的,当初连宋珏都说叶景川持身正,又有一腔热血,实是个再好不过的正人君子。

可现在这个且不是要点,宋琰敏锐性如今蹭蹭往上涨,一听叶景川这话就住了脚看他:“叶二哥说的我有些不明白?什么叫做你们家裹乱?”

镇南王府还真没给宋家裹过什么乱,镇南王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跟定了人就是跟定了人,先前亲近东宫的时候就靠的是太孙,如今太子倒了,他们跟太孙的关系俨然又进了一步。这个时候,叶家能给宋楚宜裹什么乱?

他略微思索一回,脸色就有些差-----若说叶家要给宋楚宜裹乱......他见叶景川踌躇不肯言明,就自己忍不住道:“镇南王府不会是想打我姐夫的主意罢?”

周唯昭最近天天带着他,就算是去礼部衙门也叫他跟进跟出学东西,因此他私底下早已经喊起了姐夫-----这样喊,一般他提什么要求周唯昭都答应,实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叶景川面色有些发白,抿了抿唇,只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他过完中秋立即就要去福建,何尝不是为了避开周唯昭同宋楚宜的大婚,如今听宋琰已经叫起了姐夫,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可是他也并不遮掩,慢慢借着擦汗的空隙恢复了镇定,朝他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我们家虽然有嫂嫂跟太孙殿下是嫡亲的姑侄,可是还是想把这关系绑的牢靠一些。”

其实这也着实算不得镇南王府见识短浅或是想要同宋家做对------这年头三宫六院都是常理,镇南王府原本就同周唯昭亲近,想着借机把关系加固再加固,也是人之常情。

宋琰皱起了眉头,道理他自然都知道,可是对象是自己姐姐,那就并没道理可讲的了,他喔了一声,问叶景川:“这事儿叶二哥做得了主?”

叶景川拍了拍他肩膀,并不讳言:“我家里我是能说服的了的,可旁的往上扑的,却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若是他能,他也想替宋楚宜把前路都铺排好,叫她这一生一世都过的平平稳稳没有波澜,叫她只需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可这到底不是他所能做的了。

镇南王府跟太孙殿下的关系之亲厚不必说,宋琰也都清楚,若是能不伤和气的解决自然是最好的,至于其他打着各种注意的,那倒不必顾忌那样多了,他朝着叶景川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叶二哥提醒。”

叶景川只略笑笑,同宋琰道了别就往外去,长安跟前跟后,挠了挠头叹一口气:“公子也太实诚了些,专程为了六小姐等在这里的,偏还要假托借剑的借口。”

还是长兴比他机灵,伸手一拽他的衣袖,朝他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假托不假托的还有什么要紧?现在宋六小姐跟太孙的婚期都定了,莫不成还能反悔不成?还不如寻个借口,大家彼此面上干净,宋六小姐也不必觉得愧疚。他摇摇头,深觉自家公子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可惜宋六小姐不是跟他相配的人,许是缘分未到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算计

宋琰送走了叶景川,却并没立即回头就去找姐姐同舅母------男孩子们遇事总有自己的想法,他虽然同姐姐关系亲厚无比,可也不想一直躲在姐姐身后过日子。

他掉头回去找自己舅舅,一进门就唰的一下坐在了崔应书对面,盯得崔应书浑身不自在了,才问他:“舅舅,今天舅母特意支开我,是要同姐姐说什么?”

崔应书觉得这俩姐弟都叫人不省心-----个顶个的精明,他把手里关于湖北灾情的公文一放,双手撑在桌上看向他:“说吧,听见什么风声了?”

宋琰觉得有些不满,怪不得崔应书无缘无故督促他要上进要谨慎,原来是他们早就知道会有事发生,最近会不平静。可他也晓得众人还是不放心他的缘故,也不多废话:“舅母不是为了替公主殿下说项来了吧?”

这小子的反应倒是挺快,大约是属狗的,既然他猜着了,崔应书也不瞒他:“她可不是来说项的,只是提醒提醒你姐姐,也教你姐姐做好准备,提前有个应对罢了。你既然知道了,就更该知道,现在你未来姐夫是香饽饽,不管是谁都想来啃一口,你老老实实的,别给你姐姐添乱罢,等这阵子风头过了,也就好了。”

可这风头究竟什么时候过,谁也说不清楚,建章帝现在身强体壮的,周唯昭跟宋楚宜以后的路长着呢,为了底下稳固,总要做出些牺牲的,这也是他为什么叫端慧郡主劝宋楚宜想开些的原因。

宋琰脸色阴沉下来,现在婚还没成,这些人就想着从宋家这里能咬下多少肉就咬下多少肉了,野心这东西只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增长,如今他们是想要个太孙的表态,日后等真的送进了女孩儿们,肖想的可不止是太孙的拉拢了。

这些道理宋琰都懂得,他早已不是那个只顾喜好不知利益的孩子了,知道大人的世界是没什么情义不情义跟对错不对错的,家族利益才最要紧。

也怪不得谁,他沉默了一回,抬头问他舅舅:“是谁起的头?”

崔应书极怕这两姐弟露出这种半死不活的表情来,伸手又往他头上凿了一下:“你可别给我犯傻!跟镇南王府没关系,这事儿也实在是避无可避的,到了这一步,有点眼力见的,当然是要开始找后路的找后路,奔前程的奔前程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跟你姐姐都想开些,这其实也是双赢的事儿。”

宋琰却并不这样以为,他点点头:“我晓得不是镇南王府起的头,他们原先也没这必要。大约是从哪儿听说了什么风声......”

而能从哪儿听的风声叫镇南王府都动了心,也觉得往太孙身边塞人这事儿大有可为呢?宋琰不用想也猜着了-----除了卢皇后那里,还有谁能有这资本。

宋楚宜到底葬送了皇后两个儿子,卢皇后对她忌惮,想着培养几个自己得用的孙媳妇儿跟自己亲近也是常事。

这样一想,宋琰也就明白了,肃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回了后院,也没那个心思先同宋楚宜求情去湖北的事了-----现在就是赶他走他也不走。

等回了宋家,宋老太太留宋楚宜吃饭,他一溜烟的就先跑了,活似后头有什么在追他似地,倒是把宋老太太郁闷的了不得:“平常不要他来陪我用饭也要来,现在倒好,明儿就是中秋了,他还往外面跑。”

可也只是嘴上玩笑一句,宋琰现如今又不是小孩儿了,哪里还操心得过来这许多事,她拉了宋楚宜坐到身边,同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听说皇后娘娘又病了?”

是宋贵妃送出来的消息,还叫宋老太太劝劝宋楚宜,作为太孙,周唯昭身边有侧妃也是极寻常的事。

宋楚宜才点头,就听见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今天可巧了,杜家派人来送了添妆礼呢。”

不仅送了添妆的重礼,还主动提出要当铺床夫人,两家本来就交情平平,现在杜家突然示好,宋老太太哪里有不明白这里头深意的:“这可真是,那头的灶且还没熄火呢,又迫不及待的想烧这旁边的热灶了,也不怕那头起火。”

宋楚宜也跟着笑了笑,有些意思。

恭王妃杨氏想着给周唯昭身边塞人添堵,那杜家现在来示好,岂不是打了恭王的脸?

不过他们只怕也是有恃无恐,毕竟恭王如今瞧着是没再复起的希望了,他们转投周唯昭,倒也不失是个好主意。

宋老太太见她只笑不说话,心里又不免有些难受,要是当初选了叶景川,至少就少了这些麻烦,不必还没成婚就担心丈夫旁边的莺莺燕燕。

可生气归生气,杜阁老此举,宋老太太同宋老太爷一样,觉得未必是件坏事-----杜阁老毕竟是恭王在京城中最大的倚仗,若是他愿意投到太孙麾下,五阁老里宋阁老不必说,是未来太孙妃的亲祖父,哪里脱得开干系?还有常首辅是个明白的,要是连杜阁老也投进来,那周唯昭地位可就极稳当了。

是以宋老太太不得不劝宋楚宜:“以后这也是难免的事,小宜,非是祖母要泼你冷水,你务必要看的开些。”

“这不是好事。”宋楚宜摇了摇头:“祖母,先不说长远以后杜阁老必定要同咱们为敌-----我是正妃他孙女儿是侧妃,他以后真能甘心在祖父手底下?真愿意他孙女儿在我手底下?也不过就是眼前清静罢了,后患无穷。就说杜阁老真的朝太孙投诚,太孙跟我真的答应,那才是犯蠢。”

“这话怎么说?”宋老太太有些不明白:“恭王虽然现在声名尽毁,可是若是连杜阁老也转投太孙,他才是彻底完了。”

清风先生却也正跟宋珏和宋琰说话:“精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他要真做这事儿,头一个饶不了他的就是圣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报复

宋珏一时没想通,看了宋程濡一眼,见自己祖父眼睛亮起来,也深思熟虑了一回,才问:“先生您的意思,是圣上不愿意见到杜阁老亲近太孙?那圣上为何还留着杜阁老-----谁不知道杜阁老是恭王的老师......”

一句话就把宋阁老又点醒了,宋程濡手指屈起来敲在桌上,也觉得自己实是一叶障目了-----建章帝虽然把恭王踩在了脚底,可是却独独留着杜阁老这个恭王的老师,是为了什么?自古以来储君难当,当初的太子是这样,现在换成了周唯昭,情况又有不同------太子当初至少身体还差,面上瞧着也势弱,可现在周唯昭呢?他已经有了平乱的功劳,又年少有为且聪慧有加,平素跟镇南王府又亲近,现在又即将跟宋崔两家结亲家,若是再有恭王从前的幕僚相帮,那周唯昭在建章帝眼里,成了什么人?

太子落到这个地步建章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太子豢养死士的事被闹出来,若是周唯昭收了杜阁老的好意,岂不是在告诉建章帝,他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

“老狐狸!”宋珏牵起嘴角似笑非笑:“难怪恭王殿下觉得自己被杜阁老坑了一把还无动于衷,恭王妃还跑到皇后娘娘跟前说那些挑拨的话,转了一圈,原来关节竟是在这里。但凡我们一时志得意满得意忘形,当真接了杜阁老的好意,那恭王可真是一举两得了-----圣上留着杜阁老就是为了制衡制衡咱们,杜阁老这是在自己找死,也带累我们啊。”

这个坑挖的不知不觉不说,还实在叫人难提防,人得意了总是会放松警惕的,就是崔应书跟宋程濡,一开始不也没有把事儿往这方面想,只是想着劝宋楚宜放宽心,不要杜家的也成,接了镇南王府的总行?

宋程濡看清风先生的眼光就愈发的温和了一些,这位老先生果然是人精中的人精,怪道宋琰叫他教的服服帖帖且大有长进,这么一想,宋琰才提过的要往湖北去的事,宋程濡又觉得不是那么不可行了-----不说清风先生有没有别的带他去历练的意思,就是真的只帮着清风先生去找他弟弟,那也是应当应分的啊。

宋珏同他想到了一起,只是被人算计这茬儿,却怎么也不能咽得下:“恭王都到了这地步,还不忘用废棋来扯一把我们的后腿,杨氏的法子虽然是后宅妇人用的,可影响却不可谓不大,不是说镇南王府都动了心了?连镇南王府都上赶着,圣上恐怕要把殿下当太子第二了吧?”

从前周唯昭自然是弱者,是受害者的形象,可现在太子倒了,恭王完了,他反而成了受益者,若是再把这些人都绑在自己船上,那建章帝恐怕真能叫他沉船。

可要是不接杜阁老这茬儿,杜阁老又不是个好对付的,保不得就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建章帝到时候会不会觉得杜阁老在向他表忠心当纯臣,还真不好说。

清风先生摸了摸自己胡子:“所以说,我之前就说了,恭王看着倒了,其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就算恭王真的倒了,你们也别开心太早,只要圣上还活着,只要他还有旁的儿子,甚至别的孙子,殿下就不是真的那样不可撼动。”

这话说的人头皮都要发麻,宋琰琢磨了一下:“镇南王府那边不用担心,叶二哥说他能劝的动,就算他劝不动,咱们两家的关系,稍稍通个气也就完了。可杜阁老这边......”

宋程濡自己亦有些头痛,就跟刚才说的那样,现在杜阁老就是个烫手山芋,接怕烫了手,不接也不行。

好在宋琰也没让他们等太久,就已经想好怎么替他们解决这问题了:“我听说,杜大老爷近日在柳叶胡同买了座宅子,还养了个外室,那外室还给他生下了儿子来。”

清风先生往嘴里扔了颗核桃肉,笑着环顾了一圈面色各异的宋程濡宋珏,还有宋大老爷跟常先生应先生,终于有了分满意。这么长时间,他带着宋琰到处走街串巷的,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啦。

宋琰有自己人手的时候宋珏虽不是古板的人,却还是着实担心了一阵子,担心他惹出什么祸事来,可是现在看来,清风先生是对的,人果然是越练越出来的。

他眼睛亮了亮,连宋程濡也笑起来:“琰哥儿的意思?”

宋琰接了口:“听说杜大老爷还很是给这个外室添了不少钱财,父母尚在,并没分家,杜大老爷这样做,可以被参个析产别居了吧?另外我仿佛听说,杜大老爷这个外室,仿佛还是个犯官家眷,并没脱籍的,不知道算不算是隐匿不报,窝藏同党呢?”

当然算,宋大老爷在礼部当差,再清楚不过,当即就笑了一声:“参他几本,老爹德行是这副模样,女儿的前程也要被带累。”

什么侧妃不侧妃的,就是杜家还想送人,卢皇后还敢接?

而把杜家的门路堵死了,不开这个先例,至少能过好一段安生日子。

宋珏紧皱的眉头松开,拍了拍宋琰的肩膀:“进益了。”

跟着唐明钊学了学问,跟着清风先生却学了世情,这两样若是能做到融会贯通,以后不得了,宋程濡也笑起来。

后头宋老太太听说,先觉得宋琰能干而自豪,也松了一口气,镇南王府的拒了,杜阁老家的也不送了,自然是好的。却又皱起眉头:“这次是避过去了,可杨氏总往皇后娘娘跟前嚼舌根,也不是办法。杜家的不要,却难保皇后娘娘不选其他的。”所以今天才会有崔家那一场,杨氏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备用人选都找好了,找的肯定还不止一个。

宋楚宜替宋老太太捏捏肩膀,唇一抿露出两个酒窝:“祖母尽管放心吧,她也没嚼舌根的机会啦。”

惊喜已经近在眼前了,大家不要因为我最近不卖萌就抛弃我啊,认真诚恳脸,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重要的话说三遍,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八章 病了

卢皇后病了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说是恭王妃在去皇陵的路上也病了,病的好像还不轻,起先是昏昏沉沉的发烧,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着了风寒又添了症候,还肺热咳嗽起来,已经几日起不得身了,宫里卢皇后自然要派太医去,又同建章帝哀哀戚戚的叹气:“我也是瞧着宏儿身边没个合适的伺候的人,她又一心自己要去,就准了。谁知道她身子这样差......”

建章帝浑没放在心上,儿媳妇不比儿子,何况他连儿子都舍了一个,儿媳妇病了,找太医去治就是了,还吩咐下去:“不如就在路上养病,养好了再去。”

最近湖北瘟疫频发,现在天气又是热一阵凉一阵的,要是真是什么疫病,传染了恭王可怎么是好?他是把恭王的后路堵死了,可没想儿子真死,只想他太太平平做个藩王罢了。

卢皇后心里有苦说不出,难免私底下同荣成公主抱怨:“再急也不必去的路上就动手啊......”夫妻俩连面都没见着,周唯昭这意思,分明也是不想他们夫妻能见着面了。

荣成公主先还因为镇南王府透露出要叶云岫去周唯昭身边当侧妃的意思而悬心,现在她婆婆亲自说没这个想头了,她既不必得罪宋楚宜,也不必在周唯昭正热心宋楚宜的时候去做这个恶人求情,心里松快了许多,听母亲这么说,就劝她:“她立身不正,去了弟弟那里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是非来。要是她真的又勾引了弟弟做下什么错事,到时候难过的还不是母后您自己?这事儿您就别再提了,过了也就过了,何必为了她跟唯昭起不愉快?”

卢皇后知道是这个道理,不过白说一回,说完了又旧事重提:“可宋家小六真的心思太深,我是不放心的。杨氏固然居心不良,可她说的却未必没有道理。唯昭他身边,总不能只有个宋楚宜吧。”她看着女儿,觉得现在这些事也唯有同女儿说上一说,叹了口气万分无奈:“你父皇的意思,大约再过半年,就要正式册立皇太孙,这皇太孙金印一拿,他以后就是储君。以后的路多难走啊?他身边多拉拢些人不好?我知道他们怕别有居心的人混进去,可要是自己人,还怕什么?依我看,重华就很好,端慧家的华鸾也不错......先立两个侧妃......”

荣成公主越听眉头就皱的越紧,等卢皇后说完,眉头简直皱成了一团,立即摇头想打消母亲这个念头:“母后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心思吧!唯昭的意思难不成您还没听明白?他说过了,如今他只要宋六一个,旁人他哪里看得上?何况这话也是杨氏同你说的吧?”

是杨氏说的没错,可卢皇后想一想,这事儿百利而无一害------先前顾忌着太子,才不能把卢重华给周唯昭,怕太子心结更深,可现在太子都成这样了,跟卢家亲近自然不需要再顾忌,亲上加亲的好事,有什么不好的?

卢皇后有些不以为然:“这些都是小孩子话,等他大了,就知道了。”

“那就等他大了之后再说。”荣成公主不以为然,看着卢皇后只想叹气:“现在这个时候,母后还是安安心心把病养好再说吧,明天就是中秋,您该领着诰命们拜月祈福的,别再操这些心了。”

卢皇后被女儿三言两语的打了回来,这念头还是未消,正想同女儿说一说杜家------别的不行,杜家的唯昭总能收了吧?毕竟这是阁老,又是恭王那边的肱骨,他一旦投靠了周唯昭,周唯昭的地位岂不是更加稳当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谢司仪低声回她:“娘娘,杜夫人递牌子求见......”

最近卢皇后很喜欢杜家的小姑娘杜芳曦,时常召杜夫人带着杜芳曦进宫说话,内侍省收了牌子就径直把牌子递到了清宁殿。

卢皇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荣成公主已经开口问:“杜夫人?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

杜阁老毕竟是恭王的人,她之前就觉得卢皇后同恭王的老师走的太近不明智,一面又想替恭王想办法,一面却想把杜阁老的孙女儿嫁给周唯昭,怎么想的?

后来还是叶景宽的一席话叫她更加毛骨悚然,如同叶景宽说的那样,建章帝明明知道杜阁老是恭王的老师,也知道恭王既然能在京城附近截杀太孙,未必就没有京里的内应里应外合透露消息,可他为什么仍旧只把恭王踩到底,却对其余人等轻拿轻放?不是真等着秋后算账,而是制衡之道罢了,否则周唯昭这个储君岂不是委实有些吓人?

她皱了眉头看着卢皇后:“您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之前说的话别同杜夫人提起。”

杜阁老要投诚,周唯昭也不能接,否则就是在同建章帝打擂台过不去。杜阁老这样精明的人,为了找棵大树傍也真是太饥不择食了,他怎么就不想想,吃相难看又朝秦暮楚,是不是也太犯建章帝的忌讳?

杜夫人进来的时候走的很急,头上的金钗都随着她的步伐一颤一颤的抖得厉害,等见到了卢皇后才算是稳住了,整了整精神,先同卢皇后跟荣成公主请了安。

卢皇后见她心神不定,似乎很是不好的样子,开口问了一声:“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杜夫人讷讷不能言,镇定了再镇定,才朝卢皇后纳头就拜:“娘娘......”

卢皇后吃了一惊,可她虽然最近因为两个儿子的心力交瘁,脑子转不快,却也知道值得劳动一个阁老夫人来自己跟前求情的事不会小,加上方才女儿的一番话,更是觉得有事,想到周唯昭因为杨氏建言侧妃之事就朝杨氏下手,心里咯噔一声问她:“什么事这样慌张?你只顾跪本宫,本宫也猜不准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明智

杜夫人张了张嘴,也不敢再同皇后卖关子,强忍着心里难过酸涩,低下头同卢皇后道:“娘娘,臣妇家里的孙女儿病的极重......眼看着要药石无灵了,想向娘娘借胡供奉去瞧瞧......”

卢皇后就有些诧异,杜芳曦实在是个不错的孩子,相貌不说,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难得的是竟有耐心,也不多口舌,叫了她来,她也只是安安静静在旁边抄经,不该说的话半句也不多最,经过了宋楚宜这样厉害能干的,卢皇后觉得有个这样温柔知礼的陪着周唯昭实是好事。虽然刚才荣成公主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可她到底还没完全死心,直到此刻听见杜夫人这么说,忍不住问:“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的这么严重......”她想起自己的担心来,脑海里灵光一闪,回头瞧了荣成公主一眼-----不会真又是周唯昭罢?

杜夫人说的含含煳煳,又说请卢皇后见谅,第二日的中秋宴杜芳曦是来不了了。

既然病的都这么艰险了,自然是来不了,而身体这么差的姑娘,再好也不能放在周唯昭身边了。卢皇后心里极为沉重,又添了重担忧,可还是点点头,吩咐谢司仪去东宫告诉胡供奉一声,叫胡供奉出宫去杜家一趟。

可心里却知道女儿说的是极对的,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现在却不能打这个主意了。

杜夫人直到回了家腿也还是软的,靠在软塌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二太太三太太都忙着跟在身前伺候,倒是杜大太太不见踪影。

杜夫人缓了一会儿回过了神,环顾一圈没见着她们,就问:“你大嫂跟侄女儿呢?”

二太太一面替婆婆把抹额下了,端上热水来伺候她喝了一口,一面就道:“孩子身上有些不好,大嫂跟芳曦都陪着呢。二老爷跟三弟已经出去找大哥了。”

杜夫人面色沉沉,原先事情进展的极顺,柳叶胡同里的那个女人也被老二拔脚叫人就卖了,孩子也带回来了,满以为添了个孙子,又摆脱了恭王那边那个烫手山芋,可谁知道一下子峰回路转,天都塌了。

那个被卖了的女人竟敢跑去顺天府告官,说是她原是扬州织造章渊的亲侄女,被充入了教坊司入了籍的,谁知道被杜大老爷看上,走了门路把她单弄出来,囚禁在某处,还给他生了个儿子,现在杜大老爷又要把她灭口云云。

顺天府府尹当初接了这状纸,差点儿没一口气死过去-----阁老家的事,是那么好管的?可是他也不是傻的,一个教坊司的贱籍女子,就如同浮萍一般,真要杀她,不过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怎么可能叫她逃脱?还能给她写出状纸来?这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撑腰的,他思来想去,不晓得谁才有这么大胆子跟杜阁老作对,犹犹豫豫了几天,去找了自己堂弟左都御史陶鼎湖,想跟他讨个主意。

陶鼎湖倒是不怕事儿,御史台的人就没怕事儿的,何况阁老又怎么样?他当初就拉下来过一个。听了堂兄的话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行啦,照着办吧,反正也只是给杜家骚个痒。”

陶府尹絮絮叨叨的挠头再磨着堂弟说了许久,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接了这状纸。

杜大老爷隔天就被御史台的御史参了,说是他家风不严,修身不正,纵子行凶。

自当了阁老,杜阁老一天不知要被骂上多少回,早就练就了铜筋铁骨,换做往常,也不过一笑罢了,可如今却不同,恭王倒了,他就如同没根的浮萍,想靠建章帝罢,建章帝那里不递梯子,他思来想去,决意从深受宠爱的太孙殿下身上着手,靠着攀附太孙来弥补过去过失,可事儿如今还没个影呢,怎么大儿子的事就被闹出来了?

建章帝少见的把折子往案上一扣,轻描淡写的抬了抬眉毛,吩咐刑部提讯。

一下子把案子交给了刑部,杜阁老冷汗涔涔,上了告罪折子请了假,窝在家里闭门谢客。

杜夫人想到这里,有些烦躁的把二太太刚递来的热帕子往边上一扔,去前头找杜阁老,杜阁老面色瞧上去倒不如她那样差,见了她还问一声:“回来了?”

杜夫人挨着他坐,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嗡嗡响,看了他半响方才蠕动了一下嘴唇:“老太爷,咱们是不是到了......”

杜阁老脸上反倒有了笑意,知道妻子的意思,扬手打断妻子的话,大松了一口气:“不,这是好事啊。”

自从恭王倒台之后,他就在想着该如何立身,原先建章帝不弃用他,他以为建章帝是要保恭王的意思,因此很是替恭王筹谋了一番如何脱身-----封地上的人远水救不了近火,是指望不上,那就只能从近处下手,因此才想到了卢太子妃。可没想到这事儿出来以后建章帝雷霆大怒,连带着还把恭王直接拽到了泥地里,他就知道建章帝也不属意恭王,留着他更不是为了给恭王脱身的。

卢皇后私底下同杜夫人表明了想要杜芳曦去给太孙当侧妃的暗示,他又以为建章帝这是全心全意信任了太孙,想替太孙择定日后班底培养势力,因此又试探了一番。

谁知道如今又立即出了杜大老爷的事和撺掇卢皇后选太孙侧妃的杨氏大病的事,他就知道这事儿原委了。

这么多年恭王手下也不是白当的,建章帝听闻他家出事那轻描淡写的语气,曾经说他治家不严内宅不平的话,都叫他打了个哆嗦。

杜夫人最近带杜芳曦出入清宁殿的次数多了些,建章帝的态度就冷淡至此,说明什么,已经不言而喻。更不必提东宫太孙那边也有了动作捅出他大儿子的丑事来,巴不得跟他撇的一干二净的做派-----这分明也是怕惹祸上身的意思。

“别担心了。”杜阁老挥挥手,想通了跟幕僚商量过之后越发神清气爽:“出了这事儿反而是好事。”

第一百三十章 交易

杜夫人还是听的云里雾里,等杜阁老细细同她一说这里头猫腻,方才明白了,此刻也忍不住一头冷汗:“恭王妃这是恨上咱们了?我还以为这是皇后娘娘自己的意思,谁知竟是恭王妃撺掇的,她把咱们也推给太孙,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不然杨氏难不成是开善堂的?卢太子妃坑她的那一把她全算在杜阁老跟杜夫人身上了,认定他们跟东宫合谋,因此才出了这个主意,不得不说她算的也极准,正好赶上杜阁老惶恐不安的时候,卢皇后那里又替太孙递出了橄榄枝,他还以为这也是建章帝的意思,哪里有不上当的道理?要不是太孙那边警醒......

可太孙那边也实在是太警醒了,老练世故如他自己,都险些着了道,太孙那头竟是从头到尾都没动心,还把崔家镇南王府的主意都打回去了不说,连自己这边的反应,似也是算准了......太孙年纪尚轻,可一来有平乱之功在身,二来谨慎如此,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比起他的叔叔和他的父亲,他实在是不知高出了多少......

杜阁老有些惋惜:“太孙殿下实是人中龙凤,可惜时机不对。”

杜夫人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家老大这事儿只算是小事,心思又活泛了起来:“既是太孙怕惹圣上猜忌,那镇南、端慧二府岂不是也没指望?太孙殿下总不能真的只有一个正妃罢?咱们自己不行,总有旁人行的。”

她思索了一会儿:“不如婉转些,咱们寻一个......”

杜阁老扬手打断她:“现在不是时候,没见我闭门谢客躲风头呢?不管什么事都延后吧,太孙殿下现在因为杨氏的算计而大怒,杨氏这病,恐怕是要一病不起了。”

杜夫人啧啧了两声,太孙殿下从前瞧着再仁善不过,原来也是个狠角色:“太孙殿下也是能人,他自己怕惹圣上猜疑,就通过皇后的手无声无息的了结了恭王妃。就说太孙殿下这等尊重未来太孙妃不立侧妃的做法,也足够叫宋崔两家死心塌地了......”

她说完了,也不再揪着这事儿不放,横竖近期是别想了,太孙殿下恐怕得装好几年鹌鹑呢,现在建章帝诸子和皇孙,还有谁能同周唯昭相争?他以后也只能谨言慎行了,既然他不能扩张势力,那卢皇后的主意自然是不成的了,她问杜阁老:“那芳曦那丫头......”

杜阁老正等着要同她商量这件事,放下书缓缓的绽出一个笑来:“正好要同你说这事儿,她年纪也不小了,该择一门亲事。”

杜夫人点了点头:“您心里是已经有了人选了?”

杜阁老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听说,宋六小姐同她继母的感情很是不错。”

杜夫人想了会儿才想起来宋楚宜的后母是广恩伯家的姑娘,名唤尹云端的,不由有些疑惑:“的确是,她随同宋二老爷一同去赴任了,听说在长宁伯府很是说的上话。可是她是广恩伯遗腹女,并无嫡亲的兄弟姐妹......”

何况就算是有又怎么样?听说宋家姐弟同父亲关系都不如何,能同一个继母的关系好到哪里去?

“夫人别急,万里长城也不是一天筑成。有些事总得慢慢来才能看得见效果。尹家虽然没有别的嫡亲兄弟了,可她还有过继来的兄长啊。”

杜夫人当然知道这个,这些八卦之事,纵然是她们这些贵妇诰命也是极喜欢听的,可她仍旧皱了眉头:“是过继来撑门庭的,可那又怎样?听说他们相处得不甚好。”

杜阁老有些不以为然,笑了一声:“就算再不好,那也是来过继香火的。以后等广恩伯夫人老了,给她养老送终的也是广恩伯世子!宋二太太当初哥嫂再不满意,现如今你还听说过他们家闹嫌隙么?”

这倒也是,从尹云端嫁了长宁伯府二老爷开始,再没听过广恩伯府家的八卦。杜夫人寻思一回,又道:“可是他们家也没合适的人选啊。”

杜阁老伸出手指摇了摇:“你却忘了,这位广恩伯世子的年纪,同广恩伯夫人都不差几岁。他儿子不行?”

杜夫人惊了一条,怎么也算不清这个辈分:“又隔了一层了,就算是真的能七扯八扯扯上关系,又有什么用?宋六小姐同继母感情再好,还能惠及继母的娘家人不成?再说,恐怕宋二太太自己也不甚在乎他们。”

“夫人在内宅之事上向来敏锐,怎的倒是煳涂了?”杜阁老指点她:“宋二太太唯有一个寡母,要不是为了广恩伯夫人,她至于耽搁到偌大年岁才出嫁?她难不成不操心娘家会被过继来的便宜哥哥败光,寡母老年难过?我听说,广恩伯世子的长子,从小就是她一手带到了九岁,感情深厚。”

现在广恩伯世子的长子也有十四岁了,早到了议亲的年龄。

杜夫人觉得这代价还是太大:“只是可惜了芳曦。”

“不可惜。”杜阁老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忘记了?当年许相还曾把自己的嫡亲孙女儿嫁给梁老的庶出孙子为妾呢。为家族的事,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杜夫人哑口无言:“那就这么定了?听说宋二太太已经回了京城,那我去同她说上一说?”

“自然要说,还要当着宋家人的面说。”杜阁老胸有成竹:“这也算是跟宋家结了个善缘了。”

这么七拐八拐的善缘,实在也太远了一些,不过远也有远的好处,谁也说不着他烧热灶了。他也只是在为以后奠基,先投下一颗敲门石罢了。

尹云端才回了府,还来不及把给各处的礼都送出去,就听说娘家来了帖子,不由有些诧异:“已经同母亲说过明天中秋回过府去送月饼,怎的还送了帖子来?”

广恩伯夫人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还以为是母亲身子不好,不由悬心。

荷春忙摇了摇头:“太太别担心,夫人特意嘱咐了叫您不必急,不是大事,就是知会您一声,说是关于大少爷的婚事的事。”

尹云端先松一口气,听说是议亲又忍不住笑:“这事儿有什么可急的?我才回了京城,到时候再慢慢瞧瞧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也就罢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叶二

现在要着急的,是宋楚宜的婚事,她们的婚期定在十月初六,是个极好的日子,宋毅是一府知府,无法告假回来,只有她一人回来了。

虽然不是亲生母亲,可尹云端做的着实算是厚道,嫁妆她自然是插不上手-----皇家送来的聘礼贵重至极,礼单自然有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商量,她这个做继母的,送的礼却是舍得的,不多的几样用来压箱底的东西全数拿了出来给宋楚宜,又拉着她的手感叹:“在外头时常忍不住替你悬心,怎么就这么三灾八难的?好在都过去了......”

尹云端已经怀了四月身孕,小腹却还不是很显,穿着宽松的绸子衣裳,面色瞧上去倒还不错,她肃了脸色,把自己母亲的信拿来给宋楚宜瞧了,半点不避讳她:“说是说亲事,知不知道有什么人选?”

她也不叫宋楚宜猜,立即就把那位来说和杜家旁支的夫人说了:“我母亲吓了一跳,再没料到竟会是杜阁老嫡亲的长孙女儿。当初听说杜夫人还有意来替明姿添妆?这回不添妆了,却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阁老的嫡长孙女,当初还打算拿来配周唯昭当侧妃的,竟一下子就许给了广恩伯府,这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司马昭之心,向明姿不由目瞪口呆:“这也真是舍得。”

有些人家,女孩儿生来就是标好了价钱等着卖的,说什么舍得不舍得?杜阁老半点儿也不会觉得可惜,尹云端再清楚不过,略哂笑一声就算过了:“我已经叫母亲拒了,幸亏我母亲不煳涂,当天就叫人来回了我。虽然一门亲事,结了也就结了,影响不到我什么,更别提影响到你,可我就不愿意给杜家这个接近你的梯子。算了罢。”

嫁了太孙,日后已经注定过的不平静,杜阁老还想着现在埋个伏笔以后来添乱加码,着实叫人恶心。

向明姿不由觉得宋老太太眼光奇准,看准的尹云端着实是个不知比宋毅聪明凡几,又比宋毅拎得清的多的人,这些后宅的利益关系,她算的清清楚楚。

宋楚宜也展颜笑了,最近尹云端对她越发的好,她心里知道,尹云端是一心一意盼望着把日子过好的人,如今又怀了身孕,生怕肚里孩子生出来会叫宋琰跟宋楚宜二人心里不痛快,凡事比从前更笑意周到了不少,宋楚宜并不讨厌这位立身颇正又极会做人的继母,至少她来了之后,宋毅再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她把手抚上尹云端的肚子:“母亲这一路辛苦,也该先歇息歇息,这些事,日后再理论也来得及。”

“以后再理论就被人算计了。”她说着,又叹一口气:“连我这里都弯弯绕绕的照顾到了,可见你如今有多焦头烂额,太孙殿下风头正劲,你们怕是不好过吧?”

荷春亲自给她们添了茶水,又趁机回了尹云端:“太太,四少爷还没回府......”

向明姿见宋楚宜皱眉头,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宋琰要去湖北的烦心事,捏了捏她的手安慰:“这回倒不是去找舅舅求情的,我听大哥提了一句,仿佛是叶二少爷找他,你别着急。”

提起叶景川,尹云端忍不住觑了觑宋楚宜面色,见她只是叹一口气,心里替叶景川觉得可惜,-----相比起太孙,嫁给叶景川可真是要轻松愉快的多了,凭宋楚宜的手腕,不费力气也能过的极好。

可她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再提了,因此笑着转了话题:“明天就是中秋了,幸好赶得及回来。等过了中秋,还能喝上明姿的喜酒,给她添妆。”

前几天在郡主府就是叶景川跟宋琰说了镇南王府也有意送女孩儿给太孙当侧妃的事,还叫宋琰提醒自己,宋楚宜蹙眉,她觉得她并没做什么,叶景川这份沉甸甸的心意实在叫她受之有愧。

连宋琰都觉得叶二哥着实是个好人,对宋楚宜再好也没有了。他看着叶景川,张大了嘴:“我姐姐大婚的日子在十月初六,你虽说要提前,也没说过要早走这么早呀。为什么过了中秋就要立即动身?这也太仓促了罢?”

叶景川揉揉他的头:“早就定好了的,这次我去郭世伯手底下那个台州参将王大人手底下,听说他练兵的本事一流,打退了好几次倭寇,正好九月就是他募兵完毕开始训练的日子,我赶在九月之前过去,才是正理。”

宋琰哦了一声,又有些担忧:“听说最近不知怎的,倭患愈加厉害,祖父说内阁已经收到了不知多少报信的折子,坏消息还居多。你到了那边,可千万要小心啊。”

伤亡多的厉害,叶景川又向来是喜欢跑在前线的,着实令人担心。

叶景川自己却且不担心这些,他朝宋琰点点头,又交代宋琰:“我听哥哥说,公主已经尽力劝说皇后娘娘打消给太孙殿下立侧妃的念头,现在恭王妃亦已经不是威胁。可你多劝劝她,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太孙殿下理应收敛锋芒一段日子,叫她也收敛收敛脾气罢。我晓得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可是以后该吃的亏还是要学会吃,有时候吃亏是福......”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宋珏说过只是单纯了些的叶景川竟然已经眼光敏锐到了如此地步,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叶景川这番心意,被拒绝了之后不仅没有恼羞成怒,还总是这样事事替宋楚宜着想,实在难得至极。连宋琰也不由得替姐姐感动了一把,叹了一声气:“咱们两家是通家之好,叶二哥其实可以不必避讳那样多,直接同我姐姐说也是一样的。”每回做了什么好事也不同宋楚宜说,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叶景川摇摇头,扯起嘴角笑了笑:“不,本该避讳的。我先前动过这样的心思,再见她是给她添麻烦,你同她说,也是一样的。”又不指望她什么,怎么能拿自己的心意去给人添负担-----宋楚宜就不是能心安理得的受人家好的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隐患

宋琰下了楼就有长荣牵着马过来,他上了马,朝楼上的叶景川挥挥手,一熘烟儿的跑没影了。叶景川坐在窗前看他,直到再也瞧不见了,才收回了视线,极轻极轻的叹一口气。

叶景川正推门进来,见状就挑了挑眉:“你可真是......”

当年叶景川说心悦宋楚宜,他跟父亲听了觉得宋家是门当户对,宋六小姐又天资聪颖极有手段,可堪良配,叶景川自己的心意倒并不是考虑的重点了,总以为也不过少年郎热血上头罢了,因此后来宋楚宜在晋中之时老老实实同他说她不喜欢,他也只是笑一笑就过了,并没怎么再做争取。

谁知道叶景川说的心悦,是真的心悦,哪怕那时候已经被宋楚宜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仍要跟着宋楚宜一同上路,险些把命直接丢在天水镇。

前几天还因为家里要送云岫给太孙当侧妃的事第一次朝父亲发了火......原本他们也并没想那么多,毕竟三宫六院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的?叶景川却死活闹着不肯,说周唯昭答应过只娶宋楚宜一个-----听听,这是多么孩子气的话?哪怕就是嫁给叶景川这个傻小子呢,家里也要给他再添一二通房或是正经纳个良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