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说什么呢?岳父的性子就是这样的,说什么都白搭。

他叹口气,就道:“现在事情已经办下了,等于落了个把柄在别人手里,咱们得描补描补。”

不描补的话,京城论起罪来,那到时候他这个扬州知府也就算是当到头了,好不容易钻到这个位子,肥得流油又轻省,他舍不得。

梁守福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副极憨厚的模样,又同他商量:“历年钦差来扬州,都是要由我们出面招待的,后天定席凤凰楼的席面,专程给太孙殿下和太孙妃请罪。”又同知府道:“你让柳儿也别窝在家里不动弹,太孙妃不召见她,她也得按照规矩去请安求见递牌子啊!”

扬州知府最讨厌岳父的就是这点,有什么话他永远不会好好说,总是这副心里有打算的模样,之前定流民的事也是样,根本就没跟自己商量,弄得现在尴不尴尬不尬的,让人难以收场,这么想,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了怨气,手里的杯子重重的往桌上放,认真的盯着自己的岳父:“泰山,我跟您说句实话,您办的这事儿,办砸了!”他看着梁守福两只眼珠子乱转,心里很是轻视这个只有银子的满身铜臭的商人,当初接亲的时候他母亲就不同意,说是商人满身铜臭,欠缺风骨,他还不信,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这才真的算是知道了。朝廷现在艰难,才说了派钦差下来,转头岳父就去伙同扬州的富户们想法子了,无论如何不想出银子,连打伤打死太孙的事儿都做的出来。

他眼里隐隐闪现怒气,话就说的有些不客气:“太孙殿下不是旁人!”他压低了声音:“以后他是要位登九五的,您现在这样......”

梁守福手里的杯子也放下了,眼睛不看扬州知府,声音阴恻恻的有些吓人:“我现在这样怎么了?张口就是银子,要用银子去打仗。你知不知道要多少银子?!我祖上这么多辈人攒下来的家业,就全要搭进去了。你以为天上会掉银子?!现在西北那边战事谁都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再跟从前那样,鞑子打到京城脚下了呢?你怎么知道这场仗要打多久?怎么知道定能打赢?这次给了,就还有下次,你懂不懂?!”

他说到后来,也不再打太极了:“反正这银子老子不给,其他人也不给!这是在扬州!”他强调了遍,阴沉的看着知府:“扬州是我们的地盘,当年也不是没有王孙公子钦差大臣死在过这里,现在朝廷自顾不暇,就算是知道我们有问题,那又怎么样?;来找我们算账?他就不怕扬州也闹起来!”

扬州知府没料到梁守福口气这么大,瞪大了眼睛,气的个字都说不出来。

梁守福反倒是说开了也不怕了,冷笑了声:“反正我不管,他要么老老实实缩着头回去,否则,我就要他好看!”

到底怎么好看,却还是没说。

另头的陈德忠也正和付友德说:“我看这架势,恐怕不只是不给银子这么简单的啊,分明是想杀人呢!”

付友德更看得清:“可不是,要不是太孙妃定不肯去前头,恐怕就出事了。”

这么说,陈德忠就有些犯糊涂:“那,难道太孙妃早就料到了?”

付友德反问:“要不是料到了,你说为什么太孙妃早早吩咐下来让我们去跟着那伙闹事的,记下他们的去向,记清楚他们的住处?肯定是早就料到了。”

金陵也难要银子,可也没这么难,陈德忠有些来气:“国难当前,这帮人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西北出了事,他们以为他们就稳当了?有银子恐怕都没命花,群蠢货!”

道理谁都想不通,只可惜在银子面前,道理是没有用的。

宋楚宜很清楚这点,看着眼前的名单,个个的把名字记清楚了,回头去问打听消息的陈平:“个没漏吗?”

陈平之前从晋中赶回来以后就没休息,路跟着周唯昭和宋楚宜来扬州了,闻言认真点头:“都记清楚了,个都没跑。”

第二百章 扣人

扬州的菜以精细著称,可惜纵然大桌子的菜满满当当,周唯昭和宋楚宜等人也没能吃得下多少,陈平更是什么也没吃,他忙着去查那些富户的名单了,到了现在刚回了宋楚宜的话,肚子里就咕噜咕噜的冒出声响。

宋楚宜瞥他眼,他脸立即就红了,看着宋楚宜垂下了头,很快又抬起了头,门心思的说正经事:“还没进城就先给了咱们个下马威,摆明了不想给银子。不想给银子也就算了,这是还想要命呢。”他说起正事来,也不觉得饿了,叹口气看着宋楚宜:“娘娘,这同咱们在金陵的时候不样,有史御史提前做了准备做了恶人,又有镇守太监帮忙。现在咱们在扬州,是真真正正什么也没有。出了事以后,扬州交上去的税都比往年少了半,摆明了是有恃无恐了,咱们就算是死在了扬州,他们也有法子把白的说成黑的......”

紫云被他的话说的有些害怕,出了房门见青桃正替宋楚宜整理刚才那摞纸,就问她:“看出什么来了吗?”

青桃张张的把名单整理出来,冲她摇头:“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也别担心。姑娘来之前好像就已经跟殿下商量好了,俩人都对这个下马威半点不吃惊。咱们也别怕。”

里头的宋楚宜嘴角含着笑,侧耳听了两个丫头说完话才看着陈平:“是,扬州的富户们官商勾结有恃无恐,您打听给我的消息里不是还说吗?知府大人可就是梁守福的女婿呢,这些人可想而知有多嚣张了。”

陈平点头,正想再说说怎么办,就听见宋楚宜道:“可就算是再难办,这事儿也得办下来,西北那边等着这些银子和粮食救命呢。”

陈平就不说话了,顿了顿才问宋楚宜:“可是咱们恐怕不占优势......”这就是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了,到时候要是真的跟扬州这批人撕破了脸,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才说完现在不占优势,外头就有人来递帖子求见,是知府夫人遣人来送的拜帖,说是邀她去家里赏花。

陈平嘴角翘,似乎想笑很快就又压住,看着宋楚宜道:“您看,这可不就来了。依我看,还是不能去。”

还是那句话,扬州和金陵又不样,金陵哪里有扬州这么大胆,还没开口说事呢,仪仗队就先死了人见了血?这回知府夫人摆的什么赏花宴,也不知道会不会是鸿门宴。

“怎么能不去?”宋楚宜理了理腰上系着的流苏,漂亮的眼睛含着些许笑意,亮晶晶的叫人不敢直视,她面冲陈平道:“您不必担心,倒是还得麻烦您件事。富户的名单我都拿到了,之前那帮人......看着抓几个。”

陈平不知道宋楚宜抓这些庄户有什么用,说白了,现在管你有没有什么证据,拳头才是硬道理,扬州这帮子人要是真的勾结起来要给宋楚宜和周唯昭难堪添堵,可真是无比容易。

可是既然宋楚宜都已经下了令,他也只能照着她说的去做,出了门自己先去找付友德和陈德忠了。

陈德忠和付友德是把人记得极为齐全的,听陈平问起,详细的同他说明白了,见他走了,才相互瞧了眼。

扬州知府的夫人宴请,怕是没安好心吧?最后还是陈德忠先开口:“要不去提醒提醒娘娘?要是他们不放人怎么办?”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毕竟还没进城就敢让庄户装成流民来闹事了,做出些别的事来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周唯昭才从前头回来,见宋楚宜正倚在榻上听青桃念帖子,先自己去换了衣裳出来,才在她身边坐下:“听说收到知府夫人的帖子了?”

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扬州恐怕比金陵那边难应付的多,锦衣卫陈平又在,提前也把扬州的关系都打探清楚了,所以才想着先让仪仗进城瞧瞧情况,谁知道还没叫仪仗进城试探试探那帮人的态度,仪仗先就出了事。

所以最后连试探也不必试探了,看就知道扬州这帮人的决心,要银子没有,逼得急了,恐怕真的是连刀子都敢亮出来,反正现在世道乱起来了,他们才不管你是死是活。

而既然进城就给了下马威,却并没得到预期的效果,恐怕这次的赏花宴就是进步的逼迫了,他冷笑了声,玩味的扫了眼,就把帖子扔在了边:”先回了罢,没安好心。“

宋楚宜点头,替他理了理衣襟,见他眼圈底下是层淡淡的乌青,脸颊也显而易见的凹陷下去,有些心疼的摸摸他的脸,这才轻声道:“没安好心是显而易见的,可是回了却也不好。”她顿了顿:“提前知道她们想使坏,还能有些防备。回了这个,可就不知道他们会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让人难堪的法子了。跟陈大人说的那样,恐怕真的连杀了我们他们都敢做的。倒不如不回,顺着她们的心意去看看,瞧瞧她们想做什么。咱们也好事先想想对策,见招拆招不是?”

周唯昭瞧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已经想好了对策了,圈住她懒懒的往后仰,觉得脖子酸软的难受,又腾出只手来按着后颈:“扣住你,让我听话,让我知难而退。这就是这场什么赏花会的目的,他们这些人,现在连阴谋诡计就懒得跟我们比划了,恨不得见面就亮出真刀子让我们害怕。好让我们灰溜溜的滚出扬州。”

宋楚宜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两人这是想到起去了,也跟着笑着点头:“是啊,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么,扣住我,然后让你主动说要走,大家彼此面上还是不算彻底撕破脸也就完了呗。他们反正是不怕的,我来了这里才两天,也算看出来了,他们从前就仗着利益体而嚣张的很,现在因为朝廷大难当前更是无法无天了。”

第二百零一章 要挟

他们打这个主意也挺好理解的,干脆利落,就是奔着让他们走的这个目的来的。只可惜他们现在根本不能走,退步,西北那边就恐怕支撑不住。

宋楚宜替周唯昭揉脖子,垂下头安静了片刻,才紧跟着道:“咱们战决吧,来了这么久了,咱们路上只能看邸报,虽然最近西北传的都是些好消息......可是天这战事不息,天就还有变化。听说是打到太原了?虽然舅舅和王爷侯爷他们能干,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旦粮草跟不上,那还没稳住多久的西北恐怕又要生乱----这些地上都太能做文章了,也太能给人空子钻。咱们拖不起了。”

最近宋楚宜总是休息不好,直在赶路,直在坐船,她的脸色苍白中都还带着些憔悴,从前从不需要上胭脂就花红雪白的脸如今上了胭脂都遮不住倦意,他心疼的捧着她的脸看会儿,看的她脸红了才把她抱在怀里叹口气:“可是不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放心。”自从从京城出,他就开始说不放心三个字,其实他原本也不想带她来的,这路上,就算摆着仪仗,就算有沿路官员接待,可是累还是累得吓人,他早已经有了准备,又知道宋楚宜不惯坐船,很舍不得她来遭这份罪。

宋楚宜晃晃自己的头,卷着缕碎笑笑,这个时候倒是真的有几分开玩笑的心:“可是放你自己个人来,我也不放心。”她说着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来,同他拉开点距离,认真的看着他:“与其在家里被动的等消息,我宁愿跟你起经历这些。在家里忐忑的等实在是太难受了,看看镇南王妃,再看看定远侯夫人,就很能明白了。我现在就在你跟前你还整天担心,何况是留我在家里呢?亲眼看着你平安,我心里才好受些。”

感觉到周唯昭的手又攥的紧了些,宋楚宜微微笑开,也回握住他的手:“虽然有些难,可也不是难到不能化解的地步。再说,她们那些伎俩其实也不难猜,就跟你说的那样,无非就是扣住我,用我来威胁你罢了。”她说着,忽而狡黠笑,十足十的就是只小狐狸:“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同来给他们送份礼吧。也好感谢他们直这样光明正大的表明他们不合作的态度。”

周唯昭才刚还感动的眼眶红,现在就被她这席话说的笑出了声:“就知道你早已经想好主意了,说说吧,打算怎么给他们送这份礼?”

“其实也挺简单的。他们对付咱们这样光明正大,我想着,使阴谋诡计也挺对不住他们,不如大家都来耍流氓好啦。”耍流氓这词儿还是陈德忠偶然间教会宋楚宜的,说金陵那些富户们简直就是在耍流氓,口口声声说艰难,给的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现在宋楚宜又现学现卖的用上了:“你在外头不管怎么样,千万别替我担心,我保证他们等不到这场好戏的。”

周唯昭刮刮她的鼻子,也就不说话了。

第二天宋楚宜打扮停当,知府衙门就已经有车轿来接了,等马车顺顺当当的进了宅子二门,瞧见笑的花枝招展的知府夫人,她也露出个极温和的笑来,看着知府夫人把另外几个同知夫人和富户太太们都介绍了遍,这才笑着喊她们起身。

知府夫人没料到宋楚宜这么好请,刚出了城门仪仗队的事,这头没什么波澜的就答应来赴会了,瞧真人,现宋楚宜年纪同自己女儿也差不多大,瞧着漂漂亮亮水水灵灵的,心里就更加放了心-----这么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就好对付的多了。

她朝着自己母亲梁夫人笑了笑,使了个颜色,路笑着捧着宋楚宜,说来说去,终于还是说起了之前仪仗队的事儿:“听说是附近遭了水患的流民,恐怕是提前听见了消息,也是我们大人处事不当......让您受惊了。”

青桃就觉得有些好笑,这位知府夫人说起谎来也是眼皮都不眨。

宋楚宜倒是没笑,还顺着知府夫人的话点了点头:“可不是,倒是吓了我跳。”说完了又用眼睛去瞧知府夫人,站定了脚瞧瞧面前开的极好的花,等了许久,等这些太太们终于都收了心认真听了,才开始笑:“我今天来,也不止是为了赏花的,也是为了问问夫人们,是不是有什么事为难。”

知府夫人没听明白,脸茫然的瞧着宋楚宜,又去瞧她母亲。

梁夫人嘴上含笑,侧头顺着宋楚宜的目光去瞧花:“娘娘的意思......”

宋楚宜回身,讥诮的笑了声:“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夫人们觉得我们来的很不是时候,很让诸位为难。”她看着众人有些色变,面上的笑意就点点的收敛干净:“否则为什么,那些所谓的流民,最后去的地方反而是城外的庄子上?”

当着聪明人,有时候说谎话是没用的,何况宋楚宜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明白,简直就已经只差**裸的指着她们的面问她们,为什么要派人假扮流民了。

先才的说笑声瞬间消失,园子里安静得可怕,知府夫人已经不会笑了,没想到宋楚宜竟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这个事来,求助的去看梁夫人。

梁夫人却反而吃了颗定心丸,在她看来,就算是知道这事儿,也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很有可能是这位太孙妃娘娘经不得委屈,把太孙私底下同詹事府的人商议的事听了遍,然后就兴冲冲的兴师问罪来了。

太孙妃既然这么说,那她也就大致明白这位太孙妃的城府了。

她扶了扶自己头上已经有些歪斜的观音满池娇分心,哎哟了声很是惊讶的模样:“这话是谁跟娘娘您说的?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的......什么庄户,我竟不大明白。别是娘娘您听错了吧?怎么又扯到我们身上来了,这可真是冤枉也冤枉死了......”

第二百零二章 痛快

嘴里喊着冤枉,梁夫人面上的神情倒是半点不变,到了后头,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出门之前梁守福就已经同她通过气了,两夫妻对于来打秋风的太孙殿下和太孙妃,并没存着多少敬畏之心。

事实上她们也真的不需要什么敬畏之心,现在朝廷这风雨飘摇的样子-----要是但凡朝廷还有心有力,也不至于让扬州今年少交了半的税还没动静不是?而既然现在朝廷自顾不暇,他们糊弄糊弄上头,也不是什么太耸人听闻的事。

还是知府夫人有些没经验,退了两步不动声色的扯下母亲的袖子,脸为难的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乱说话。

宋楚宜对她们这些小动作视而不见,定定的看了梁夫人半响,直到把梁夫人看的移开了眼睛,才轻声道:“夫人,你今天几时出的门?”

梁夫人被问的摸不着头脑,见女儿也脸茫然,先试探着看了宋楚宜眼,见瞧不出什么来,才老老实实的答了。

宋楚宜哦了声,若有所思:“我听说,府上的小公子到了这个时候也是该去上学堂的时候了?他是在李教谕哪里读书吧?”

她嘴里的小公子是如今梁守福家里唯的到了上学堂年纪的孩子,才九岁,是梁守福夫妇的长孙,因为对这个孙子寄予厚望,特意给他寻了致仕回家荣养的国子监副司业李教谕当先生,只是李教谕不耐烦也不肯只教梁家的孩子个,兴致起来了干脆开了个学堂,因此这位梁公子也是同其他孩子样在学堂上课的。

李教谕年老位尊,又名声在外,学堂渐渐的办出了名气,不少扬州名门也放心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因此如今来的夫人里头有大半都有孙子或是幼子在李教谕的学堂进学,现在听宋楚宜问,都竖起了耳朵。

梁夫人更是时懵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宋楚宜是在说自己的长孙,时觉得这话来的莫名,跟上头说的话全然没什么关联,时又觉得宋楚宜说这话肯定另有深意,迟了会儿才皱了皱眉头-----宋楚宜问这话显然不可能是时的心血来潮,可是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这话?

宋楚宜没叫她猜太久,很快就开口再问了声:“听说李教谕这人很有些老古板,非是嫡子嫡孙不收,为了这事儿,也不知闹的多大......各位家里送去的,定也是嫡子嫡孙吧?”

当然是嫡子嫡孙,而且李教谕这人不止古板而且固执,家还就收个最多两个,非得都是嫡出的不行,因此要不是倍受重视和期望的孩子,是送不到李教谕门上的。

梁夫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可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还是后头个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先步问宋楚宜:“娘娘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好端端的。”宋楚宜并没同她们瞎扯的意思,目光带着些冷淡朝她们看过去,在梁夫人面上目光停留的格外久些:“从进城开始,就费心去打听了。”

从进城开始......梁夫人面色大变,差点儿有些端不住,怎么也没想到宋楚宜会这么说,她这里还想着怎么能不撕破脸把宋楚宜留的久些好让丈夫那边进展的顺利点,可是宋楚宜却分明根本不想跟她们虚已委蛇,来就亮出了真刀子。

说是从进城开始就费心打听了,意思是还是对那些庄户们起了疑心?梁夫人攥紧了女儿的手,脑子里时乱糟糟的反应不过来。

宋楚宜却根本也不打算给她反应的时间,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似地,单单点出了她的名字:“梁夫人怎么这样紧张?是不是也觉得这扬州城怪不稳当的?”她瞧也不再瞧梁夫人眼,远远的看了眼湖中央的亭子,轻声道:“也对,第天就能碰见流民,可不是怪吓人么?诸位家里的公子们年纪恐怕都不大,又都娇生惯养的,这要是也碰上些流民,这可怎么办呢?”

席话说的底下的夫人们无不色变,时间原先还热热闹闹的气氛陡然间急转直下。

还是刚才出声的那个夫人先反应过来,噗通声朝着宋楚宜就跪下了:“娘娘!”

这跪,其他人的气势也就都落了下去,知府夫人很有些手足无措。

宋楚宜微微笑,伸手从青桃手里接过个匣子来,啪嗒声不紧不慢的开了盖子扔在地上。

梁夫人吓了跳,还以为宋楚宜是要砸她,下意识的朝后头退了好几步,匣子就噗通声落在地上,出巨大的声响,她收敛了心神去瞧,只瞧见几块用极精致的络子包裹好了的玉佩,登时控制不住脸上神色,脸惊恐的朝宋楚宜看了过去。

底下出大大小小的惊呼声,这些玉佩这些香囊通通都不是凡品,有块里头甚至还流通着红色脉络的更是眼就知道是难得的血玉,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

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必宋楚宜再说了,谁还看不出来,这些分明就是她们孩子们身上的佩饰,而这些贴身带着的东西能到宋楚宜手里......

连梁夫人也慌了手脚,手忙脚乱的扑上去捡起那块通透无丝瑕疵的双鱼玉佩来看向宋楚宜:“娘娘,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宋楚宜答的也很快,冷眼看着梁夫人冷笑了声:“你们原先打的是什么主意,我现在打的就是什么主意。夫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的主意怕是打不成了,既然谈不成你们想谈的事,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别的交易怎么样?”

别的交易......梁夫人手里的帕子几乎绞破,看着宋楚宜很有些咬牙切齿,很费力才收了当场掐死宋楚宜的心,勉强扯出个笑意:“不知娘娘想谈什么交易?”

第二百零三章 绝情

梁夫人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局势就瞬间颠倒,可是形势比人强,她孙子现在还在人家手上,就算是想不低头都没办法,咬着牙问宋楚宜究竟想谈什么交易。

宋楚宜倒是不急不躁,眼看着梁夫人急的好像要扑上来,才回头看了眼青莺。

青莺还是头次见到知府夫人,不比青桃和紫云在进城次日就见过来请安求见的知府夫人,可就算第次见,也不妨碍她认出到底哪个是知府夫人,笑吟吟的捧着本册子上前交给知府夫人:“为什么会有城外流民冲撞的事,原因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我们娘娘也无意再多问了,可既然大家都知道我们的来意,那现在我们娘娘想做什么,想必夫人们也不会不知道吧?”

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这位娘娘只是个银样蜡枪头,现在才知道是内里另有乾坤不好糊弄的主儿,梁夫人有些失了方寸,过了片刻才抿着唇摇头:“恕我笨嘴拙舌的不会说话,可民妇实在不知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她原先是被乍然而来的消息打蒙了,现在反应过来才想到外头男人们也还在宴请太孙,外头都还没动静传进来,说明孩子们应当是没事的,要是她们这里提前掉了链子,那才是真的害了人了。

宋楚宜也没指望这些不肯出银子的人几句话就能信了自己,不紧不慢的理理青桃递上来的帕子:“夫人要是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那就有些不妥了。”她笑着看看梁夫人垂下去的头,语气冷淡:“因为我能等,我也能耗得起,各位夫人们也能耗得起,可是怕是诸位公子可耗不起,都是娇生惯养的,现在被流民们围着......”

青莺会意的接过话头,说的绘声绘色:“可不是,我们也刚从外头回来,城外乱的很。到处都是撒丫子跑着讨食的流民,公子们好似是起结伴出游,刚好那附近多的是流民。他们又是金尊玉贵的,恐怕有人见财起意......”

相比较青莺的不动声色,紫云的话就有些不客气:“那些流民们连太孙殿下和娘娘的仪仗都敢冲撞,可见是生活所迫没了法子,连命都没了,还顾得上什么后果不后果的,公子们恐怕都成了盘中餐了。”

盘中餐三个字说的委实有些惊悚,夫人们闻之色变。

宋楚宜察言观色,忍不住就笑了笑:“夫人们听见就觉得害怕了吧?可夫人们为什么不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京城里的圣上听见太孙殿下出了事,他会是什么心情?”

“只是夫人们胆子大了,觉得天高皇帝远,也觉得现在朝廷自顾不暇无暇他顾,所以并不把太孙殿下放在眼里,也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梁夫人被说的心惊肉跳,这下才知道这位太孙妃不仅心思恐怕难测,连张嘴巴也这样恐怖,她抿着唇看了宋楚宜眼,极力镇定:“娘娘说的什么,我不知道。”

宋楚宜耐心终于告罄:“不知道?”她问了声,见梁夫人不开口,立即回头吩咐青桃:“既然梁夫人说不知道,那你出去告诉锦衣卫的陈大人声,叫他不必客气了。人家既然不领咱们的情,怎么又何必做这个好人,让那些流民们随意吧,反正扬州乱成这样,咱们要管也心有余力不足。”

其实宋楚宜的整段话没人完全听清楚,因为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锦衣卫三个字吸引了,如同石破天惊,好会儿知府夫人才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问了声:“锦衣卫?!”

没听说过这回太孙出行有锦衣卫随行啊!倒是带了羽林卫的人,可是都已经跟仪仗队的人样,早已经被盯上了,怎么这里头竟还有锦衣卫?!进城的时候也并没瞧见有别的大队人马随行......

她心乱如麻,却隐约知道宋楚宜说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故意来吓人的-----之前宋楚宜自己不也在仪仗队里吗?

最开始问话的夫人更是忍不住已经哭出声来了,先是小心翼翼的抽泣,而后听见锦衣卫三个字才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完了又去跪宋楚宜,求她手下留情。

她丈夫已经死了,现在家里是她自己作主,可是上头有隔了房的大伯,底下有刚成亲的小叔子,日子难过的很,娘家又靠不上,唯有个儿子相依为命,现在听说儿子可能出事,她立即就掌不住了:“娘娘!您别动我儿子.....求求您......您要多少银子,我都给,我都给!”

蠢妇!梁夫人在心里咬牙骂了声,恨不得上去撕了那个汪夫人的嘴,深恨她坏事,面对着宋楚宜还是咬牙强撑:“娘娘说笑呢吧?这里的花儿不好看?花会还没完呢......”

这就是威胁了,青莺眯着眼睛瞧她眼,这眼冰凉凉的,看的梁夫人也忍不住后退了步,等梁夫人退完了,青莺也已经闪身到了梁夫人跟前:“夫人觉得,这花会没完,我家娘娘就出不得这门?我们就出不去这门?锦衣卫的本事,怕是诸位夫人们都没领教过......”她看着梁夫人在她手下猛然瞪大的眼睛,皮笑肉不笑的道:“真是太低估锦衣卫的本事了,不说以当百,以当十还是并不夸张的。就这守着的这些护卫们,诸位真的觉得,会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的对手?何况......”她意味深长的拖长了音调:“何况还不止是锦衣卫,诸位夫人不知道,外头的大人们大约也不知道,金陵的镇守太监从南京备操军里调了三千人护卫太孙殿下和娘娘的安全。”

梁夫人的指甲下子陷进肉里,没想到案板上的鱼转瞬间就活蹦乱跳的洒了人身的水,骇的有些站不住:“胡说......”

宋楚宜轻描淡写的哼了声:“是不是胡说,你可以赌赌。”

没人想陪她赌,至少汪夫人不愿意,她揪着前襟膝行几步猛地朝宋楚宜磕头:“民妇认捐!民妇认捐!捐十万两.......”

第二百零四章 目的

既然有了第个服软的,宋楚宜的话又说的这么绝,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银子谁都心疼,毕竟不是大风刮来的,可是相比较起性命来,银子就又不那么重要了。

人向来都是如此,宋楚宜也见怪不怪-----她早就已经让陈平摸过底了,知道这些人怎么也不能不重视放在李教谕那里读书的孩子。她朝青莺看了眼,青莺立即会意,上前几步扶起几乎已经没力气的汪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夫人不必这样......”

宋楚宜的茶杯已经轻轻放在了石桌上,嘴角含笑看向汪夫人:“夫人方才说,多少银子?”

汪夫人声音颤的厉害,却难得的点儿磕绊也没有打:“十万两!十万两!”面又怕宋楚宜嫌少,带着哭腔求她:“娘娘,去年收成不好,我们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了......要不我回去同母亲商量商量,再凑凑......十五万两!十五万两!”

汪家在扬州实在算不得是多了不得的人家,却也能拿得出十五万两来,宋楚宜意味深长的瞧眼面色复杂的众人,轻轻点了点头:“夫人乐善好施,令公子也是有福报的......”

她这么说,青莺就越带笑瞧着汪夫人:“您尽管放心,我们回来的时候,瞧见公子正在五里亭陪着李先生做文章呢,大约您回了家,也就能见着人了。”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给银子认捐,那就能见到孩子,不给,就见不着。这做法实在有些过于不要脸了,梁夫人气的脸有些白,半响出声冷笑:“娘娘真不愧是天潢贵胄,果然觉得自己高人等,朝廷要银子钦差大臣还知道要给富户颁赏,娘娘直接就用孩子的性命要挟......”她下定了决心,话越说越快:“在您眼里,这些孩子的性命就不是性命,西北那些士兵的性命,恐怕比我们的孩子在您心里要贵得多了吧......”

她的确没想到宋楚宜不仅不是表面上瞧上去的那样软弱好说话,更没想到宋楚宜这么难糊弄且心狠手辣,不声不响的就先把他们家孩子给握在手里,还若无其事的来赴这赏花宴。

宋楚宜盯了她半响,直到盯得她情不自禁的移开了眼睛,才觉得有些好笑,她觉得好笑,也就真的扑哧声笑开了,看着猛然抬头的梁夫人问:“难道你不这样觉得?”

她站起来:“在别人眼里,在你们眼里,西北那些士兵们的性命比不比的过你们家这些富家少爷我不知道,可是在我眼里,那些在前线奋勇杀敌的好汉们自然比你们家这些少爷的性命值钱的多了,在西北杀敌的有多少人你们知道吗?夫人算过吗?那些士兵们统共有二十余万人,这么些人的性命,在您的眼里大概是不值文的......”她垂下头,声音愈冷淡:“否则您也不至于光是听说了我们来扬州的目的就先给我们这么大个教训-----要是当日我在马车上,要是当天太孙和我都在仪仗队里,我们大约是非死即伤吧?在你们眼里,何尝是那些拼杀的将士们的性命不值钱,连我和太孙殿下的性命也样不值钱!”

她上前两步,逼得梁夫人节节后退,差点儿脚踩空摔下楼梯,气势摄人:“所以大哥不笑二哥,夫人现在这个时候来跟我提什么看重不看重,谁比谁的性命重要这话,不觉得太虚伪了吗?我们的性命尚且不是性命,我的性命在你和扬州这些官商眼里也只是威胁殿下的筹码,那为什么你们的孩子就不能被别人握在手里决定生死?说句难听的,有我陪着,她们就算死了,也不算冤枉了,你说是不是?!”

宋楚宜席话说的义正言辞,俨然驳无可驳,梁夫人被她说的连头也抬不起来,终于现这位太孙妃不仅是心机深沉,连嘴上功夫也这样厉害,张嘴就如同刀子,根本不给你喘息的余地。

她既无话可说,先前说宋楚宜那些不看重人命的话就显然成了笑话-----宋楚宜说的点儿也没错,她的性命尚且能被当成要挟太孙的筹码,那为什么她们的孩子就不行?论身份论地位,眼前这些人谁的性命尊贵的过太孙妃?

知府夫人觉得有些腿软,没想到宋楚宜撕破脸撕得这么干脆,她已经同母亲父亲商量过许多次该如何拖住太孙妃,可到了现在,主动权却根本不在她手里了,她现在连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儿子也在李教谕那里上学......

众人被说的鸦雀无声,梁夫人也有些晕头转向,想了许久才憋出了声笑:“您这么做,就不怕......”

宋楚宜哂然而笑:“怕什么?怕你们狗急跳墙?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要是不够清楚,我就再说遍,现在你们的孩子都在我手上,若是我再过个时辰不出这门,你们信不信你们家这些贵公子们个都回不去?”

她这话说的毫无感情,这些人的性命在她眼里好似真的只是石头,半点不值钱,甚至不能被称作人命,众人都忍不住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颤。

银子捐出去了还能再赚,可是孩子的性命要是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青莺还从未见过宋楚宜刻意把话说的这么绝,自己都忍不住觉得有些害怕,瑟缩了下才又重新反应过来,急忙给宋楚宜搭话:“从庄户扮流民开始,就无所谓什么脸面不脸面了。有些事大家彼此知道就好。你们能做初,我们自然也能做十五。你们也不必觉得娘娘是在耸人听闻,就如同娘娘说的那样,她的性命可比这些公子们的性命值钱多了,就凭进城之前生的那些事儿,要这些人陪葬,谁也说不了太孙妃什么,各位夫人们不如想想,是不是?”

第二百零五章 解决

没有人敢说不是,先前就已经站出来在汪夫人后头说着要捐银子的又活过来,个个的颤着声音要捐银子。

宋楚宜喝口茶,不紧不慢的放了茶盏,让青桃个个的把她们要捐的数目通通记下来,又让她们全都按了手印,这才看向直没动静的梁夫人:“夫人您怎么说?”

梁夫人不知道怎么说,她当然不是不在乎孙子,也不是不舍得银子,可是这事儿她做不了主,她家里作主的从来都是梁守福个人。

可梁守福是出了名的抠,这样有钱,平时哪家庙要修了,老家的路要铺了,他也没出过文银子,他常说的句话就是,宁愿把银子都堆在地底下霉,也绝不捐分,年到头,扬州富家里反而是和尚尼姑道士们去的最少的家,都知道他们家出了名的毛不拔,干脆也就省了这个口水。

而现在太孙妃太孙来势汹汹,要捐的银子又不是千几百,少说也得十几万,梁守福哪里舍得这个钱,要不是因为舍不得钱,他也不会撺掇着扬州这帮人做出那等不怕死的事来得罪太孙和太孙妃了。

知府夫人有些害怕,不断的摇她的胳膊,摇的她心里慌,过了好阵才牙齿打颤的摇头:“民妇做不得主,娘娘还是找......”

她还以为宋楚宜怎么也得再出言讥讽或者刁难,宋楚宜却了然笑,再也不理会她,只笑着点点头,把之前那些夫人们报出来的数目的册子交给了青莺,让她送到外头去,自己笑着对众夫人道:“这里的花赏的也差不多了,既然夫人们有雅兴赏花,不如去驿馆瞧瞧?昨天太虚观刚送来几盆山茶,品相不错,想必众位都会喜欢。”

这哪里是要去赏花,大约就是要去看孩子的,知府夫人有些惊慌的瞧眼母亲。

梁夫人没表态,众位夫人却没个不答应的,纷纷点头。

宋楚宜笑着吩咐青莺和紫云提前去打点,自己领着众夫人回了驿馆。

连梁夫人和知府夫人这样犹豫不决根本没打算要跟着去的,也被宋楚宜道带回去了,宋楚宜倒也说话算话,回了驿馆就先叫人去请这些公子们,来安众位夫人的心。

只是安了这些夫人们的心,对梁守福等人来说还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梁守福没想到这位太孙殿下这么难缠,他准备的那些好戏场也没上演,太孙殿下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说是既然来了扬州,理当去皇家行院瞧瞧。

说起来这座别宫还是成化时期成化帝出巡的时候用的,只是建章帝登基之后身子不好,从未来过江南,因此别宫并未再动用过,本来论理太孙要来,无论如何提前知府也该休整番,让太孙入住的,可是知府却从未提过这事儿,如今听周唯昭提起来,知府颇觉得面上有些做火烧-----他作为臣子,的确太过慢待未来的天子了。

梁守福没料到周唯昭还故意用别宫来打众人的脸,可是既然周唯昭吵着要去,那去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别宫里又不能生出朵花来,谈事在哪里都是谈。

只是周唯昭当真是不想好好叫众人好过,菜还未上,就先挑起刺来了,说知府和众人都说艰难,可是请客却用的是凤凰楼的席面,若有这银子,大可不必用在他身上,应当用在西北军民身上,天下人还都会感念她们的好处云云。

听的梁守福直想翻白眼,事实上他也真的有些不客气,筷子放,看着新上来的水晶烤乳猪就笑开了,皮笑肉不笑的甚是有些渗人:“瞧殿下这话说的......我们这些人做的是盐商,是丝绸茶叶,的确赚钱。可是我们底下也有多少工人要吃住要银子?我们又不是天皇老子,还管的了别人苦不苦?殿下高高在上自然是不知民间疾苦,西北的事,我们也知道那些将士都是为了朝廷而战,可是话又说回来,关我们什么事呢?该交的税我们也没少交......没听过朝廷缺银子,就该找我们填补的......也没见您带头......”

后头的话说的就有些不客气了,知府有些着急,觉得额头上开始冒冷汗。他这岳父真是要钱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周唯昭从头到尾没到筷子,也没生气,等梁守福都数落完了,才问他:“梁员外或许不知道,皇后娘娘缩减后宫用度,妃嫔们并京官女眷们统共捐了三十多万两银子。”

这些消息都是有邸报的,只是梁守福从来没当真,他才不信皇后和太子妃太孙妃真的会把自己的嫁妆都捐进去。闻言差点儿乐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他叹了口气:“您不知道,我们是真没什么银子,今年的税还没交上去呢......我到现在愁得连饭也吃不下......”

周唯昭终于抬起了眼睛,看的却是知府大人:“若是梁员外这么说,那就是作为府父母官的知府该死了,去年的税扬州好像交上国库的就不大对,你们又口口声声说都交了......那这银子......”

知府这回是真被惊出了身冷汗,惊恐的竟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唯昭也不用他说,回头去看兀自不觉得自己嚣张太过的梁守福:“梁员外真没吃饭?”

梁员外不知道怎么就说到吃饭不吃饭的事上,可是答应得却仍旧很干脆:“这是当然了......殿下也不是没瞧见城外的流民乱成什么样子,我们日子虽然不至于难过,却也不比往年了,这凤凰楼的东西,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吃得起,要不是殿下您来......”

“这可真是奇了。”周唯昭笑:“凤凰楼不正是梁家的产业吗?怎么你自己也吃不起?梁员外是在说笑话吧?”

第二百零六章 威逼

周唯昭的脾气实在好的不似是个天潢贵胄,扬州之前也不是没接待过皇孙公子,打着钦差的名号,所过之地就要被扒层皮,几乎如同蝗虫过境。

何况也不止是皇孙公子藩王过路大臣,还有各式各样的大臣们的亲戚,还有南来北往赴任的太监,到了扬州这以富庶著称的地盘,总得逗留阵,这逗留就得流水似地花银子。

知府只当周唯昭进城遇上流民就该大雷霆,可是没料到周唯昭却只当没事生,到了现在还好言好语的说话,连梁守福这样明显的敷衍,他也认认真真的听,还当真了似地。

真是个没经手过磨难的,他叹了声,又觉得这有些理所当然,毕竟是在道观里养大的,学的大约都是些仁慈爱人之类的东西,张天师见识再不凡,也不能教更多了,至少这帝王心术,可不是时半会儿就能学的会的,毕竟当道士嘛,还能动不动就杀生?

梁守福显然同知府女婿是同样的想法,见周唯昭不声不响副好打的样子,越的来了劲,放了手里的杯子迎上周唯昭的目光:“真吃不起,这凤凰楼都快经营不下去了。谁不知道我们扬州的日子难过......”

周唯昭含笑听他说了大堆日子如何难过之类的废话,极有耐心,等他说完了,才唔了声,然后朝知府看过去:“有知府大人这个女婿照看,凤凰楼的生意不向来极好吗?我从金陵过来,还听镇守太监常有德说该来凤凰楼尝尝。”

凤凰楼的生意从来就没有不好过,再难过的时候,这日子总是过的下去,总有日子好过的,就像打起仗来,皇室宗亲该潇洒的照样潇洒,拿凤凰楼当借口,实在是有些夸张了,还刻意说什么多少年没吃凤凰楼的菜......知府很有些尴尬,瞧眼岳父梁守福,觉得恼怒,又看眼周唯昭,却只剩下忐忑。

幸运的是周唯昭也没叫他忐忑太久,他干脆利落的问梁守福:“梁员外是故意跟我开玩笑吧?”

梁守福不把周唯昭当回事了,肥头大耳显得挺憨厚的脸现出几许刻薄和不耐烦:“这怎么能开玩笑呢?真是艰难的很......”

周唯昭慢条斯理的哦了声:“梁员外富甲方,说出什么吃不起自家凤凰楼的菜的话来,说实话,我是决计不信的。可你偏偏又说的这样理直气壮斩钉截铁,倒是叫我觉得有些为难了......”他嘴角挂着抹恒常的笑,既不怒也不急:“大家也知道我的来意,西北的事拖不起,就算我等的起,西北的将士们等不起,朝廷也等不起。都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朝廷给诸位许下的赏赐都已经交代了,诸位不如就给我个实话,捐不捐,能捐多少,如何?”

如何?不如和?片人此起彼伏的说没钱,生怕说的慢了就被周唯昭认定成有钱。

周唯昭于是就笑了,这回是真的笑,觉得很好笑,自然而然的就笑出了声:“那就没办法了。”他说着,转头去瞧梁守福:“才刚梁员外说的最绝,说是家中小儿们用度都比往年少了大半,又说连凤凰楼的席面都吃不起,可是据我所知......”他故意顿了顿,引得梁守福看过来,才又道:“可据我所知,个多月前令尊过生辰,您还席开三百宴,掌勺的可就是凤凰楼。怎么就过了个多月,瞬间就衰败至此了?”

梁守福梗着脖子脸都红起来,看眼瞬间鸦雀无声的众人,有些气急败坏:“殿下这......身为人子,老父过生辰自然是割肉放血也得做的热闹隆重,这怎么能相提并论?我们自己过的日子是真的难,只是这场办的隆重了些......”

“不止隆重吧?”周唯昭打断他:“不是办的流水席吗?来赴宴的听说每人还给十文钱,这在您家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儿,您平时可吝啬的很哪,若是真的日子难过,您舍得这么花钱?”

他说的很明白了,又略带不耐烦的抬手止住梁守福,原先还和颜悦色的脸猛然变了副神情,冷淡讥诮的瞧着他:“是不是真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听你辩解也听的烦了,不如这样......”他目光落在梁守福身上:“既然你非得说日子过的多惨,不如就让我查查,若是真的过的那么惨,我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你看怎么样?”

梁守福愣住了:“这怎么查?”

“好查啊。”周唯昭笑着拍拍手,陈平已经面无表情的端着个匣子进来,进来就把匣子放在桌上打开,朝着周唯昭禀报:“这里头都是凤凰楼的账册。还有梁家出的货,托的镖的记录。”

居然真的去查!梁守福瞪大眼睛,见女婿也是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就有些忍不住了,尖声道:“这您是从哪里拿到的?账册这东西可是我们......”

“是隐秘,对吧?”周唯昭拿起账册随意翻了遍又啪嗒声举重若轻的扔在桌面上,彻底了没谈下去的兴致:“若你当真没银子,怕我查?梁员外不如自己说说,您每天账上流水有多少,天进账多少银子,这银子与交上去的税又对不对的上?”

“进城之前碰见的那些流民,个个五大三粗的吃的肥头大耳,我从未见过这样富态的流民,诸位也真是太看得起我,大约是觉得我年轻不经事,是何不食肉糜的蠢货吧?”周唯昭旦撕去之前那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气势实在叫人害怕,句句话咄咄逼人:“闹这么出,再有今天的诉苦哭穷,不就是为了不给银子?不给银子也就算了,不如梁员外和知府大人并诸位都给我解释解释,外头那些乞丐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自然是打算故技重施,让乞丐们再不小心冲撞次仪仗了。

第二百零七章 杀人

知府的冷汗流个不停,没想到周唯昭早就识破了扬州城外的闹剧,却还刻意跟他们虚已委蛇。想到这里时又愣住,想不明白为什么周唯昭既然早就让人去查梁守福的账册流水,又知道了外头的乞丐是怎么回事,却还是耐着性子跟他们说了这么多废话。

陈平也不等他问,也不等众人想明白,先脚把梁守福踹了个趔趄:“知道梁大人难应付,要是不来吃您这顿饭,恐怕您还多的是事。前天晚上您说什么来着?要是不来吃饭,大不了了百了,直接烧了驿馆了事。你们的胆子既然大到了这个地步,那我们自然得做些准备,才能万全保证殿下的安全,是不是这个道理?”

前天晚上说的话,竟然也能被周唯昭知道?!

众人心里惴惴,这才后知后觉的现,这位后头进来的大人,虽然没穿着飞鱼服,可是腰间却是挎着绣春刀的,登时白了张脸。

锦衣卫威名在外,谁不知道这些人几乎无孔不入?就是你吃了多少饭,今天睡在哪个姨娘房里,说的是什么私密话,他们都能事无巨细的给你打听出来。

再没想到太孙出行居然还带着这么多锦衣卫,梁守福气的手直打颤,到了这个时候了,反而更加坚定了不给银子的心。冷着张脸挪后了几步爬起来,甩甩袖子冷笑:“就没听说过不给朝廷捐银子还要人性命的,我就是不捐了怎么着吧?”

到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挑拨下其他人,生怕其他人会给银子把他个人孤立在外。

周唯昭笑笑,可惜的是他早已经没想过要梁守福捐银子了,他只是要梁守福帮个忙而已,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翘的越好看:“不怎么着,捐不捐银子自然是你说了算,毕竟是你的银子,就算是朝廷也没有强行夺人家产的理。可是坏就坏在,你不捐就不捐罢了,却非得起坏心思,扬州城外那些流民,听说领头的就是你家在外头常山村的庄户......冲撞太孙仪仗,这可是死罪啊。”

死罪两个字周唯昭说的轻飘飘的毫无分量,好似就是在开个玩笑,梁守福自己也没太当回事,觉得周唯昭还是在要挟自己捐银子,板着张脸看了眼周围众人:“那扬州城的富户恐怕要死大半了。”

他又不傻,当初出这个主意软硬兼施的把这些人都给拖下了水,他要是有事,这些人也跑不了,而周唯昭若是真要追究,那也行,扬州的银子是分别想要了。何况,他也未必就走的出扬州,梁守福还是有些底的,在周唯昭面前竟也半点声势不弱。

周唯昭看眼已经惊得面色煞白的众人,轻轻摇了摇头:“这怎么能跟他们扯上关系?我可没听说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知府大人早就告诉过我了,今天知府夫人还邀太孙妃去赏花会了......”

梁守福记起来了,自己还有个后招,于是更不怕,笑了声说是啊:“还有太孙妃娘娘呢,您总得也为太孙妃想想,到时候娘娘出了什么事,您在天下人面前可不好看吧?”

“太孙妃能出什么事?”周唯昭很是诧异,抬抬手,陈平就出去领了青莺进来,周唯昭伸手接了青莺的匣子笑着看向知府大人和梁守福:“这是知府夫人送来的,说是她们虽然是妇人家,却也想为君分忧,纷纷慷慨解囊,这里头都是她们捐的银两数目。”

他看着呆若木鸡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梁守福,又道:“不过梁员外放心,梁夫人没捐银子。”

梁守福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周围哗然片的声响他也听不见,直勾勾的看着周唯昭,完全不知道形势忽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梁夫人既然没捐,那那些夫人们也应该咬紧牙关才是,何况太孙妃不过就是个女流之辈,就算是带着护卫,能带多少呢?他们之前早就安排好了呀!

怎么忽然就变了,那些人怎么会松口捐银子呢?!

他还没想通,不过他永远也想不通了。

周唯昭轻描淡写的让青莺把记账的册子拿出来给众人传阅,等看着那些人目光聚在匣子底下那些香囊玉佩上,面上的笑意就愈深刻了些,转而看着梁守福道:“这下梁员外知道为什么我说他们不知道流民的事了吗?他们都是捐了银子决定捐银子的,既然会捐银子,怎么还会想到让流民来冲撞我?这你可太冤枉他们了,倒是你......”

“才刚我是不是说过冲撞仪仗是死罪?而且你不止冲撞仪仗,还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私下买官收受贿赂,这些可全是死罪啊。”周唯昭手指轻轻敲在桌上,下下的敲的极慢又极有耐心:“你不是叫嚷了这整天没凤凰楼的东西吃吗?可我听说你早上的造反就是凤凰楼的三十六样精致小菜,不如我们瞧瞧,怎么样?来给诸位长长见识,二来......也替知府大人省些事,别叫他来亲自落岳父为难。”

他话音刚落,终于收起手不再敲,梁守福还没反应过来,陈平已经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往他腹间捅了刀。

锦衣卫要你死的时候,是能叫你死的连叫声都叫不出来的,梁守福脸上仍旧是吃惊之极惊恐万状的神情,眼睛也没闭上,直挺挺的就倒在了饭桌旁。

周唯昭不顾周唯昭的惊呼声和喊叫声,笑着朝众人摇了摇手里的那沓纸,很是温和的问:“怎么样,这里的银子,大家认不认?还是先叫仵作来,让仵作给大家验验梁员外究竟吃没吃上凤凰楼的饭?”

众人哪里还有心情管他吃的是什么饭,自己早上吃的东西到如今都翻江倒海的直想往喉咙外蹦了,看着周唯昭手里的纸简直面无人色,再没敢油嘴滑舌说不给银子的,之前数目也都看过了,家里的媳妇儿对家产都是心里有数的,报的数目毕竟也不算太离谱,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心疼银子,也顾不得讨价还价,没命的只顾点头。

第二百零八章 有钱

知府骇的脸又青又白,好似随时都能口气上不来,噗通声朝着周唯昭就跪下,苍白着张脸不住朝周唯昭求着他饶命。

他知道这官肯定是当到头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当不当官还是其次,命能不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他上有老下有小,他要是死了,家里连个支撑门楣的都没有,到那时候,老母亲老父亲怎么过日子不说,儿子也要从小少爷变得人人可欺。

他跪下,就好像是起了个头,其他人也争先恐后的跪下了,个劲儿的求周唯昭高抬贵手,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得出来梁守福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没了性命不说,知府也倒霉了。

而他们之前看见过的,匣子里不仅有自家媳妇儿按下的手印,还有自家儿子或是孙子的贴身物件,太孙妃到底是被算计了还是算计了别人,现在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