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守福死在了最该死的时候,他只有这个时候死,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周唯昭低头看着跪在最前头的知府,开口问他:“听说梁大少爷很是喜欢听戏,听的都是从军的戏,也不知道梁大少爷既然喜欢听,大约也挺乐意真的替将士们做些事吧?”

知府立即闻弦歌而知雅意,总算明白了周唯昭为什么从头到尾不提他,原来是还觉得他有用处,可他没有刻这样感谢自己还有值得人用得到的地方,几乎只差痛哭流涕了,不住的说自己去同岳母和大舅子商量商量。

这个商量是个什么意思,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周唯昭笑笑算是默认了,看着桌子的东西仍旧不动筷子,先让陈平领着人把这些人要捐的银子数目再比对比对,然后定了领银子的时间,这才对众人笑了声:“这样来,凤凰楼的席面大家大约是不想再用了,正好我也没什么胃口。不如大家等两天,我再请大家好好用顿饭,以谢诸位对朝廷的忠心和盛情,如何?”

众人哪里有说不敢的,纷纷点头应和,又有胆大的朝周唯昭问:“不知道娘娘此刻在何处赏花......我们也好叫家下人去伺候......”

宋楚宜此刻自然仍旧是在驿馆,看着底下的梁夫人和知府夫人忐忑不安得几乎哭出声来,她并不曾在意,仍旧自顾自的理自己的东西,隔了许久,外头青莺重新进来,她才终于有了动作抬了头,轻轻朝青莺颔示意。

青莺便垂手侍立在旁,回禀了今天在别宫的事,而后又看着梁夫人道:“只是梁大人......”她说到这里,停了话头,缓了片刻才继续说:“只是梁大人糊涂了,咱们前次进城的时候遇见的那批流民被查明了不是流民,是梁大人派底下的人假扮的,目的是为了冲撞了咱们叫咱们知难而退。太孙殿下不理论,梁大人却不知道怎么的,又让人在别宫外头扮作乞丐,打算对殿下不利,被陈大人识破,就地正法了。”

青莺席话说的语气半点起伏也没有,好似是在说吃饭喝水和上什么点心样随意又自然,可听在梁夫人和知府夫人耳朵里,却无异于平地惊雷,两人惊疑不定的互相看了眼,这才又不约而同的去问青莺:“什么就地正法......姑娘刚刚是在说谁......”

梁夫人从宋楚宜不动声色的破了局把人领到驿馆来就知道事情不好了,直把希望寄托在了外头的梁守福身上,现在听见这样说,简直就差昏过去,怎么也没想到丈夫真的就连性命都没了。

青莺不急不慢的再重复了遍,又道:“知府大人很快就过来接梁夫人和知府夫人了,虽然梁大人糊涂了些,可是听说梁大少爷同梁大人又不大样,腔赤胆忠心叫人感动,殿下说若是真的,就要赏呢。”

梁夫人没站住,摇晃了几下扶着旁边的石柱子才算是站稳了,好会儿也没反应过来刚才青莺究竟在说什么,面色白的搀住了赶过来的女儿的手,重新又看向宋楚宜。

宋楚宜原本不耐烦再同梁夫人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说话,这种固执的为了点利益就冒险的人,交流起来实在太累了。

可是是因为想着多事不如少事,二是为着周唯昭征粮的事情能顺利些,她还是出言喊住了梁夫人,目光盯着她起伏的厉害的胸脯:“夫人,之前我提醒过你的。之前我也给过你机会,当时若是你松口,外头的事情或许又不样。”

梁夫人咬着唇,猛地摇头,想说什么却又个字都说不出来,尸白着张脸,如同是刚死了回。

宋楚宜便道:“你们只想到现在朝廷风雨飘摇,却想不到朝廷同样稳如泰山,鞑子打进来都半年了,可是你们听说鞑子冲进关里了吗?并没有,这是前线将士们前赴后继的成果,为着这个,我们才来要银子。这些将士们熬得住,扛得住,朝廷就不会有事。我知道赚银子不容易,可是你们实在是太不磊落了,就算是不想给银子,又为什么要撺掇别人也不给,撺掇着别人也不给就算了,又为什么居然还敢动刺杀殿下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呢?”

她见知府夫人要说话,扬手止住她:“我知道你们会说没有想要行刺殿下和我,只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可是你们别犯蠢了,事实上仪仗队的的确确的死了人,事实上若是我们在仪仗后头,我们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这不是行刺是什么?你们当知道,行刺皇族是什么罪名,灭你们九族都是轻的,现在只是梁大人死了,你们其余的人都还好好的,这其实已经是殿下格外开恩了。”

知府夫人惨白着脸扶着母亲,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半响才低了头忍住了眼里的眼泪,低声应了句是。

第二百零九章 归途

梁大少爷比他父亲梁守福可知趣多了,几乎没要知府大人多费口舌,立即就答应了给银子,他的儿子现在还在宋楚宜手上,他身子弱,就这么个宝贝儿子,也是梁家的嫡长孙,他可不想死了爹又死儿子。

何况其实周唯昭让知府来问他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他要是敢说声不,再敢动什么歪心思,恐怕这家子人通通都要死光。

这回梁夫人也半句反对的话都说不出来,原先只当周唯昭和太孙妃都年轻,这路走来又听说对待沿途官员都极为和善可亲,半点架子都没有,就真的以为人家是不懂事不经事的了,想着要算计人家,谁成想人家哪里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分明是会吃人的狼。

梁大少爷动作很快,家里能挪出来的银子都挪了,生怕挪的还不够多,对着哭个不住的媳妇儿和母亲,很有些不耐烦:“银子银子,我们家的银子还不够我们十辈子用的?要那么多银子,没有命你们怎么花?!”

吼得家里没人再说话了,他才把筹措到的三十万两银票送去了驿馆,他这人已经接手了许多家业,早就练得及其圆滑,人到中年又养尊处优,比起他那个顽固的守着银子的父亲,他可豁达的多了,嘴巴也极其会说话,对着周唯昭只说这银子早就想捐了,为国尽忠是理所应当的如何如何,最后还道:“这银票是宝福庄的,见票即对,直接把银票拿去晋地就能兑。”

同样是姓梁,行为处事却全然不同,周唯昭令人收了银票,说了几句话,二话不说便叫了陈平把梁少爷领出来交给梁大少爷。

梁大少爷千恩万谢,出了门就听见儿子问为什么又同意给银子了。

他没理会梁少爷,梁守福做的那些事,死千次也罪有应得,周唯昭只要了他个人的性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宋楚宜听说梁大少爷这么快就来送银子倒是稀奇了阵,见周唯昭笑着说梁大少爷会说话,便也跟着笑了笑:“听你这么说,倒好像的确同他那个父亲不大样。不过歹竹出好笋也是有的,梁大少爷是个明白人,倒也省了咱们的麻烦。”

梁家声势浩大的送了银子,其他人也不是傻的,接二连三的上驿馆来给银子。

最叫宋楚宜感动的是汪夫人,她家是行脚商出身,在晋地也多有产业,已经把晋地的印鉴都拿了出来,说是凭这印鉴能调动汪家所有粮行。

这比银子可还好使,现在这世道,有银子也未必能买到粮食,宋楚宜有些感叹,临走之前还特意召见了汪夫人回:“我以权势压人,又用令公子威胁,没想到夫人却能不计前嫌,不仅捐了银子,还额外给了这样多粮食......”

汪夫人斜欠着身子坐了,冲着宋楚宜直摇头,面上片诚挚:“要多谢太孙妃才是,我家里......言难尽,说实话,若不是太孙妃您闹这么场,我婆婆还下不了决心彻底分了家,这些银子也到不了我手里。现在银子捐出去了,我有了名声,又分了家,以后不必再为了争产和大伯小叔子撕扯,也不用再让儿子看人脸色受人胁迫。西北那些粮行,也不瞒您说,我就算是想调粮食,也得调的动啊。倒不如给将士们用,这也算是我谢谢太孙妃了。”

既然汪夫人说的这样实诚,宋楚宜也就不好再说旁的,可到底是回去同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提了提,皇后特意下懿旨给汪夫人赐了个诰命。

从前总说扬州最难要到银子,可是这回扬州要到的银子反而最多,这样多银子,抵得上从前扬州交上来的两年的税了,户部尚书欢喜的眼睛都绿了,看着太孙殿下的眼神都是亮的,就指望着太孙殿下缺银子的时候再往哪里去趟,从哪里再挖出三五百万的银子来。

卢皇后担惊受怕了几个月的心总算是放下,西北最近传回来的也都是好消息,韩正清半死不活的白捉了活口,连恭王也并活捉了,没叫死成。

她虽然恨极了这个忤逆不孝引起了大战的儿子,可是听说他没死,又松口气。可是再有人来问恭王的事怎么怎么的时候,她又半句话都不肯多说了。

就如同荣成公主进宫劝她的那样,她作为恭王的母亲,已经没少被人指责教养不力,现在若是再多嘴,恐怕底下非议的人要更多。

何况恭王原本也不配人再替他说话。

她于是就干脆替周唯昭开心,特意也让宋楚宜来商谈叶景川同卢重华的亲事,绝口不提恭王,这个儿子造了这样多的孽,说实话她自己也知道不该再替他想什么后路。

有什么后路走?这样招来了滔天大祸,给西北全境酿成了如此惨烈后果的不负责任的佞臣贼子,最好的下场也就是斩示众了,否则都不能平息天下人的怒火。

她从不去建章帝那里打听恭王的事,倒是从荣成公主的话里听说,恭王已经押解到了廊坊,不日就要进京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楚宜正说着给卢重华的添妆,她列出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卢皇后看了也只说好,又笑着自己也列出个单子来,这才哦了声:“他进了京,你也不必去瞧他。”

荣成公主原先还担心卢皇后是嘴硬心软,到了这个地步才相信她是当真对恭王硬了心肠,笑着对母亲说好。

出来了就同宋楚宜说:“你们之前在路上只怕是音信不通,就从你们到了扬州城起,恭王就被押着从晋地回来了,是山西都护亲自押送回来的。还有韩正清,听说他差点儿就挨不过去死了......”说到这里又同宋楚宜道:“是韩止做的?”

韩止的事后来叶景宽也知道了,荣成公主说出这话宋楚宜也不以为奇,轻轻点了点头,而后道:“我已经交代过孙二狗,事成之后,韩止不必活着。”

第二百一十章 点差

宋楚宜留着他原先就是为了制衡范氏族的,可是后来范氏族先步就倒了,根本没来得及动用他,反倒是韩正清那里叫这个人派上了用场。

只是韩止这种会咬人且不叫唤的狗实在是养不熟而且不可控,用完了,再觉得他用的顺手,也定不能留,留来留去,到最后绝对要被反咬口。

荣成公主对韩止死不死倒是不怎么关心,有些疑惑的蹙眉站住了脚:“驸马说,有些可惜了的,郭怀英说福建那边或许用的上。”

韩止之前已经在王伦那里很是得宠,又有九公主和韩月恒在东瀛那里天然的优势,要是能利用他打开王伦那里的缺口,倒是桩大功劳,郭怀英来信并没有遮掩,实实在在的就同叶景宽说了的,还有些叹惋,觉得儿子跟自己说这事儿说的晚了,否则怎么也该把韩止留下来-----西北那边固然重要,可是福建旦支撑不住,那也很麻烦。

宋楚宜知道郭怀英的打算,见荣成公主有些愁闷,便知道她是在为了福建的事情担忧,轻声劝她:“姑姑不必如此,福建局势也不见得就真的那样糟糕了。”

荣成公主摇头叹气:“你不知道,郭怀英那里的确支撑的很艰难,几次倭寇来犯都伴随着海盗,叫郭怀英都吃了败仗。父皇为了这事儿也很是烦恼,连着几天召集内阁议事了。”

福建那边自然也是听说了西北的事,倭寇和海盗们都指望着借此机会再多抢些东西,最好是能趁机笔灾难财了。郭怀英原本应付倭寇倒是有套,可是最近以王伦为的那伙海盗也格外猖獗,时常跟倭寇互相勾结商量着来犯,实在让人伤透脑筋。

宋楚宜早已经听宋珏提过这事儿,现在听荣成公主也提起来,就笑:“就算是这样,韩止也没什么用处。”她停下来,见荣成公主收起了手上的礼单朝自己看过来,就解释道:“韩止会不会真心帮朝廷且两说,这人天生反骨,谁知道会不会趁机咬朝廷口遁入海上不再出现呢?我们手里现在可没有任何能要挟他的砝码了,其次,他能做的事,有个人也同样能做。姑姑放心吧,姑父很快就会想到的。”

荣成公主还是怀揣着满腹不解回了镇南王府,先把皇后预备给卢重华的添妆都给镇南王妃过了目,又问了遍如今六礼已经进行到了哪步,听说前面四礼都走完了就忍不住眉开眼笑:“这可太好了,算算,等六礼通通走完,怎么也得半年以后,半年以后,说不得父王也回来了。”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镇南王妃的心坎上,她握着荣成公主的手好会儿才点头:“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

荣成公主知道她担心,就出言哄她:“母亲您也不必太过担忧,西北那边现在已经板上钉钉的拿在手里了,父王定然能平安无事凯旋归来的。”

说的也是,相比较起之前生死不知的时候,现如今至少知道镇南王的消息,而且战报时时都有送来,镇南王妃眉头松开些许,拍了拍荣成公主的手。

不会儿叶景宽也进来给镇南王妃请安,又接荣成公主回公主府,听荣成公主说了宋楚宜说他能想到还有人能去帮福建郭怀英的忙,就有些狐疑的指了指自己:“我?”

宋楚宜是只小狐狸这件事他从在通州开始就知道了,知道宋楚宜从来不无的放矢,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些奇怪的想了想,半天后拍脑门:“我想起来了!”

说完就乐的连公主府也不先急着回去,叮嘱荣成公主自己回府,寻了匹马飞奔着去找宋珏。

最近朝廷事忙,宋珏忙的很,被叶景宽抓了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听叶景宽说叫他去请宋楚宜帮个忙的时候就又有些惊讶,隔了半天才忍不住抚额叹气:“小宜同公主既然说是您想的到,自然是想把人交代给你,为什么又要我去问?”

叶景宽是习惯了,找宋楚宜之前习惯性的先找找宋家人,听宋珏这么说才觉自己果真好似是多此举,哈哈笑了两声拍拍宋珏的肩:“是我疏忽了,时竟没想到。”

既然这样,干脆就直接去找周唯昭。

周唯昭正忙着册封仪式的事,他办好了江南征粮这件大事,原先朝廷当中还有几个说他手段过于激烈的,这回也通通被御史言官们骂了个狗血喷头,说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顾什么手段不手段的,要是手段不激烈些,太孙殿下自己就回不来,何况是西北那些将士们的粮草要等着急用呢!

民间百姓们也对周唯昭歌功颂德,趁着势头正好,也趁着身体还算康健,建章帝命礼部加紧时间把册封大典的章程理出来,另外择了吉日给他册封。

礼部尚书姓谢,见了驸马爷找来倒是好脾气,停了手里头的事告退出门,又特意把那天要穿的礼服给顺手带走了-----这礼服还是有些不合身了-----太孙殿下出去了趟,瘦了足足恐怕得有二十斤,原本瞧着好似就没什么肉,现在瘦了这么多,礼服穿着空荡荡的,可不好看。

周唯昭总算是得了闲,喝口茶就听见叶景宽问韩止的事:“我也是被公主这么提醒才记起来,当初小宜说什么来着?她是让马家村那帮人里头的谁混进去了吧?好似王伦破天荒的也收他当义子了?韩止相比较起他来就又显得没什么用处了,要是有这个人,也不愁福建那边的事了......”

驸马这么急着福建的事是有缘故的,他被点了差事前往福建监察福建官场,既然得去,总得把事情给做的漂漂亮亮的才是。

周唯昭笑着点头,把之前西北那边送来的消息往叶景宽旁边放,指着个名字告诉他:“喏,就是这个,名叫孙二狗。”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死讯

“嘿!”叶景宽忍不住有些牙疼,捂着牙看着周唯昭:“这名儿不会是小宜给起的吧?这可真是够.......稀罕的。 ”

周唯昭自小养在外头道观里,什么事没见过,见叶景宽这么大惊小怪就忍不住笑着摇头:“底下的百姓们取名没有那么多讲究,这人可用。”他将孙二狗的为人和本事都同叶景宽说了个清楚,又道:“而且这人难得的是心机有手段也有,为人却尚算是有良知,当年就算是被逼着去当了山贼,他们也甚少杀害无辜。”

叶景宽现在可没心思管孙二狗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现在孙二狗成了韩止之后王伦收的又个干儿子,且倍受重视。

只是,还是有些担心的地方,叶景宽踌躇片刻就道:“不过孙二狗消失这么久,回去王伦也不晓得还认不认他,别到时候反倒是送了他的命,这可就不值当了。”

孙二狗毕竟跟着韩止起消失那么久,到时候韩止没回去而他回去了,不知道多疑的王伦会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若是怀疑了,那孙二狗回去也只是去送死,的确是没有必要的事。

周唯昭就笑笑:“孙二狗这人极有主见,不是普通的山贼草民,听说从前是跟着先生读过书的,还专门研究过兵书。这样的人办事,总是很周全。而且小宜之前就已经想过若是到时候韩止死了,而福建那边还需要卧底的话怎么办,既然她知道,对孙二狗就定有安排,孙二狗这人是不容易出岔子的,你放心吧。”

叶景宽松了口气,既然宋楚宜早就已经有打算了,那他也的确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想了想点头:“那到时候我再同小宜仔细商量商量。”又问周唯昭:“册封仪式可只有十天了,感觉如何?”

虽然早就知道是囊中之物,可是没有经历过册封仪式总是觉得不安稳,镇南王府已经是牢牢地跟周唯昭绑在起了,叶景宽比周唯昭还要担心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提了好几次了最后也没成过,到了现在倒是没什么感觉了。”周唯昭实话实说,放了手里的东西,回头看着叶景宽:“西北那边还有战报送来吗?”

他刚回来,回来以后就又立即被建章帝通知要配合礼部准备准备册封仪式,还有许多事都不怎么清楚。

今天也正好碰上了自己有空周唯昭也有空,叶景宽点点头,把最近西北的局势都告诉了他,然后又把恭王在路上闹了好几次自杀的事情说了,半是讥讽半是嘲笑的告诉他:“可惜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不叫他死,愣是没死成。”

哪里是老天不让他死,分明是自己不想死,害怕死了。

周唯昭不想听恭王如何如何,转而问起了扬州征集的这些银两的事:“南方的粮食多,户部去办这差事的不知道是谁?”

叶景宽知道他担心什么,笑着让他放心:“现在谁不知道西北的事重中之重,为了西北的事儿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官员,现在就算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也没人敢在这件事上动手脚。千秋万代的事儿,走错步,日后恐怕就是臭名远扬,这你倒是放心。还有笔银子用去调度南方兵马北上了,三大营和河北河南备操军都准备集中调往京城,金陵和南边的备倭军也征集上来了,鞑子兵困马乏,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必着急。”

千里之外的定远侯也是这样说,他手指着舆图看向镇南王和崔绍庭:“原先河北西路和河北东路的兵力都已经集中调往了紫荆关,现在时半会儿,也谈那边拿紫荆关没有办法,咱们还有时间。”

也查那些残余的势力还有恭王那边些负隅顽抗的小县城还是得先6续拿下来,否则不注意就容易吃暗亏,只能平定了晋地,才能北上去支援紫荆关。

崔绍庭也是样的意思,正商量如何同黄清分配好任务,外头就有旨意说是天使到了。

先前已经来过几拨人了,都是宣的旨意,有回还送了不少辎重粮草来,还有封赏的旨意,国库如今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做到源源不断往西北送粮食已经是极限,后来再来了几波人,果然就没了粮草了。

事实上现在定远侯和崔绍庭都为了粮草的事急的差点白了头,各自对视了眼,皆有些想苦笑,朝廷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想拨粮草下来,只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这回未必就是什么好消息。

谁知道这回倒是太悲观了些,还以为天使照旧是来说几句赞扬的好话的,可是天使却是大手笔,陶鼎湖当了粮草押运官,亲自领人押送了整整七十车粮食,竟还有几十车的兵器甲胄,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定远侯眼睛都绿了,连镇南王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谁知惊喜竟还远不止这些,陶鼎湖安顿下来就拿了印鉴去太原城里转,转了圈,过了几天太原城竟筹措出了整整三个粮仓的粮食,俱都是汪家粮行的。

原先还担忧着怕是没有补给撑不到西北彻底平定,怕是要拖累紫荆关,谁知道天上竟掉下这样的好事,连崔绍庭也不可避免的心头大快,拉着陶鼎湖很是喝了顿酒。

这顿酒喝完,整个人都神清气爽,正要召集人议事,就听见太原传来消息,说是韩止死了。

韩止原先是打算留着的,崔绍庭还以为外甥女想亲自落这个人,谁知道孙二狗却说宋楚宜特意交代过,可以就地诛杀。

他也觉得宋楚宜考虑的有道理,这样的毒蛇放在身边的确是容易咬人,听了孙二狗的建议,把韩止关进了恭王用来取乐的猎场,里头多的是野狼和老虎黑熊,就想叫韩止尝尝害怕是个什么滋味。

如今已经是第九天了,韩止竟能撑这么久,听孙二狗说,韩止杀了两头狼头虎,竟还杀了只小黑熊,也实在称得上顽强至极了。

这样个人,怪不得宋楚宜要杀了他。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夜尽

崔绍庭听见这个消息也没甚好感叹的,随口吩咐了令人将尸体拖出去随同战死的士兵们同掩埋,又转头看着刚进门的定远侯:“回信有了吗?若是有了回信,咱们也好动动了。 ”

鞑子毕竟几乎倾囊而出,十万骑兵若是放在成化帝年间,趁着朝廷争权,恐怕都能重复当年的悲剧,叫鞑子们在国土肆虐。就算是现在已经把也查抓到了手里,把他的两万人马都给处置的差不多,那剩下的万人马也样恐怖-----鞑靼人原本就是马背上长大的,体格也比大周的士兵们强壮,说他们以当十也并不夸张,这万人马起威来,就算是紫荆关如今有了援兵,只怕也支撑不住多久。

偏偏他们现在又被别的事情绊住,没法子彻底把精力放在紫荆关那边,何况真要是等他们过去,紫荆关恐怕也早就完了,事到如今,不如另辟蹊径,想想别的法子。

定远侯在他对面坐下,因为喝酒喝的有些多了有些头疼,捂住了头思索回,没先回他的话,先问起了之前韩止的事:“听说这人死了?”

崔绍庭嗯了声:“撑了九天,真是令人有些难以置信。”

恭王的猎场向来是不是那等用来玩乐的地方,野兽都是实打实的野生野长,韩止能在这样的地方呆上这么久,实在可以说得上句天赋异禀。

定远侯笑了声又告诉他:“还得告诉你声,他旁边那个叫关山的,也同死了。倒是可惜了,瞧他身手极为不错,竟还会说鞑靼话,想收为己用的。”

韩止若是调教人的手段略差些,也不能当年在京城那样嚣张了,崔绍庭朝定远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道:“也不必太过惋惜,人再好留不住也是虚的。倒不如想想眼前的事,还是没收到消息吗?”

“有消息传回来。”定远侯说起正事,自然而然的就把关山忘在了脑后,收敛了脸上笑意:“鞑靼王庭那边,好似还是有些犹豫,传出话来,说是想跟咱们谈谈条件。”

拓木跟也查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坏,对于任何个九五之尊来说,都无法容忍被个臣子压在头上,而偏偏也查就是个蛮横又不讲理的太师,旁人嫌弃膈应他膈应的要命,他却还很把自己当回事,觉得自己才配得上复兴他们鞑靼。

既然要从别的地方想法子,当然就是直接跟鞑靼王庭取得商量-----拓木虽然未必不想借着也查打进大周来分点好处,可是当大周给他的好处比也查能给的多的多的时候,该如何取舍,拓木定很明白,根本用不着人费口舌。

定远侯原本都想亲自冒险去走这遭,亲自去见见拓木的,可是死活被拦下来了,崔绍庭和镇南王都说未必就要位高权重的过去拓木才吃这套,鞑靼王庭已经不是以前的王庭了,有些事情根本不必那么给面子,派个能说会道的人过去照样能成事,定远侯也就同意了,直在等消息。

现在定远侯跟崔绍庭说这事就有些担心:“拓木这人,就算跟也查有仇,也不妨碍他想从也查身上谋取些好处,他的条件......”

崔绍庭看见他这样,就已经猜到拓木大约提的是什么条件,冷了脸问他:“怎么,他要和亲,互市还有也查?”

崔绍庭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对于鞑靼的关系已经探查的很是清楚,知道拓木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很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早在也查被困在庆州府的时候,拓木的态度向来是极为清晰的,很明显的显露出要跟朝廷合作的态度,可是现在却又忽然犹疑起来-----无非就是看也查虽然倒了,可是紫荆关那里压力倍增,想拿着这个当条件,尽可能的多从大周要点好处罢了。

定远侯点头,又有些愤然:“这分明就是坐地起价了。”

“告诉他不可能,没什么好为难的。”崔绍庭说的不假思索:“和亲不是不行,高丽咱们大周样派了贵族女过去当王侯,可是鞑靼,不行。”

定远侯知道为什么崔绍庭说鞑靼绝对不行,鞑靼人风俗野蛮,甚至有些像是未开化般的野人,曾经大周也同鞑靼和过亲,可是公主才到,鞑靼大王就死了,公主又被迫嫁给现任大王,而后竟又被赐给了鞑靼太师,风俗如此尚无话可说,可是赐给下臣就实在是太藐视大周朝廷了,因此大周早下过禁令,绝不同鞑靼和亲。

这个规矩几百年了就没破过,再要和亲,实属做梦。

“另外顺便再告诉拓木。”崔绍庭面色阴沉,声音冷硬:“他若是还做着墙头草的美梦,那就可惜了,说不定我们把也查就送给他弟弟了。”

鞑靼王庭向来也不和睦,多的是争权的事,拓木的弟弟样对王位虎视眈眈,若是把也查送给拓木的弟弟,那拓木可照样有的烦。

“开放互市已经是极限,且那也得等我们大周制定出个章程来,照着我们的规矩办事,由朝廷设立衙门统管此事。他要是再坐地起价,那也别怪我们另找买家。”

崔绍庭从来就没有惯着鞑靼人的习惯,鞑靼人这么多毛病,背信弃义等等简直数不胜数,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笔交易谈不成,总能找到出合适价钱的买家。

定远侯明白崔绍庭的意思,朝他笑笑,想了想觉得崔绍庭的说法极对,拓木是个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的人,给了他点甜头,他就想着要直接掏蚂蜂窝了,这样的人,软硬兼施是必要的,软的不行,那就开始试试硬的吧。

他若是知情识趣,那自然省事,可是他若是硬着心肠非得要走到底,那也多的是对付他的法子,原本就没有必要把自己这边放的太低,让他以为非得求着他不可,现在鞑靼王庭可也没什么优势。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明

既然说好了,定远侯立即就回去同信使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对拓木的回话,又道:“告诉拓木,他的王庭听说也不是那么固若金汤,别自己脚底下着了火还不自知。”

其余的时间自然也不能闲着,分派下去,之前的几个负隅顽抗的小县城也都收拾了,抽空再把城防仔仔细细布置一遍,而后开始分发兵器等等,再统计阵亡名单,这一番忙碌下来,很快就得到了拓木那边的回信。

或许真是人性本贱,之前还装腔作势犹豫不定的拓木给了准话-----答应合作。

定远侯拿了回信,仔细听了鞑靼那边派来的信使的话,轻蔑一笑,领着人去见崔绍庭,把信和文书都给崔绍庭看了,问崔绍庭:“你觉得,这次有几分可信?”

对付这种咬人就逮着痛处咬,生怕你不够疼不会死的人,一定要打起十分的小心,用再多心思去揣摩他,都是极有必要的。

崔绍庭把信和文书往桌上一放,手指在桌面敲了几下似乎是在思索,隔了一会儿才问跟着进来的信使:“你们大王这回没别的条件?”

信使知道崔绍庭话外之意,把头都摇了好几遍,认真回了崔绍庭的话,又告诉他:“您说的是,我们鞑靼王庭也不稳固,西边的女真虎视眈眈,自己底下也人心不齐。您看太师要出兵,也没同我们大王多交代什么”信使陪着小心,尽量不想惹怒这位总制大人:“我们大王也知道总制大人您的脾气,最是说一不二了,一是一,二是二,我们大王说,他的确有些私心,可是知道现在风朝哪边倒。”

这倒像是拓木这个最会看风向的人说出来的话,崔绍庭不置可否,直等的信使都开始冒冷汗了,才朝他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大王就是同意我们的条件了?”

信使忙不迭点头:“同意了的,我们大王说,只要您把太师送回鞑靼王庭,便发文书召也谈回王庭。”

这是一个极为阴损的主意,别看鞑靼王庭人心不齐,也别看鞑靼王现在没什么实权,可是这世上天生名号和正统就占着极大的优势,如果连鞑靼王都下了喻令不想打仗,也查也兵败被遣返,那也谈再打下去,算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且大周将士们固然扛得很是艰苦,可是鞑靼那边也绝不轻松-----鞑靼那边本来物资就不甚丰富,这场仗也远远比也查和也谈预料的要艰难的多,原先设想过的,以战养战的法子根本没能顺利,因为崔绍庭他们这帮人咬的实在太紧了,他们能坚持到现在那也还是因为韩正清主动退出大同,他们在大同烧杀抢掠了一番补充了能量而已,后来等恭王韩正清相继失势兵败,他们的处境就极为艰难和尴尬,到后来连抢也抢不到什么了-----沿途的百姓们都学乖了,望风而逃的同时干粮细软都带进了附近的大城池里,他们搜刮的根本就不够折枝庞然大物的队伍用的。

而既然不够,自然得向后方去要,鞑靼王庭供给的也极为吃力,现在鞑靼百姓们也已经是怨声载道。

若是鞑靼王拓木都说不打了,也谈还坚持要打,那也谈基本上也就完了-----鞑靼兵变可是有传统的,从前他们自然对着也谈的哥哥言听计从,可是现在也查不是被送回王庭了吗?而且他们本来就可以听王庭的话啊,鞑靼王都下令了,那为什么还要跟着名不正言不顺的也谈去送死?

当初韩正清和也查也就是想用这一招来对付崔绍庭他们的,想着直接把建章帝弄死,扶持恭王上位,可现在,局势倒了过来。

“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镇南王听了没说什么,反倒是冲着定远侯笑一笑:“我总算晓得宋崔两家为什么能做亲家了,这两家人,就没哪一家人不是狐狸。这一招好,稳准狠。”

的确是稳准狠,接到了谕令的当天,本来已经兵临紫荆关城下的鞑靼内部就发生了一场骚乱-----一开始还没人相信王庭下了停战的命令,可是到后来,传言甚嚣尘上不说,粮草也没了,供给也没了,鞑靼王庭还亲自派了使臣下来,虽然那使臣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也谈秘密处决了,可是就因为这没说什么,才更让人疑心不是?要是真的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为什么也谈要这么丧心病狂欲盖弥彰?

原本就打的很是艰难,已经身心俱疲且根本没看见也查和也谈许诺的好处的鞑靼士兵坚持不住了,他们原本以为等在眼前的是如同羔羊一般嗷嗷待宰的大周士兵,是数不尽的美酒没人,是晃花人眼睛的黄金珠宝,可是打到现在,鬼都没有一个,倒是不断的死人,就是这紫荆关,说出来恐怕家里那些人毒不信,他们打了这两个月了,竟连这个破紫荆关的门都没打进过。

可是也谈还却偏偏不顾他们的意愿,杀了王庭来使,说是绝没有这么一回事,说是计划不变。

计划不变?!

当天又被紫荆关的火炮袭击了的鞑靼士兵们不肯信也不肯听了,先是有人开始哭,而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哭,等到也谈派人下来说是哭嚎者军令处置的时候,冲突终于发生了。

也谈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军队里会发生哗变,拓木为什么来这一招他实在太清楚了,不就是怕他功高盖主吗?

他不可能上他的当,可是他没料到底下的这帮蠢驴居然会信,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紫荆关根本已经是强弩之末,最近他们不好过,可是紫荆关更不好过,而且崔绍庭他们的兵力还被恭王残余势力牵制,根本动弹不得,只要再过一些时候,只要再稍微等上一等

他不甘心!绝不甘心就这样被堵在了大周的门口,只要再进一步,只要再进那么一步,前头就山高海阔,他就可以成为鞑靼人的英雄,可是被记入鞑靼史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还朝

可是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大势所趋,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挽回,旁边的人都劝他死心,原本崔绍庭要拿也查要挟他们退兵之时,其实鞑靼军中就已经起了一场不小的骚乱,觉得也谈不理会也查的死活太过绝情,现在就更不必提,不仅也查被送回了王庭的,大王还亲自下旨说不许打了,鸣金收兵。

也谈却不肯,他认定事情还有转机,固执的守在紫荆关外头不肯走,总觉得或许下一刻拓木就想清楚了-----他就算是想不清楚,也查也会让他想清楚的。跟大周给的那些好处比起来,打进大周去,能得到的好处多多了,他不信哥哥不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信拓木不动心。

可是他等啊等,没等来拓木的回心转意和也查的只言片语,倒是等来了大周士兵的突袭,河北西路那帮士兵都是原先从定远侯手下出去的,个个身强体壮同普通大周士兵不同,装备又精良,甚至还有许多火器,也谈连着几夜遇见突袭,险些自己都在睡梦中葬送了性命。

到了这个地步,再不退,恐怕就不止是小范围的哗变了,也谈就算是再有多少抱负和想法,也都只好作罢,老老实实的宣布收兵。

这一退兵,最高兴的莫过于紫荆关守将,后来又从河北西路调去紫荆关的袁虹松了口气,连夜写了战报,并监察御史的奏折一道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这才觉得好像是重新活了一遍。

还以为必定是要葬送在这紫荆关了,最艰难的时候,他连遗书都写好了,没想到最后还捡了条性命,也真是意外之喜了。

战报送去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周唯昭册封仪式的前一天,建章帝龙心大悦,在太极殿笑出了声,让安公公把捷报拿下去给常首辅,让常首辅亲自读了,终于露出欣喜来:“天佑我大周!”

常首辅也喜动颜色,已经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现出泪意来。

打了这么久的仗,虽然表面上他向来是主战派,也坚定的劝建章帝要稳住,可是其实心里哪里真的就有谱?现在终于熬到了这一天,终于把鞑靼人挡在了紫荆关外,又把内乱平息了,他觉得实在也算得上是不负先帝的托付了,颤巍巍的跪倒在地上山呼万岁。

消息传进后宫,卢皇后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隔了片刻才问:“是真的?鞑子真的退兵了?!”

卢太子妃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使劲儿点了头应是:“是真的退兵了,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捷报,从朱雀大街一路进了皇城,如今到处都知道了。”

那就是真的了,卢皇后实在没忍住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还以为到她死的那一天都没办法闭眼睛了,没想到战乱却平息了。

虽然仍旧没办法抵消她的过错,可是总归,这过错小一些,她日后闭了眼睛,也敢去列祖列宗跟前请罪了。

欢喜完了卢皇后又忍不住感叹一声:“这下可好了但愿再无战事。”

建章帝也是如此想的,又令内阁拟定赏罚,又吩咐礼部在忙完第二天周唯昭的册封礼之后再继续拟出迎崔绍庭等人还朝的章程来。

崔绍庭他们还没回来,倒是之前就已经到了廊坊的恭王先回来了,安公公进御书房禀报的时候脚都有些打颤,垂着头说完了,大气不敢出,屏气敛声的立在一旁。

建章帝静了许久,才似乎是笑了一声,吩咐安公公:“移送大理寺罢。”

移送之前,建章帝还是想见他一眼。

恭王想死没敢死之后,就越发的不想死了,这一路提心吊胆的,也有很多次想着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肯定不得自由,肯定日子惨得很,想着不如死了算了。可这念头也不过就是一瞬,过了之后仍旧还是想活着。

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别人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是有道理的,想到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了,实在是有些害怕,见了建章帝终于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和固执倔强,一见面就哭了出来,扑上去抱着建章帝的腿喊父皇饶命。

建章帝没想到当初最宠爱的儿子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造反也没那个造反的本事,引狼入室,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最后连骨气都没了,瘦骨嶙峋的求他饶命,原本满腔怒气顿时就散了,对于这样一个人,现在骂他又有什么用?连骂他的兴致,建章帝都提不起来了,连理也不想再理他,皱眉冷笑一声,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恭王这回才彻底知道怕了,哪怕建章帝打他骂他,也比现在好似全然看不见他来的好,他忐忑得食不下咽,等着大理寺丞来提审的时候,半个字都不说,只是一口咬定要见建章帝和卢皇后。

卢皇后怎么可能会再去见他,听了人进来报消息,冷眼看了那人半响,毫不犹豫就让人把报信的人打残了,事到如今,恭王是生是死,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多说什么,都不合适。

没有卢皇后的干预和求情,恭王的处置决定很快就定了,废为庶人,赐了一根白绫。

要是只是造反,当爹的或许还会念着骨肉亲情给他一条活路,高墙圈禁了此残生也就罢了,可是恭王的罪过远远不止这些,西北如今满目疮痍全是拜他所赐,朝廷风雨飘摇也同样跟他脱不了关系,他要是不死,都没办法平息天下人的怒火。

恭王不想死也不肯死,哭着嚷着要求见卢皇后,实在没办法了,哭着说要见卢太子妃。

大理寺丞心惊肉跳,再也不敢耽误,当夜就请了宗人令来,一根白绫绞死了这位恭王殿下,对外说恭王殿下畏罪自杀了。

畏罪自杀也是死了,京城的百姓们奔走相告,罪魁祸首死了,现在仗也打赢了,鞑子们灰溜溜的滚了出去,紫荆关保住了,那以后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他们总是开心的。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后事

恭王死的出人意料的快又意料之中的快,东平郡王得了消息去告诉太子,太子怔了半响,竟没觉得有多开心,半响才叹了一声气。

他们也有好的时候的,只是那些好的时候已经太久远了,久远得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记不起他们也曾有过相亲相爱的时候。

可是等到了人死了,这些过往的好处就重新都浮现出来,太子想要幸灾乐祸都幸灾乐祸不起来,算一算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照样过的不怎么好----大儿子离心,跟母亲关系也就那样了,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的多。

斗了这么一辈子,竟好似真的没什么趣味。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对着东平郡王道:“你以后本分些。”

这实在是他的真心话,到了这个地步,该定的事都已经通通定了,再没什么好打算的,要是以后东平郡王想安安稳稳的过这一辈子,真的再不能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否则,东平的下场决计不可能会比现在的恭王的下场要好。

东平郡王知道太子的意思,垂了头只顾应是,半响才抬头看着太子:“父亲放心,儿子都知道的。儿子之前就已经说过了,绝不会再有别的心思。”

太子抿唇点了点头,过了半响,听见外头的鼓乐声,才问他:“这是从太庙回来了罢?”

册封仪式就在今天,可是太子病情加重,实在无法出席,钦天监又算出太子不宜出门,因此册封仪式并没有太子什么事。

经过了一场战乱,再不合情理的事情在现在都变得合情理了,现在朝廷多的是事,鞑靼退兵了,要准备拟定封赏名单,要忙着周唯昭的册封,要忙着减免赋税,没人再把心思转向这些细枝末节。

东平郡王嗯了一声,现在已经再不会为周唯昭的好而觉得妒忌,拿着帕子亲自替太子擦脸,告诉太子:“已经授了金册宝印,从此以后就真的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了。”

说完又告诉太子自己的亲事筹备的也很不皻,礼部很是经心,而后才道:“儿子是没法儿去外放的,至少近几年是没指望了,父亲别担心,总有儿子陪着您。”

太子没说话,良久看着东平郡王一叹。

出了门见钱应等在殿外,就朝钱应点了点头,走了一段才问他:“怎么这么急着来找我?”

“是先来告诉殿下一声”钱应斟酌了片刻怎么开口,见东平郡王住了脚,想了想才道:“韩正清也已经被黄一清押送回来了。”

韩正清就没恭王这位王爷这么好的运气了,他是绝不可能死的,要死也是在吐露了所有丑事和秘密之后再在天下人面前被处决,他一被押到了京城就被投入了诏狱,赖成龙因为被他勾引走了一个心腹,深以为耻,早已经蓄势待发,他这回进去,必定生不如死。

东平郡王听见这个名字就觉得脏了耳朵,摇头想要不听,走了几步却又被钱应拦下来:“殿下还是去瞧一瞧吧”他知道东平郡王必定会觉得耻辱和恶心,可是现在东平郡王身份地位也的确尴尬,韩正清一口咬死不见东平郡王不就不张口,赖成龙上报了周唯昭,周唯昭自然就让东平郡王去一趟,以后还要看着周唯昭的面色过日子的,周唯昭说的话怎么能拒绝?

东平郡王眼圈红了半天,两只手握成拳头,隔了半天才呵了一声。

他倒是不怪周唯昭,事实上他有什么资格怪周唯昭?原本就是他母亲做的孽,既然是大范氏做下来的业障,自然也该是他这个儿子去还。

诏狱比想象中的可要阔朗的多了,想象中阴暗潮湿的地牢并没出现,他自嘲的笑笑,跟着赖成龙进了关押韩正清的那间牢房,一进门就看见韩正清披散着头发胡子拉碴的模样。

从前把韩正清当成一个可以依靠的长辈,现在只觉得无比恶心,他背着双手离韩正清远远的,见韩正清伸手,情不自禁的又往后退了退,一脸嫌恶的看着他:“你找我?”

韩正清知道东平郡王不肯认自己,当初差点儿能成大事的时候东平郡王尚且强撑着根本当他派去的人是内奸,何况是现在呢?

可是当真的看见东平郡王以这样看瘟神的表情看着自己,他又有些撑不住,咧着嘴怪异的笑了笑:“再嫌恶我,我也是”

东平郡王一双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半刻都不放松,盯得韩正清半截话咽进了肚子里,才往原先赖成龙的椅子上坐了,看向他目光冷然:“你说要见到我才肯交代,那现在就说吧。”

“你明明知道嚷嚷着要见我,我以后会如何尴尬。可你好似不怕,那你也尽可不说,大不了我就是被当成是你的同党。反正皇爷爷恐怕也嫌透我了。”他好整以暇,不紧不慢的出声:“死了也好,死了还能下去看看我母亲。”

大范氏戳中了韩正清的软肋,他目光复杂的看着东平郡王,他当然恨东平郡王不知趣,可是他也同堂舍不得东平郡王死。

东平郡王要是死了,他下去怎么见大范氏,又怎么有脸去见大范氏。

隔了许久才叹口气:“你可真像你母亲。”

一样的自私冷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知道怎么拿着自己的优势去要挟人。

东平郡王一声不吭,抬脚就要走。

韩正清终于没法子,他是不怕死,可是却不能看着东平郡王遭殃,东平郡王猜的对,他的确是不忍心看着东平郡王被认作是造反的同党。

赖成龙适时的对人点一点头,韩正清闭着眼睛,终于把在西北如何经营,如何勾结的鞑子太师等等都交代的很清楚。

京城那些收受过贿赂的,也一并都交代了。

没料到东平郡王比想象当中的还要有用的多,赖成龙觉得是意外之喜,审完了案子,听见韩正清求着再见东平郡王一面,想了想,反正是顺手的事,到隔壁间喊了东平郡王一声,问他见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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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