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御倒也承情,撩袍就大刀金马的坐下来。顿时这里倒成了公堂一般,颇有几分青天大老爷审案的模样。

李东哲挺着腰杆子往秦御身后一站,板着脸,一脸公正肃穆,做出一派师爷的模样来,冲顾卿晚道:“燕广王殿下给你机会,还不从速交代!若真不是你的错,燕广王殿下公正清明,明察秋毫,自然会为你做主!”

两人这样,顿时后头沈择几个便憋笑成一团。

“你做什么?!”

沈择禁不住撞了撞李东哲,李东哲扭过头低声道:“二哥什么性子咱们还不知道,多半今儿兴致好,玩这小子呢。”

听他这么一说,沈择等人恍然大悟。

哦~

这少年撞了秦御,依着秦御龟毛的性子,指定捏死这少年都不解恨啊,这是要给他希望,然后再狠狠将他拍进泥里去啊。

这样才解气,这样才有趣好玩嘛。就说,二哥出征磨练了三年,如今行事果然更加手段高明,英明神武了。

他们这些小弟不能没个长进,得紧跟二哥脚步,得撑起场子来啊。

顿时沈择也背脊一挺,屁颠颠的跑到了秦御的另一边,端着架子,站的笔直,陈咏砚几个纷纷跟上,往顾卿晚身边一边儿站了,就跟那公堂上执水火棍的衙役一般,将受审的顾卿晚给夹在了中间。

顾卿晚莫名其妙的看了几人一眼,这才冲秦御道:“不知在下可否问这位姑娘几句话?”

秦御挑了下眉,却道:“问,若事情另有隐情,本王自不会姑息恶人,可若你辩不出个一二三来,那便仔细你的小命!”

秦御这话说出来,口气颇有些沉冷,听的后头沈择几个挤眉弄眼,接着便用同情无比的眼神看向顾卿晚。

周清秋也觉得秦御那话重在后半句上,冷冷的勾了下唇,抬眸看向顾卿晚,神情颇有些高高在上的冷锐和不屑,只可惜秦御未曾免她的礼,她跪在地上,气势一下子便大打折扣了。

她这是头一次正眼看顾卿晚,这一看倒愣住了。

眼前少年怎么生的如此像那个令人厌恨的女人!那女人都成了罪官家眷了,怎冒出来个不长眼的贱民也会长的像她。当真是阴魂不散!

周清秋想着,脸上的厌恶和愤恨之色一闪,已是下定决心,今日非让这不知死活的少年躺着出去不可。

顾卿晚却没在意周清秋的神色,只道:“敢问这位小姐,何为贱民?在下虽然身无功名,一介白衣,但却也是清白出身的读书人,小姐口口声声贱民二字,可是看不起天下的劳苦百姓,看不起似在下这样的寒苦清贫读书人?”

周清秋全然没有想到,顾卿晚一开口,不是说方才的事儿,反倒扯了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愣了一下,脸上便有些慌色一闪而过。

沈择几个自然也没想到会如此,一时倒个个看戏不怕台高的放亮了眼,纷纷看向周清秋,想看她会如何应对。

周清秋被众人盯着,放在广袖下的双手捏起,却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本小姐只是那么一称而已,何曾有你所指之意?殿下,他这分明是东拉西扯的想要为自己脱罪!”

顾卿晚扬眉,淡声道:“原来小姐只是随口一称啊?这不经思索,冲动之语,便更说明小姐心里的真实想法了。小姐不准备解释下这贱民二字到底是何意吗?”

周清秋见秦御沉着脸不说话,后头一众权贵子弟都盯着自己,不回答倒好似自己怕了这贱民一般,顿时便道:“士农工商,为士族的自然要比务农之人贵,你也说了,你不过是一介白衣,身无功名,而这里的诸位哪个不是官宦子弟,比之你,自然是贵人,本小姐称你一声贱,又有何不对?”

顾卿晚不觉呵然一笑,道:“这位小姐太过强词夺理了吧,你的贱,是特定加在民之前的。先帝便有言,民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今皇上更是有言,要我大丰上至皇室宗亲,下到芝麻县令,都要爱民如子,升斗小民,不可欺辱。那等草菅人命,不将百姓放在眼中,肆意侮辱欺凌的官员,一旦发现,必将严惩。便连皇帝都如此爱民,小姐一口一个贱民,到底是什么意思?请赎在下无知,从来只听说过庶民,小民的称呼,听说过贱奴贱妓,还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平民百姓,也能用贱民称呼之。只不知这位小姐是哪个高门贵府的,如此家学渊博,还请告知,也让在下瞻仰一番。”

周清秋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如此刁钻阴毒,抓住她称呼上的一个小错,竟如此伶牙俐齿的将她堵的无话可说,一时间涨的脸色微红。

李东哲却看的起劲,闻声唰的展开折扇,又啪的合上,敲了下手心,点着顾卿晚道:“果然是升斗小民,瞧瞧你那点见识,这位可是周首辅家的姑娘,周清秋小姐。”

顾卿晚跟着顾弦勇离开京城时,周清秋的祖父还没升任首辅之位,没想到一晃,周家已经替代了顾家的位置。

顾卿晚双眸微眯了下,这才冲李东哲作了一揖,道:“这位公子想是弄错了吧,她怎么可能是周首辅家的姑娘,这不可能,不可能啊。”

她说着面露疑惑,震惊,不信之色,像是被打击了一般,连连摇头。

沈择见她这样,倒是露出了兴趣之色来,接话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顾卿晚便道:“在下虽为升斗小民,可周首辅在下却是知道的,那是寒门学子的标杆啊,是天下清流文人之首啊。要知道这周首辅也是从清贫出身,一介白衣,从庶民经科举,后跟随先帝,投得名主,一步步走到今天入阁拜相的高位的。谁人不知,因这位老大人从清贫出身,故此最重民生,最知民意,最体民情。治家极严,为官清廉,家风清正。他是天下寒门学子孺慕之人,也该是最看中寒门学子,待庶民和寒门学子最亲切才对,老大人家的小姐,又怎么可能对着书生,出口就是贱民,辱之骂之呢。这完全不可能啊,这位姑娘想是冒充的吧?”

顾卿晚刚言罢,那边给秦御端了杯茶,结果秦御不接,便自行喝了一口的李东哲当即便一口茶喷了出来,差点没打翻茶碗。

沈择见周清秋的一张俏脸已涨红成了茄色,而顾卿晚竟一脸正经,满目不信的迂腐呆子模样,顿时更是指着顾卿晚,手臂抖着,憋笑不已。

这少年哪里冒出来的,寻常白衣书生,遇到这等事儿,早便吓瘫了,他倒促狭,竟做出此等模样来,说出这样讽刺蔫坏的话来。

冒充的?

哈,亏她想的出这样荒谬的话来,首辅家的姑娘,还有冒充的一说,还冒充到他们这么多贵公子面前了?

陈咏砚几人也不觉摇头失笑,周清秋顿时便觉受了满堂嘲笑,这等羞辱,她从生下来便未曾受过。

周清秋忍受不住,怒目瞪着顾卿晚,膝盖一抬就要起身,谁知她身子刚抬了一半,一直坐着面沉如水的秦御竟然突然出声了,道:“本王让起了吗?嗯?”

周清秋顿时浑身一抖,咬了下唇,长长的睫毛晃落两串珠泪来,却又生生跪了回去。

她心里委屈极了,她身上没有封诰品级,即便是首辅家的姑娘,见了秦御这样的郡王,按道理也是要行大礼的。可这京城,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的祖父是一品大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她作为宰相府的嫡出姑娘,那尊荣比寻常不得势的郡主之流要强的多,平日见个什么郡主,王妃的,也都是不用下跪就被免了的。就算出门遇到个王爷郡王,也是如此,便一时未免礼,跪下走完了大礼,也会免了。

可今日…这燕广王竟让她生生这么跪着!

周清秋的膝盖已肿痛起来,心头涌动着委屈和伤心,一时间间却又觉得不对,她猛然抬头看那贱民,果然见他竟然还站着!

她们都跪着!他怎么能站着!

周清秋顿时便找到了攻击点,怒声道:“大胆,见了燕广王殿下却不行礼,如此藐视朝廷的刁民,又有何资格教训本小姐!”

顾卿晚见周清秋指出了此点来,面露慌色,忙道:“是草民无见识,头一次见郡王这样的贵人,一时失态,忘记礼数了,草民这便给殿下行礼!”

他说着撩袍就要下跪,岂料膝盖微弯,就听秦御道:“免了。”

顾卿晚一呆,顿住了动作,却心头一紧,只道完了,秦御定是认出她来了,不然没道理免礼啊!

谁知她偷眼望去时,却见秦御面色冷沉,正看着周清秋,唇边勾着些讥嘲的笑,道:“看来周姑娘跪本王,跪的很是不甘不愿啊。”

他口气轻飘飘的,可却让周清秋浑身发冷,遍体生寒。

燕广王这分明是在敲打她,告诉她,他要谁跪,谁便是心中再不甘,出身再高,也得跪着。他不让谁跪,便那人是一介草民,也照样能站着。

李泽等人明显也看出周清秋的不满来了,方才还吃惊秦御对那少年的免跪态度奇怪,此刻皆恍然。只觉秦御这样,只是为了敲打周清秋,给周清秋难堪罢了。

顾卿晚也是这样想的,顿时便长松了一口气。

周清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首辅再贵,权柄再重,也是臣子,是皇家的臣子,而秦御乃是根正苗红的皇室子弟,她不敢不服,不敢不跪,咬着牙道:“臣女不敢。”

只周清秋这些年高高在上,飞扬尊贵惯了,如何受得了如此羞耻,她言罢,便偷偷的冲身后婢女打了个手势。

那婢女当下面露狞色,抬头便道:“敢诋毁首辅,污蔑我家姑娘,口出狂言,婢女这就代姑娘教教你规矩律法!”

那婢女说着便起身扑向顾卿晚,秦御放在膝头的手微动了下,接着却生生握住了扶手,冷眼旁观。

周清秋的母亲吴氏出自武将的吴国公府,吴国公就只吴氏一个女儿,本是想让其招赘的,结果吴氏看上了周家嫡子,非要嫁去周家,吴要死要活。周家的嫡长子怎么都不可能入赘吴国公府,吴氏要死要活的,吴国公没了法子,只得将独女嫁到了周家。

周清秋身边的丫鬟便是吴国公送给外孙女的,乃是习武出身,极为狠辣,武功还不错,这些年没少替周清秋做爪牙,伤过不知多少人。

顾卿晚是知道这丫鬟的,且方才这丫鬟就差点用鞭子抽坏她一双眼睛。这会子她让周清秋出了丑,这丫鬟出手必定更加狠辣,故此顾卿晚看着那丫鬟过来,便吓的面色陡变,一脸苍白。

本能的,她惊叫了一声,跳了两步,直接往秦御身边扑去。

因秦御坐在太师椅上,而他身后又一左一右的站着沈择和李东哲二人,顾卿晚躲不到秦御身后去,便只能往身前扑。

结果她两步扑过去,明明觉得跑的好好的,可就是不知道为何,下一刻就觉双腿一拌,她整个人便失去平衡往秦御身上直倒了下去。

接着就觉腰肢又被人捏住了,也不知怎么一个天翻地转的,再回神她已一屁股坐在了秦御的大腿上,而耳边砰的一声响,望去那追着她的婢女已被踹飞了出去,直接撞在了走道的朱红柱子上,许是撞坏了腰,委顿在地,脸色惨白,却没叫出声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众人都有些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总之,回过神时,就见一向不让男人靠近一步之内的燕广王,大腿上竟然坐了个少年郎!

而且那个少年郎居然是活生生的,没有被他拍死!

“…”

李东哲几个顿时便有些受不住打击,眼珠子掉落了一地,有种捡都捡不起来的感觉。

------题外话------

第071章我是童男子.

身下的男人大腿肌肉紧绷着,硬邦邦的,有点咯人,顾卿晚跌坐在上面,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想不明白,她方才明明觉得跑的好好的,怎么就扑倒了。

难道是那周清秋的婢女搞的鬼?她想让自己冒犯了秦御,好被秦御大卸八块?

顾卿晚想着,屁股上似有针扎般就要跳起身来,偏她抬了下身子,秦御捏在她腰上的手又加大了力道,伴着足已碎骨的疼痛,她又被一道力量死死按了回去。

这一下坐的更稳更结实了,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臀往他腿间深陷的那种感觉。

饶是顾卿晚皮厚,脸上也一阵阵火辣往上冒。

她有些心虚的低着头,浑身僵硬着道:“燕广王殿下赎罪,方才在下并非有意,是那婢女追的急,在下一时不慎才跌倒的,绝非有意冒犯殿下。在下这就起来!”

秦御闻言却冷笑了一声,高高挑起眉梢来,道:“所以呢,你的意思便是知道不是有意,便可以不必承担责任?照你如此说,偷盗者,大可说是被逼无奈,杀人者,大可说是受制于人,谋逆者,也可以说是为国为民,还要律法做什么?”

顾卿晚听秦御的话中满是冷嘲和冷厉,她不由心中一惊,抬起头来,迎上秦御异色的眼眸,却见那眸中透着冰冷的温度,看着她的目光,就好似在看某种没有生命的物件。

他殷红而薄锐的唇边,更是轻轻勾着些嘲讽嗜血的弧度,看上去整个人透着股阴邪的戾气。

顾卿晚从来没见他这样过,她是真被吓到了,呼吸都跟着窒了下,脸上方才的火辣热度,顿时褪去,变得苍白起来。

她知道,秦御既然能给首辅家的嫡出姑娘这等难看,对自己,那更是随意拿捏,想捏死就捏死。

她颤抖着唇,半响才道:“殿下,方才在下跑的好好的,若非有人使坏,在下万不会唐突了殿下,殿下处置了在下,却正好顺了那暗中之人的心思,殿下这样英明神武,想必一定不会给人当枪使吧?”

秦御妖冶的眼眸死死盯视着顾卿晚,见她方才还一片薄红的脖颈,因自己两句话,褪下了红晕,变得一片白润如玉,可那张少年的脸庞却至始至终是微黑的模样,一时按在顾卿晚腰间的手又不自禁的用了些力。

疼痛如碾压般袭来,顾卿晚死死咬着牙关,额头冒出了汗来,看着秦御的目光都颤抖了起来。

秦御却蓦然抬手,竟然用两根修长的指头挑起顾卿晚的下巴来,仔细观摩欣赏着她下巴上的一道鞭痕,道:“啧啧,伤的不轻啊。你说的对,本王是容不得被人利用算计的,可本王岂能知道你不是在拿本王当枪使呢?”

顾卿晚顿时心一跳,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那边跪着的周清秋到现在才回过神来,急声道:“燕广王殿下,这贱…这人就是在拿殿下当枪使,若非蛊惑着殿下听信与他,辖制臣女,他区区一介白衣,又怎么敢如此嚣张。殿下可不能让他如愿,被他蛊惑啊!”

秦御闻言倒是看了眼周清秋,蓦然松开了扣在顾卿晚腰间的手。

顾卿晚忙忙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见秦御目光沉冷的盯视着自己,一时心思急转起来。

而旁边李东哲几人早已经看的傻掉了,天啊,他们方才看到了什么。最厌男人近身的燕广王竟然抱着个少年郎,旁若无人的,舌战唇枪半天!

他还用手去摸那少年的脸,打击太大,他们需要好好缓一缓。

顾卿晚见秦御一直不言,倒想是被周清秋的话说动了,心中却急的不行。今日事情闹到这一步,不管是她有意还是无意,若是秦御不管她,恼怒了,那今日她便真别想活着走出仙岳楼了。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惹恼秦御,不能让周清秋得意。

想着,顾卿晚神情一戾,眯着眼瞪视着周清秋,道:“什么叫在下蛊惑殿下?!燕广王殿下用兵如神,英明神武,岂是会受人蛊惑的?再说,在下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蛊惑燕广王殿下?周姑娘这话是怀疑燕广王殿下有龙阳之好吗?”

她说罢,摇头一叹,道:“周姑娘到底也是首辅家的嫡出姑娘,又生的如此仙姿国色,怎么能这样的满口污言碎语,心思如此龌蹉呢。简直…”

她说着再度摇起头来,周清秋简直要被这诡辩的少年给气死了,一张俏脸红了白,白了红,盯视着顾卿晚的目光简直恨不能将她给生吃了。

顾卿晚自然知道,她现在这等情况,该能忍就忍,万不该事事争强好胜,和周清秋抗上的。得罪了首辅千金,打了周家的脸面,对她半点好处都没有。

可事情是一步步发展成这等水火不容的境地的,周清秋心思恶毒,步步紧逼,从一开始就没想善了,她若然不反击,难道还任其羞辱,任其处置不成?

“他强词夺理!什么龙阳之好,殿下,臣女可从来没怎么说过,这都是他亲口说的!这等话若然传扬出去,与殿下的名声何等不利,殿下怎能容忍此人如此污蔑与您!”

周清秋禁不住瞪着顾卿晚,冲秦御辩白道。

后头跪着的刘佳慧也适时出声,道:“此人对我等无礼在先,现如今又言辞羞辱我等在后,还狡诈巧辩,败坏殿下的名声,殿下若不严惩,臣女三人便在此长跪不起!”

秦御这下倒高高扬起了唇来,目光总算扫了刘佳慧一眼,道:“你在威胁本王?”

刘佳慧顿时才惊觉说错了话,脸色刹那间雪白一片,忙摇头不已,道:“不是,不是,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周清秋见本来好好的,已经快要制住那少年了,结果刘佳慧两句话便将大好的形势败坏了个彻底,她不由回头狠狠瞪了刘佳慧一眼。

秦御的目光却又转回了周清秋身上,道:“本王最是公正,从来不会听信一面之词,周姑娘若是没有暗示本王龙阳之好的意思,那就请解释下,你方才话中蛊惑二字的意思吧。”

周清秋一时脸色涨红,憋着气,却说不出话来。她觉得那少年太刁滑了,净找她话中不妥的一两个词不放,偏又能让他强词夺理,说出些道理来,让自己无法反驳,平日她也算擅唇舌的,如今竟被压制的死死的,简直可恶!

他一个少年,怎就跟女人一样刁钻难缠!

还有,这个燕广王,明显是一心的袒护那少年,难道他果然是龙阳之好,看上那少年了?!若然是这样,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今日只能认栽了,再纠缠下去,只怕会令自己更加难堪受罪。

其实周清秋所想,也正是此刻李东哲他们所想。

秦御说什么自己最公正,不听一面之词,可话语中的偏袒之意,根本就明明白白,连遮掩一下都省了。

如此明显的袒护一个陌生的少年,方才又让那少年郎坐在他的腿上,用手勾画人家的脸,那一幕实在是太暧昧,太震人了,深深刻在了他们的脑海中,让他们觉得好像触碰到了一个真相。

“殿下,方才是臣女言辞不当,被气怒所控,有失分寸,臣女向殿下认错,还请殿下赎罪。”周清秋突然间以退为进,如是说着。

她言罢,又看向顾卿晚,道:“今日之事,都源自这少年对臣女几人的唐突,如今臣女的婢女虽伤了他一些皮毛,但臣女的婢女也受了重伤,只要这少年能与我们三人言语致歉,今日之事,臣女不再追究便是。”

周清秋突然让步,这让顾卿晚有些诧异,她看向周清秋,却见周清秋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意。

顾卿晚顿时便恍然了,周清秋是看出来今日有秦御在,她讨不到便宜,这才要以退为进。只要让自己道歉,今日之事她便算挽回了一些颜面,而事后,她自然有无数的法子将她一介平民收拾的生不如死。

本来这边一番动静便惊动了不少人,这仙岳楼又是京城数得上号的酒楼,客人如织,此刻好些人都站在走廊上观望。

见周清秋如是,当即便小声点头附和了起来。

“好好的,人家姑娘怎会闲着没事干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少年过不去,必是这少年真做什么不老实的事了。”

“那三个姑娘可都是官宦之女,被唐突了,只要言辞致歉,这也算宽和大度了。”

“果然是首辅家的嫡姑娘,还是颇有些气量的。”

低低的议论声响起,秦御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低着头,一脸委曲求全,端庄大度的周清秋,这才懒懒的移开目光,冲顾卿晚道:“你怎么说?”

今日她明显已经和周清秋交恶了,事后周清秋是一定不会放过她的,若是现在不寻到法子让周清秋有所忌惮,事后她就真完了!

想清楚这些,顾卿晚突然便发出嘲弄的冷笑来,她的笑声很突然,也很清朗,一时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只见那少年慢慢停止了笑声,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威武不能屈的清傲之气来,他凝视着周清秋,傲然道:“我沈清虽然一非出身豪门贵族,二尚无功名在身,但却也是俯仰于天地的七尺男儿,是我的错,我自然毫不推脱,哪怕负荆请罪也甘之如饴,然若并非我的错,便是以权威压之,以名利诱之,我也非不会折腰妥协!”

一边儿是权贵之女,一边儿是个穿戴寒酸毫无功名的少年郎,周清秋主动退了一步,所有人都以为这少年会抓住机会,大事化小,赔礼道歉,可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反其道而行。

有言道,事出反常即为妖,方才的事若其中没有隐情,这少年万万不会如此啊。

见顾卿晚这一番铮铮的表现,所有人心里难免又动摇了起来。

果然,就见那少年又上前了一步,道:“周小姐,方才在下用完膳已是要离去之时,不过在走廊上和三位三姐擦肩而过,一未出声,二不曾靠近,三未曾停步,却不知在下是怎么唐突调戏的三位小姐?”

周清秋也没想到,她退步了,这少年竟然敢咄咄逼人,不仅不退,反倒进了一步,一时她浑身颤抖,指甲都深深插进了肉中。

她还未言,后头冯意欣已是尖声开口,道:“谁说不靠近不说话就没法唐突了,方才我看的清清楚楚,你看周姐姐的目光甚是猥亵淫邪,还上下乱扫,净往不敢看的地方看,不定心里想什么龌龊呢,难道这就不算唐突吗?”

她言罢,顾卿晚却顿时面露羞愤赧然之色来,似被气的口不择言了,竟是大声道:“你这姑娘休得污蔑无我…我…我还是童子之身!我…男女那些事儿我根本就糊里糊涂,自己都没弄清楚,如何能在心中淫辱周小姐!”

“噗——”

“咳咳——”

顾卿晚这简直就是语出惊人,四下一静,紧接着走廊上的看客们便憋不住瞧着少年被气的脖子粗脸红的青涩羞赧模样,爆笑出声来。

李东哲一口茶再度喷了出来,呛着了喉咙,又实在想笑,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沈择一面给他拍着背,一面看着被气的脸色通红,就差没晕厥过去的周清秋三个,点着那作怪的少年,笑的差点没流出泪来。

陈咏砚一面用折扇敲着椅背,一面笑的伏在郭栋肩头,道:“栋子,你说这少年他到底是有意的,还是真是那个…那个啥?”

郭栋却回道:“此人深不可测,道行很高啊,小爷我参不透呀。”

兔兔闻声从秦御的袖子中又钻了出来,看着正一脸羞愤的顾卿晚,突然吱的一声叫,不忍再看的扭头捂住了双眼。

秦御先是满脸愕然之色,接着唇角也禁不住抽了抽,听到陈咏砚几人的说话声,再看摇摇欲坠,已经快要晕倒过去的周清秋三人,禁不住又挑起了唇角来。

岂料他笑意尚未达到眼底,就听背后李东哲接过了沈择的话,道:“屁的童子身,这少年瞧着也有十五六了,看样子也算有几个闲钱,又是这么个肆意性子,他会是童子身?爷十三都不是了,你们谁十五六还是童子身的?有吗?有吗?那不是窝囊废嘛!”

秦御刚刚翘起的唇角顿时僵在脸上,一张妖冶的俊面瞬间像被浇筑了一层冰凌,冷锐黑沉的能吓死人。

“嗷——谁!谁暗算小爷!?”

李东哲正欲指着顾卿晚再评点一二,不想膝上一疼,接着便只能抱着腿单膝跳了起来,一面跳一面满脸戾气的吼。

“你太聒噪了!”谁知坐在前头的秦御冷冷丢过来一句,目光更是淡淡扫了李东哲一眼。

李东哲顿时闭了嘴,连抱着腿的手也放了下来,却可怜兮兮的看着秦御,抽搭的道:“二哥…”

他哪里有聒噪,哪里有,哪里有,委屈死了!

不过秦御这一言,众人倒是安静了下来。只那周清秋却已双眼血红,逼视着顾卿晚的眼光能飞射出毒箭来,可她一个女子,却也知道,这会子她越接口便越会让自己无地自容,狼狈难堪。

她一时恨死了冯意欣,都是冯意欣不会说话,方才的话,若是传扬出去,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若是让人说有男人在酒楼里当着她的面,看着她行意淫之举,她的名声还不得全完了!

周清秋一个没忍住,转过身去,一巴掌便扇到了冯意欣的脸上,怒道:“不会说话你便闭嘴!”

冯意欣没想到她会如此,整个人都被打懵了,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周围人一时也瞧着周清秋蹙起了眉,低声说着话,指指点点。

周清秋脸上火辣辣后悔不已,恨不能找个地缝一头扎进去。顾卿晚却不肯放过她,又扬声道:“方才我不过是因周姑娘头上的步摇而多看了两眼,谁知道周姑娘的婢女便挥着鞭子直抽我的双目。沈清乃是读书人,一双眼眸等同性命,慌忙间躲避这才撞进了雅间,惊扰了燕广王殿下和诸位公子。周姑娘非但不管教婢女,反倒口口声声贱民,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在下的身上,在下实在担当不起。事情就是这样的,非是沈清之错,沈清不会向任何人道歉。”

她言罢傲然的挺直了腰背,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周清秋。

周清秋脸色已不能再难看,浑身颤抖,已说不出话来,倒是刘佳慧禁不住出声,道:“你方才也说了,你多看了周姐姐头上的步摇两眼,作为男子,你这样也是极为无礼的,引得这一番误会,难道不正是因你这无礼的两眼而起?”

众人有些目露赞同之色,顾卿晚却道:“这位姑娘说的极是,在下当时多看了周姑娘头上步摇两眼,却也是事出有因。先前进这酒楼时,在下捡到了一支步摇,恰好便和周姑娘头上那喜鹊登枝的步摇差不多。这等女子饰物,丢了自然着急,故此在下无意看到周姑娘头上步摇,便在想会否丢步摇的便是周姑娘,因想要辨清两支步摇是否为一套头面所出,想将东西物归原主,故此才多看了两眼。”

顾卿晚说着手指动了下,从袖子中取出一只金镶红宝石的步摇来,捻在手中转了转。这步摇是她怕包袱里的几件珠宝当的价格太低,不够她们租房子,故此特意多带的。倒没想到,方才在当铺没用上,如今反倒派上了用场。

众人望去,果然见她手中步摇和周清秋头上的有几分相似。

沈择笑着道:“果真猛一看像是一套,不过周姑娘头上的步摇用的是累丝工艺,而这位沈小哥手中的却是掐丝之艺,倒并非一套。”

陈咏砚也点头,看了眼秦御,便扬声道:“确实不是一套,哎,原来今儿这事儿起源于一场误会!要爷说,怪只怪那婢女太过急躁狠辣,不过一些小事儿,倒要秒人一双眼目,若非如此,言语间不过两句话也就解释清楚了。若非这婢女出手伤人,这沈小哥也不会为了躲避而冲撞殿下。二哥,你说是不是?”

周清秋和刘佳慧几个总归是官宦女眷,以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日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该想法子收场了。

这等事儿,秦御自然不屑做,陈咏砚立马揣测着秦御的意思,将过错都按在了周清秋那婢女头上。

如今周清秋几人处于劣势,根本辩无可辩,难堪已极,陈咏砚这话听着好像是为周清秋解围,其实不然。所谓有其仆就有其主,落实了周清秋的婢女狠辣,传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周清秋也是个狠辣阴毒的。

看着是将事情推在婢女身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实根本就是挖了个坑,把周清秋三人给埋了进去。

陈咏砚言罢,顾卿晚目光微闪,禁不住看了陈咏砚一眼。

那厢,秦御却是已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苛责,这婢女动辄毁人眼目,便也只取她一双眼目好了。”

他言罢,竟是迈步便走,行了两步,却又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地上的一个打翻的紫檀木盒子上。

宋宁忙上前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收进盒子,将盒子双手呈给了秦御。秦御这才再度迈步出了雅间,沈择几个摇着折扇,一派风流的跟着。竟是没人再看周清秋几人一眼。

倒是陈咏砚和李东哲,勾肩搭背,边走边禁不住回头打量顾卿晚。

谁知前头秦御出了雅间,却猛然顿住了脚步,也回头眯眼盯向顾卿晚,竟道:“还不跟着!等本王走了,你可未必能活着走出这仙岳楼了。”

周清秋退了一步,顾卿晚却步步紧逼,原因无它,只因为今日她和周清秋已经交恶,若是顺了周清秋的意道歉,事后她敢保证,周清秋还会将她往死里整。

她已经没了退路,只能撕破脸,彻底和周清秋闹翻成仇,让周清秋丢了大脸,重重甩周家一巴掌,这样今日目睹经过的人太多,周家反倒事后不敢再随意寻她的麻烦。

要知道首辅位高权重,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政敌这种东西,那是时刻都潜藏在暗处明处盯着呢。一旦她出事,周家便会有麻烦。

说白了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会子顾卿晚正想说几句话,暗示下众人,自己一旦出事,便必是周家或刘冯三家所为。

只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却不想秦御便替她说了出来。顾卿晚从来没像现在一般觉得秦御可爱过,忙屁颠的跟上,笑着扬声道:“那哪儿能啊,殿下实在说笑了。在下刚到京城,往日与人无怨,近日与人无仇的,一旦出事,岂不是周大人,刘大人和冯大人家都要成为头号嫌疑人?几位大人都是朝廷精干之人,怎么会做这样的愚事?”

秦御见顾卿晚亦步亦趋的跟着,接话接的无比顺溜,一时眸光微凝,在她脸上略顿了一下,这才重新提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