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闽宁头也不回的走了,兀自留下一屋子噤若寒蝉的丫鬟们。

第234章弹劾风波

顾卿晚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下来,她抓住秦御的手,缓缓睁开眼眸冲他笑着摇头,道:“我没什么事儿,别唤太医了,再惊动了王妃便不好了。”

秦御见她的脸色确实红润了一些,俊美面容上的惊慌之色这才收敛,却没依着顾卿晚,坚持道:“还是让章太医来看看的好,爷就说让你莫要累着,父王寿宴的事儿,下头有那么多管事奴婢,哪儿就少你一个帮着母妃操持!你瞧瞧,一准是前两日给累着了。”

他言罢,又亲自去给顾卿晚倒水,扶她起来饮水。又吩咐丫鬟们捧来热水,用温热的帕子给顾卿晚擦拭额头和掌心。

他的动作格外温柔仔细,神情专注认真,秦御其实并不是个有耐心和细心的人,可是如今他却能为她做到这一步,顾卿晚看着忙东忙西的秦御,突然便轻牵唇角笑了下来。

她从前是怨愤于秦御的,因为他禁锢她,剥夺她的自由,还给她带来了许多的伤害。可是如今,她却有些释怀了,因为此刻看着秦御,回想着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发现自己所能体会到不是只有不堪回首的强迫和无奈,还有些温暖和愉快的事情。

不管怎样,都是秦御陪伴着她走过了最茫然孤立的时日,他也给过她不少安慰和支持,用他的方法守护和照顾过她。

人是理性的,但也是感性的,再理性的人也都会有感性的时候。

顾卿晚觉得有时候人是不能太计较的,紧抓着别人的错处不放,其实有时候却是在惩罚自己,也是放不过自己。她的腹中已经有了秦御的孩子,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若然她的心中怨恨着孩子的父亲,又如何能够给孩子最纯粹完整的母爱?

所以,顾卿晚想她是可以不带着怨恨离开王府了,她也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从此轻装上阵,和秦御相忘于江湖。她如今只想抛开礼亲王府的一切,甩脱无法接受的身份,带着她的孩子在海阔天空的外头重新开始。

想明白这些,顾卿晚突然便觉得拨云见日了般,眼前都跟着亮堂了不少,这些时日因为马上要离开而涌动在心头的种种复杂情绪也像是被疏通了的洪水一般,一泄如注,不再困扰着她。

秦御给顾卿晚擦拭了手心,抬眸瞧见的便是她的笑容。那笑容说不出的清透明净,灿烂多姿,就好似一朵饱受了风雨洗礼,在雨后彩虹下恣意抖落满花苞的雨珠,陡然盛放的玫瑰,一瞬间散发出惊心的美来。

秦御怔了下,旋即又觉得这样的顾卿晚飘渺的好似随时都会消失在眼前一般,他猛然丢下手中帕子,想也没想便抓住顾卿晚的手臂将她狠狠带进怀中,紧紧拥抱。

秦御好像很重视她腹中的孩子,这些时日对她动作都温柔了不知多少,好像她是易碎品一般。平日里那么热衷床弟之事的人,现在竟然宁肯半夜爬起来去练剑都不碰她。

他此刻突然动作这样重的拥住她,倒令顾卿晚愣住了,秦御越拥越紧,顾卿晚有些胸闷气短,忙推了推他,他才恍然醒来,松开了紧紧箍着她身体的手臂,却并没立马放开她,依旧拥着她,低头垂眸凝望着她,道:“卿卿方才在想什么?”

秦御的眸光带着分明的探究之色,顾卿晚却又扬唇笑了起来,眨了眨眼,道:“我在想遇到殿下并不算一场糟糕的事儿,不然我现在一定不会有这个小宝宝。”

她说着,抚了抚平坦的小腹。秦御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卿卿这两日是怎么了,总给爷灌**汤,说着些甜言蜜语的。”

顾卿晚扬起眉来,却一脸无辜,“有吗?这样不好吗?”

秦御脸上笑意微敛,深深凝视着顾卿晚,旋即却轻叹了一声,道:“好是好,可是卿卿这样,爷可当真是迈不开步,愈发不想去什么封地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秦御本来这两日便该成行了,却又发生了弹劾的事儿,又因为顾卿晚的缘故,他是真不想离开京城。他如今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何为美人乡英雄冢了。

顾卿晚闻言却扬起唇瓣来,略抬起身子来,主动吻上了秦御的唇。

她要离开了,在不多的几日相处中,她想要随心所欲,什么都不要想,只凭心而为。在王府的日子,她不想往后回想起来,在王府的日子总是压抑的。

秦御被顾卿晚吻住,浑身微僵,一动都不敢动,也说不清是怕惊到了难得主动的她,还是怕自己一动便耐不住浑身憋了多日的燥火。

他不动倒是便宜了顾卿晚,她抬起身子,藕臂揽上秦御的脖颈,探出香舌来俏皮又细致的用舌尖勾画秦御的薄唇,察觉到秦御呼吸微重,便又将香舌往他口中挤,她没费什么力气便攻占了领地,将自己清甜的气息一点点的涂抹在秦御的唇齿间。

她吻的这么投入,偏秦御竟像是入定了一般,竟然也没个反应,于是,顾卿晚恼了,寻到秦御的舌吸允了一下,接着便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像是点燃干柴的火苗,又像是仙女的解冻仙棒,秦御闷哼了一声后,接着便猛然将顾卿晚拥进了怀中,一只大掌压迫着她纤细的背脊,一只手扣着她的发髻,开始狂热的回应。

两人很快便倒在了罗汉床上,交叠在一起。

外头文晴听到些许动静,往窗口瞧了眼,顿时骇了一跳,脸色轰的一红,忙忙招呼着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了个干净。

镇海王府中,张嬷嬷应太后之命前来探望云瑶郡主。

屋中,云瑶郡主依旧包裹着双手靠在床上,令丫鬟搬了一张圈椅,请了张嬷嬷坐下。

张嬷嬷神情怜惜关切,道:“郡主可是清减了不少啊。”

张嬷嬷这话倒不是客套话,云瑶郡主这些时日却是瘦了不少,就只显出了一双大眼睛来,眉宇间因近来的不得志,多多少少透出些许郁气来,映着那消瘦的面庞,人虽瞧着楚楚可怜,可却总让人觉得有点阴沉不讨喜。

云瑶郡主笑了笑,道:“嬷嬷不是外人,我也不在嬷嬷面前打肿脸充胖子。我这双手说不得以后就废了,每日里茶饭不思的,岂止是清减了,离瘦脱形也不差多远了。”

她言罢,眼眶便是一红。云瑶郡主很明白,张嬷嬷代表的是太后,在太后面前,她示弱没有坏处。

张嬷嬷见她落泪,连忙抽出帕子递过去,叹息道:“郡主这次确实是受了大罪了,太后听闻郡主受伤的事儿,也是担忧不已,本是要早些派奴婢来探望郡主的,奈何太后自静云女学回去后,这身子也不大爽利,一时间倒也顾不着郡主这边。”

云瑶郡主闻言眸光顿时一闪,关切道:“可是太后为着女学比试的事儿在生气?太后如今可是已经好了?”

张嬷嬷叹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瑶郡主忙忙便遣退了一众丫鬟,道:“我是太后的义女,蒙太后厚爱,却一直不能回报一二,如今太后病了,嬷嬷说什么也不能瞒着我,有什么事儿就告诉我,我虽然人微言卑,但也愿意尽我所能为太后分忧。”

张嬷嬷便凑近了云瑶郡主,道:“唉,还不是因为礼亲王府那位顾侧妃,太后为礼亲王府着想,怕那顾侧妃成了乱家根源,这才想着借女学比试一事将请封侧妃一事儿搪塞过去,谁成想,结果竟然…唉,偏礼亲王府也是个不识好歹的,竟然还不明白太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张嬷嬷言罢,眸光微敛盯视着云瑶郡主,果然就见云瑶郡主面上闪过些许的不忿和算计。

云瑶郡主抿了抿唇,心跳微快,道:“太后着实一片苦心。依我看,礼亲王府确实有些不像话了,竟然由着一个妾室上蹿下跳的,太后为此担心,也不是个办法。我倒有个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她言罢,张嬷嬷便笑了起来,索性从圈椅上站起身来,坐到了床边,道:“郡主也知道,奴婢们都是愚笨的,也不能给太后分忧,郡主却是难得的伶俐人,有话但请直说。”

云瑶郡主便目光诚挚的道:“礼亲王府宠妾,在我看来,还是因为燕广王没正妃的原因,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的年纪着实不算小了。礼亲王世子便也算了,左右没闹的太出格,可燕广王这样宠妾下去却不好不约束着些。太后作为皇婶母,正该多多操心下燕广王的亲事。这王府中有了正经的郡王妃,自然也就没人稀罕那侧妃了,嬷嬷觉得呢?”

张嬷嬷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拍了下腿,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要不老奴怎么说郡主是难得的伶俐人,明白人呢。”

云瑶郡主面露谦逊之色,忙谦让了几句。

张嬷嬷却又问道:“太后终年在宫里头也不大清楚各府贵女的心性,郡主可有合适的人选?”

云瑶郡主面上微红,含羞低头,道:“嬷嬷,这种事儿怎么能问我呢,我可不知道。”

张嬷嬷扬声而笑,道:“奴婢瞧着郡主就正好,如今退了亲,可不就正应了礼亲王府这门亲事?”

这也是张嬷嬷今日前来的目的,云瑶郡主的手伤了,不定怎么恨那顾卿晚呢,云瑶郡主的心性和心机,太后是清楚的,而云瑶郡主的那些小心思,也是瞒不过太后的。

故此太后的意思是,将云瑶郡主嫁到礼亲王府去,将来只等看好戏便是,那顾卿晚着实可恶,太后直接对付她没得掉身份,云瑶郡主是太后的义女,倒是一把现成的好刀。

云瑶郡主听了张嬷嬷的话却顿时羞红了脸,眸若春波的嗔了张嬷嬷一眼,垂着头泫然欲泣的道:“嬷嬷便莫要取笑我了,我的出身到底…更何况,我还刚刚被退了亲,这双手也伤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好。这样的我,如何还能配得上燕广王。”

张嬷嬷却摆手,道:“哎哟,我的好郡主啊。你可千万莫说这样的话,郡主是打小养做嫡女,记在镇海王妃名下,镇海王妃抱养长大的,这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啊,这没什么好说的。至于退亲,那更不是郡主的问题,京城谁不知道是谢家的家风不好,谢大公子对不住郡主,郡主却是个刚烈的,为了不让镇海王府蒙羞,还差点就自戕,实在是作孽啊。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太皇太后当年还退过亲呢,郡主这真不算什么。至于郡主的手嘛…”

张嬷嬷说着意有所指的笑了笑,才道:“自然是谁将郡主弄成这样的,就该谁来负责,郡主觉得呢?”

云瑶郡主眸光狠狠一闪,接着便咬唇道:“嬷嬷说的是呢,嬷嬷且回去告诉太后,让太后放宽心,云瑶就是肝脑涂地也要为太后分忧的。”

张嬷嬷笑起来,拍了拍云瑶郡主的手腕,她站起身来,道:“如此奴婢便不打搅郡主休息了,奴婢回宫复命去了。”云瑶郡主忙使人送张嬷嬷,待张嬷嬷走后,云瑶郡主沉思了片刻,便让丫鬟去请镇海王过来。

虽然皇帝没有回应那些弹劾礼亲王府的朝臣,但是此事却没有被压下去,反倒是愈演愈烈了起来,翌日早朝更多的朝臣投入到了弹劾的大军中。

这日秦御也上了朝,秦英帝面对如雪花一样多的弹劾奏章,像是兜不住没法再包庇了一样,面露无奈,冲秦御扬了扬奏章,道:“燕广王,你有何话要说?上次你便被弹劾宠妾灭妻,朕有意回护只杖责了你几大板子,看来是朕之错,应该严惩,实在不该纵容你如此不守规矩啊。”

秦御差点没被秦英帝惺惺作态的模样给恶心吐,他面不改色的从朝服的袖囊中也抽出了两份奏章来,迈步出列,道:“既然大家都这么热衷于弹劾人,微臣今日便也凑个热闹,皇上,微臣要弹劾御史台高大人,郭大人。”

他言罢,将手中的奏章双手捧起。秦英帝蹙了蹙眉,这才吩咐站在旁边的王公公便下了御阶接过了奏章。

秦英帝翻开奏章看,秦御扬声道:“微臣弹劾御史台侍御史高军义,曾在两年前,授受同僚御史中丞郭更一万两银子的贿赂,是日便按照郭更的意思,纠结了六位官员共同弹劾彼时的礼部左侍郎周大人,致使周大人被下狱革职。而新上任的礼部左侍郎却在半年后成了御史中丞郭更的姻亲。皇上,监察御史掌管着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至关重要,他们互相勾结,利用职务之便,行谋私之事,构陷朝臣,替自己人谋取官职,此等行为简直令人发指,可比什么宠妾灭妻更纵容不得吧?”

秦御的话顿时便令满朝哗然,从来,御史之权既重,相对的,御史处事若有差失,惩办也极严厉。就秦御所言这些,若然被证实是真的,那这高军义和郭更算全完了,抄家流放那是妥妥的。

而今次带头弹劾秦御的,便有这两人。

秦英帝脸色难看,捏着秦御呈上的奏章的手都禁不住有些微微发抖,目光阴沉的盯向了那这会子扯后腿的高军义和郭更,果然就见两人此刻面无人色。

秦御挑唇一笑,道:“微臣是有人证的,此人证乃是高军义养在邹平镇的外室冯氏,冯氏如今就在宫外等候传召,且当初郭更贿赂高军义的脏银还剩下一半,就藏在这冯氏的私宅中,皇上尽可传唤冯氏上殿问话。”

这简直就是人证物证齐全啊,秦英帝差点没被高,郭两位大人给蠢哭了。

做为御史,竟然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人抓,还跑来弹劾别人宠妾灭妻呢,结果呢,自己的外室都让人翻出来了,还藏了那么多的藏银在外室那里,这才是妥妥的宠妾灭妻呢!

秦英帝怒目瞪着高军义,还抱着这都是秦御诬蔑的美好愿望,然而高军义却已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秦英帝气恨的将手中奏章掷了下去,怒声道:“将这两个东西拔了朝服,拉出去!给朕拉出去!”

高军义和郭更被拖了下去,一时间朝堂上竟再无人敢多言,他们都是被高,郭两人带着弹劾礼亲王府的,如今高,郭二人都完了,自然是怕了。

礼亲王却在此时扬声而笑,道:“啧啧,看来这宠妾灭妻的大有人在啊,我儿可还没妻呢,那高军义可是成亲了的吧?哎哟,这世上就没不透风的墙,别以为将外室藏在十万八千里远的村镇上就能万无一失,莫说是藏的远就是上数三代,哪个祖宗宠妾灭妻,那也是一翻一个准,跑不了。”

礼亲王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你们弹劾前,最好保证祖上三代都没宠妾灭妻之类的事儿,不然便莫怪礼亲王府以牙还牙了。

第235章离京

秦御和礼亲王的态度太强硬了,又有高,郭二位大人被杀鸡儆猴在先,朝堂上顿时气氛更加僵硬了。

上头的秦英帝有些沉怒的冷着一张脸,想发火,奈何秦御抓住高,郭两位大人的把柄,还有铁证,容不得他偏袒,可不发火,他这个皇帝也当的太是窝囊了。

秦英帝觉得自己就要被气死,成为史上最悲剧的皇帝。就在大家以为今日就只能这样,再难有人敢冲礼亲王府发难时,镇海王却突然站了出来。

他也抽出了一本奏章来,双手呈上,扬声道:“皇上,臣也有本要弹劾!臣弹劾燕广王目无王法,为讨妾室欢心,手段残忍,重伤皇上御封郡主!”

镇海王府和礼亲王府的关系一向不错,秦御和镇海王也算有几分师徒情谊,如今镇海郡王突然站出来弹劾秦御,师徒反目,顿时让众人都愣了。

镇海王的话简直像一滴水入了油锅,刹那间朝堂便议论纷纷起来。

“燕广王果然为一个妾室入了魔障了,怎么连师徒之义都不顾了?”

“不能吧,就因为给妾室出气便弄残了堂堂郡主,这太丧心病狂了些。”

“是啊,哄女人也没这么个哄法啊。”

众人议论纷纷,明显觉得秦御犯了大错。只因妾室是玩物,而恩义,尊师,这些却是古人所崇尚的,从小便接受的教化。

秦御为了个妾室却不顾师徒情谊,这明显是不被天下认可的。

上头,秦英帝愣了下才示意王公公将奏章拿了上来,他翻开了下,看向镇海王,道:“镇海王,你的弹劾奏章上说你有人证和物证?”

镇海郡王面上带着些沉痛,失望和复杂的无奈。

众朝臣瞧着镇海郡王的样子,难免心中都偏向了镇海郡王。

大家觉得镇海郡王明显是不想弹劾秦御,将两府关系弄的糟糕的。但是云瑶郡主却是镇海郡王的亲生女儿,他若是眼睁睁看着云瑶郡主受了外人的欺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他往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还不任哪里的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头上来?

所以弹劾一事儿,不能怪镇海郡王无情,只能怪秦御宠妾太过,简直已经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镇海王神情沉痛而愤怒的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秦御,这才沉声道:“是,皇上,微臣若非查到了人证物证,也万万不会相信燕广王会做出此等事情来的。如今人证已在宫外等候皇上的传召。”

秦英帝看了眼拧着眉的礼亲王和沉着脸瞧不出旁的情绪的秦御一眼,他隐在珠帘后的眼眸微眯,摆手吩咐道:“传。”

片刻便有一个三个穿戴各不相同的人垂首上了殿,跪下行礼后,镇海王道:“这是太仆寺马监常大人,当日小女马惊后,微臣曾请常大人前往检查惊马。”

镇海王言罢,那穿着绿色小吏官府的男人便磕头道:“禀皇上,当日下官检查惊马发现镇海王府的马是因为在奔驰中被一种带了毒齿草汁的银针刺破了皮肤,这才导致马儿突然发狂的。因为当时射毒针的人非常厉害,使得毒针擦过马背,刺破血管,毒针却并未留在马儿的身体中,而是尽数没进了草丛,故此当日下官甚至一度找不到马儿发狂的原因,不过后来下官福灵心至,还是发现了端倪。这是下官从惊马的背脊上刮下的一层皮,颜色发黑,正是马齿草留下的毒液。”

小吏呈上了一块马皮,得到了验证后,镇海王便又道:“听了常大人的话,微臣便又派遣了下人到马儿受惊之处仔细寻找。”

跪在殿中,穿着一身镇海王府侍卫服的男子磕头道:“郡王派小人去查此事,小人发现惊马那边的草地确实被人清理过,只是还是被小人找到了一根遗落的毒针,皇上请看,这银针上对着阳光泛着一层微绿的光,就是毒齿草的毒了。”

秦英帝检查了证据,道:“看来云瑶郡主受伤,确实是人为所害的。”

镇海郡王又道:“皇上,此种毒针要想刺破疾驰中的马儿的皮肤,即便是内力惊人的武功高手也是很难办到的,除非借助一些机关工具,微臣便沿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找到了此人。”

镇海王言罢指了指跪在最东边一直佝偻着背脊的老头道:“他叫巧手张,是专门做机关兵器的能人,他喜好研究设计些机关暗器,也有不少喜好此道的人会隔三差五的去他那里看看,并买些暗器等物。微臣再三彻查,终于查到他在半年前曾经设计出一种用来发射毒针的机关筒,微臣将那根毒针拿过去,他认出来,那毒针确实是出自他之手。”

巧手张在镇海王的示意下磕头道:“毒针是特制的,和寻常绣花以及针灸的银针皆不同,草民认得出,那根毒针确实是出自草民之手,是草民设计出的梨花暴雨针中的其中一根,当时那梨花暴雨针被草民卖了出去,当时买下梨花暴雨针的正是燕广王殿下。”

镇海王将查到的证据都摆了出来,便跪下道:“当日在静云女学,燕广王的妾室顾氏便非要栽赃小女意图谋害她,最后也没拿出什么证据来。当时顾氏的琴被动手脚,若是没有发现,必定要伤到十指。而小女跌下马车,却正好被践踏了十指,致使手指几乎尽断!这不是燕广王在报复,为顾氏出气,又能是谁?!”

镇海郡王的话顿时引得朝臣们纷纷附和,先前歇下去的弹劾人群,再度义愤填膺的冒了出来。

秦英帝重重拍了下龙案,道:“燕广王,你有何话可说?!”

秦御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情,闻言不过抬了抬眼皮,道:“皇上,半年前微臣确实在这人那里买过梨花暴雨针,不过微臣玩了半日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顺手丢了,谁知道那梨花暴雨针落到了什么人的手中,如今竟然用这种手段来陷害微臣,微臣还觉得冤枉呢。”

秦御一句丢了便将此事推了个一干二净,左右镇海王也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此事,他死不认罪,镇海王气得浑身发抖,道:“丢了?花三千两银子买来的机关暗器,燕广王随手就丢了?”

秦御不得不承认,镇海王有几分能耐,当日他确实是用梨花暴雨针伤的马,竟然还真被查了出来,不过再多的证据,秦御敢保证,镇海王是拿不出的。

他耸了耸肩,道:“丢了就是丢了,郡王若是不信,要不派人去礼亲王府搜搜?”

“你!”镇海王哪里敢接秦御这话,神情激愤。

上头秦英帝突然又拍了下龙案,像是彻底被这桩宠妾的闹剧给惹烦了,道:“先派太医院所有擅长骨科的太医前往镇海王府为云瑶郡主医治,至于其它的容后再议!”

秦英帝甩袖而去,众朝臣们便也议论纷纷的散了朝。礼亲王冲镇海王挑了挑唇,道:“嘉年兄这又是何必,即便有什么怀疑上王府问清楚便是了,何必闹到朝上来,倒伤了两府的和气。”

镇海王却面露愠色,道:“这事儿就算我寻上王府,王爷还能向着我不成?王爷,阿御是你的儿子,你护他之心,便似我护云瑶之心,莫说云瑶已经向我再三保证,当日静云女学琴弦的事儿和她没关系,便是真和她有关,那顾氏什么身份,云瑶什么身份?真让顾氏伤了手,阿御也不能折了云瑶的十指啊!”

镇海王越说越愤怒,礼亲王却也微沉了脸,道:“话不能这么讲,顾氏虽比不上云瑶尊贵,但却也是我王府的人,难道就该平白蒙受屈辱?”

镇海王抬手点着礼亲王,道:“就知道如此…也请王爷想想云瑶,她的手坏了,这辈子就毁了!不管怎样,此事我定会为女儿寻个公道不可。告辞。”

镇海王言罢,甩袖而去。

顾卿晚并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儿,再不多日,酒楼便可以开张了,今日陈心颖带着几样特色菜品来了王府,让顾卿晚一起试菜,两人很是聊了会,近午时陈心颖才离开王府。

秦御回到王府,自然也不会和有孕的顾卿晚说这些糟心事,故此,外头弹劾秦御宠妾灭妻,以及手段残忍,不顾恩义的事情已经闹的纷纷扬扬了,顾卿晚却半点都不知晓。

秦御原本是想事情平息后再离开京城的,省的顾卿晚会被这些事儿扰到,他原本以为今日收拾了高,郭两个带头弹劾的,这事儿也便完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又冒出来一个镇海王。

现在眼见此事儿一两日怕也没个结果,封地那边一年才巡视一次,也是不能耽误的,最后秦御只能尽量又挤了两日来准备对付镇海王。

偏他刚安排下两日后再出发的行程,封地那边便传来了消息,封地的一处州县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地动,死伤无数。

没奈何,秦御说什么都没法再拖延行程了,这日便要连夜出发离京。

只京城弹劾的事儿闹的却正厉害,秦御说什么也不放心顾卿晚,临行前,他先去礼亲王妃的秋爽院,说了一番辞行的话,又听了半天礼亲王妃的嘱咐,秦御便开口道:“母妃,儿子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个来月,儿子有件事想要拜托母妃。”

礼亲王妃却笑了起来,点头道:“知子莫若母,你是放心不下卿晚吧?”

礼亲王妃面有打趣之色,秦御脸庞微红,却没别开视线,反倒认真而郑重的盯着礼亲王妃,道:“正是放心不下她,如今外头是非多,她一个弱女子,又没了娘家,要是没母妃帮忙照看着些,儿子惊她要被人啃的骨头渣都不剩。她一向将母妃当亲近的长辈看待,儿子不在,母妃说什么也要替儿子照应一二。”

礼亲王妃佯装不快,沉声道:“从前你出门,也不见为母妃多担心关心着些,如今倒是对女人这样上心,实在让母妃失望伤心。”

秦御忙站起身来赔罪,一张俊面竟愈发羞窘的发红,作着揖好话说尽,礼亲王妃才笑着推开他,道:“行了,行了,母妃还能真吃这种无名醋不成?母妃也喜欢卿晚,和她投缘,你放心,便你不说,母妃也不能让人伤到一毫,尤其这弹劾一事儿,也算是因母妃而起。母妃保管等你回来,交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人儿,这总成了吧?”

秦御忙忙谢了,又怕顾卿晚有孕的事儿万一爆出来,礼亲王妃会生她的气,便道:“若是卿晚有哪里得罪了母妃,母妃也请看在她救了您一命的份儿上对她宽宥一二,万事等儿子回来再说。”

他这话就偏的太没边儿了,礼亲王妃是真的有些吃味了,抬脚便往秦御身上轻踢了一下,摆手道:“赶紧走!再不走,母妃应了你的也该后悔了!”

秦御这才打了个哈哈,转身离开了秋爽院。

他没进雪景院,又到了前院,特意将宋宁留了下来,吩咐了不少事儿,又交代了宋宁,若然顾卿晚有孕的事儿被发现,千万护好顾卿晚,连礼亲王和礼亲王妃都不能伤害到顾卿晚,又盯视着宋宁再三保证完成任务,秦御才回了雪景院。

顾卿晚显然已经知道了秦御得马上动身的事儿,秦御回到雪景院,她正守着一个云锦包袱发呆,秦御大步进了屋,她都没听到动静,直到人被秦御抱在怀里,轻轻摸索着头发,顾卿晚才陡然醒过神来,抬眸冲着秦御笑了笑。

秦御也垂眸注视着顾卿晚,道:“爷马上就得走了,卿卿好好照顾着咱们的孩子,等爷回来。”

顾卿晚眸光略闪,竟有点不敢正视秦御的目光,她想,等秦御从封地回来时,若无意外,她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

猛的低下了头,顾卿晚怕秦御发现端倪,忙将桌上的云锦包袱抱了起来,道:“殿下先坐下,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殿下呢。”

秦御显然被顾卿晚手中的礼物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倒没发现顾卿晚的不对劲,他诧异的挑了挑眉,道:“卿卿还给爷准备了礼物?让爷猜猜,难道卿卿这些时日给爷做了一身衣裳?爷都说了,卿卿有孕在身,千万不要劳累,丫鬟们是怎么伺候呢,怎么能这时候让你动针线活呢。”

秦御见顾卿晚手中是个不大不小的包袱,本能就觉得里头是顾卿晚亲手做的衣裳。若然是寻常,顾卿晚给他亲手做衣裳,秦御得乐死,可此刻他却有些担心顾卿晚累着。

顾卿晚却含笑摇头,道:“确实是衣裳,但却不是殿下所想的那样,我没动针线活的,殿下自己看看!”

她将包袱推了过去,秦御好奇而期待的打开,看清里头放着的东西,不觉惊讶出声,道:“这是一件软甲?卿卿怎么会送爷这个呢?爷有两件金丝软甲,但都落尘了,并不怎么穿戴,这软甲其实也就对刀一类的挥砍类武器有点作用,编制网眼便是再紧,也挡不住弓箭、长矛这等穿刺性武器,穿着作用真的很有限,还累赘的紧,卿卿这件软甲该是藤筋编制的吧,这效果就更欠佳了…”

秦御言罢看着顾卿晚,附身亲了亲顾卿晚的额头,道:“卿卿是怕爷在外又受伤才送爷这软甲的吧?莫怕,爷会照顾好自己的,如今爷有了卿卿和孩子,是一定会百般谨慎,绝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顾卿晚却扬唇而笑,神情颇有几分得意,道:“殿下见过的软甲怎样我不评论,只我送给殿下这件软甲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敢保证绝对是这世上最坚韧不催的软甲。殿下不信请看。”

她言罢,随手将软甲提了起来,自己用两手撑着,示意秦御用桌上的匕首来刺。

秦御狐疑的看了顾卿晚两眼,匕首出鞘,无奈的刺向软甲,然而令他惊异的事儿发生了。

匕首竟然真的刺穿不了软甲!

秦御诧了一下,用了些内力,再度去刺,匕首的尖确实是被牢牢阻隔在了软甲外,秦御惊异极了,加大了内力,足用了七分内力,然后软甲竟还是不透!

秦御惊愕不已的看向顾卿晚,微微张着薄唇。

他震惊的模样令顾卿晚得到了充分满足,含笑道:“怎么样?我准备的这件礼物是不是奇珍异宝?”

这件软甲,她是用最坚韧的一种藤的筋充分浸泡了玉莲花蜜,然后改进了编制手法,缝制了前后两层,又在其中压了两块同样浸泡了玉莲花蜜的牛筋皮缝制而成,就这么一件软甲,足足用去了起码上千滴的纯玉莲花蜜,其坚韧程度可想而知。

绝对是世上最好的一件护身甲了!

顾卿晚眸光晶灿盯着秦御,秦御却突然抬手猛的将顾卿晚抱进了怀里,道:“卿卿从哪里得来的?这样的稀世珍宝,为什么拿出来给了爷,便不曾想过留给你哥哥或者自己,或者其他什么人吗?”

顾卿晚被他拥着,竟然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分沙哑的颤抖,一时心头微颤,半响她才笑着道:“殿下,你可是我孩子的父亲呢,不给你,还能给谁。”

她言罢,退出了秦御的怀抱,认真盯视着秦御,灿然一笑,道:“这软甲送给殿下,我祝殿下一生平安。”

秦御心情激荡,他想顾卿晚愿意将这样天下只此一件的,又带着浓浓关怀的软甲送给自己,又说出他是孩子父亲的话来,这便足以说明顾卿晚对他的心意了。

他心中充满了狂喜和震动,根本就没发觉顾卿晚说的话有任何的不妥,更不要说发现顾卿晚这其实是在和他告别了。

他沉浸在喜悦中,一双异色的眼眸宛若坠入了星河,熠熠发光,他朗声而笑,旋即抚着顾卿晚的脸颊,缓声道:“爷总算是守得花开见月明了,爷所求无非是卿卿之心似我心,总算是让爷等到了。”

秦御的口气充满了愉悦而喟叹,顾卿晚含笑不语,秦御深深看了她两眼,却又猛然用力,展开双臂狠狠抱住了顾卿晚。

“等我!”

他嗅着她身上的熟悉暖荷香,只觉整颗心都在欢快的颤抖,有万全的话要说,可是最后他只吐出这两个字,再也不敢多留,转身大步而去,没再回头。

因此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顾卿晚面上的笑容已经隐没不见,他也不曾知道,在他星夜疾驰赶往封地的翌日,一道赐婚的圣旨到了礼亲王府。

第236章酒楼开张

秦御没走时倒还不觉得,他一离开京城,顾卿晚觉得整个雪景院都空旷安静了很多。

自从有了身孕后,顾卿晚就变得有些贪睡,不管什么时候一闭眼便睡的特别沉。秦御离开的是日夜,她竟奇怪的有些失眠,后来好容易睡着,也一直有些断断续续的。

到了翌日清晨,顾卿晚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她舒展了下腰肢,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还没唤文晴进来,却听外头院子里两个小丫鬟在窃窃私语。

“这事儿咱们侧妃听了还不定怎么难过呢。”

“嘘,小声着点,别让侧妃听到了!”

“你们说什么胡话呢,赶紧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再乱嚼舌,惊扰了侧妃,仔细二爷回来拔了你们的舌头!”

小丫鬟们的声音被文晴厉声呵断,接着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院子中恢复了宁静。

顾卿晚眸光微闪,坐着没动,果然就听见脚步声进了屋,很轻巧,是她熟悉的文晴的脚步声。

文晴进了屋,小心的走到了床前,见床帐中没什么声音,不觉松了一口气,抬手撩起床幔来,却陡然对上了顾卿晚清亮的眼眸。

文晴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接着脸色就是微微一白,道:“姑娘已经醒来了啊!姑娘醒来有一会儿了吗?奴婢竟然都没听到动静呢。”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勉强,神情有多紧张。

顾卿晚挑起眉来,笑着道:“文晴,我确实都听到了,方才她们在说什么?出什么事儿了?”

文晴顿时脸色又白了一点,不过她很清楚顾卿晚的性子,既然听到了就别想再隐瞒着她。

文晴舔了舔干涩的唇,上前两步撩起床帐,这才冲顾卿晚道:“奴婢告诉了姑娘,姑娘可千万不要着急生气,也别激动,免得伤到了孩子。”

顾卿晚不由笑了起来,道:“行了,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文晴有些无奈,她方才就被宋宁叫出去,说了两句话,两人刚商量好,一致决得有些事儿还是暂时隐瞒着顾卿晚好,先禀报了秦御,等秦御那边有了应对,再让顾卿晚知道不迟,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就有丫鬟多嘴让顾卿晚听到了风言风语。

文晴迎着顾卿晚逼视的目光,到底开了口,道:“就在方才,宫里头下了一道圣旨,旨意送进了王府,是给二爷的…是一道赐婚圣旨。”

顾卿晚闻言确实一怔,接着她便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有几分自嘲之意。

赐婚?在这个时候,难道是老天都在提醒她该离开了吗?

文晴见她如此,却以为顾卿晚是太伤心了,顿时便神情微急,忙道:“姑娘可千万别着急啊,皇上将云瑶郡主赐婚给二爷,可二爷对云瑶郡主根本就没男女之情,二爷未必会乐意受皇命摆布的,这门亲事能不能成那还是两可之间,姑娘千万别瞎担心,宋宁马上就会将消息传给二爷,二爷一准是有法子的…”

文晴焦急的劝说着,顾卿晚眨了眨眼,捕捉到了文晴话中的重要信息,“皇上将云瑶郡主赐婚给了秦御?”

“是啊,可不就是云瑶郡主嘛。”文晴言道,神情有些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