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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谨枭捏了捏她的脸,“听话,我要带你小妈咪去看医生。”

小洁儿丝毫不买他的账,眼睛直溜溜地看着颜妮,“我听小妈咪的。”

“留在这里帮小妈咪照顾小弟弟吧。”

颜妮开口,就算小洁儿再不愿与她分开,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

盛严昌没说什么,想到书房里自家孙子对他说的话,对小洁儿难免多看了几眼,瞧着那相似的眉眼,心里顿时有着深深的无力感。

枭子和谨华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孙子,可是如今,这两人却…

不知是该叹家门不幸,还是该怪他教导无方。

“呵呵,两孩子留下,这下咱家里总算热闹了。”

不知内情的梅玲对于这种安排显然很乐意,因盛老爷子拒办满月宴的不满情绪也减轻了不少,“来,张妈,李嫂,大家别客气,赶紧吃,枭子,这土鸡汤妈炖了一个下午,你给颜妮多喝点。”

吃了晚饭,盛谨枭便带着颜妮回房休息,还是原来那间婚房,里面除了撤下当初那喜庆的红外,基本没什么变化,床头上还挂着两人海边奔跑的巨幅婚纱照。

盛谨枭将人抱到床上,“你休息下,我去弄点水来帮你擦擦身子。”

颜妮掀了被子,“我腿没残,自己来!”

这房间的格局她还算有印象,就算眼睛瞎了,相信也难不了她。

盛谨枭压住她的手,“乖,躺着别动。”

“你不用这样,会跟你回来,只是不想拖累我的伙伴们,另外让他们安心,想来你爷爷已经知道了什么,你也不用觉得为难,我会通知白浩来接我,至于小洁儿,他是你们盛家的血脉,你们有责任护她周全。”

不得不说,颜妮是敏感警觉的,盛严昌的话可谓是一语双关。

盛谨枭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子,“别说傻话,你是我老婆,要别个男人来接你,是几个意思?”

冬天天气冷,颜妮的腿非得要热水泡,小腿上还得用热毛巾敷揉,这样晚上睡觉脚才会暖,不管是以前还是最近这一个月,这种事盛谨枭没少做,现在做起来得心应手。

“今天感觉怎么样?”

颜妮听人说话有些吃力,盛谨枭和她说话的时候,语速总是放的比较慢。

颜妮没回答他的话,而是突兀地开口道:“我想去看看我爸。”

盛谨枭揉捏的动作微顿,“你身体…”

“再坏也就那样了。”

颜妮撩了撩发,语气自嘲,神情却是平静漠然。

盛谨枭沉默了良久,终是应了一声“好。”

颜妮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两人在年初二满月那天,便丢下两个孩子,登上了飞往云南的班机,盛谨枭怕途中出什么意外,特意叫上了在家休年假的纪钒随行。

这是一年前分别后,纪钒第一次见到颜妮,尽管已经从盛谨枭口中得知她的身体情况不怎么好,可是没想到居然差到这种程度。

心里纵然有些愤慨,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也只剩下心酸叹息了。

那样一个清冷傲然又刚烈决绝的女人啊,居然弄到如此地步。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颜妮除了看起来有点疲乏外,没有像上次吐得不可开交。

两人是在第二天早上去的段家,正在看早报的段云桀听到管家的通传,神色几乎呆怔了将近十秒,这才转眸看向他,语气平静,“你说谁?”

管家低着头,垂下眼睑,“是颜妮小姐!”

段云桀搁下报纸,接过湿巾擦了擦手,“请进东园。”

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一如往昔般的清冷漠然,只是说了这句话后,他却坐在那里久久不动。

东园是段阳休养的地方,颜妮身上穿着件米色的长款羽绒服,脸上稍稍化了个淡妆,戴着墨镜被盛谨枭搂在怀里。

他们走得很慢,前面带路的管家时不时地停下来等,听着男人不停地提醒女人脚下的路,尽管心里诧异,面上却不露声色。

东园是个独立的院子,里面有个小花园,跟着管家进了院门,第一眼就看到一袭藏青色呢子大衣的段阳坐在合欢树下晒太阳,精神气气色看起来很是不错。

他面前有方圆形的虅桌,手里摆弄着一套茶具,动作流畅贵气,神情宁静悠远,平和雅致,远远看去,就像是上好的水墨画,令人赏心锐目。

“先生,颜妮小姐回来看您了。”

段阳猛地转头,温润眸子神采奕奕,当他看到只有颜妮和盛谨枭两人时,眼里的那抹光亮褪去,不过脸上的开心还是显而易见的,“你个小妮子,可算是回来了。”

“爸!”

颜妮唤了声,盛谨枭搂着她来到段阳身前,亦是唤了声,“爸,我们过来给你拜年!”

语气听起来显得比较熟稔自然,显然,他们见面的次数不止一次。

“呵呵,好,我正想着小丫头能泡杯茶给我喝呢。”

盛谨枭将颜妮安置在藤椅上坐下,“爸,她不方便,我来泡给你喝。”

段阳看向颜妮,这才察觉到颜妮的异样,他放下手里精致小巧的碧翠茶杯,表情疑惑又担忧,“丫头怎么了?”

“眼睛出了点小毛病,动了手术就没什么大问题了,爸无须担心。”

颜妮还没说话,盛谨枭便替她开了口,语气沉稳轻松。

段阳明显不信,“真的只是这样?”

“嗯,马上要去国外动手术了,所以过来看看爸!”

颜妮取下墨镜,神色淡然而平静。

段阳虽然还想问什么,看出他们对这事并不想多谈,便转了话题,“小妮啊,你结婚的事怎么也不和爸说说,要不是谨枭来看我,我还不知道自个儿多了个女婿。”

“是我的错,那次她回来看你,我正好有紧急工作处理,没陪她,心里闹别扭。”

“呵呵,你们年轻人啊!”

段阳笑着感叹,老徐这时候拿来了茶叶,“先生,您要茶叶。”

段阳接过,回头看老徐,“你让厨房中午多准备些小姐爱吃的菜,对了,丫头,就住这东园吧,爸想多和你说说话。”

“爸,这次就不了,等我手术康复后回来多陪陪你。”

颜妮是没打算留在段家的,不过,晚上的时候,段阳极力挽留,她也只好留了下来。

因为这边是独院,段云桀曾下过令,若是没什么大事,段家人不得进这座院子,打扰段阳休养,所以,一整天下来,也没人来打扰他们叙旧聊天,而段云桀也没有露面。

这边的夜晚气温往往比白天要低,颜妮硬扛着陪了段阳一天,精神不怎么好,吃了晚饭便早早被盛谨枭勒令钻进了被窝,段阳推着轮椅进来的时候,盛谨枭刚帮颜妮按摩完双腿,喂她吃好药。

“爸,还没休息?”

“吃饭的时候看颜妮脸色不是很好,过来瞧瞧。”

“爸,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正说着,盛谨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擦了擦手,“爸,你们聊,我去接个电话。”

房间里只剩下两父女,段阳看着脸色苍白消瘦的颜妮,语气心疼而担忧,“妮妮啊,你老实告诉爸,你的身体…”

“爸,你别担心,真没什么事,几年前出了点小事故,脑子里有块淤血未散,本来一年前准备手术的,可那时候检查出怀孕,便将手术推后了,如今只要取出淤血,都会慢慢康复的。”

颜妮避重就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爸希望你好好的。”

听着他感慨关怀的话语,颜妮心底触动,都说父爱如山,这话一点都不假,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是却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将生命中最灿烂的年华,用来等她的母亲。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让他做到大度如此,坚守如斯?

她并不觉得,妈妈有多爱他。

“爸,别在等了,找个好女人,好好过日子吧。”

他今年才四十六岁,尽管沉睡了六年,不过,经过一年的修养,精神气儿看起来好了不少,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一个温润如玉,贵气非凡的美男子,此时的他,看起来就是雅致温润的美大叔一枚。

人生才过一半,后面漫漫岁月里,她希望能有个女人照顾他,陪伴他,就算没有爱,也会有相濡以沫,细水长流,让他不至于孤独终老。

段阳笑着,笑容宁静平和,“没什么等不等的,只是这个年纪了,又踏过鬼门关,什么都看淡了,她来,我欢喜,她不来,我也不会悲伤,现在我只期盼,她好好地…活着。”

“活着”两个字,就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地压在颜妮的心里。

这个问题,她从不敢去深思,自从有记忆起,她和妈妈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在一个城市不会超过两年的时间,这里是她们最后呆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她们认识了段家三少段阳。

她临走时不知用什么方法封存了她某些记忆,直到那次她差点葬身大海这才想起来,也是那些记忆让她活了下来。

从记忆里,她知道,她妈妈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后面她也证实了想法,她的名字,身份什么的,都是假的,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颜玉卿这个人,有同名同姓的,但都不是她。

一年前她也从那些各地寄过来信件中看出,她一个人依然在四处漂泊,她不相信爸爸没根据信件上的地址去找过她,可是都没找到,可想而知,她并不想他们找到她。

然而,信件在三年前就断了,如今了无音信,不知死活。

夜风寒冷,花园里盛谨枭拿着手机,听着那边的话,沉默了良久才道,“知道了,你再帮我调查一下这方面的其他专家,另外,你也可以…试着从某些特殊渠道探听。”

挂了电话,盛谨枭抬头,看了眼二楼灯光亮堂的客房,他没有立即回去,而是掏出了支烟点燃,只是抽了两口,便捻灭丢在了地上。

自从照顾颜妮后,他已经没再抽烟了,以前还不怎么觉得,如今抽起来,只觉那股味道,又苦有涩。

“什么病?”

突然响起的声音并没有让他有多意外,他转身,双手插在裤兜里,“我还在想,你要躲多久?”

“我问你,她什么病?”

段云桀坐在轮椅上,院子里昏黄的灯光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雾色,映照在他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声音却是冷得可以。

盛谨枭挑了挑眉,本不想多说,想想还是将颜妮的情况告知了。

段云桀听完,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转动着轮椅离开。

今天一整天,尽管他没来,可是对于某个女人的状况,却是一清二楚,他在书房里呆坐了一个下午,想过来,却又害怕着,至于到底在害怕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回到房间,段阳已经离开,颜妮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盛谨枭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只是懒于和他说话而已。

听力下降后,听人说话比较吃力,而她的话也渐渐变少了,有时候一天下来,和他说不到几句话,基本都是他问她答,回答也只是千篇一律地几个单音或是单字。

待身上的寒气消散,盛谨枭掀开被子上床,他俯身吻了吻颜妮的唇角,“身子有什么不适吗?”

意料中,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盛谨枭唇角勾笑,唇恶意地在她唇瓣上轻蹭流连。

颜妮眼睑颤了颤,咕哝道,“累,睡觉!”翻了个身,继续睡。

盛谨枭低低地笑出声,拉过被子,将彼此裹得严实,两人前胸贴着后背,就像是连体婴一般,贴得紧紧的。

“妮妮,咱们明天去趟庙里,嗯?”

颜妮:“…”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太累,不去!”

“我背着你。”

第二天,两人吃了早饭,便跟段阳辞行,段阳心里虽然不舍,但他担心颜妮的身体,也没再过多的挽留,只是告诉她,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康复之后记得回来看看。

颜妮应着,心里却有着淡淡的伤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有回来的一天。

临行前,段云桀的助理来了,没找颜妮,找了盛谨枭,“盛先生,桀少请您过去趟。”

盛谨枭跟着助理来到书房,段云桀面对着窗户,视线所及,正是段阳院子里的合欢树,此时颜妮和段阳正坐在树下聊着家常。

“桀少,盛先生来了。”

静了几秒,段云桀转过椅子,拿起桌上的牛皮信封,直接丢到盛谨枭面前,“好好看看,能不能请得动他,看你本事。”

聪明人似乎不需要过多的言语,盛谨枭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也没计较他的傲慢,而是打开牛皮信封,薄薄的一张纸,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简单到令人莫名。

盛谨枭挑了挑眉,“你确定他行?”

段云桀冷笑一声,语气讥屑,“不确定又怎样?难道你能找到更好的?”

盛谨枭沉默。

最好的只有CAR的总部研究室,里面汇集最权威的专家和设备,只是,就算他们愿意帮她动这个手术,他也不能放心地将她交到他们手上了。

“信良浩田,毕业于加州大学,二十岁就已经拿到医学和药理学双硕士学位,二十五岁一篇《脑神经论》让他被医学界称之为鬼才,直至三十二岁,已成功完成了三百零六起脑部肿瘤手术的临床病例,凡是经他主刀的手术,无一失败。”

看到他眼底明显露出的惊喜,段云桀笑着泼他一盆冷水,“不过,在他事业最巅峰时期,他却在医学领域销声匿迹,直到三年前,有消息传出他是神奈家族的人。”

盛谨枭听到神奈家族,浓密的剑眉皱了皱,“R国的神奈家族?”

“是!”

那是一个特别神秘的家族,而他们最出名的便是忍术,其实说是一个家族,还不如说是一个杀手组织,每一个家族成员,都是一等一的杀手,外界对于他们所知的并不多,而他最开始会知道,是因为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爱上了一个女杀手。

后面他坐上了那个位置,逐渐接触到了一些核心资料,令人意外的是,那是一个女人当家的家族。

出了书房,盛谨枭便带着颜妮离开了。

看着他们相携的背影,尽管有些碍眼,可是段云桀的视线认识久久舍不得收回。

这朵馥郁芬芳的百合,他本是打算一辈子将她放在掌心中呵护,他以为没人会来跟他抢,或者就算抢,只要有他,别人也抢不走,可是却出了一个盛谨枭,在他好无所觉的情况下,悄然摘走。

他恨过,怨过,恨自己的理所当然,恨自己对她太过放任,怨她不自爱,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也因为这股怨恨,让他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永无翻身之地。

有时候他会想,如果那时候他宽容一点,不用那种激进的方式,他们两人,是否有在一起的可能?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离开段家在,盛谨枭带着颜妮去了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般,累了,他就背着,她的眼睛看不见,他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用低沉柔和的声音一一描述给她听。

他背着她上庙里的阶梯,引领着她触摸他重新为他们挂上的姻缘香囊,带她去吃以前最喜欢的特色小吃,带她去‘看’草甸上的似锦繁花,背着她走过香格里拉的街头…

男人磁性好听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徐绕,说的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目之所及。

听着他一字一句的描述,颜妮黑暗的世界里被填进了色彩,她好似‘看’到了蓝的天,白的云,美丽的湖泊,小鸟在天上飞,鱼儿在水中游,繁华在怒放,大地披上了绿装…

这些天来,尽管她面上不在意眼睛看不见的问题,努力保持着淡然平静,不让他们担心,可是,她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当一个人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只觉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人,心底那种惊慌与彷徨无措,总是让她在夜深人静时猛然惊醒。

此时此刻,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所描述的一幕幕大自然的画面,她心里的黑暗好似被驱逐,变得明亮而美好。

其实她心底知道,不管经过多少时间,世事如何变迁,他的声音,他的气息和怀抱对她而言,都是能令她安心的存在。

她在他怀里能安然入睡,排斥男人的靠近,却对他免疫,要问她还爱不爱这个男人,大脑的第一反应是否定的,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在矛盾纠结。

这边的高原反应不适合颜妮多呆,两人逗留了两天便坐上了返程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