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吓得差一点将怀里软呼呼的一包扔到天上去,这厮神经不太正常,谁知道又想什么妖蛾子整自己?

“是菊花,赔你的。”就听林思敏急急地说到。

阿九抬眸,看他脸色有些发红,乌黑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阿九。

阿九这才打开那青绸布包,果然是一包金菊,一颗颗含包待放,足有两斤的样子。

阿九就怔住了,这算是赔礼?打人一巴常再给个甜枣儿?

阿九不露声色的将菊花包好,递给冬梅,一言不发的绕过林思敏往竹篱斋去,林思敏热切的目光里就露出一丝失望来,目光紧跟着阿九,待她从身边而过时,他的手一伸,阿九就抬头冷冷看他,林思敏象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攸然收回了手,声音也细若蚊呐:“这个…是给你的药,每天早中晚开次,不出几天,就会好的。”

说完,就捉住阿九的手,塞了个东西在阿九手里,红着脸,扭头逃也似的跑了。

阿九莫明其妙地看着手里的白瓷瓶子,冬梅接过,揭开盖闻了闻道:“是上好的药膏子。”脸上就有了笑:“三少爷是向您陪礼呢?”

阿九鼻间轻哼了哼,心想,一个别扭的小破坏罢了,谁要他的陪礼啊。

抬脚继续往竹篱斋走,冬梅在后头跟着道:“这二斤菊花怕得摘小半天呢,三少爷几时这般耐细烦了?姑娘,他送您这个做什么?”

阿九听得眉头蹙了蹙,郑重地回头对冬梅道:“这不是他送给我的,是送给大少爷的,菊花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咱们洗洗晒干,每日里给大少爷沏菊花茶喝。”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送花的意义可不敢小覷,自己与三少爷间可是叔嫂关系,要是让人知道了,又要拿去作伐。

到了竹篱院,大少爷正半卧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帘子,冬梅打了帘子时,他眼中的清辉变得更加湛亮了起来,樱桃正在床边坐着绣花,见阿九来了,忙起身行礼,打趣道:“九姑娘再不来,大爷的脖子就要长了一寸去。”

阿九就对大少爷俏皮的眨了眨眼,大少爷的目光却落在脖子上戴着的围脖,拍了拍床边,阿九笑眯眯的走过去,跳到床边坐着,“爷,以后你就用菊花茶吧,菊花茶…”

阿九的话还没说完,大少爷突然就掀起她脖子上的围脖来,目光里的凌厉一闪而过,又缓缓放下了围脖子,阿九其实可以躲,但她没躲,任大少爷的目光落在自己脖子上的伤痕处。

“还疼吗?”大少爷瘦削的骨掌在阿九的脖子上轻轻抚摸,柔声问。

阿九忍不住身子往后躲,大少爷的另一只手就托住了阿九的后脑,声音严厉:“记得下回要是有人掐你,可要大声叫唤,不能独自忍着,还有,谁掐的,别人你不告诉,一定要告诉我听,我总能给你讨回公道来。”

阿九怔怔地看着大少爷,那日她在假山后被林思敏掐着,的确是没有出声的,可这事,大少爷怎么知道?还有,大少爷怎么知道,自己其实是认识那行凶之人的,当初大老爷问话时,她可是说,那人是从背后掐的,看不到面容…

“怎么不说话?”大少爷清亮的眸子紧盯着阿九,瘦削的大手仍然轻抚着阿九的脖子,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他是很生气的吧,自己是他名义上的媳妇…虽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可已经有了要保护媳妇的担当,不管将来他们的婚姻能否存续,至少,这个病弱的少年,想要保护她,关心她,想站在她前面替她遮挡风雨,看着床上仍然瘦削得只剩皮包骨的大少爷,还有他眼底的那丝痛色,阿九的鼻子有些发酸,哽了声点头道:“嗯。”

大少爷眼底的那抹凌厉悄然退去,扬了声道:“樱桃,去取些药来替九姑娘涂了。”

“有药呢,樱桃姐姐,你和冬梅姐姐一道把这菊花洗洗吧,以后大少爷每天就喝菊花茶。”阿九忙道。

看见大少爷轻抚阿九的脖子,樱桃的脸色微红,白晰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晚霞,听见阿九吩咐,含笑起身,和冬梅一道去了后堂。

阿九立即变出一个小牛皮纸包来,撕了一块鸡肉往大少爷嘴里塞,大少爷吃得眼睛都眯了,嘴里还有嚼着,眼睛就巴望着阿九手里的纸包,阿九觉得好笑,等他吃完了又撕了一块塞给他。

也不过两块而已,大少爷吃的齿颊留香,阿九却怎么也不肯再多给他,大少爷忍不住就敲她的额头:“小坏蛋,故意拿来馋人,又不许多吃。”

阿九就郑重其事的讲道理:“爷的胃还经不得油腻的东西,要是吃得多了,会拉肚子的。”

大少爷眼里都是笑,又问:“在太太屋里住着,可还习惯。”

才搬过去,有什么习惯不习惯地,不过是从小旅馆变成了四星级宾馆,自然舒适很多,阿九就想起屋里稍嫌奢侈的摆设:“…多宝格里可都是好东西,太太还给了我一个自鸣钟呢,里面有个小鸟儿一啄一啄的,好可爱,哦,那个玉编钟四姐姐喜欢,我要不要送到四姐姐屋里去呀。”

“为什么要送给妹妹?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很喜欢,只是四姐姐给了我好多衣服,我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送她,所以…”

“那编钟就是一千两银子也买不到,难道还比不过几套旧衣裳?你这个小笨蛋…”

阿九清脆甜糯的声音在竹篱斋东厢房里间响起,欢快而悦耳,大少爷笑很舒心,声音柔缓深沉,涂妈妈在外头看了好一阵,抹了抹眼角后,悄悄退开了。

回到大太太屋里,涂妈妈把在竹篱斋看到的和听到添添减减的说了一遍,大太太垂头想了想道:“冬梅还是二等么?给她升成一等吧。”

涂妈妈欣慰地点头道:“奴婢也瞧着那丫头忠心得很,是个不错的,九姑娘跟前有了红绢和冬梅,您也可以少操些心了。”

第二十七章

却说钟神医,回去后就开始腹泄,也不知道大姑娘下的什么料,他吃了自个开的方子也不见止住,足足泄了三天,直拉得两眼发直,人也瘦了一大圈,元气大伤之后,才停歇了,大姑娘故意着人去请过他一回,钟神医只道自己身子不适,来不了林府,请林老爷再另请高明。

大老爷知道后,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钟家的医馆最近却总被衙里来的人收税,打假药什么的,不时又有人告到府衙里去,说钟神医误诊害人,草菅人命,打上了官司,钟神医最后费了姥姥劲,陪了不少家当才平息了这件事情,却再也不敢在岳洲府呆下去了,举家南迁回湘潭老家。

大老爷又亲自给大少爷请了个老大夫,听说是在太医院致仕,告老还乡回来的,大少爷的身子果然在这位欧阳先生的诊治下,渐渐好转起来,调养几天后,渐渐就能自行下床走动了,一餐也能吃上一碗米饭,只是老太医的方子也和钟神医的有些相似之处,因为大少爷得的是肺唠,忌食油腻,大少爷就很少能吃到肉,而大少爷原是个无肉不欢的人,所以,他每天都眼巴巴地看着门口,等着阿九。

阿九现在会带两只鸡腿给大少爷,有时会换了红烧牛肉,不过,大少爷不喜欢羊奶的膻味,阿九就把熟花生搅成粉掺在羊奶里,去了臊味儿,每天早上给大少爷喝一杯。

每天再沏了菊花白参茶,让大少爷喝两杯,大少爷的咳喘也比以前清减了不少,脸色渐渐有了红晕,双颊上也开始长了肉,精神稍好一些,大少爷便开始读书,阿九对四书五经和应试类的八股实在不感兴趣,等大少爷一读书时,她便拉着冬梅在园子里逛,有时会去四姑娘屋里,和四姑娘一起玩双陆。

屋里就只剩下樱桃陪着大少爷,每每阿九再回到竹篱斋时,总能看到大少爷坐在书案前读书,樱桃安静地坐在一旁绣花,美眸时不时的就凝在了大少爷的脸上。

因为钟神医的事,大老爷虽然在府里没说什么,但到底对二房还是淡了一些,有时也会去浣溪纱里坐上半个时辰,大多时间却是去了百花宛,歇在四姨娘屋里,原本在二夫人跟前做低伏小的四姨娘,后来,竟然也开始拿大作乔了,早晚也不去怡蓉院晨昏定省,倒改去了大房,让大太太好不适应了一阵子。

二太太深感自己的地位受到威协,便开始下大力气收回大老爷的心,每日着了丫环到垂花门里等着,只要大老爷一下衙,便让人送了一罐参鸡汤过去,又说三姑娘好几日没见着父亲,受了寒,正病着,很是想念父亲。

大老爷素来疼爱三姑娘,原本只是心里隐隐有气,又只是怀疑,到底还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又已经冷了二房一段日子,算作惩罚,几番推迟拿乔之后,还是半推半就的,借着看女儿之名,还是去了怡蓉院。

二太太作低伏小,小意温柔,拿出佬佬劲好生服侍大老爷,她原本就长得娇媚动人,再加上气质清丽温雅,再温香软玉的一体贴,大老爷心里最后一点子郁气也消散了。

几番温存过后,大老爷惬意地躺在床上,二太太赵氏依偎在大老爷怀里道:“前次大舅来信说,上个月就动了身,再过些日子,怕是就要到了,落霞居虽然一应布置还算体面,可到底还是年久,总要修辑一番才好,大舅母那人老爷也知道,最是挑剔,她又是从京城来的,讲究就多,就怕到时候,咱们侍候得再小心,因为这住处而落个不好来。”

大老爷脸上就露出深思之色来:“前次你就跟我提了这个,府里修辑的事,不是都在你手里管着的么?怎么还没动工?”

“妾身倒是想动工来着,可是银钱上有些短缺,妾身也知道,老爷如今在外头不太容易,湘江河今夏缺了口子,湘阴县一带不少百姓失了收成,百姓生活不易,老爷又是清官,手里也不宽松,落霞居要修辑,少说也得三千两,若到公帐上支,妾身就怕影响了老爷的用度,老爷又是个硬气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肯找大房,难得去丢了那个面子,所以…”赵氏就轻叹了一口气,在大老爷怀里柔柔地说道。

一番话合情合理,处处都为大老爷着想,又正触到了大老爷的痛处,大老爷果然眉头就紧了起来,怒道:“顾氏就是眼皮子浅,守着那点子银子拿大,到底是商家女,就是小家子气,哼,就算是她的嫁妆又如何,嫁鸡随鸡,她既嫁了我,连人都是我的,还有什么不能是我能支使的?”

二太太听得眉眼就舒展开来,在大老爷耳边吹着热气道:“其实大房也不容易,老爷你心里只有妾身,捷哥儿又是那样的身子,若是妾身没有生聪哥儿还好,有了聪哥儿,她就处处防着妾身了,总以为妾身想替而代之,她也是想留一条后路吧,却不知,女儿家嫁了,夫君就是天,万事自然要以相公为重,怎能处处打自己的小算盘呢。”

大老爷顿觉此言大善,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越发觉得赵氏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抚着赵氏的秀发道:“那云霓你的意思是?”

“落霞居的修辑是万万耽搁不得的,一是为了与大舅拿好关系,老爷将来是在大志向的,以大舅如今的地位,在京城里头定是能为老爷说上话的。这二嘛,自然是老爷的体面,当初二姑家落魄,老爷也没少受人冷待,如今倒要让大舅看看,老爷凭着自己的努力,也闯出了一番天地,府里的装潢摆设就不能太寒酸了,就是要做给赵家人看,告诉他们,当年他们那样对待老爷是目光短浅。这三嘛,也是最重要的,大表哥的小公子也会跟着大舅母一块来祭祖,那小子才不过十二岁,听说却与京城的王孙贵族关系甚好,我那二表妹嫁的可是京城安国公世子,这一次,听说那安国公的金孙也要跟着一块下来,所以,老爷,这就更加不能马虎了住处…”赵氏又郑重的说道。

大老爷听了却并如赵氏想象中的那样高兴,反而露出疑虑之色来:“安国公的小世子会来,大舅怎么没在来信里说明,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赵氏的身子就有些发僵,暗骂自己太急,光想着如何说服他又让他觉得自己可心可意,却忘了这个男人最是疑心重,和赵家的心结还是在的…

“老爷,您也知道,我那二表妹虽然眼界儿高,但这几年却是看老爷手握实权,又是脚踏实地的能吏,倒是与我又交好起来,前些日子就有了书信往来。”

又是马屁又是撒娇,大老爷最受不住她这个,刚起的那点子不郁又散了开去,点了头道:“你们姐妹间有些来往也是好的,我也不反对你这个,只是你该早些与我商量才是,也好作准备,安国公家的人,可不能怠慢了。”要说大老爷也是官由老油子,听话听音,从赵氏这番话里,他很快就开始考虑安国公把自己的金孙放到外家一同回湘北的真正用意,自己不过是个小小五品,就算与安国公有点子拐着弯的亲戚关系,也绝没到有格招待他家小世子的地步,不会是宫里的那两位之间又开始闹起来了吧…

第二十八章

“妾身原是跟姐姐提过的,让姐姐在落霞居上支助一二,结果姐姐一口就回绝了。”大老爷正在沉思,赵氏又委屈地说道。

大老爷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正要又骂顾氏几句,赵氏伸出纤纤玉指捂住大老爷的嘴道:“也不怪姐姐,姐姐是怕妾身从中获利呢,其实老爷对妾身无微不至,又聪儿和两个女儿也是再慈爱不过,妾身跟着老爷很好,很满足。”

赵氏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直让大老爷柔肠缱绻,情意绵绵,深感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赵氏白晰的脖颈,柔声道:“顾氏若有你一半知书达礼,贤惠可人就好了。”

赵氏娇羞的钻进大老爷怀里又道:“既然姐姐有了防妾身的心,妾身也就不让姐姐闹心了,落霞居的修辑得尽快开始,就让蓉儿主理吧,蓉儿这两日去姐姐那边殷勤,与姐姐关系也融洽,再加之她又是没有子嗣的,就算从中弄几个体已钱,以姐姐那性子也不会太在意,如此一来,落霞居的修缮银钱问题就解决了。”

大老爷听了亲昵地刮了刮赵氏的鼻子道:“还是霓儿聪慧,如此甚好。”

第二日,大老爷难得的一大早就去了大太太屋里用早膳。

阿九是头一回和大老爷共进早餐,不自觉的就觉得有些压力,就是平日跳脱活泼的四姑娘在大老爷面前,也是斯斯文文,实足一个优雅的大家闺秀样子。

大太太备的早点很丰富,几人禀承着食不言的规矩,一顿饭阿九吃得压抑得很,用了几个蟹黄包就想放筷子,偏生大老爷吃得斯文,他不放,阿九也不敢放,只能硬着头皮慢慢吃着。

大老爷掀了眼皮看了阿九几眼,发现阿九举止大方优雅竟不逊四姑娘,不由莞尔一笑道:“小九,你才来正院几天,规矩倒是学得不错。”

四姑娘和阿九同时诧异地抬头,没想到食间开口的竟然是最讲规矩的大老爷,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大老爷已经放下筷子,正好四姨娘林蓉儿就来了,神情有些忧郁,大老爷心知是昨晚自己没去她屋里的缘故,故作不知,眼皮都没抬。

四姨娘给老爷和太太都行了礼后,幽怨地看了大老爷一眼,忙接过青绫绞干的湿帕递给大老爷。

大老爷接过后,擦了擦嘴对大太太道:“落霞居要赶紧修辑了,再过一个月,大舅母就要来了,大表哥家的淳哥儿和丽姐儿也要来,还有安国公的小世子泓勋,可都是怠慢不得的贵客,今年湘江水患,湘阴县有不少灾民涌入岳洲府,老爷我要开粥棚,公帐上的银子也不太够,太太就多费些心吧。”

大太太听得愕然,怎么安国公的小世子也要来…那可是世代簪缨之家,又是以武强家的世代功勋,当世的安国公可正镇守着西疆…安国公长女正是宫里最受宠的安贵妃,三皇子的生母…

看大太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呆傻样儿,大老爷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敲了敲桌子,又道:“府里杂事太多,落霞居的事,你只是看管着就行,也不用亲力亲为,蓉儿这几天在你跟前也还算乖巧,你就把落霞居的事情交给她管着吧,多磨练磨练她,以后你跟前也多个帮守不是?”

大老爷丢下这磅重型炸弹后,也不等大太太回复,自己轻悄悄地走了。

四姨娘听得喜上眉稍,但还知道是在大太太跟前,不敢喜形于色,看青绫沏了茶来,殷勤地接过,斟给太太。

大太太缓缓接过茶,抬眼凌厉地看四姨娘一眼,四姨娘忙低眉敛目,嘴角却勾起一抹不屑来。

“你也听老爷说了,安国公的小世子也要来,落霞居的差事可就出不得半点差错,以前这些个事都是二房管着的,我也不知道老爷怎么就突然给了你了,许是觉着你真堪大用吧,那你就好生管着,可千万别让老爷失望啊。”

四姨娘听了忙行了一礼,说了好些个尽心尽力的话,就兴高采烈的退下去了。

大太太就陷入了沉思中,阿九还惦记着去大少爷屋里,可大太太不发话,她也不好走,与四姑娘对视一眼,四姑娘却有些心不在焉:“完了完了,庄先生让抄的音律启蒙我还只抄一半呢…”

根本就没注意到大太太有心事,阿九在心里笑了笑,只有正经的大家嫡女才可以像四姑娘这般过得无拘无束,没心没肺吧。

“小九,你不是会写字么,一会子帮我描红好不好。”阿九的感慨还没发完,四姑娘就附在她身边咬耳朵。

象前世没作完家庭作业,要抄同学的拿来交差一样,阿九唇边就带了笑:“我的字可是很丑的,可比不得四姐姐…”

四姑娘就抓着阿九的胳膊像扭股糖一样的摇:“不行,你一定要帮我啦,要不然,庄先生又要打手板,姐姐那么疼你,你忍心么?”

阿九还在推托,四姑娘就嘟了嘴道:“顶多我不要大哥给你的玉编钟啦,好小九,你是我最最最好的妹妹,最最最乖的妹妹…”

还在最下去,脑袋就遭了大姑娘一记板栗,“小四你又偷懒,一手字写得像笤帚叉出来的,比鸡爪子划出来的还丑。”

四姑娘捧着额头嘟了嘴道:“哪里呀,庄先生说我的字有卫夫人的影子好不,哪里象鸡爪子扒的嘛,要象也是鸭掌噗的呀。”

阿九听得捧腹大笑,就是大太太也是笑得眯了眼,佯怒道:“鸭掌就比鸡爪子好多少?”看着几个小儿女笑得乐融融的,心情也舒畅了些,四姑娘到底还是没抓着阿九这个壮丁,嘟着嘴,蹦跳着去上学了。

阿九看大太太眉间还藏着忧色,便乖巧的给大太太揉肩:“太太可是为了四姨娘的事操心?”

大太太听得愕然,眼里就有了笑意:“阿九觉得呢,大老爷怎么会凭白把修辑的事情从二房手里拿了,给了四姨娘?”

大姑娘才知道这事,不由皱了眉,把事情问了一遍,听完后冷哼一声道:“娘,昨儿个父亲可是歇在怡蓉院的,以二娘的性子,怎么会把这么好的肥差给四姨娘?四姨娘这几天可是破天荒来给您请安立规矩了。”

“兴许是上回你大哥的事,你爹爹还是恼了二房呢。”大太太喝了一口茶道。

大姑娘就有些气苦,无奈道:“二娘想方设计的把爹爹从四姨娘屋里拉回了怡蓉院,又岂有不哄好爹爹的?娘,爹爹早就不恼二房了,昨儿晚上还送了二妹妹一个紫金项圈呢。”

大太太的脸色就有些发苦,放下茶杯,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说是安国公的世子也会来,这差事就出不得半点差错,如今老爷可是让太太掌手,四姨娘跑腿管着,真要出了什么事,二房也沾不上边了,再者,管事的虽是四姨娘,但下面的人可还都是二房的,四姨娘不过是仗着老爷的宠,在府里又没经营出底子来,一件差事,哪里就敢跟二房唱对台戏,换了二房的人了?让四姨娘管事是一举两得的事,一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这二嘛…”阿九笑了笑分析道。

“二自然是银子照捞啦。”

大姑娘有种想剁脚的感觉,为什么大太太就不能像二太太有手段,总被二太太耍呢,修房子的事上,大房出了银子不说,差事做得好,功劳是四姨娘的,差事做得不好,四姨娘最多以后再不许沾庶物的边,大太太照样要连带着挨骂。

第二十九章

“就没法子治她一治么?难道非得让她牵着鼻子走,好处都她得了,坏处都大房顶着?”大姑娘难得失了稳重,发牢骚道。

大太太就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着,不过就是一点银子罢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也怪不得二太太能在府里逐渐坐大…

“其实也不然。”阿九原本不想说,这种事情她不想太掺合,免得引起二房的敌意,可看大姑娘眼里泛着委屈的红光,她突然又不忍了起来,从被桂花嫂抵债进了林府开始,她就想过在林府的日子不会轻松,可大姑娘和四姑娘给了她浓浓的亲情,让她感觉到了如姐妹般的温情。

“哦,小九有办法?”大姑娘果然眼睛一亮,唇角微微勾起,阿九就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大姑娘刚才那样子明明就是装的,想的就是逼自己说出刚才那句话来,想想也是,大姑娘终归是要嫁的,而四姑娘就是个暴燥性子,根本就没兴趣在宅斗方面用心,大姑娘出了门子之后,大太太跟前也只有自己能帮着了,不然,就要被二房欺负死去。

阿九无奈的看了大姑娘一眼道:“四姨娘不是不敢换了二房的人么?那太太大可以趁着这次机会,把二房管园林差事的换走一两个,在不起眼的地方,安插自己的人手进去好了。”

大姑娘听得眼睛一亮道:“这倒不失是个好时机,阿九,你继续说。”

阿九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嗓子疼啊,好久都没有吃过大姐姐炖的银耳粥了呀。”

大姑娘愣了一秒后,随即一个板栗子敲在阿九头上道:“什么不好学你学小四,也跟姐姐讨价还价了啊?”

阿九缩了缩脖子,躲到大太太身后笑道:“太太,大姐姐好凶。”

大太太慈祥地拉出阿九来,郑重道:“小九,你脑瓜子灵,你大姐姐是怕你有顾虑呢,你想到什么好法子尽管跟我说,这府里,终归是要给捷儿的呀,你也不想被二房给算计去吧。”

阿九立即被大太太闹了个大红脸,不过,她要的,就是大太太的全盘信任,要的就是跟大太太和大姑娘培养亲情,将来,若是她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但愿她们能看在如母女姐妹般的情份上…

“一会子就给你炖粥去,才用了早膳就惦记着吃粥,看不撑死你。”大姑娘没好气地说道。

阿九笑得眉眼弯弯,伏在大姑娘身边道:“撑不死的,也就趁着大姐姐还在府里,让大姐姐多疼着些小九呢。”

转头对大太太道:“四姨娘一看就是个厉害的,她可是二太太跟前的丫头出身,听说也识文断字,这倒就好办了,太太您也别具体管事,只把银钱拨过去就是了,大姐姐大可以趁着这机会去管管,就说要学着怎么管家。”

大姑娘听得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让我去掺合?”

阿九拉住大姑娘的手道:“大姐只需派了雨燕姐姐去看着,把每日的用度,进度都记下来就好。”

“那还不让四姨娘和二房嫌死我去?”

阿九就把大姑娘往西偏房拖,在她耳边咬耳朵,又拿了纸笔来在纸上划划写写,屋里就听见大姑娘的吃惊的抽气声,又问阿九许多事,阿九笑着一一给她解答,末了在她耳边道:“工程完工之后,大姐再这么着这么着…”

大姑娘笑吟吟地从西偏房出来,倒是更加喜欢小九了。

阿九在正房里葳蕤了好一阵子,才带了冬梅和红绢两个去了竹篱斋,大少爷正捧了一本书在走廊里边走边读,看见阿九过来,放下书,笑吟吟地看着。

早晨明亮的阳光奢侈地斜洒在少年清俊的脸上,像镀了一层银色的粉彩,温润的眼神清辉闪烁,看着很温暖。

阿九加快了步子迎上去,福身给大少爷行了一礼,大少爷轻轻揉了揉她额发,柔声道:“桌上有莲蓉糕,快去吃吧。”

阿九拍了拍小肚皮,有些遗憾:“好饱啊,一会子大姐姐还要送粥来呢,今儿怎么好吃的全赶一快了呀。”

大少爷很自然地牵着阿九的手往屋里走:“只吃两块,等大妹妹的粥来了,我帮你吃。”

“不带这样的,我好不容易才讨来的粥呢…”

一大一小,叽叽呱呱,身影被晨光拉得很长,红绢看得眼睛微涩,很久没有见过大少爷如此平淡快乐过了,怪不得阿九能得了大太太和大姑娘的喜欢…

樱桃在正堂里烧炭制怀炉,眸光就落在了大少爷和阿九相扣的十指上,美艳的眸子闪了闪,忙把怀炉往大少爷衣襟里放:“大清早儿的,爷也不怕沾的晨霜,就是要等九姑娘,也该拿了怀炉再去,好不容易好些了呢,若是…”

大少爷温和地任她碎碎念,从衣襟里把怀里拿出来捂住阿九的双手:“你一大早都做什么了?怎么手冰凉冰凉的,冬梅也没说给你弄个手炉。”

大少爷的手很瘦,却很温暖,阿九很喜欢这种被疼宠着的感觉,仰了头,乌亮亮的眼清湛湛地看着大少爷:“爷坚持喝了羊奶么?”

大少爷的眼神就往屋顶飘,“喝…过了!”声音很没有底气,阿九就看樱桃,樱桃的眼睛往后堂里睃,阿九就往后堂去,大少爷就很奈的小声道:“昨儿喝过了,今儿的放凉一些再喝。”

阿九已经把羊奶端来了,还温着,大少爷望着那杯羊奶一副苦大仇深地样子,她很想笑,却抿着嘴,很严肃地递过去,大少爷就伸手刮她的鼻子,笑得温雅:“才七岁呢,就开始像个管家婆了。”

阿九顿时大窘,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拧身就往里屋跑去。

大少爷在正堂笑得爽朗,喝过羊奶后又跟进了里屋,唇角含笑看着某个正在害羞的小女孩,又揉了揉小九柔软的头发,叹息一声道:“快些长大吧,小九。”

阿九嘟囔着:“你再说,再说我不给你鸡腿吃。”

大少爷伸手去胳肢小九,屋里就传来一大一小两人的嘻笑声。

樱桃站在门前,温柔地朝里面看,眼底升起一丝淡淡的自信。

闹了一阵,大少爷又坐下读书,阿九就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偶尔会伸长了脖子看大少爷写的东西。

樱桃在一旁绣花,看阿九无聊便道:“九姑娘,要不奴婢也拿个绣棚子给您吧,奴婢教您。”

阿九一听刺绣就头疼,她是穿来的,所学的文字倒与这个世界一样,其他的知识也通用,可让她绣花…真的很无爱啊。

“阿九,学学也好。”大少爷在一旁笑道。

阿九秀气的眉快拧成结了,大少爷歪了头看她:“小姑娘不会刺绣怎么做嫁衣?”

“会被婆家嫌弃吗?”阿九瞪着乌黑的大眼问。

“我不会嫌弃就是。”大少爷淡淡的笑着,目光又回到了书本上,阿九立即又红了脸。

“不过也是,云绣纺的绣娘手艺好得很,到时候我给你在云绣纺订做一套就是,只是别让娘知道,儿媳会连嫁衣也要让相公操心,那可不好…”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小九已经从屋里冲出去了,大少爷爽朗的笑声连外头的冬梅和红绢听着都觉得心情愉快。

第三十章

阿九郁闷地一个人在荷花塘上的曲桥上走着,随手扯一片残荷叶子在手里折叠,这个时代,评定女孩子的第一大标准就是刺绣女红吧,她前世没动过针线,这一世桂花嫂天天赌,也没功夫教她,顶破天,她也就会缝缝补补罢了,现在年纪小,再学也不迟,可是,有的人,是天生不喜欢女红的啊,阿九很不幸就是其中之一,在抱厦里住着的时候,她也曾让冬梅教过,可是,一拿针线就头疼啊…

一边想着,一边手也不停,没一会子就用荷叶叠了个千纸鹤,正想拿根草来穿着,一会子送给大少爷去,身后凭过伸出一只手来抢了过去。

“你这是叠的什么怪鸟儿,爷从来都没见过?”清润的声音带着一丝吊儿郎当。

阿九转过身来,果然是三少爷那张漂亮却让人讨厌的脸。

“关你什么事,还给我。”阿九伸手去抢。

林思敏将手扬得高高的,阿九跳着也够不着,气得直剁脚,一转身往回走:“懒得理你。”

“喂…”看她小小的身子毫不留恋地走了,林思敏有些无聊,追了上来还给她道:“小气鬼,还给你。”

阿九将千纸鹤往上一抛:“不要了。”

林思敏接过,笑得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那我当你是送给我了啊。”

阿九听得眉头一皱,冲过去抢了回来,扔进荷塘里,林思敏也不气,只是表情有些挫败,小声咕哝:“不是道过歉了么?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那么倔啊。”

“道歉有用,还要巡捕干嘛?”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阿九其实也不想跟他计较,只是两人好像天生就犯冲,阿九跟林思敏在一起总有点控制不住息的情绪,或者,林思敏很容易将阿九掩藏着的真性情给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