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三娘看着白文萝转身的背影,心里既是安慰,又不免有些发酸。家里没个男人,终究是觉得不踏实。过年过节也比别人家看着冷清,出点什么事,就心慌得不行。然而这么多年硬是给撑下来了,再苦再累,她都没什么抱怨的,怕就怕以后会委屈了孩子。

过了这年,萝儿就十三了,到了该准备给她找个好人家的时候。要能早点定下的话,就能安心再留她个两三年。可眼下这事哪会那么容易,到底人家先看的还是家境。真能不在意这点的踏实人家,又得人品好的,实在不多,就有那几个瞧好的,也早被别人定下了。她心里着急是着急,但更怕的是,万一自己看错了眼,到时萝儿嫁过去,婆家欺她娘家没人,给她委屈受,那可不是害了这孩子。

白文萝并不知道芸三娘心头的重重忧虑,她出了厨房后,就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往芸三娘的房间走去。一推开门,就见白文轩已经起来了,正有些呆呆地坐在床上。瞧她进来后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并喊了声姐。

“什么时候起来的?我和娘正在准备春盘和年糕呢,快起来洗漱一下,待会咱们吃点东西就去刘婶家看看赵大叔去。”白文萝说着就走过去拉起他的手,“我瞧瞧,伤好得怎样了。”

“都不疼了。”白文轩点了点头,神色还是有些呆呆的。

白文萝瞧着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一会再上点药,看样子过两天就能好,她放了心,便摸了摸他的脑袋道:“文轩,今儿是除夕了,等过了今天,你就又长大了一岁。”

“嗯。”白文轩点了点头,滑下床穿棉袄。白文萝着手帮他系上扣子,又给他整了整衣襟,然后接着说道:“你是咱家里唯一的男人,姐姐不求你以后能金榜题名,也不求你能高官厚禄,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能遇事不惧,处事不惊。”

白文轩抬起脸,是懂非懂地看着她。

白文萝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个男子汉,最起码的一点,要有胆量,别轻易就被一点小事给吓倒了。”

这句话白文轩倒是听明白了,他脸一红,拉了拉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才没有被吓倒。”

“我知道。”白文萝看着他点了点头,“今天是除夕,要开开心心的知道吗,走,出去吧,娘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呢。”

芸三娘看着白文轩出来后,面上已露出笑容,她终于放了心,满是欣慰地看了白文萝一眼,心里却是一声暗叹,也不知道以后谁家能发现这个孩子的好,可以不计较那么多别的。

娘儿三吃了简单的早点后,也差不多是近中午了。由于这一片住着的都是不富裕的小户人家,基本上都是上午简单的吃一顿,然后就等到晚上才开始吃年夜饭的,中间要是饿了,便随便吃些小点对付一下。芸三娘算着这时间,刘婶家也应该吃过饭了,这会过去正好,于是便把要拿过去的东西小心放进竹篮里。只是临走前,她看了白文萝一眼,见闺女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半旧的小袄,发上也只系了根红绳,显得灰扑扑的,便道开口道:“萝儿,你把上次新做的那件袄子换上咱再走。”

“晚上才换新衣呢,而且这身不是挺好的么?”白文萝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枣色的碎花短袄,墨蓝色的棉裤子,虽是比不上那些绫罗绸缎,但也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总归是出去一趟,干脆早点换上,而且女孩子家还是穿好看点好。等过了年,娘也该教你打扮打扮,怎么也得学着梳几个好看的发髻。”芸三娘说着便让白文轩先在她屋里等一会,然后就把白文萝拉回她自个的屋里去。

白文萝只好依着芸三娘拿出那件细棉面子的桃红撒花袄子,这是两月前芸三娘特意给她新做的,还未穿过。这袄子上面的三个盘扣都是用赤金色的锦缎结成的蝶恋花子母扣,颜色很是鲜亮惹眼。他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买不起锦缎,这些不过是芸三娘长年给人做一些绣活,偶尔剩下些好料子,她便一点一点给攒了起来,这么一年下来,也能攒出些不错的东西。

芸三娘将那件袄子在白文萝身上比了比,瞧着欢喜,又拿出之前改小的一条葱黄色的棉裙,让她一齐换上。白文萝有些纳闷,她娘今儿怎么忽然这么重视起她的穿衣打扮,但也没多问,接过来就利落都给换上了。芸三娘在一旁帮她拉拉整整,再前后左右看了看,终于笑着点头道:“就是单论像貌,我闺女也不比谁差了去,来,娘再给你梳个发髻。”

“娘今儿怎么忽然这么讲究起来?”白文萝被按到椅子上坐下后,纳闷地问了一句,往年这个时候,可没见芸三娘对她的穿衣打扮这般重视。

芸三娘呵呵一笑:“是娘疏忽了,过了年,你就十三了。除了针线持家这些事要学好外,一些女人的穿衣打扮也该都学学了,这对以后嫁了人有好处的。”

白文萝微诧,随后就沉默下去,其实穿衣打扮,察言观色,人情往来等事,她并不陌生。

芸三娘知道自个闺女是个一点就通的孩子,见她忽然不说话了,只道是她面皮薄,心想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以后再慢慢教她便是,于是就把话拉到了家常上。母女没聊上一会,芸三娘就已经给她梳了个俏生生的丫髻,加上那一身新衣服,刚刚看着还有些灰扑扑的小丫头,如今一瞅,马上就变得鲜亮明媚了。

“来,到娘屋里去,娘那还有一对镶珠花的累丝小银簪子,正好配你这一身。”芸三娘满意地打量了几眼,然后就拉着白文萝推开门出去。

白文轩本来在那屋等着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结果一瞅白文萝忽然变了个样走进来,愣了愣,随即张口就说道:“姐姐换新衣服了,好漂亮!”

白文萝浅浅一笑,瞧着弟弟那双亮晶晶的眼,心里似乎真有些欣喜的感觉了。

芸三娘帮她戴好那对珠花簪子后,瞅着没什么问题了,这才带着这一双儿女,拿着装春盘的篮子,往刘婶家里走去。

由于是除夕,平日熙来攘往的街道今日很是冷清,两旁的商铺也多数都关了门。只路上不时有三两个孩童结伴站在雪地里,捂着耳朵,放着爆竹。一张张小脸冻得通红,却依旧是笑声不断。随着那嘭嘭嘭的声音响起,鲜红的纸碎飞到空中,伴着飘落的雪花缓缓散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雪花慢舞间就带出了新春的喜庆,真是好一个瑞雪兆丰年。

第12章 除夕(三)

“哎呦呦,小萝卜穿的这一身,这叫一个漂亮,都快认不出来了!”刘婶一开门,先瞅见的就是焕然一新的白文萝,她马上笑眯了眼,扯着大嗓门嚷嚷了起来。然后拉着白文萝的手细细打量了几眼,又接着道:“早该这么打扮了,瞧着多好,这一瞅就是个大姑娘了。”

白文萝忽略掉因对方的太过亲密而生出的稍许不适,任刘婶拉着手,面上依旧带着恬静的笑。

刘婶瞧着她这般大大方方的样子,心里头越发满意起来,自己果真没看错眼。这丫头越大越出色了,不似别的小丫头,才夸上两句就面红耳赤,扭扭捏捏,让人瞧着也不喜心。

“嫂子,今儿是给你送春盘来了,顺带看看赵大哥,不知他怎样了现在?”芸三娘这会才寻着机会,插了句嘴。

“哟,瞧我,光顾着自个说话了,尽让你们站在门口吹风,快进来。他没事,好着呢,这会是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还专指使我干这干那。”刘婶说着就把白文轩和白文萝拉了进来,又接过芸三娘手中的篮子。关好门,然后领着他们几个穿过铺子进了院中,朝里喊了一嗓子:“小武,轩哥儿一家来了,出来帮我拿东西。”

“拿什么啊?”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出,一个身着蓝褂子,浓眉大眼,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不紧不慢地从堂屋那走了出来。

“先把这个拿进去,是芸婶给送的春盘。”刘婶说着就把手中的篮子递过去。

赵武一边伸手接了过来,一边展开笑容对芸三娘问了好,然后又朝两边看了看,瞅着白文萝的时候微怔了一下,随即就接着道:“轩哥儿和萝妹妹也来了。”

白文轩马上朝他裂开嘴笑了起来,白文萝只是轻扬嘴角,眼中却带几分亲切。赵武也没多说什么,眼珠儿一转,嘿嘿了两下便拎着篮子就往堂屋那走去。

“我瞅着小武这一年似乎长高了不少呢,刚刚瞧着都比萝儿高出半个头了。”芸三娘跟在刘婶身边,看着赵武的背影笑道。

“是啊,他就是这后半年忽然就往上窜高起来的。”两人说着就已走到上房门口,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就抬步走了进去。房间里充斥着浓浓的草药味,撩开帘子,便见脚脖子那包着厚厚纱布的赵大叔正坐在床上,带着一脸憨笑直往房门这边瞅,一瞧着她们进来,即笑道:“外头冷不,雪还没停吧。”

“见天儿地往下落,那屋顶都堆着厚厚的一层,瞧着这一天是不会停了。”刘婶说着就走过去帮他挪了挪背靠的枕头。

白文萝同白文轩先朝赵富贵问了好,赵富贵一脸憨笑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朝白文轩招了招手:“轩哥儿快来这坐着,暖和点。”

“到那椅子上好好坐着,赵大叔腿上伤着呢。”芸三娘拍了拍白文轩的肩膀。

“就是,你现在这满身的药味,跟你坐一块儿了还不把孩子给熏着了!”刘婶说着就白了他一眼。这会儿那帘子又被掀开,只见一个也是一身簇新的蓝褂子,同赵武有几分像,看着有十六七的少年,手里捧着一个六角攒心盘走了进来:“芸婶过来了,萝妹妹好,轩哥儿手上的伤没大碍了吧。”

“赵文哥过年好,手已经不疼了。”白文轩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

“你拿这个进来做什么?”刘婶瞅着他手里的赞心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蜜浸杏埔,梅干桃肉,栗枣瓜仁,还有一种是酒酿梅子,她顿时就瞪起眼睛。

赵文看了看在一旁使劲朝他递眼色的赵富贵,便有些无奈道:“我看芸婶和萝妹妹他们来了,便拿了过来给她们尝尝。”

“少糊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父子打的什么注意,他是想喝酒没得喝了,才想吃点这个酒酿梅子解馋!”刘婶说着就把那攒心盒子给盖上,往赵文手里一塞,“拿出去,顺道带着轩哥儿和你萝妹妹一块出去玩一会。咱家院角那的那株梅花开得正好呢,趁着这会带他们看看去。”

白文萝知道她们是想说些体己话,于是便站起身,赵文笑了一下,看了他爹一眼,赵富贵只得讪讪地道:“出去玩吧,出去玩吧。”

瞧着几个孩子出去后,刘婶才对赵富贵说:“我和三娘去外间说会话,你要想拿什么就喊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去吧。”赵富贵再不敢说想吃那酒酿梅子的话,讪讪地点了点头。

芸三娘呵呵一笑:“赵大哥还是耐点心,紧着把这脚伤养好了,省得嫂子一个人整日忙里忙外的。”

“我晓得,我晓得。”这么大岁数了还贪那点零嘴,赵富贵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怕她们还要说下去,就赶紧转了话头:“三娘啊,我刚瞧着萝丫头是越发出落了,她过了这年就十三了吧,是不是该给她寻个好人家了?”

“我也正愁着这事呢。”芸三娘说着就看了刘婶一眼。刘婶会过意来,便朝赵富贵道:“行了,女人家的事你少说两句,我跟三娘先出去聊会,你好好待着。”她说着就拉着芸三娘撩开帘子出了外间。

赵文领着白文萝和白文轩进了堂屋后,一边给他们端上热茶,一边笑道:“还是先在这坐一会,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白文萝点了点头,白文轩却问道:“小武哥呢,怎么没见他了?”

“他回屋拿爆竹去了,打算一会找你们一块玩。”

“真的!”白文轩一听能玩爆竹,那双眼睛顿时就是一阵发亮。

“呵呵知道你们过来后,他就赶紧去倒弄那些东西了,来,再吃点零嘴,待身子缓和点后就带你们去院子里放爆竹。”赵文说着就把那攒心盒子打开,给他们摆在旁边的桌上。

白文萝慢慢喝了两口茶,想起今儿早上箫蜜兮的话,便抬起头来看着赵文笑道:“我今儿早上才从箫姐姐口中知道那件事,恭喜赵文哥了。”

“呃,哦哦,呵呵你早上怎么见着她了?”赵文怔了怔,随即摸了摸头,有些发窘地一笑,却掩不住眼底的欣喜。

“前几日箫姐姐的娘紧着托我娘做几个荷包,她今早过来取的。”

“哦,这样啊,呵呵”赵文一阵憨憨地笑着,一旁的白文轩却没听明白,便开口问:“姐姐恭喜赵文哥什么?”

“赵文哥和蜜兮姐姐要定亲了。”白文萝笑着说道。

“萝妹妹先别这么说,这事还未定呢,这会早说了,对箫妹妹也不好。”赵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句。

白文萝即点头:“是我毛躁了,箫姐姐早上走的时候还跟我说,听说赵叔脚摔着了,她还挺挂心的。”

赵文忙正色道:“你跟她说,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好好养上一段时日便能好的,让她别太挂心了。”

其实赵萧两家离得并不远,赵文还天天跟在箫父身边当学徒,偏这两人说句话还得找人传。白文萝抿嘴一笑,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轻轻抿了口茶,然后再打量眼前的少年,见明明是想要尽量摆出一脸正色的模样,却总是忍不住抽抽着嘴角,眼中尽透着欢喜与对未来的期待之色。她心底呵呵一笑,却这会那门帘子忽的被撩开,一个兴冲冲的身影腾地窜进来道:“出来了出来了,放爆竹去!”

“小武哥!”白文轩立马跳了起来,随后又看了他姐姐一眼。

“去吧,咱一块儿玩去。”白文萝放下茶杯,站起身。

就在他们跑出院子的时候,芸三娘那边正笑着跟刘婶说道:“嫂子,你也知道,萝儿她过了这个年就十三了。是准备给她寻个好人家的时候了,我在这西凉也没别的亲戚可托,就想着让嫂子平日帮我多留意一下。”

刘婶点了点头,然后正了正身子,稍清了清嗓子,才笑着说道:“三娘啊,其实我早就估摸着这事了,就是不知道你中意不中意。”

第13章 说亲

“赵武?”芸三娘听了刘婶的话后,微微一怔。心里却琢磨开了,其实之前她看中的是赵文。那孩子自小看着就很稳重,也上过几年学,识得字。而且从学堂出来后跟着就在盛兴金银铺当学徒了,既踏实又肯上进,比萝儿大四岁,这年纪也相衬。只是因箫家早就看中了,而且赵文在那金银铺里就是一直跟在箫父身边当学徒。又听说他们两家都有这个意思,所以她也就没好意思开这个口。

却没想刘婶这会跟她说出赵武来,她倒还真没想过那孩子。主要是赵武才十四,虽是比萝儿大一岁,可再过两年,萝儿就十五了,而赵武却才十六,等到他二十的话,萝儿就十九了,这就太晚了点。虽说也可以提前两年,只是赵武那孩子不比他大哥,虽是挺聪明伶俐的,但瞧着有些不太安分又太像小孩儿。她还是想给萝儿找一个稳重踏实,可以一辈子安安稳稳过日子的。

不过除去赵文的话,其实赵武那孩子也还是不错的。主要她当时看中赵文的时候,一方面看中的也是赵家。他们家人口少,旁的亲戚也不多,事儿简单,都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要是以后萝儿真嫁过来的话,嫂子和刘大哥待她指定是错不了,而且离自己又近这么想着,她不觉又心动起来。

刘婶瞧着芸三娘久久不说话,还道是她不满意。而自己再一想自家那小儿子,虽是比文萝大了一岁,可如今却还是跟个孩子一般,没个定性。偏读书也不行,让他学门手艺吧,却又对啥啥都不上心,整日只知道说大话。唉,那小子要是能有他大哥一半那么踏实安分,她现在说这话也就能有底气一些。

文萝那孩子她是早两年就动了这心思的,再近这两年一看,越发是对了她的心。这样的儿媳妇娶来了可是一家子的福气,她可舍不得白白让给别人家。偏自家儿子不争气,简直没一样能拿得出手,她越想着就越恨不得好好揍他一顿,要么好好读书,将来就是只考个秀才也行;要么就像他大哥一样,老老实实去学门手艺,将来也能养家糊口,不愁吃穿。

刘婶这般想了一通后,便又开口道:“其实吧,我和他爹也都打算好了。老大呢,他有那一门手艺在身,就是从盛兴出来也能独当一面,以后肯定是不愁的。所以我们是打算以后把这间铺子给老二,那孩子现在虽还是有点调皮捣蛋,但是大了后就好了。再这两年让他跟着他爹好好学学,紧着炼炼他,待这家铺子到了他手里,以后生活过得也不会差。而且他跟萝丫头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两人一直就相处得很好。我和小武他爹就更不用说了,你也知道,我们一直都是把萝丫头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看待,咱两家又离得这么近,还知根知底的。”

“嫂子这么说,倒是显得我拿大了,其实除了萝儿那孩子本身不错外,我这家里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她又只有我这么一个娘,轩儿也还小”芸三娘轻笑了笑,神色却微黯。

“这我哪是不清楚,你是怕我跟你张口要嫁妆还是咋的?咱两家能差得了多少,虽说你男人没了,到底还有轩哥儿呢,到时轩哥儿要是考上进士中个举人什么的,你可就该瞧不起我家了!”刘婶瞪了她一眼,笑骂了几句。

“嫂子这话说得,我哪能是那意思。”芸三娘神色稍有些不自在地笑了起来。

“要不这么着吧,小武现在也还小,萝儿虽然过了年就十三了,但也用不着那么急着给她找人家,怎么着也还有两三年的时间呢。你先缓一年瞧瞧,别急着定下来,到时我怎么也让小武安下心来,好好学点本事,委屈不了文萝的。”

芸三娘本是刚刚就已经动了心,现在再这么一听,正合了她的心思,哪有不乐意的。于是这事在两家大人心里差不多就定了下来,而外面的那两孩子却还不知道,他们俩未来的命运,极有可能是要被栓在一起了。

此时,雪花飘落的小院中,随着那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起,四个半大的孩子站在那株梅花树底下,个个手里都拿着一支香,兴致越来越高涨。原本对“玩”没什么兴趣的白文萝,也忍不住随他们点了几个,小小的院落里充满了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和喜庆的爆竹声。

原来这就是童年,白文萝抬眼看了看那瑞雪飞扬的苍穹,无论多少次,她都要感谢上苍,为她创造了这个奇迹。

放完最后一个爆竹后,赵武才从身上掏出一个足有三个拇指头那么大的爆竹,得意洋洋道:“嘿嘿,还有这个!”

白文轩一瞅那个爆竹,眼睛一亮,马上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你怎么还有这个,这你拿远点放,别吓着萝妹妹!”赵文有些担心的说着,这小子居然还藏了这种电光雷的爆竹,也不知他去哪弄来的,这玩意儿能震的人耳朵一阵发麻。

“她吓不着,红萝卜,要不你也一起来,这个给你放!”赵武眼珠儿一转,竟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同样的电光雷爆竹,然后嘿嘿笑着看着白文萝,那漆黑的眉眼中满是顽皮的神色。

“给我!”一旁的白文轩一瞅竟有两个,马上就嚷了起来,他早就想玩玩这样的爆竹了。

“去,一会吓哭了你我才懒得哄。”赵武瞅了瞅他那还结痂的手掌,就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

“我才不会哭!”白文轩气呼呼地瞪着赵武。

“小武,你自己玩着去,萝妹妹是女孩儿,能跟你一样吗。”赵文皱了皱眉头看着他弟弟。

“什么女孩儿,不就是白萝卜变成了红萝卜。”赵武上下打量白文萝一眼,撇了撇嘴就嘟囔了一句。

“胡说什么,你上的这几年学堂就光学这个了!”赵文赶紧斥了他一句,然后有些担心的看了白文萝一眼,生怕她心里会不快,他还需要白文萝帮着给箫妹妹传话呢。虽说萝妹妹比较懂事,可是女孩子家的,谁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而且今儿又是特意穿得这么好看,那小子不夸两句也就算了,还满口萝卜萝卜的。

白文萝却轻笑了一下,上前两步接过赵武手中电光雷爆竹:“你们可要捂好耳朵啊。”

“哈哈,我就知道她胆儿大着呢。”赵武得意地仰着脖子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又道,“好了,你俩捂紧耳朵啊,一会我俩一块放,你们千万别被吓着了!”

赵文有些不放心,正要张口说还是他来吧,白文轩却先开口了:“姐,你能不能给我玩儿啊?”他说罢就满眼期盼地瞅着白文萝手中的那个电光雷爆竹。

白文萝看了他一眼,偏了偏脸,正想给他,赵武忽然就扬眉说道:“你那手还一抖一抖着,小麻雷子还没玩好,就想玩这个,等你手好了再说。”

白文萝想了想,便点头说道:“等过两天你的手好了,再管小武哥拿这个玩吧。”

“喂,谁说要让他来管我拿了!”赵武顿时瞪起那双大眼睛。

“你刚说的,赵文哥也听到了是吧。”白文萝说着就看向赵文。

“萝妹妹说得没错,小武你过两天就给轩哥儿弄两个玩吧。”赵文看着他们点头会意一笑。

“死萝卜,你以为这东西这么好弄到手的吗!”赵武瞪了白文萝一眼。

白文萝抿嘴一笑,就转身走到墙角边,把爆竹放在地上立好了,然后开口:“我要点了,你们准备好了。”

“等一下,我跟你一块儿,这样才好玩!”赵武说着就赶紧跑到她旁边,也把他那个爆竹立在一旁。

“好了,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儿点。记着,一点上就得马上捂住耳朵跑开,这个火引很快的!”赵武满脸认真地瞅着她说道。

“嗯。”

“好,一、二、三,点!”

白文萝看着自己点上爆竹火引的那一瞬,发觉她心里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紧张和期待来,还真是跟个孩子一样。另一旁的赵文和白文轩早早就捂住了耳朵,赵武和白文萝直起腰后,就要捂住耳朵跑开。

却没想那火引竟烧得那么快,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到,他俩甚至连捂住耳朵都来不及,就见其中一个爆竹忽然腾飞而起,只往赵武的脸上直冲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同时伴着孩子们的惊叫声,一同在这小院里炸开了。

第14章 血光

“萝卜!”随着赵武的一声惊呼,芸三娘和刘婶也一脸慌张地从屋里赶了出来,嘴里还嚷着出什么事了。

“萝儿!”芸三娘出来后一看到这一番景象,脸刷的一下全白了。

“赵文,你赶紧,赶紧去找大夫。老天爷,萝丫头,快,快进屋里来。”刘婶脸色也变了,张口就嚷了起来,而赵文也还未待她说完就已经跑了出去。

白文萝看着自己那已涌出鲜血的左手,没觉得有多疼,倒是麻的感觉要多点。刚刚,还真是惊险的一幕,那爆竹竟会突然冲过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一只手给拍过去,另一只手把赵武拉开。本还以为会来不及,却没想到,在那一瞬,她居然找回了点以前的感觉。身体的反应和感觉趋于同步,既快且准,终是帮他给挡住了。要不然这小子非但会破相,估计就是连那双眼睛也保不住。

只是却没想会把自己伤成这样,她悄悄看了芸三娘一眼,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心虚,就好似做错事被抓了个正着一般。面上讪讪的,下意识地就想藏起那只手,刚要张口说“没事”,却马上被刘婶和芸三娘给拉着进了屋,赵武和白文轩也一脸苍白地紧跟在后面。

“这这小武!你到底做了什么?”刘婶进来屋后,仔细看了看白文萝的手,又是惊又是怒,再一瞅苍白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的赵武,马上就想到肯定是这小子惹得祸。刚刚那声巨响,定又是这小子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东西搞的鬼。

“刘婶,是我自个玩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白文萝轻轻一笑,然后转向赵武道:“小武哥,麻烦你给我端盆冷水和拿条干净的棉布来,我先清理一下伤口。”

赵武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眼神闪了闪,也不说什么,就低头跑了出去。

“大夫什么时候能过来,嫂子这儿有治外伤的药吗?还是文轩跑回家把昨儿给你用的那瓶药拿来。”芸三娘稍稍稳了心神,然后才开口。

“有有,我这就给你拿去!”刘婶回过神,赶紧点头说着就转过身往里间走去,正好这时候赵富贵瘸着脚一蹦一蹦地跳了出来,并一脸着急地问道:“怎么回事,萝丫头伤着了?”

“哎呀,你这会出来捣什么乱,肯定是你那宝贝儿子闯的祸,我进去拿药,你别挡着。”刘婶一瞅他着单腿立着的样子,就觉得一头两大起来。

“轩儿,你去扶赵叔回屋去坐着。”芸三娘看着赵富贵出来后,便示意白文轩过去。

“不用,你扶我到那椅子那就好,我看看萝丫头。”白文轩过去扶住他的时候,赵富贵就指了指白文萝旁边的椅子。

他刚在那椅子上坐下,赵武就端着一盆冷水走了进来,芸三娘赶紧上前两步接了过去。赵富贵坐下后,伸着脖子看了看白文萝手上的伤,那眉头顿时就拧成一个铁疙瘩,手掌直在自己膝盖上摩挲着,脸色不豫,半天才憋出一句:“这是小武弄的!”

“不关小武哥的事,是我自己贪玩不小心弄的。其实这也没伤得多重,就是看着有些吓人而已。”白文萝扶着自己的手轻轻说着,芸三娘拧好毛巾后正要给她擦,她却反射性地开口道,“我自己来。”

芸三娘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责备,白文萝一怔,便默不作声地低下头。芸三娘轻叹一声,心疼地托起她的手,小心帮她拭擦着那掌上的污血。

赵富贵正要怒斥赵武,刘婶就从里间快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个瓶子:“找着了,这些都是。”

“嫂子先放那儿吧,我这给萝儿擦一擦。”芸三娘点了点头,又洗了洗毛巾。

赵富贵满是担心地看着白文萝一声不吭的脸,刘婶把手里的瓶子放到桌上后,就使劲瞪着赵武。赵武沉默地站在一旁,微低下头,眼睛却一直盯着白文萝看,一会看她手上的伤,一会看她略带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白文轩咬着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芸三娘的动作,再看盆里那已渐红的水,脸色又白了几分。

一时间,这贴了福字、摆了果点、插了堂花的屋里只听到偶尔响起的水声。几次后,白文萝看着污血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好了娘。”她掌上的伤口约有一寸来长,伤口微向外绽开,边缘带着黑色,此时已肿了起来,那鲜红的血还在慢慢往外冒着。

芸三娘看着眼睛又是一红,把毛巾放下,刘婶也赶紧把旁边的药拿起来,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道:“这,这要用那一种?”

正好这会外面传进来赵文的喊声:“大夫来了!”

刘婶刚走到门口,那门帘被从外面掀起,随后便见身上还带着雪花的赵文,正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走了进来。

“急什么急什么,这大雪天的,我这骨头都要被你拖得散架了!”那显得有些颤颤巍巍的老大夫干哑着嗓子,一边迈着步子一边不满地控诉。

“赵文你怎么,唉,大夫,快请过来。”刘婶一看自己儿子请回来的大夫那老眼昏花的模样,心里就直堵得慌。

“娘,那钱郎中没在家,我跑去最近的医馆,那里就只这一位老大夫在。”赵文赶紧解释了一句,然后扶着那大夫走到白文萝跟前。只见那大夫耷拉着眼皮,瞧了白文萝两眼后,就慢吞吞地道了一句:“皮肉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待我给上点药,包扎一下,几天就好了。”他说着就接过赵文递过来的药箱,拿出纱布和膏药,开始动起手来。

“大夫,这伤,会留下疤吗?”芸三娘在一旁担忧地问了一句。

“会。”那老大夫连句安慰话都没有,就非常直接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