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今儿是买不成胭脂了,我改天再陪萧姐姐出来吧。”白文萝说着,朝她抱歉地一笑,然后就走上前去给芸三娘搭了把手。

第24章 古纳人(二)

芸三娘原是想让两孩子先回家去,她帮这位古纳妇人找着大夫后再回去。可白文萝却说这天下着雪,路上都结了冰,她还是留下来帮忙,多少能照应一下。轩儿就让萧蜜兮先带回去,若是不放心他回家后一个人,就让他去刘婶家待一会也好。芸三娘看了看那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的路面,又看了看那古纳妇人和她背上的小男孩,便点了点头。

原以为只要带着这古纳妇人走进医馆里就好,芸三娘却没想到,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已经找了三家医馆,前两家一看病人是古纳人,马上就冷下脸,让他们出去,说什么也不给看;后一家原是没开门,好容易把门敲开后,一看是竟是带古纳人上门求医,顿时啪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

这已经走到西福街的街口了,雪愈大,天愈显阴沉,寒风起,旁边商铺挂在门前的红灯笼,正不停地左右摇晃着。白文萝看了看那古纳妇人几欲绝望的眼神,再看她背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小男孩,两人的脸色都不好,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所显现出来的菜色。而且如今那孩子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然而不管怎样,再在这外面待下去的话,就是没病也会被冻出病来的。

芸三娘此时也是满心的焦虑,但她还不时开口安慰着那古纳妇人。白文萝虽从刚刚心里就已经有些疑惑了,眼下再看芸三娘这般焦急的神态,而且完全不管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她娘并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特别这些年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很多事情,心里都是有思量的。而今日这事,就算看不过去想帮忙,却也不至于到如此程度。

芸三娘看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叹了口气,然后才满脸为难地朝那古纳妇人开口道:“大嫂子,你住在哪?看这天像是又要下大雪了,要不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请大夫上门,那样还好办一些,不然怕是会把孩子给冻着。”

“已,已经被赶出来了,是客栈。”那古纳妇人结结巴巴地开口,神色慌乱又无措。芸三娘愣了一下,那古纳妇人似害怕自己会被撇下,眼中顿现出惊慌和哀求,却这会她背上的孩子嗯了一声。她便先扭过头,看着趴在她肩膀上的孩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然而那孩子却再没反应。

“萝儿,你先去叫辆马车过来。”芸三娘略一沉吟,就对白文萝说道。

白文萝有些迟疑地看了芸三娘一眼,看样子,她娘是想把这两人领回家去了。可是这事万一被别有心思的人拿来做文章的话,弄不好就会有麻烦的。她往旁边看了几眼,即道:“娘你等一下。”她说完就快步跑到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跟前,先买了一包糖炒栗子,然后才朝那卖栗子的老伯打听了几句。芸三娘正有些不解地看着,没一会就见白文萝捧着一包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又朝这边跑了回来。

“萝儿,你——”

“娘,我刚刚打听了一下,这附近就住着一位老大夫,就在那条巷子里面。那卖栗子的人说了,那老大夫人很好,平日有时候还开个义诊,应该不会忌讳那么多的,咱先去看看吧。”

照着那卖栗子的指点,芸三娘扶着那古纳妇人进那条巷子,然后白文萝便在那扇有些斑驳的门板上拍了拍。等了一会,里头没声响,她又喊了几声,依旧没人应。

“会不会不在家?”芸三娘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再等一会,没准听不见。”白文萝说着又在那门板上拍了拍,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两人安顿在外面,她这般想着,那拍在门板上的力道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

就在这时,那门忽然吱呀的一下,就打开了,白文萝拍下去的那一掌,差点儿就拍到那开门人的脸上。

“干什么干什么,门都要散架了,坏了谁陪!”没想竟是上次那位鸡皮鹤发的老大夫,只见他依旧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声音也干涩而沙哑,看着让人觉得像是一只脚已经迈进棺材里了一般。

白文萝愣了一下,这里这么幽静,刚刚是她拍门的声音盖住了里面的脚步声,还是她的心浮躁了?居然等到门都打开了,才察觉到有人。

芸三娘一看是见过面的大夫,心里马上升起一丝希望,便赶紧扶着那古纳妇人上前道:“大夫,烦您给瞧个病,这孩子刚刚被马撞伤了,这会又晕了过去,也不知怎样了现在。”

“哦,瞧着是古纳人那。”那老大夫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地打量了一眼那古纳妇人,既不关门,也不把门拉开,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大夫,您就行行好。”芸三娘赶紧抓出小半吊钱递过去。

那老大夫却没伸手去接,而是把目光落到白文萝脸上,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小女娃,多管闲事可不好啊。”

白文萝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尽力而为,也请大夫出点薄力,诊金我们会付双倍的。”她说着就看了芸三娘一眼,芸三娘赶紧点头。

“三倍。”见白文萝这么一说,那老大夫一眯眼,马上伸出三个手指头。

趁机敲竹竿?白文萝微皱了皱眉,心里却松了口气。贪财的人其实最好说话,怕就怕这贪财是装出来的。

“三三倍,我,没有”那古纳妇人在一旁呐呐地开口。

芸三娘马上对那古纳妇人道:“大嫂子,诊金不必担心,先给孩子看病要紧。”

“嘿嘿,那就进来吧,不过我话可先说在前,一会要想赊账的话,我可是会报官的!”那老大夫说着就拉开门,让开身。白文萝微诧地又看了他一眼,刚刚明明看着是快要进棺材的老人了,却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那动作似乎一下子变得异常利落起来,连带着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也不同了。

第25章 看病

瞧着那老大夫像模像样的伸出手放在那孩子的脉上,还不时摇头晃脑地皱着眉头,那古纳妇人似绷着一根弦一般,眼都不敢眨一下的盯着那老大夫的动作和表情。约小半柱香时间后,那老大夫才把手从小男孩的手腕上拿开。

“大,大夫,阿西扎他”那古纳妇人一着急,汉语就说得结结巴巴,后干脆就念出一串叽里咕噜地话来。

“大嫂子,你别急,让大夫慢慢说。”芸三娘上前拉了拉古纳妇人的胳膊,然后才转脸看向那老大夫:“大夫,这孩子没事吧?”

那老大夫先是咳了一下,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这娃儿气虚阳虚心脉鼓动无力,清阳不升,心脉失养;阴血虚亏,血脉不充,心脑失养,进而阴阳失调,脏腑功能低下而发头晕,耳呜,畏寒肢冷,腰酸腿软,疲乏无力。”

“大夫,这,到底要不要紧?”芸三娘和那古纳妇人被这一通话绕的晕里晕乎的,只觉得那一个个词听起来,让人觉得胆战心惊的。而一旁的白文萝却大概听明白了,那一通话意思似乎是说这孩子有严重的低血压,气阴两虚,身子极度虚弱,再加上被马撞伤后又咬着牙硬撑着,那身子才会一下子受不住才会倒下。

“这娃儿命硬,死不了,我给你开几方药,这段时间给他多吃点好东西补补,再注意别着凉了就行。”那老大夫也不管芸三娘和那古纳妇人是什么脸色,说完就起身开方子抓药去了。

“这我,我的阿西扎到底?”那古纳妇人赶紧走到她孩子身边,她刚刚没听明白那老大夫的话,想要再问一下,却又不敢,只得满脸无措地看着芸三娘。

“大嫂子别担心,大夫的意思是孩子没事,吃了药后就会好的。”芸三娘也不全明白,只知道是死不了,应该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那话却听得让人满心别扭,可眼见着古纳妇人这般着急,她只得委婉地开口安慰。

“我说,人要想不生病,关键还是要吃五谷,这药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啊。”那老大夫正在案桌那低头写着药方,这会忽然就插了一句进来。

芸三娘愣了一下,还未会过意来,白文萝便开口说道:“娘,他们可能还没吃饭,我出去先给买点吃的过来吧。”

芸三娘回过神,这才注意到那古纳妇人和那孩子的脸色不正常,她愣了愣,心中一酸,便点头道:“我刚刚看对面就有一家面点店,你先去那卖吧。”

“好的。”白文萝应了声,就转身出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那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花就如捋棉扯絮,瞬间就模糊了视线。白文萝两手笼在袖中,微耸着肩膀,眯着眼睛,冒着雪小步跑到对街那家小面点店门口喊了两屉包子。

此时已是中午时分,店内已坐上了好些的客人,有吃面汤也有吃饺子馒头的。那老板正给其中的一桌客人端上几笼蒸饺,听到有客上门,马上就笑着应声道:“好咧,就来啊!”

“包起来,我是要带走的。”白文萝加了一句,边说着边掏出钱。

“白萝卜!”刚把钱掏出,她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阴冷的雪天里,那声音显得异常的阳光清朗,白文萝一怔,怎么又碰到他了。

“你在这干什么?”赵武是人和声一齐到。

“买包子。”白文萝瞅了他一眼,把钱递给面点老板后,就接过那已用油纸包好的,热乎乎的包子。

“你怎么一个人?萧蜜兮呢?”赵武似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不也一个人,赵文哥呢?”白文萝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地应着,一边琢磨着该怎么打发他。

“我哥他先回去了,你怎么在这买这个,这带回去不都凉了?”赵武说着就抬起眼看了看白文萝,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从知道这丫头以后会是自个媳妇后,他每次一见着她就觉得浑身别扭,完全不像以前那么自然了。特别是当白文萝用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睛看着他时,他就感到自己在她面前似低了一截似的,明明他比她还大上一岁呢。

“给别人买的,我先走了。”白文萝说着就侧开身,就往对面走去。

为什么她对他说话的口气永远是这么平淡,为什么跟萧蜜兮见到他哥时的反应差那么大。赵武满心里有些气闷,想要生气吧,可一看那丫头的眼睛就又有些心虚。

“给别人买?谁?”他跟在后面追问。

“你不认识。”白文萝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逐客之意。

偏赵武不知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就跟她较上劲了,紧跟在她身边又问:“那是谁?”

白文萝走到对街后就停下脚步,然后一脸沉默地看着他。

“怎么不走了?”赵武被她看得一阵心虚,但却还是一脸无辜地问道。

这小子,就算这会找借口轰他走,他一会肯定会返回偷偷在后面跟上来。白文萝偏头一想,算了,反正萧蜜兮也知道了这事,他迟早也会知道,这样遮遮掩掩倒也没什么必要。

第26章 安置

白文萝带着赵武返回老大夫家的时候,却发现那屋里,除了那还在角落里整理药材的老大夫外,她娘,还有那古纳妇人和小男孩全都不见了。

“不是要找你娘吗?怎么没看着人?”赵武代她道出疑问,白文萝没开口,只是往角落的方向看过去。

“小女娃,回来了,哦,还带了个小相公。”那老大夫抬起眼,慢吞吞地道出一句。

“是你!”看清那张鸡皮鹤发的脸后,赵武即惊讶地叫了一声。

“我娘呢?”白文萝开口,外头的风撩起门帘,带着几片雪花卷了进来。使得这原本就不怎么温暖的屋子,此时更多了几分冷意。

“从那小门穿过去,往后走就看到了。”那老大夫随意摆了摆手,然后瞥了一眼白文萝手中的包子,忽然呵呵笑着加了一句:“老朽今日也还没吃饭呢,小女娃可否赏两个包子?”

白文萝转身正要出去,听他这么一说便顿住了,回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打开油纸,拿出两个热包子随手往那一扔。赵武瞪大了眼睛,然还未待他出声,那两包子就已被那老大夫给稳稳接到手中。刚刚,他明明是看到白萝卜没有扔准的,他也没看清那老头动过,可那两包子这会怎么就落到那老头手里了!?

“嘿嘿看来小女娃手上的伤恢复得不错嘛,动作都这么利落了。”那老大夫说着就咬了一口包子,这清冷的屋内顿时飘出一阵淡淡的肉香。

白文萝把油纸包好,没再看他,转身撩开帘子出去了。赵武不解地看了那老头一眼,然后赶紧跟上白文萝,不解地道了一句:“喂,白萝卜,你发现没有,那老头有些不对劲啊。你刚刚是故意扔偏的吧,不过他是怎么接到包子的?”

“不知道。”白文萝轻轻摇了摇头,正好这会他们走到那小门跟前,有两扇木门虚掩着。赵武挺自觉地上前两步给她推开:“到底是什么人病了,跑到这来看,难道是你娘?”

“是古纳人。”白文萝说着就穿过那扇小门,往左侧一看,是三间连在一起的瓦房,住在这里了吗?也好,只要不进她家,哪都无所谓。

赵武被古纳人那三个字弄得有些呆愣的时候,白文萝已往瓦房那走去了,门没锁,隐约有声音从里传出,她上了台阶后伸手轻轻一推,那门就开了。即便是在这干燥的寒冬,屋里却还有股发霉潮湿的味,应该是放杂物的屋子。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占了大半个房间,唯一像样点的家具就是那张靠墙摆着的简易床,只是那也是废弃物,稍动一动就咯吱咯吱作响。

那个叫阿扎西的古纳小男孩已经醒了,但瞧着精神却很不好,此时正靠在那古纳妇人怀里坐在床上。芸三娘也跟他们一起坐在那床上,且两人看着似乎都哭过一般,眼睛红红的,那古纳妇人脸上还带着泪迹,白文萝进来后,正说话的两人便都收了声。

“回来了,买了什么?”芸三娘起身走过去,却不想就看见随后跟进来的赵武。

“买的包子,路上碰见小武哥了,他说什么也要跟来看一眼。”白文萝包子给芸三娘递了过去,然后一句话就把责任全推到赵武身上。

“我还以为是芸婶病了,就跟来看一眼。”赵武有些不大自在地笑了一笑。其实他并没有死活要跟上来,不过是因为白文萝的诱导,并且又是默许的情况下,才架不住好奇心跟上来的。但他现在已经被白文萝给绕进去了,脑子有些发懵,再者又被屋内那两古纳人给移开了注意力,也就没多做琢磨。

芸三娘把包子递给那古纳妇人,让她们先吃着,然后就对赵武道:“小武,萝儿手上伤还没好,你帮我一起把这屋里整理一下好吗?”

“啊?哦,好!”于是还有些懵头懵脑,不明就里的赵武,就被物尽其用地当成了苦力来使。他此时方知,这未来的媳妇,再加一个未来的丈母娘,自己完全不是对手。

于是在芸三娘的指挥下,赵武就把这屋内一些已经开始腐烂的桌椅般出去,把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好,又挑出一张勉强能站得稳得小方桌擦干净。期间白文萝和那古纳妇人也着手帮了几下,终于归整好后,几个人看着都有些灰头土脸的,不过此刻这房间看着已经像个样子了,芸三娘拍了拍手就对那古纳妇人说:“大嫂子,我去瞅瞅药煎好了没有,再给你要个火盆过来,这床褥也得多添一床,晚上冷着呢。”

“谢谢!这,实在是阿扎西,快,起来行谢礼!”那古纳妇人似乎不知该怎么表达,说着就要把她的孩子拉下床来。

“大嫂子,做这干什么,孩子好容易醒来,这一折腾又倒下了可怎么好,快躺回去。”芸三娘赶紧上前去,要按住那小男孩。可那小男孩却侧开身,见芸三娘挡着床沿,他就在床上站起身,对着芸三娘跪下去连磕了三个头。

赵武有些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转过头询问地看着白文萝。却就在这时,房门忽的被推开,一个身材微胖,五十上下的妇人抱着一床被褥走了进来。

“这是李大夫让我给送来的。”那妇人把被褥放到床上后,发现这屋跟刚刚不一样了,屋里还又多了两人。她满是好奇的在这几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但也没多问什么,说了一句药煎好了会端来,然后就拉开门要出去。临出去时,白文萝听到她在嘴里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这都发的什么疯,一个一个竟都搭上穷酸野蛮的古纳人

芸三娘赶紧追出去让她在这屋里添一个火盆。

“哪有余炭,那床被褥还是李大夫好心让我送来的呢,做人要知足。你去打听打听,这整个西凉城除了我们这,哪还有地方愿意收留他们的!”那妇人一听这要求,那张脸马上就拉了下来。

“不是让您白拿。”芸三娘说着就往她手里塞了点银子。

那老妇人捏着手里银子后,脸色稍缓,便道:“我想想办法。”

“这房子是那老大夫安排的?”那妇人出去后,白文萝才开口问道。

“回去再说。”芸三娘给她递去一个制止的眼神,然后转头对那古纳妇人道,“大嫂子,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别着急,这段时间你就放心在这住下,好好照顾孩子,我会再来看你的。”

第27章 当年

赵武回了家进了自己的房间后,还是想不明白,芸婶一家怎么会跟古纳人搭上关系的?白文萝刚说什么她们只是在路上遇到,瞧着那孩子被马撞伤了,便帮了一下而已,且她说话时还警告地看了他几眼,一副让他别多管闲事的样子,真是拿他当小孩了。

赵武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在气闷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眼前总来回晃着白文萝那双乌黑沉静的眼。直到赵文喊他吃饭,他也没应声,不多时赵文便找了过来,却正好就瞧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赵文便道:“怎么一回来就这副样子,是不是又在外头闯祸了?娘刚还跟我说让你收收心,年后就开始跟爹学着做面点。”

“我才不学那东西。”赵武撇了撇嘴,在他心里,厨房是女人家的地方,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进那里去。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在家里说的,要被他爹听到的话,还不把他打个半死。

“让你上学堂也没见你好好读书,再不学门手艺,你以后怎么办。”赵文有些头疼地看着他这个任性的弟弟。

“我自有打算。”赵武有些烦躁地踢了踢房间里的椅子。

“小武,你如今也不小了,要不是你这两头都不着调,娘早就把你的亲事给订下来,也不至于”

“少罗嗦,我以后准干出一番事业,丢不了爹娘的脸,也绝不会让那丫头瞧不起的。”赵武说着就不由得握起拳头。

赵武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算了,这事再说吧,不过你以后见着萝妹妹,可别再像今天那样,别别扭扭的,让萝妹妹看着笑话。”

“谁别别扭扭了,你和萧蜜兮整一个眉来眼去的,那才叫别扭呢。”赵武顿时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的瞪着他哥哥。

被他这么一说,赵文也觉得脸上挂不住,两兄弟正一副剑拔弩张地大眼瞪着小眼的时候。那厢刘婶见饭都摆好了,那两小子还不见过来,便一声吼:“都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吃饭!”

于是两人才暂时偃旗息鼓,谁也不搭理谁,就往外走了出去。赵武原是想把那古纳人的事情说一说的,却因这一闹别扭,便没了那要说话的心。

而白文萝那边,她随芸三娘回家后,就见白文轩正坐在铺子乖乖地等着她们。还是满脸稚气的孩子,在等着家人的时候,眼里带着浓浓的不安和焦躁。就在他将等不住的时候,总算看到娘和姐姐回来了,他松了口气,马上从椅子上蹦下来:“娘,姐姐,你们给他们找着大夫了?”

“嗯,肚子饿了吧,先吃块点心,娘这就给你热饭去。”芸三娘不想跟孩子多说,点了点头就往厨房走去。

“萧姐姐刚给我热了饭,她家人过来叫她后,才刚走。”白文轩赶紧说道。

“哦,萧丫头还真细心,那你吃完了就回屋去吧,那屋里暖和点。自己玩一会去,娘去厨房看看。”芸三娘说着就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他往房间那推了推。

白文轩下意识地看了白文萝一眼,白文萝便朝他笑道:“这天又下雪了,外头冷,也没别处可去的,姐姐去厨房帮一下娘看看有什么要做的。”

两个家主都发话了,白文轩再无聊,也只得乖顺地点了点头。

母女都进了厨房后,芸三娘先起了火,然后把昨晚剩的饺子放进锅里隔水加热。白文萝走到橱柜那,拿出几个碗碟和两双筷子,然后又拿出一碟年糕和两碟干果。等她把这些东西都放在厨房的小桌上摆好后,芸三娘也盖上锅盖,然后叹了口气,站起身,让白文萝同她一块在小桌旁坐下。

“很奇怪娘今儿为什么要那么帮他们是吧。”芸三娘知道闺女什么都看在眼里,就是等着她说呢,她也没打算瞒着,便先开了口。

白文萝看着芸三娘点了点头。

“差不多是八年以前吧,那会你才四岁,轩儿才两岁。我带着你们从淮州到西凉的路上,经过一处山脚的时候,遇到了暴雨,路不好,马车翻了,车夫滚下山坡,当时就死了。我身边的一个丫鬟,当时为了救轩儿,也死了。紧接着那山上渐渐滑下好多泥浆,眼见就要把路埋了,我顾不了许多,背着你,抱着轩儿,也不知走了多远,以为就要死在路上的时候,碰上了一个来西凉做买卖的商人。幸好有他的帮忙,咱娘儿三个才有命走到西凉,找到舅舅。”

“那个商人和今天的那个古纳人有关系?”白文萝轻声说道。

芸三娘点了点头:“那个商人是梅西朵的丈夫,梅西朵就是那个古纳妇人。”

白文萝略一沉吟,又问:“娘当时在街上是怎么认出来的?”

“古纳人的风俗,男女成亲后,双方都会在身上挂一个用古纳文刻着双方名字的饰品,是块小瓷片。梅西朵脖子上就挂着那一块瓷片,娘去扶起她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跟我八年前看到的那块一模一样。后来娘再问她的名字,又打听的她丈夫的名字,确实是曾经救过我们的人。”芸三娘说到这,眼圈有些微红,声音顿了顿,就又叹了一口气。

白文萝听完这些话,静静地看着芸三娘。芸三娘话里的漏洞太多了,那古纳人救过他们的事应该是真的,但是,期间的事情却绝非那么简单。

为什么会从淮州来西凉?都下暴雨为什么还走山路?车翻后,按理说,最该出事的人是孩子才对,怎么车夫就一下子滚下山坡了?又怎么知道那车夫当场就死了呢?再有,才四岁的白文萝,她那会的身子应该是非常虚弱,出了那样的事,又在路上淋着雨,真能受得住不会得肺炎什么的吗?她娘还在隐瞒着什么?

白文萝暗叹了口气,然后问道:“娘刚刚说梅西朵的事情,你一定会想办法,是指什么事?”

芸三娘强收了收心神,才慢慢开口:“梅西朵的丈夫在几年前就死了,家里实在困难,她便带着她的两个孩子来大景,要寻他丈夫当年留在大景的大儿子。却没想他们刚到西凉的时候,还未找到他丈夫说的那个故人,自己带的财物就全被偷了,客栈便把他们给赶了出来。母子三人饿了两天后,她二儿子忍不住去偷别人的荷包,却让人给当场抓住。并让人抓进了大牢,而她今天终于打听到那故人的住处,她本想找那人帮忙的,可是找到那的时候,才发现人家早就不住在那了。”

“娘是想帮梅西朵,把她的二儿子从大牢里救出来?”

芸三娘表情有些沉重:“总得想想办法,听说当时偷的东西已经还回去了,而且这也在里面关了一天一夜,该打该罚的也都做了,只要给衙门送点银子,应该能把人放出来吧。听说上次陈老爷家的一个下人也是偷了点东西,被送进衙里,后来他家人送了银子,求了情,然后就给放出来的。”

“可是,这盗窃罪对有亲属关系的本是要松宽一点,主要还是,梅西朵的二儿子是古纳人,既是被抓进去,当时肯定是有人报了官。娘知道他偷的是多少银子,被偷得那人是什么身份?”

“听说有一百两银子,什么人还不清楚。”芸三娘有些忐忑的说道,她心里也清楚这事很难办,可是,当年的那份恩情,如今无论如何,她怎么也得想想办法。

“一百两银子!普通人很少有人身上放一百两银子的,而且听说盗窃罪是以计赃论罪的,上十两银子就已经是刑徒一年,这么多银子,他又是古纳人”白文萝没有再说下去。

第28章 对策

饺子热好了,芸三娘小心端出来,让白文萝先吃着。然后她转身拿出一个大盖碗,把那热乎乎的饺子一个一个夹到里面,接着又把年糕拿出来。

“娘这是要给他们送去?”白文萝看着芸三娘的这一番动作,刚拿起筷子就又放了下来。

“嗯,他们现在虽是有落脚的地方,但刚刚什么样你也瞧见了。这些吃的用的,娘眼下还都能帮得上就先帮着,别的”芸三娘说着就顿了顿,似乎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一般,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不说了。

“娘真打算帮他们?”白文萝问着芸三娘的同时,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来了。据她所知,这里的盗窃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打几板子,或关上几天就放人的;也有流放千里,或直接乱棍打死的。这其中的关键,一是要看求情的人能拿得出多少银子;二是要看得罪的是什么人,也就是那古纳人当时是朝何人下手的。若是平民百姓的话,还好办一些,一般人把钱拿回来后,基本就不会追究了。但若是权贵,并且要是碰上一定要追究此事的人,再加上那古纳人的身份,那可真是十条命都不够折腾的。

再者,她们家这能拿得出手的银子能有多少,估计连给别人塞牙缝都不够。而且刚刚带那古纳母子去看病,买药,租房子等就已经花去二十几两银子了。这可是他们家近半年的开销,银子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白文萝暗叹了一声,抬眼看了看芸三娘,但要她娘这会就放弃,也是行不通。

“娘一会出去,顺便去衙里打听打听,听梅西朵说自她儿子被抓进去后,已经一天一夜了,一直就没能进去看一眼。”芸三娘说着就把要送去的东西又放进锅里,就着刚刚烧开的热水温着。

白文萝给芸三娘碗里夹了几个饺子,等着她坐下后,才斟酌着开口:“衙府的大牢,不是轻易能进去的,娘你”

芸三娘没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夹起饺子有些胡乱地往嘴里送着,白文萝又给她夹了个饺子,想了想,便道:“我觉得,娘应该先去看看宋先生的娘子。”

“宋先生的娘子?”芸三娘愣了一下,又想起今儿是大年初一,一时间会错了意,便道,“往年也都没去拜年,而且这几天去她家拜年的人指定不少,咱这穷酸样去了也不合适。再者前几日也才刚去一次。没关系的,其实那日宋夫人就说了,宋先生平日很关照轩儿的。”

“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那宋夫人和知县夫人不是相熟吗。半年前,宋夫人还让咱们给绣了一条蹙金牡丹彩碟戏花罗裙,听说就是送给知县夫人的寿礼,而且那条罗裙还特别讨知县夫人的欢心。”

芸三娘怔了怔,刚夹起一个饺子又放了下来,然后有些迟疑地看着白文萝说道:“你的意思是”

“娘去宋夫人那里打听一下知县夫人的喜好,再求求她看,如果能得宋夫人从中穿针引线的话,这事情没准真会有希望,即便能得个从轻发落,也是好的。”白文萝慢慢开口,有些时候,男人的事情,往往能从女人那找到突破口。而且,重要的是,她平日从芸三娘和刘婶的闲聊中无意听到。那知县老爷都快四十的人了,跟那夫人就生了一个儿子,也一直没抬个小妾进门。

在这样的时代,有点地位却一直没有纳妾,且子息单薄的男人。要么是惧内,要么是两人感情真的深得容不下第三人,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足以说明一个问题,就是那个知县夫人在她丈夫面前能说得上话。

芸三娘不知是因恍悟,还是惊讶于白文萝点出来的这条路,一时倒沉默下去。

“我只是这么一想,娘觉得怎么样,也不知行不行得通呢。”白文萝垂下眼睛,轻轻道了一句,面上微微露出几分忐忑来。

芸三娘细想了想白文萝说的话,即点了点头:“难为你想到这个,还真是提醒了我。”可她再一想,又有些迟疑,“只是宋夫人如今还在月子里,再者这会去她家拜年的亲戚不少,估计是没时间听我说这些,万一惹得宋夫人心烦了,可不就更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