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官锦那边,河马将大当家的信件交给他看后,几个人又商议了几句,双方就都将事情确认了下来。完后河马便提出告辞,上官锦只客气地说了两句挽留的话,见他们并未改变主意,也就随他们去了。

于是河马和赵武从书房一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就两套换洗的衣服罢了,两个大男人,又是长年漂泊在外,这些事都已习惯,三两下便什么都打包好了。然而两人将要出门时,赵武却是沉默了一会,忽然就说道:“先等我一会,我去说句话,然后再走。”

“去吧去吧,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不去再看一眼,准是不死心的。”河马似不耐烦般的朝他摆了摆手,见他跑出去后,才又嘟囔了一句:“真是个愣头小子,那石头脑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转过弯来!”

在这里住了这些天,赵武也大略知道白文萝平日里的一些习性,比如每日吃完午饭后,她都喜欢去那小溪便散步。因此他从房间跑出去后,就直奔那而去。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对她说什么,只是一想这一离开,以后再见,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心里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脚踩着甬道,从绿荫下跑过,从竹林内穿过,听到自己扑通扑通地心跳,伴着越来越清晰的淙淙溪流,终于瞧见那个站在溪边的纤弱身影。午后的阳光洒下,清爽的凉风吹过,溪面跃动碎光万点,她转过头,眼中有几分意外,面上却带着几分笑意。

木香亦知道白文萝这会指定是在小溪那散着步,于是便带着那婆子往那边直接走了过去。然两人才将走近的时候,忽然就听到扑通的一声响,是什么东西掉到水中一般。木香心里一惊,怕是白文萝出了什么事,就赶忙跑了过去,那婆子也是心里微诧,便紧着跟在木香后面。

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当木香和那婆子跑过去后,竟会看到白文萝正站在那溪水边,半边身子几乎湿透,而赵武的两手却都抓着白文萝的胳膊上!并且两人之间,靠得很近!

那婆子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木香一时间也吓白了脸。

第37章 松口气

赵武没想会被人撞见这一幕,不等白文萝开口,就触电般的放开了手。白文萝稍趔趄了一下,然后往前走了几步,瞟了瞟旁边的婆子,看着木香问道:“有事?”她开口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异常平静,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周围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怪异起来,赵武本想说什么的,但张了张口,一时又说不出什么。就好似这气氛,被什么东西压抑着,让谁都不敢随便妄言。而木香却是莫名的,心里生出一丝冷意,直到白文萝问了话后,她才想起来回道:“是,是王妃派了两位嬷嬷送了新鲜的桃子过来,两位嬷嬷说因要急着回去,所以我就过来找二奶奶”

木香刚一开口的时候,白文萝的目光就已经转向那位婆子了,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她心里就转了千百个念头。康王妃派来的嬷嬷,偏偏又瞧着了刚刚的那一幕。若是让这婆子回去将这事传给康王妃,再添油加醋一番,她到时就是有一百张口都说不清了。万一再将以前的事情挖出来,赵武找了她三年的事,然后再顺着一查,说不准还能将之前她与赵武差点定亲的事都给翻出来以后,她会因为这,添多少烦心事!

一想到康王妃对她百般挑剔的样子,白文萝看着那位嬷嬷,心里本能地就开始考虑,要不要将她杀人灭口得了。

那样的眼神,木香是见过的,在不可思议的平静底下,藏着难以察觉的冷酷。当年在逃命的雪地里,白文萝手刃那几个黑衣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让人害怕,但处于那样的绝境时,却又莫名的让人感到信服!

“还傻愣着干什么,二奶奶身上都湿成这样了,你还不快扶着回去!”那婆子心里也转了好几转,完后就朝木香斥责了一句,接着又将目光转向赵武,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白文萝那一瞬就下了决定,只是她刚要开口,眼光无意中往那婆子后面看了一眼,却又住了口。

似乎那深门大宅里,总有不少这样的老女人。她们一般是打小就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熬了大半辈子,刚体面了些,就开始到处琢磨着怎么给别人折腾出点事出来,以显得自己有能耐。特别是府里别的主子的腌臜事,最是令她们兴奋的。就在那婆子面上刚现出那种不怀好意的表情,对赵武张开了口,然却没来得及出声,她忽然就是一个闷吭,随之竟是嘭地一下,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木香原是往白文萝走去的,听到这动响,反射性的一回头,就看到了上官锦不知何时已经过来了,而且那后面还跟着古管家。而那不知怎么就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婆子,正被那古管家无声无息地抬了下去,只在地上留下几丛青草被压过的痕迹。

上官锦手里拿着一件雪青色的披风,他没说话,面上亦不见喜怒,只是大步朝白文萝走过去,将披风散开,给她披上,系好。随后就拉着她的手,要带她离开这里。

“等一下,刚刚,是个误会!”赵武咬了咬牙,终于开口。

上官锦这才顿了一顿,转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自然是个误会!”说完,他就回头,见白文萝正往赵武那看过去,他握住她的手一紧,然后不由分说,就拉着她离开了那。

木香站在一旁,有些不知道该往哪走,看着上官锦和白文萝走远了身影,然后再回头看了看赵武,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憋了好一会,她才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地说道:“你——这也太唉!”她说着,就顿了顿脚,然后就转身追了过去。

这事,真不知道会怎么解决呢,那个嬷嬷被打晕后会怎么处理?刚刚指定是园中的暗卫去通知二爷了,二爷会不会责怪二奶奶?沉香那还陪着另外一位嬷嬷呢,她这会过去该怎么交代?还是,先去找一下古管家,问清楚了才好木香一边快步走,一边想着,然后就又转身,往管家那边走了过去。

所有人都走光后,赵武一个人站在那溪边,一时手握成拳,一时又松开。他知道,自己今天冲动了,惹了祸!刚刚本想追上去继续解释的,但他也知道,他越是那样做,白文萝就越是难堪。又是一阵风吹过,溪水依旧淙淙,竹叶依旧飒飒,可他的心情,却比来之前,更加糟糕!

她说的没错,他是太易冲动了!可是,可是赵武看着这闪着粼粼波光的溪水,看着旁边那块大青石,看着她刚刚站过的地方,良久良久,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终于迈开脚步,拖着湿嗒嗒的鞋裤和下袍,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而那边,上官锦将白文萝拉回房间后,没着急着说什么,只让她先将衣服换了。等她收拾妥当后,从屏风后面出来,上官锦依旧未开口,只是直直看着她。那眼中,既无责备之意,亦无气愤之情,只是耐心地等着她开口。白文萝对上他的目光,良久才稍稍移开眼睛,叹了口气道:“刚刚,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他便顺手扶了我一下。”

“嗯。”上官锦淡淡地应了一声,依旧那么看着她。

白文萝再转回眼,对上他的眼睛,知道这事不可能这么两句就完了。而她想知道他心里的打算,就得先将这事给说清楚了。这些天,他自然是感觉到赵武对她的那点意思,但因她一直就注意着没有与赵武有过多的接触,因此他也一直未就这事开口。

“我未进白府前,在西福街那会,我娘差点就将我许给了他,你应该知道吧?”白文萝想了想,要将这事讲明白了,就只好从头说起。其实当时的定亲之事,只是芸三娘和赵武他娘之间的私议,知道人也就那么几个。然而,赵武在外找她这三年来,露出的口风却是找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因此上官锦之前只要打听过,指定是知道这事。

“知道。”上官锦倒也不含糊,直接就点了头。

“后来,我娘带着我们进了白府后,他一直以为我们是回了淮州,于是就到处找,一直到半年前,在古董店碰见我其实他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执念中,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再加上容易冲动”白文萝说到这,抬眼看了上官锦一眼,然后才接着道:“今日,他说是要离开了,于是便来找我告别。”

“只是告别?”上官锦眉毛一挑,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白文萝沉默了一会,又看了他一眼,就坦白地说道:“还有表明他的心意,并且希望我能过得幸福。”后面还有一句,她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说,便没道出来。

听前半句的时候,上官锦的脸色一时冷凝了起来,然当听到了后半句,他的面色又缓了下去。只是依旧未开口,白文萝看着他,忽然就用非常郑重地语气说道:“以前的日子,只能做回忆,我不是喜欢缅怀过去的人,无论那曾经多么温暖过。我很清楚,眼下的还有以后的,才是最重要的。这说的都是实话,你若是不信,我”

“我信。”上官锦开口,似松了口气般。他一直就知道,西福街的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是个特殊的存在。所以赵武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一直就有些不确定。可即便是知道不管那意味着什么,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他却还是没法不在意。而现在听完她如此坦白的话,他觉得这段时间来,存在心里那股是有若无的烦躁感,一时间全部消散!他面上依旧是冷静,但没人知道,他此时心里有多愉悦!

白文萝见他面色终于缓了下去,知道这事算是过去了,于是就开口问道:“刚刚那个嬷嬷,你打算怎么办?那是王妃派来的呢,等她醒来,可不是更难交代了!”

上官锦忽的就一笑,然后看着她问道:“若是交给你处理,你打算怎么办?”

白文萝一愣,迟疑了一会,就道:“刚刚的事,只要王妃知道了,无论我怎么说,都没用了。”

“所以呢?”上官锦接着问。

“如果她忽然得了风疹,或是什么疑会传染之类的病症,自然就不能到王妃跟前回话了。再若刚好这几日她因吃坏了东西,嗓子不能出声总归年纪也大了,在府里伺候了大半辈子,就让她出府享享清福去吧。”白文萝看着上官锦慢慢说道,该下手的时候,她从不是个心软的。她不相信那个婆子会对这事守口如瓶,即便她想办法收买,过后也是无法放心,所以还是用自己的法子比较稳妥。

“既然你求情,那我就留她一命吧。”上官锦笑,然后就站了起来。

“你——”白文萝有些诧异,她刚刚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还担心他会不会反对,毕竟那是康王妃身边的嬷嬷。却没想,他原本的打算,竟比她还要狠。

上官锦笑了笑,看着她道:“有些不知轻重的下人,平日里就爱在王妃跟前吹风,也是该好好警告一番了。”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木香早守在外头,见上官锦出来后,她才进了屋。

第38章 秋去冬来

“怎么就你回来了?春嬷嬷呢?”差不多是掌灯时分,康王妃坐在房内一张贵妃椅上,涂了丹蔻的手指轻轻摸着自己袖口上的金线牡丹花,慢悠悠地问了前来见她的婆子一句。

那婆子垂着脸,一脸陪着小心地说道:“回王妃,她在回来的路上,不知怎么,忽然出了一身的红疹!来势凶猛,没一会竟连说话都费劲起来,还没回府,整个人就变得迷迷瞪瞪了。老奴怕会传染,就让她先在外头住下,已经通知了她儿子,这会正找大夫看着呢。”

“怎么忽然这样,今儿出去时还好好的,再说她向来身子不都没什么问题吗!”康王妃一抬眼,眼中精光直往那正在她跟前低头垂脸的婆子射过去。

“这个,老奴也纳闷呢,我们在二爷那的时候还好好的,却没想这一回到半路上就成了这样!难不成是冲撞了什么!?”那婆子微微抬起脸,面上露出许些惊悚的表情来。那玉莲山,是神佛之地,她记得在别院里的时候,还总能闻到几分淡淡的香火气。而这些年来,她们都做过什么,自己心里可不是最清楚了,如今一下子出了这事,一时没头绪,就想到那上面去了。

康王妃不语,看了她一会,然后就转开眼似思索了一下,才接着问道:“你在那里都听到什么了?”

“回王妃,听说二奶奶的身子已经调理好了,前段时间刚来了葵水。我给二奶奶请安时,仔细瞧了一眼,二奶奶面色红润,精神也很好,想是身子确实是调理好了。”

“哦,今儿二爷也在别院吗?”康王妃点了点头,又问道。

“是,在着呢。”

“那里还有别的事没有?”

“老奴看着没了,那别院的人手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想是也没能有什么事的。”

那婆子退出去后,康王妃一下一下抚摸着袖口上那朵凸起的牡丹花,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她到底是关心他的,可惜那孩子,偏是不领情。罢了罢了,既然那丫头身子没事,以后能生个大胖小子,她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那两婆子离开别院没多会,赵武他们也跟着告辞了。当时赵武顶着那个模样走回去,再加上脸上那垂头丧气的神色,河马便知这小子准是碰了钉子,难得体贴,没追问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哈哈地安慰了两句,然后就让他换了衣服,抓紧时间下山去。

而赵武他们刚走两天,易风也过来告辞了,白文萝当时正好在书房,虽然她回避了,但还是隐约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这才得知,原来赵武他们商队这一次,是打算出海远航,直奔古雅,而易风也是随行之人!

易风出去后,白文萝才进来书房迟疑地问了上官锦一句:“不是那航海图还未完善吗?他们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商队有商队的办法,而且,没准这也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出航。”上官锦笑了笑,然后瞧着桌上那张简略地航海图,眼中微光闪动,面上神色不明。

易风走后,虽曲元还在,但这别院一时间感觉似乎就冷清了不少。时光飞逝,山间的秋意越来越浓,树上的叶子渐渐发黄,沉香有时瞧着那树叶往下飘落,不由得就道了一句:“真静啊,连着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得到了。”

一旁的木香也瞧着那纷纷往下落的叶子,轻轻说道:“是啊,不过也不知能静多久,这都快到中秋了,王妃该让二爷和二奶奶回去了吧。”

沉香一听,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就往曲元那走去,这段时间,白文萝的食补方子都是由他负责的。

别院中的生活虽有些寂寞,但是胜在舒心,几乎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烦心事。白文萝自易风走后,她每日里除了做些针线活外,就是拿起那些游记,一边看着打发时间,一边钻研那些陌生的文字。就在她专注着学习新的东西,不知不觉,那院中的枯黄的叶子慢慢落光了,当天空飘下第一片雪花时,白文萝才发觉原来冬天已至。而她来这别院已经整整四个月,成亲也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中秋那日,上官锦带着她回王府过了团圆节,然后第二天又带着她回了别院。随后的时间,上官锦似乎闲了些,于是,这周围的山峰,附近的小镇等都留下两人的足迹。那段时间,他们就像是对神仙眷侣,抛离了一切凡尘俗事,或是游山玩水,或是秉烛共读。

于是那别院里的书房,不单是上官处理公事的地方,也成了白文萝读书之地。甚至有的时候,上官锦还让她帮着译一些外族往来的文件宗卷等。白文萝也因此,多少了解了些他的事情以及眼下这时局的走向。如他所说,大景对古雅的觊觎之心,越来越明显,而北齐那边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至于恭亲王那边,白文萝偶一次从上官锦口中知道,恭亲王之所以会屡屡跟他作对,并不时下黑手。是因为目前上官锦所做的一切,恭亲王那边也在着手准备着。这是一次立奇功的机会,而且恭亲王觊觎御查院的职权已很久,因此他自然是不希望上官锦先他之前,同古雅谈成合作,并完善海图。

然而这些尔虞我诈,弯弯绕绕的事,上官锦并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省得白添心烦。因此白文萝也只了解个大概,至于其中各方面的事情进展到底如何,她并不清楚。

时光飞梭,眼见又一年就要过去了。在别院的这些日子,是除了在西福街的那段时间外,她过得最是顺心如意的。白文萝看着天空上飘下来的冬雪,呵了口白气,然后将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处,唯一遗憾的是,她迟迟没有怀上身孕。她的月事已经很准了,曲元也说她的身子早已无碍,甚至比之前还健康了不少,可却就是怀不上孩子,是天意吗?白文萝有些漠然地想着,其实她并不是很着急,毕竟这才一年的时间,怎么说也算正常,但周围的人却是着急得不行了。除了木香和沉香外,上官锦也略显担忧,虽然他从没有提过一句,然她还是能感觉得到。而且就晚上他的表现便能知道,只要是恰当的日子,他都少有让她安稳睡觉的时候。

“二奶奶,怎么站在这风口呢!”木香一出来,就瞧着白文萝静静立在门口的身影,眼下外头的风很大,特别又是在这山上。

“嗯,刚刚二爷说了,过几日就该回府准备过年去,你和沉香都收拾一下吧。”白文萝听了声音,就转过头对她说道。

“是。”木香应了声,虽有些诧异,但倒没多少意外,眼下已是腊月,这山上要比京城里冷上许多,再瞧着也近年底了,确实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原本打算在回去的前一日再给王府送信,却没想信还未送出去,王府那边就又派了人过来请他们。而且这一次,柳黄也跟着过来,说是王妃特意让她来的,因二奶奶身边人手少,怕伺候不周,便让她也过来帮忙。总归也是他们院里的丫鬟,完后跟着一起回去就是。

白文萝听了柳黄说完后,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让王妃费心了,然后才问道:“这段时间,关雎阁内可有什么事情没有?”

柳黄站在一旁,微垂着脸,乖巧地答道:“回二奶奶,采蓝姐姐管理得很细心,院内一切事情都挺妥当的。”

“东厢那两位如何了?”白文萝接着问道。

“也没什么事,基本跟二奶奶离开的时候无二。欧嬷嬷照料得很用心,只是绿苏姑娘的身子瞧着似乎总也好不起来的样子,一个月时间,得有半个月是躺在床上的。耀红姑娘也少有出来的时候,多是待着屋里做些针线活,就是偶尔出来了,碰见我们,也只是点个头便走开了。”

白文萝一边听,一边打量身穿一袭鹅黄衣裳的柳黄,她比之前清减了几分,但这般看着却反而多几分惹人怜的颜色。柳黄说完后,抬起眼,就瞧到白文萝打量她的目光,轻轻淡淡的,却又带着几分了然之色。柳黄一时就感觉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放,嗫嚅了一下,就怯怯地垂下眼睛,等着吩咐。

白文萝倒没多说什么,只对旁边的沉香和木香道了一句:“你们带她下去,一块帮着收拾,既然王妃都派人来了,那么咱就明儿回去吧。”

瞧着人都退下后,白文萝轻叹了一声,然后系上披风,往上官锦的书房走去。虽他说了,具体哪一天回去,由她做决定就是,但怎么也得提前跟他说一声才行。

“明天,怎么忽然这么着急,不是打算再待个两三天,先去山上看看雪景,完后才回去的吗?”上官锦听她说完,便合上书问道。

“雪景年年都有,之前也瞧过了,没什么稀罕的。”白文萝笑了笑,然后走到他身边,接着道:“主要是王妃都派人过来请了,我若再拖,怕王妃会不高兴。再说了,咱在这都住好几个月了,早晚也就这几天的事,而且眼下就要过年了,还不如早些回去。嫂子那边没准也需要帮忙的呢,我总不能就一直这么偷懒下去。”

“这倒也是。”听她这么一说,上官锦点了点头,只是瞧了她一眼,却又道:“其实你也用不着事事都这么小心翼翼,主要的还是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别这好容易才调养好,一回去就又给累着了!”

“我知道。”白文萝看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第39章 隐忧

车一入城,就感觉像是回了人间一般,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透着一股浓浓的烟火味。从车窗内看去,有种不太真实的恍惚感。

终于回了康王府,一下车,就是一众奴仆围在身边,一直到回了关雎阁才算清净了些。采蓝领着数个小丫鬟早候在门口等着他们,瞧着进来后,便笑着迎上来,先问候了一声,然后就让开身子。等着上官锦和白文萝进了屋,她才跟在后面走了进去。随后丫鬟们就将热水,毛巾等物流水一般的捧上前来。

盥洗毕,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白文萝看着这如梦一般的房间,不知为何,一时间竟有些不太习惯起来,便不由叹道:“之前倒没觉得什么,如今回来一瞧,真觉得这里太奢华了些。”这里的每一件摆饰,从根雕高架上的宝石假山,到妆台上的象牙小圆筒,都是价值不菲,随便说出一个价格来,都是能令普通人家感到窒息的数字。

“怎么,不喜欢吗?”上官锦挑了挑眉问。

白文萝摇了摇头,笑道:“也不是,只是忽然从别院一回来,有些不习惯罢了。别院那边虽看着简朴些,但也什么都不缺,住起来反而感觉舒服。”她如今,很多话都能坦白的同他说出来。不再似刚开始的时候,无论要说什么,都必须在脑子里先过一遍,心里再斟酌一番才开口。

“要不就让人将这些东西换了去。”上官锦倒不在意,这房间原之前也没摆这么多东西。因为大婚,所以才照着康王妃的意思,该换的换,该添的添,于是就成了现在这奢华至极的模样。

“折腾这做什么,省得又要去王妃那解说一番,住两日也就什么都习惯了。”白文萝说着,然后又道:“这会该去王妃那一趟了,完后我也得瞧瞧嫂子去,眼下离年也就十天的时间,估计嫂子那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上官锦同她一块出去后,一边往康王妃那走,一边说道:“你用不着管那许多的,嫂子在王府快二十年时间了,这些事情早就驾轻就熟,你过去偶尔意思一下便行,无需插手太多,只管好我们院中的事便可,如此也不用费许多神。”

白文萝一笑,眸光微闪,就看了他一眼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之前也都是这般做的,只是你”

上官锦转头对上她的目光,问道:“我怎么?”

“没事,只是没想你会跟我说这些。”白文萝似笑似叹一般地说着,口中喷出薄薄的雾气。

上官锦看了看垂目敛神地跟在离他们几步远的丫鬟,然后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说道:“之前就想这么对你说了,只是瞧你一直就处理得很好,便觉得没必要多嘴。”他说到这,忽的就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叹道:“不过如今我倒是有些啰嗦起来了。”

白文萝垂眸浅笑,只是眼下已近了康王妃的院子,便没再答话,且悄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也在那别院住了这么些日子,如今身子可是都好了?”康王妃手里托着茶盏,一边拨着茶盖,一边看着白文萝似随意般地问道。

“是,都无碍了。”白文萝对上康王妃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回道。然后也不等康王妃再开口,她就接着问了一下康王妃的身子健康,随后又问了王爷的健康。这都是平日里的客套话,自然得是有问有答的。然康王妃话才刚落,白文萝便又将话题转到今年的天气上,讨论了几句,完后便谈到这年节时要请的亲朋好友等,随即顺着这话,一脸笑意,满声诚恳地请教康王妃这年节人情往来之事。

康王妃似乎被她的话给绕了进去,这一盏茶的功夫下来,就感觉自已一直在不停地说,并且心里还有些隐隐地满足感。直到白文萝和上官锦起身告辞离去后,她才反应了过来,感情那丫头一直就在忽悠她呢。

康王妃在椅子上坐了下去,慢慢回想刚刚的情景。总觉得那丫头,自别院回来后,跟以前明显有了些不同,似乎多了几分明艳,不似之前那般沉静清冷的模样。看来这段时间过得是不错,刚刚瞧着那气色也很好,想是身子确实是无碍了。她将几上的茶盏端起来,掀开茶盖,看着氤氲的水汽,低头沉吟许久,然后才轻轻喝了一口。那丫头的心眼不少,如今瞧着这样,应也是个能震得住后院的。康王妃将茶盏放了下去,便拿定了主意,然后想起自己刚刚原是有话要问的,却尽是被白文萝给绕得忘了,心里一时又稍有些不快。只是转而一想,她又觉得也不必操之过急,还是先等等,过了这个年再说吧。

白文萝随上官锦从康王妃哪里出来后,又去孟氏那问候了一声,见孟氏正忙着,于是没多做打扰,略说了几句,便出来了。两人才回关雎阁,正要更衣,就有小厮过来报,说是康王爷刚从宫里回来,叫上官锦过去一趟。

白文萝送上官锦出了院门,见他走远了,才回身。只是将要进屋的时候,却见耀红和绿苏从东厢那走了过来。她笑了笑,邀她们进屋坐下,再唤丫鬟上茶来。

“知道二奶奶今儿回来,我们便过来请安,不知二奶奶最近身子好些没。前些日子连下了三天鹅毛大雪,当时别院的景色一定是美极了吧,听说那玉莲山的雪景在京州是最有名的。”耀红行礼坐下后,就先开口说道。近半年不见,她依旧如刚开始那般,这王府的生活并未洗去她面上的神采。只是瞧着似比先前略收敛了一些,言语间也多了几分婉转。

“让你记挂了。”白文萝轻笑着道了一句,对自己的身体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然后就接着道:“山上的雪景确实不错,就是比这城里要冷上几分。我这些日子没在,照应不到你们,两位没受什么委屈吧。”

白文萝说着,就往绿苏看过去一眼,只见她越发瘦得不成样了。巴掌大的小脸,下巴尖得似能扎人,不过那目光却是比以前沉静了许多,面上亦是无悲无喜,像是认命的样子。

“能有欧嬷嬷这么细心照料,怎么会受委屈。”绿苏见白文萝看向她,便抬起眼,面上笑了一笑,声音淡淡的,语气却暗含着一丝讽刺。

白文萝看着她这样,心里忽然就有种怪异的感觉,然那感觉却只是一闪而过,还未待她抓住就消失了。耀红依旧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样子,只是面上一直带着笑意,等白文萝宽慰了绿苏几句后,耀红就说道:“眼见要过年了,这府里院里的事情应该不少,二奶奶若是忙不过来的话,还请别跟我们客气了,有什么我们能做的尽管开口。”

“耀红姑娘有心了,这院里的事我目前还能处理得过来。”白文萝笑了笑,然后又看向绿苏道:“眼下天冷,平日里还是多注意着些,免得旧病还没好又添了新病。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这边也要处理些杂事。哦对了,我从别院那摘了些新鲜的冬枣,已近让丫鬟洗好装了盘,一会就送到你们那。”

“多谢二奶奶!”耀红和绿苏起身道了谢,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白文萝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总隐隐带着一丝不踏实的感觉,沉思许久,她便唤了采蓝过来,问道:“绿苏姑娘生病卧床期间,可有请大夫来瞧过?”

这府里,若是有下人生病了,一般都是回自家休养到好了才回来,免得给主子过了病气。幸好东厢那边离正屋也有段距离,又隔了个庭院,所以倒是没必要挪地方。而能在府里请医问药的,起码得是姨娘身份才行。但绿苏既不是下人,也不是姨娘,之前白文萝在的时候,她病的那一场,是欧嬷嬷示意了一下,白文萝才开口请了大夫来瞧一眼。

她不知道康王妃是打算一直这么吊着,还是打算再等一段时间才或者是改变了主意?

“一个月前,请过一次。”

“是谁去请的?请的是哪一位大夫?大夫是怎么说的?”

采蓝想了想,回道:“是欧嬷嬷出去请的,是位没什么名号的郎中,过来瞧了一眼,只说是伤风了,开了方子,领了银子就走了。”

白文萝沉吟一会,又问:“当时你可在旁边?”

采蓝有些不解,却还是老实回道:“我只是去看了一眼,因为有欧嬷嬷在,也不好在一旁守着,见那边也没什么缺的,就出来了。”

白文萝点了点头,采蓝出去后她便慢慢琢磨起来。一个月前的话,那会也快到年底了,可能是不想添白事,也可能是想再装装样子,所以才请了郎中。王妃那边对这事的态度,她倒是没多少不放心的,就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院里能这般平静,都是康王妃的功劳。

只是刚刚见了那一面后,她对绿苏隐隐有些不放心起来。按理说,如今的绿苏,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了,而且看样子,过了这个年后,她能不能继续保住命都难说。但是,刚刚心里的那种感觉,却让她无法忽略

第40章 喜年

绿苏的事她没太多时间去想,年节眼见一日逼近一日,王府准备年礼的事虽有孟氏一手包办,但她怎么也得过去帮些忙,提点建议。比如要送到宫里的年礼,多少也得有点新意,才能显得出诚意来。所以这送礼的事,真是家家有家家的难处。

以王府的名义送给各处的年礼,白文萝和孟氏挑选商议了三天后,总算是都订了下来,两人皆是舒了一口气。接着孟氏就开始着手忙府里的大小事了,而她这边,白府给她陪嫁过来的那个庄子,今年的收成也送过来了。白文萝叫上沉香和木香陪她一块清点,完后就开始准备给娘家的年礼,还有上官锦的一些同僚的家属等,自是不能落下的。

等一切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后,看看日子,就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白文萝吁了口气,起身走出屋外,看着那年复一年的飘雪,瞧着这恍然一新的院子,心里不时盘算着有没有什么落下,或是没想到的。良久她心里不由感叹,果然当了人家媳妇和做姑娘的时候,是天地之差。

想之前,无论是在西福街还是在白府,这过年的时候,她哪操过这么多心。西福街时,邻舍简单,大家送什么基本都是那几样,里头没什么弯弯绕绕,纯是表个心意,是收的开心送的也高兴。至于白府,虽府里结交的人家不少,亲戚也多,但所有的一切都有周氏打理,不行上头还有老太太把持着,自然是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而如今嫁为人妇,就得事事亲为,偏这人情往来之间,牵扯到的关系错综复杂。有些芝麻大点的事,扯起来,不知会牵连上多少人事白文萝暗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呼出来的热气在眼前凝成淡淡的白雾。幸好有孟氏在一旁帮衬着,沉香和木香也与她同心,上官锦对她也是只有好没有坏的。还有白府那边,白玉轩几次来信中都提到,他如今是越来越得老太太和白孟儒的看重,芸三娘在府里也渐渐受到了重视。她是该知足了,抬头看着天空中纷飞慢舞的雪花,白文萝这么对自己说。

“二奶奶。”她正微有些发怔着,采蓝忽然走过来,轻轻叫了她一声。

白文萝转头,见采蓝是像是特意过来找她的样子,那面上还带着一丝羞涩的表情,她一时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

“二奶奶先进去吧,这外头下着雪呢,怪冷的,小心冻着了。”采蓝看了看天,又往院门那瞧了瞧,然后就收回目光,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接着道:“我有话想跟二奶奶说。”

白文萝顺着她刚刚的目光,往那院门处瞧了一眼,就发现有个身影在那晃头晃脑的,像是个男人的身影,她便问采蓝:“外头那位是谁?”

“是,是我叫他来,见二奶奶的。”采蓝脸上微红,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白文萝顿时明白了,面上即露出淡淡的浅笑道:“那就叫他也一块进来吧。”

那男的也是这王府里的家生子,眼下算是府里的一个小管事,叫张晨,比采蓝大两岁,话少,但人看着比较踏实。白文萝听了采蓝的意思,略问了几句男方家里的情况,随即就点头答应了。两人面上皆是一喜,赶紧跪下,恭恭敬敬地给白文萝磕了头。完后采蓝就送了张晨出去,外头早有一帮得了消息的丫头守在那,就等着她出来笑闹呢。张晨被这一帮丫鬟打量得涨红了脸,慌慌忙忙地就出去了。

白文萝听着外头丫鬟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正好木香这会进来,也是笑眯眯地开口道:“我刚刚才得的消息,之前还想着采蓝姐姐也是到年纪了,不想今儿就传出这喜事来。”

“嗯,西凉那边传信回来了吗?送年礼的车昨儿就该到了吧。”白文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问了一句。

“是,那边也送了回礼,车刚刚才到,这是礼单子,二奶奶过目一下。”木香说着就将礼单呈了上来,然后又接着道:“那跟着礼车过来的人还在外头候着呢,等着进来给二奶奶请安,是老太太房里的老嬷嬷。”

“哦,那还不赶紧请进来。”白文萝随即从礼单上抬起眼说道。

“是。”木香笑着出去了,于是就在白文萝与白府过来的老嬷嬷叙旧的时候,此时的采蓝那边,又是一番境况。好容易摆脱那一帮叽叽喳喳的小丫鬟后,采蓝赶紧回屋打理了一下,然后便打算去厨房那清点一下昨儿送来的食材,只是才出了屋,就瞧见柳黄走了过来。

“听说你要定亲了,恭喜。”柳黄进了采蓝的屋,笑着说了一句。

采蓝道了声谢,看着柳黄,本想说什么的,只才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