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什么时候把事办了?成亲后是要跟二奶奶讨了恩典出去,还是照旧留在这府里?”柳黄想了想,又问一句。

“他原就在府里有差事,我自然是跟着的。”采蓝笑了笑,然后看着一脸愁绪的柳黄,终是叹了口气,劝道:“你我也共事了几年,我少不得还是要劝你一句,别再执意下去了,年纪越拖越大,到头哪都讨不得好的。我是因为自小两家就有这意思,所以这迟点倒没啥,你却是不同。”

柳黄怔了怔,迟疑了一会,才轻轻说道:“段姨娘不也是等了六七年才等着的吗,我这才不到四年呢。而且二奶奶如今无子,我也没求什么,只求能一直待在这,能时时看着也是好的。”

采蓝听她这话,再瞧她面上那表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柳黄瞧了她一眼,又道:“我是跟你说掏心的话,你可别”

“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又不是那嘴碎的!”采蓝撇了撇嘴,然后就压低了声音,接着道:“不过你以为,那真是由得了你的吗,即便你是王妃送过来的,但到底也是这院里的丫鬟,去留还不是二奶奶一句话的事!再说了,东面那还两位呢,还是上面赏赐下来的,你瞧着二爷可曾去看过一眼,王妃也没见说过一句的。还有跟着二奶奶陪嫁过来的,也不是都没有这心思,可眼下,有谁能讨得一分好的去!”

柳黄脸色白了白,却垂着脸,不吭声。采蓝见她这副固执的样,知道自己多说无用,只得最后叹一声道:“真是自讨苦吃,那个位置有那么好上去的吗,莫说二奶奶会不会点头,就是二爷,也不见得真就有这个心思!”

柳黄似听不下去一般,抬起头,强笑着说道:“明儿就是三十了,我那边还好多事要忙呢,先出去了,给你的成亲贺礼,我定会好好准备的。”

采蓝只得由她去,都苦口婆心地劝了几次了,只是那丫头死命要钻牛角尖,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就看柳黄自己的造化了。只是二爷那样的人,哪是个由别人给自己拿主意的,采蓝摇了摇头,然后也起身忙自己的事去。

嘉盛六年的春天,在热热闹闹的爆竹声中如期而至。几乎是低调了一整年的康王府,在这一年的正月初一那日,就接到了皇上一连串的恩赏,其中最值得可贺的,是上官锦重新受到皇上的重用。康王爷又退居幕后,御查院主事的位置由上官锦再次接手。

于是前来祝贺的人络绎不绝,因此康王府这一年请客的年酒,几乎像是在办流水席一样。从正月初一,一直到元宵佳节,可以说是日日觥筹交错,夜夜灯火辉煌。而上官锦自接到正式任命的那天起,就基本见不到人影了,偶尔回来现身一次,也都是匆匆忙忙的样子,还没待多会就又出去了。连正月十六那日,原是说好要给白文萝庆生,结果又是临时有事,爽约了。

然而,无论是为招待王府的客人,让她忙得脚不沾地;还是上官锦自年后,就时常夜不归宿。这些对白文萝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习惯后,凡到她手里的一切大小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然唯有一件事,一直就让她感到耿耿于怀。甚至让她心里隐隐生出许些迷茫地情绪来,莫名地,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年节一过,转眼就到了阳春三月,园中各处开始争芳吐艳。

而春末夏初的那一日,康王妃原是去宫里看望一下太后的,却不想,正巧那日皇上也在太后那儿。于是康王妃自宫里回来后,就总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接着第二日,康王妃就将白文萝叫了过去。

一年四季都飘着百合香的堂屋里,康王妃瞧着这自一开始就不怎么让她满意,但是从进了王府后,一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儿媳妇。待白文萝行了礼,她难得笑了笑,然后就让白文萝在自己左手边的位置坐下。随后康王妃便让屋里的丫鬟全都退了出去,就连身边的大丫鬟也不留一个。

白文萝看着一个个往外退的丫鬟,轻轻的脚步声,细细的衣料摩擦声,在这有些压抑的房间内微微回响。她转回眼,稍稍打量了一下康王妃的表情,知道今日必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心中隐隐察觉,面上静静等待。

第41章 恰逢花开

“前段时间府里的事较多,累坏了吧。”康王妃轻轻抿了口茶,慢慢放下茶盏,似琢磨了一番,然后才看着白文萝笑着说道。

“虽是事情不少,但我原就没什么经验,也怕做错了事,因此这府里的事多是大嫂处理的,我不过是跟在旁边帮些忙而已,累的人是大嫂。”白文萝笑了笑,就顺着康王妃的开场白说了下去。

“你倒是个不邀功的。”康王妃瞧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接着道:“虽是如此,不过这府里谁做了多少事,我都是清楚的。难得你才进来这么些时间,就能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的,元音也不止一次在我跟前赞过你。”

“是大嫂谬赞了。”白文萝微垂下脸,轻笑着说道。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我还是怕你年纪轻,光知道将事情做好,却疏忽了自己的身子。前些日子那么忙,你的身子没什么不妥吧?”康王妃又笑着问了一句,语气较平日里同白文萝说话的时候轻柔了不少。

“挺好的,我一直就注意着保养身子,而且长卿也是没少叮嘱着。”白文萝摇了摇头,轻声道了一句。

康王妃却是叹了一声:“说来,自去年夏天,你的身子稍有不适后,我这心里一直就担心着。虽是后来也调理好了,按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可是这都快一年半了,你这也没消息出来”康王妃说到这,瞧了瞧依旧是微垂着脸,静静地听着她说话的白文萝,她一时顿了顿,然后就笑了一下,接着道:“当然,我也不是催你,都是女人,我也清楚这事有时候是看机缘,而且你年纪也不大,倒也不用太着急。只不过,长卿眼下都二十五了,算虚岁的话就二十六了,这事,你也该替他着急一下才是。怎么说,他的那几个侄子,眼见就快到娶亲的年纪了,而他这边却依旧是冷冷清清,怎么也说不过去不是!”

白文萝抬起脸,看了康王妃一眼,静默了好一会,正要开口,却不想康王妃又道:“其实这事,不光是我和王爷着急。就是皇上那边,也曾问过一二,昨儿我进宫看太后的时候,正巧皇上也在那,当时就提了提这事。”

听到这,白文萝微有些怔住,康王妃笑了笑,接着道:“长卿是皇上身边的近臣,而且之前皇上还赏了两位美人下来,如今都过去一年半了,却一点好消息都听不到,再加上长卿眼下这个年纪,那外头,多少还是会有人议论几分的。当然,那两位美人嘛,到底是北齐那边过来的,你若是放心不下,也情有可原。不过除去她们两位,别的不还有许多可任你挑选的。总归有了孩子,不也是由你养着,这样一来,有人帮你分担一下,你也好松口气不是。”

康王妃说到这,就停了下来,耐心地等着她回答。两人都端端正正地坐着,屋里静得连轻轻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白文萝沉默了一会,终于轻笑着问道:“母妃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好的人选?”

没想白文萝会这么反问自己,康王妃微怔了一下,然后就笑着说道:“这事啊,自然是由你来做主。到底是你院里的事,而且你应该较了解长卿的喜好,所以你瞧中了谁就是谁,如此长卿那也能中意一些不是。”

白文萝从康王妃那出来后,看着这满园争芳吐艳,姹紫嫣红的热闹景象,面上一时现出几分惘然之色来。终于,还是迎来了这个问题。刚刚康王妃虽是说了,这事也不着急,让她慢慢瞧着中意了再决定也不迟。但她知道,如果她一直没怀上身孕的话,这事再拖,也拖不过今年去。康王妃这一手做得可真准,直接从她这边施压,身处于这样的环境,她能说一个“不”字吗!如果只是为了她自己考虑,凭着上官锦眼下对她的感情,这个“不”字说出来也不算难的,可是

白文萝在园中慢慢踱着步子,面上的神色有些凝重,木香跟在她身边也不敢出声。刚刚她没在那屋里头,也不知道康王妃都跟二奶奶说了什么,但现在瞧着二奶奶这脸色,就知道准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她心里也跟着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几次张口,可瞧着白文萝的脸色后,又都慢慢闭上了。

其实,康王妃刚刚说的那些话,凭良心讲,也并非是无道理。人选由她来挑,生出来的孩子由她来养,既是赚了名声,又可以让她松缓一下按理,即便是不用康王妃这么示意,她该主动这么办才是。她的身子迟迟不见消息,也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因此这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上官锦,都是好的。而且,早在嫁过来之前,她不也是这么计划的吗。然而,为什么此时心里竟有些不甘愿!

白文萝走到一株牡丹花面前,眼下已是四月天,有几株牡丹花已经长出了花骨朵,正含苞待放。白文萝伸出手,托住其中一朵,瞧着那从花萼中露出来的淡淡粉色,再过几日,就该绽放了吧。花儿逢季便开,一切皆是有缘由

木香站在旁边,只见白文萝站在那株牡丹花跟前,不知沉思了多久,忽然就见她面色似出现了许些变化,看着像是一惊,面上竟现出几分骇然来!

“二奶奶,怎么了?”木香一瞧着这样,终于忍不住上前轻轻问了一句。

“哦!”白文萝似一下子回过神,转头看了木香一眼,只见那双乌沉沉的眼眸中还残留着一丝刚刚的惊骇之色。

“是不是刚刚王妃斥责二奶奶了,您从那一出来,脸色就不怎么好。”木香有些担心的说道。

白文萝听了这话,一时就沉默了下去,许久才长长吐了口气,叹道:“没什么,就是要准备给二爷纳妾而已。”

“什,么”木香张着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回去吧。”白文萝放开那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时,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声音也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晚上,康王妃同康王爷说了白日在太后那碰到皇上的事,然后又接着道:“这事其实我一直就挂心着呢,没想皇上也这么关心,我当时心里都有些不安呢。只是长卿那孩子,瞧着似乎就没这份心思,也是太任性了些。偏我就是说他了,他也就嘴里应着,却转头就忘,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你跟文萝说了?”康王爷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

“嗯,看样子是听进去了,我也不逼她,就让她慢慢想通了再办就是。总归这也关系到她以后,不然若再这样几年下去,其实真正不好过的人是她。”康王妃坐在妆台前慢慢说着,然后想了想,就起身走到康王爷身边,叹了口气道:“王爷也该找个机会好好说说长卿才是,眼下连皇上都问了,王爷怎么就不着急一下呢。”

“这事长卿他自己心里清楚,至于皇上,也就问问罢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康王爷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

“王爷”康王妃还想再劝,康王爷却打断她道:“好了,总归你也跟文萝那孩子说了,那就先耐心等段时间看看。再说长卿他对自己这方面的事,向来就有自己的主张,我也强逼不得。”

康王妃见康王爷都这么说了,只得将这话题打住,心想,那就再等等看吧。

与此同时,关雎阁这边,白文萝一手拿着玉梳,一手抓起自己胸前的一缕长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旁边的纱灯透出橘红色的暖光,为她那一脸沉思的面容添了几分娇媚的颜色。上官锦从浴室出来,就瞧见她站在那出神,美得像一幅画。

“想什么呢,这般出神的。”他走到她后面,将她整个纳入怀中,垂下脸,轻轻啃了啃她的耳朵问道。

“你洗好了。”她将梳子放下,手覆在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上,似有若无地挠了挠。

“嗯刚刚想什么了?”他的唇慢慢移到她的脖侧,嘬了嘬,再次问道。

“想你了”她忽然就道了一句,上官锦顿时愣住,抬起脸,就将她转了过来,认真地看了一会,然后才问:“真的?”

“这也值得你这般惊讶的吗,你都好些天没回来了!”白文萝见他这样,一时便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上官锦在她脸上巡视好久,然后就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难掩的失望。

白文萝本想问,以为我什么,只是话到口中,不知为何,又吞了下去。

鎏金台上烛光熄灭,红罗帐内交颈而眠

“长卿。”她在他怀里休息了好一会,忽然就唤了他一声。

“嗯?”他有些模糊地应了一下,手下意识地在她滑腻的背上轻轻抚了抚,只是那声音里已带了几分睡意。

“你”她张了张口,然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声了。

他等了一会,也不见她把话说完,就微睁开眼,往下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白文萝迟疑了一会,似已下了决定,终于再次开口:“这屋内,你可有相中的?”

上官锦一时睡意全无,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侧身躺在旁边,然后自己也转过身,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问道:“你怎么了?”

第42章 夏猎

“我们成亲都快一年半了,我这一直也就没有怀上身孕。”白文萝顿了顿,看着眼前的男人,接着道:“而子墨他们瞧着都快到娶亲的年纪了,你,着急不着急?”

上官锦瞧了她好一会,然后就吐了口气,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道:“这有什么好着急的,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年纪,再说,才一年半的时间哪算长。你别想那么多,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可是”白文萝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心里想要表达什么,但一时又琢磨不出个头绪来。

上官锦见她这样,想了想,就微起身,从床上坐起来,半靠在床头,然后将她揽了过来说道:“还是跟你说件事吧,免得你总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嗯?”

上官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泡一次药汤,这个你是知道的。其实泡药汤这个事,从我一出生就已开始,因我自生下来,身上就带了胎毒,若不是王爷寻了名医费心为我治疗,这条命早就不在了。只是这胎毒,一直到现在,都未完全消失,所以必须每隔一段时间,用泡药汤来平衡体内的毒素。虽然曲元和他师父都曾说过,这对以后的子嗣并无影响,但我总觉得这事也没个准的,或许真是我的问题,所以,你就别琢磨那么多了。孩子的事,能有最好,若是没有,也无须在意,上官家的香火已有大哥和子墨他们继承,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白文萝微怔,没想他会将这说出来,心里一时稍稍松了口气。其实她之前也曾这么怀疑过,只是这事对男人来说,应该是很难以启齿,所以她从未有一丁点这样的意思显露,然现在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道了出来

只是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到底是谁的问题,都必须经过实践才能得知。如今这样,有谁会以为是男人的问题!

“你,出生的时候怎么会带上胎毒的?”白文萝听完,沉默了许久,然后就抬起头看着他问道。她一直就不知道他生母是谁,这一年多来,也从未听人提起过,就似乎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估计是我母亲怀我的时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吧,以至于一生下我她就过世了。”上官锦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就将身子滑了下来,躺下,接着道:“好了,睡吧,那些事情不用想那么多,我若不愿,谁也逼不得。”

自那一夜的谈话后,上官锦算是表态了,但白文萝心里想的却是更多了起来。或者说,她的心开始有些混乱起来,有种理不清的感觉混淆着她,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迷茫。明明是能看得清这以后的路,却不知为何,有种走不下去的感觉!

她很明白,关于子嗣,无论是她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或者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她没有怀上身孕之前,就要一直面对让不让别的女人进来的事。上官锦目前是会拒绝,但是两年后呢?三年五年后呢?谁能保证自己的想法永远不会变,特别是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如果她真的命中无子,如果她还想在以后的日子继续站得稳的话,最终还是要她开口让人进门的

白文萝轻轻叹了口气,即便她能有自己的孩子,那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能完全逃开这些事情。伺奉王妃,管理妾室,教养子嗣,处理内院的杂事,拿捏好亲戚间的人情往来。还有在外,同别人说话总得说一半藏一半,无论开不开心,脸上一定得挂着得体的笑容。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不能大声,不管心里多么不痛快,也不能喊出来日复一日,永不停歇的小心算计,生怕行错一步,说错一句。

而她从始至终,所有的一切,都是系在那个男人身上,完完全全依附于他。他是她的靠山,为了保有在他心中的地位,必须全身全心的围着他。在这府里,小心翼翼,循规蹈矩地过着日子。这样的一场战斗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一辈子!

这就是她的价值所在,这不是早之前就算好的吗,她也一直是这般一步一步地走着,可为何现在心里会忽然觉得不甘!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一日比一日强烈地笼罩住她,像是心慌,像是迷茫,像是找不到归属感。

嫁给他,依附于他,是她费尽心思,一步一步的算计后终于得以实现的事。然而现在,她竟无法接受自己永远只能依附于他的事实!

原是她早就算好的一盘棋,然下了一半后,她忽然不想再落子了!很想,干脆,把棋盘整个掀翻!这样的情绪太可怕,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波动,陌生得让她觉得恐惧!

王府的日子依旧如常,平静而琐碎,每个人都在默默做着自己的事。而王妃自那次与她说了这事后,就再不曾提起过。然这段时间来,一种找不到发泄口,理不清缘由的沉闷情绪,无形中将她整个束缚住。一直到六月初的时候,白文萝才终于真真正正想明白,自己纠结这一切的原因。

每年的六月,京州的贵族都会相邀外出打猎,时间差不过有两个月的时间,因此大多数人都带上眷属前往。去年上官锦因受命在家思过,所以没有去,而今年,大家自然是不敢将他落下的。

白文萝站在帐篷外看着前面一骑骑意气风发的京州贵族,此处是距京州四十里外的皇家狩猎区。成片的草原,如织锦一般,风一吹,翻起绿色的波浪,深深浅浅的颜色,一直滚到天边,连接着那已被夕阳染上金边的白云,奇美无比。

而这如连城一般的营帐后面,则是绵延的青山,侧面还有一片不算茂密的树林,虽那山上也有不少猎物,但是狩猎的话,还是野地和树林里较方便一些。因此这里一落营,趁着天还未黑,男人们就迫不及待地跃马而上,扬蹄而起,甭管是不是正经打猎去,那也先得是纵马驰骋一番,才不负这一路来的期待之情。

此次夏猎,前来的皇亲贵族众多,白文萝就瞧见不少熟悉面孔。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恭亲王了,在这一群人中,他的排场最大,车马最为华丽。陪着前来的除了恭王妃和一位侧妃。另一位,却是令她有些意外了,竟是三年前见过的景阳公主。她嫁到康王府后,就从孟氏口中听说景阳公主两年前嫁给南方的一位郡王,没想今日会在这见到她。

白文萝看着从前面的帐篷里走出来,一身华服的贵妇人,心中一时有些惋惜。再见不到当年那穿着一身火红色骑马装,眉眼中带着几分英气,甩着马鞭,在雪地里骑马驰骋的张扬女子。

“当年看到你的时候一点都没想到,你居然会嫁给锦二哥,还是皇上给指的婚!”景阳也是瞧见了白文萝,于是就抛下那边正同她叙旧的贵夫人,朝白文萝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说道。

“好久不见。”白文萝笑了笑,点了点头,一时有些犹豫,不知是该称呼她为公主,还是郡王妃。

“照理,我该称你一声舅母才对,只是你比我还小一岁呢,这叫着也别扭,还不如就相互叫名字吧。”景阳公主笑了笑,解了她的难,就接着问:“锦二哥呢,怎么这一来就将你给丢下了?好些年没见他了,我正想找他说两句话儿呢!”

“在那边呢,刚刚恭亲王等人邀他去比试一番,没瞧见大家都跑到那边凑热闹去了吗。”白文萝说着,就指着远处的几个影子示意了一下,只见那几个影子越跑越远,大有不决出高下势不罢休的样。

“难怪,我来晚了,刚刚还想那边怎么那么热闹。”景阳顺着她所指,往那瞧了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瞧着她问道:“当年曾说过,要教你骑马的,结果我却是食言了,如今你可是会骑马了吗?”

“还比不上公主。”白文萝笑了笑,含蓄地说道。

景阳又打量了她一下,忽然就叹了一声:“你也是变了,果然,这嫁为人妇后,想不改变都不行!”

“变了?”白文萝一时有些不解。

景阳笑了笑,眉眼间有几分落寞,一会才说道:“记得当年见到你的时候,虽然话不多,但瞧着就是清清楚楚的一个人,如今,竟要变得与她们一般了!”景阳说着,就朝那边那几个聚集在一起,一边攀比,一边指指点点的贵夫人,然后又接着道:“我也是变了,以前总不屑与她们多说一句,如今,竟要特意找上去寒暄几句。”

白文萝听得怔住,说不出话来。景阳回眼看她,就笑道:“算了,不说那些了,这天底下哪还有谁是一成不变的!难得来这一次,你跟我来!”景阳说着就伸出手,拉着她往自己的帐篷那走去。

第43章 搏杀苏醒

景阳将白文萝拉到自己的帐篷内,然后让自己的侍女和白文萝身边的丫鬟都候在外面,并交代了,没有她的吩咐不许进来打扰她叙旧。

“郡王没在?”白文萝要进帐篷前问了一句。

“嗯,他过来的半道上,忽然有事又反回去了,估计得明儿才能过来了。我本还想趁着这机会,找几个意气相投的好好纵马驰骋一番。谁知那些女人,一个个过来,就只是为看住自己的男人。哼,男人过来是狩猎的,女人过来却是为了守住男人!”景阳拉着白文萝进了帐篷后才开口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但声音却是刻意压低了些。

白文萝瞧着她说这话时,眼中带着几分怨气。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从孟氏口中听说,景阳公主去年曾怀过一胎,却在四个月大的时候不小心流掉了!随即郡王身边的一个小妾接着就给怀上了,算着时间,这会差不多到了产期,难不成那郡王半路返回是为了那小妾的事。白文萝瞧着景阳面上的神色,心里隐隐这么怀疑着,因而一时也不好开口接话。

景阳也没想要她接话,拉她进了帐篷后并没让她坐下,而是拿出一套黑色的骑马装扔给白文萝,自己则拿出一套白色的骑马装,随即就一边动手换上一边接着道:“换上,咱俩比一场去!”

“你——”白文萝拿着那套黑色的骑马装,迟疑地瞧着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一半的景阳。虽没有规定说随行的家眷不可骑马,但是她们两人这般出去的话,指定会惹得大家指指点点,看着倒像是作秀一般了。

景阳瞧了她一眼道:“别担心,我后面早已准备了两匹马,原是郡王和我的。我们直接从后面出去,不理那些七嘴八舌的人。营帐后面就两个侍卫,我刚刚已经让人打点好了,之前原是想自己出去跑一跑的,既然碰到你了,就陪我一会吧!反正这会大家都在前面呢,没有谁会注意到后面的。而且我帐篷外面还有侍女和你的丫鬟候着,就是有人想到,也只当你跟我在里头叙旧呢。一会我们跑一圈回来,再将衣服换了,谁也不知道。”

白文萝原是想要拒绝了,她终觉得这样不妥,然却被景阳接下来的话,让她改变的注意。

“你难道就真想将自己完完全全变成外头的那些女人一样!若是那般,我也不强求,一个心被牵住的人,是无法真正享受得到风和速度带来的快意!”景阳换好骑马装后,又将一把镶着宝石的匕首别再腰间,然后拿起一支乌黑的马鞭,放在着手里轻轻摸着,挑着眉看着她说道。白文萝顿时发现,那个略带着几分英气,神采飞扬的女子又回来了。

于是两人相互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就从那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她们出去时,那后面果真没有瞧到侍卫的影子,就只两匹马栓在那。景阳骑的那匹依旧是她当年的雪影,而给白文萝骑的则是一匹通身皮毛漆黑发亮的乌骓马,亦是难得的神骏。只是那马个头太过高大,白文萝翻身上去的时候还好,然当她真真正正坐到马背上时,才发觉她的两脚刚勉强能够得到下面的脚踏!幸而这匹马的性子还算温和,估计是平日里被驯得很听话了。因此她上去仅拉着缰绳调整了几下,又有景阳在旁边帮忙,这匹马便乖乖让她骑在背上了。

“怎么样,要不就跟我换一下。”景阳虽是这么说,但是她还是舍不得将自己的雪影让给别人骑。白文萝怎么会看不出来,便笑着说道:“不用,我的腿比你还长一些,你若骑这匹的话可不比我还吃力!到时要是输了,你该说是你让着我了!”

“哼!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比一比,就跑到那边的山头去!”景阳说着,已经一马当先扬蹄而去。白文萝倒是不急,先在马脖子那轻轻拍了拍,然后马鞭在空中啪地一甩,同时踢了一下马腹,抓紧缰绳,就追了上去。

劲风吹散满心阴霾,马蹄踏碎一路繁华,暮色下的草原,夕阳下的青山,壮丽的美景,无边的视野粗糙的缰绳紧紧抓着,手心传来清晰灼热的痛,胯下的颠簸,胸口的翻腾风刮在脸上,一片冰凉!

一黑一白,两匹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慢慢持平,最后黑马终于超越了白马!

眼前的景色连成一片,生命在风中飞扬,景阳似乎在她后面喊,然而风太大,她没有听清。激扬的蹄踏声一路飞进山里,惊起百鸟,林木渐密,马儿无法发挥速度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白文萝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那充满勃勃生机的绿,到处缠蔓的藤本植物,青翠的复生植物,粗壮的树干上长满毛茸茸的苔藓,这里寂静得只听到她和胯下的马儿粗重又畅快的呼吸声。胸口剧烈地起伏,好一会,她才放开缰绳,垂下手,抬起脸,似全身都放松了下来,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

远处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景阳拉紧缰绳,终于在她后面停了下来,然后才喘着气,略有些不甘地说道:“这骑术,是锦二哥教你的!”

白文萝没应声,依旧是那么抬着头,闭着眼睛呼吸着。空气那么新鲜,微风里带着自由的味道,回想起刚刚肆意驰骋的感觉,就似后背上长出了双翅膀般,只要轻轻一用力,她就能翱翔九天!

景阳驾马走到白文萝旁边,瞧着她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呼吸还很沉,以为她是一时累得不想开口说话。景阳又想到自己刚刚比输了,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于是就撇了撇嘴,然后便将目光往四周看了一下。也不知是看到什么了,她忽然就跳下马,走到一丛灌木丛旁,弯下腰有些惊讶地说道:“这里居然还长了这个东西!”

白文萝终于睁开眼,轻轻吐了口气,然后才往景阳那看过去,正好景阳也转过头来对她说道:“你下来帮我一下!”

“怎么了?”

“这儿竟长了几株兰花,不知是不是莲瓣兰。要是的话,那可是很难得的品种,我想将它挖回去,你过来帮我把这旁边的灌木拨开,我挖着方便点!”

白文萝听景阳说着的时候,就往那一瞧,果真看见几株叶脉纤长,形态娇弱的植株隐于那灌木丛中,景阳正小心翼翼地拨着旁边的灌木丛。白文萝只得翻身下马,走到景阳身边,一边帮忙一边说道:“你居然还喜欢养这东西。”

景阳没看她,只淡淡地说道:“有些喜好,是为别人培养的。”

白文萝一顿,手中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景阳感觉到她的目光,正要说什么,然这会却听到她们的马忽然一声长嘶,似受惊了般,猛地就转头往林外跑出去了!是乌骓马先跑,随即那雪影也跟在后面跑开了,景阳要叫已来不及!

“怎么回事!”景阳一时顾不上那株兰花,赶紧就直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放入嘴里往那边打着口哨。

“小心,这有蛇!”白文萝往那地上一瞥,赶紧就将景阳给拉了一下,使得她的口哨声才打了一半就歇了。而景阳一听到蛇这个字眼,一下子就惊叫了起来,忙抓住白文萝的手臂道:“在哪里在哪里!”

“已经溜了,这么慌做什么,山野之处本来就多这些东西。也不知道那两匹马刚刚是被咬了,还是”白文萝正说着,然话还未完,她忽的就停了下来,眼睛嗖地一下,就往周围扫了一圈,同时伸手捂住景阳的嘴!

林中一时静了下去,周围的空气猛地凝重了起来。景阳虽不知怎么回事,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敢乱挣扎。然等了一会,也不见白文萝说什么,周围也没见发生什么事,以为白文萝是在耍自己,于是就掰开她的手,可正要开口的时候,白文萝忽然就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小心,有野兽!”

“什,什么!”景阳睁大了眼睛,然还不待她多想,果真发现她们侧面的灌木丛动了动,随后就从那慢慢走出一匹目露凶光的野兽!死死盯着她们!

白文萝倒吸了一口气,居然是野狼!而且眼下那匹野狼离她们,也就十五米左右的距离,想要跑开是不可能的。再有最让人当心的是,狼一般都喜欢结伴而行,也不知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野狼守在暗处,等着扑上来将她们撕碎。

“怎,怎么办,马偏偏都跑了!”景阳被吓得有些慌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别慌,我们慢慢往后退,盯住它的眼睛,别害怕!”白文萝沉着声音,慢慢道:“后面有棵树,看见没有,那树杈也就一人高。到那的时候,我托着你爬上去,然后你从上面将我拉上去!我们必须在它扑上来前爬到树上!”

似乎是白文萝的沉着影响了景阳,她咬着唇,死死压住心里的惊慌,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两人就靠在一起,极为缓慢地一步一步往后退。马靴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却有震动耳膜的效果。然她们往后退的同时,那匹野狼也在往前慢慢逼近,距离一直就控制在十五米左右。

那棵树,距白文萝她们不过就三四米之远,然这短短的一段路,却走得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景阳此时才发觉,这林中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此时夕阳已快落山,林中昏暗一片,只有前面那匹野狼的眼睛,恶狠狠地发出莹绿的凶光。

后背终于贴到那树干上,白文萝微松了口气,眼睛一边紧紧盯着前面的野狼,一边开口低声对景阳说道:“你慢慢退到我后面,我会在你臀下托着,记住,一定要快!”

“好!”景阳应着声,正待要后退,白文萝忽然又问道:“你会爬树吗?”

“会的。”景阳眼下不敢多说,以前她在宫里的时候,就是最不听话的公主。骑马射箭,爬树掏鸟蛋,一点都没少干过。

于是,景阳后退,转身,手攀上树杈,手臂用力往上提。白文萝脚尖轻轻移,身子微侧开一点,一手伸出去托住景阳的臀部。而做这一切的时候,她的眼睛不曾离开那匹野狼半分,因此那匹野狼似被她们的这一番动作弄得有些迷糊,似在犹豫,是马上扑上撕咬,还是依旧紧盯,伺机而动。

白文萝也不看景阳,咬着牙,手用力往上一托,刚开始很沉,只是才眨眼间,手上的力量忽的一轻,随即就听到景阳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快,我拉你上来!”

景阳一爬到树上,那匹野狼似终于明白眼前的那两猎物要做什么了,它鼻中顿时发出沉沉的呼吸声,眼见马上就要扑上前来。白文萝没有丝毫迟疑,瞬间就转身,一手攀上树枝,一手抓住景阳伸下来的手,然后她的手臂用力的同时,两腿随即往那树干上几个蹬步!后面,野狼已经扑上来了,眼前的猎物越来越近,它忽的就从地上一跃而起,猛的一个扑杀,就咬了过去!

白文萝没有回头看,她爬上树的那一瞬,就知道自己的马靴被咬到了,于是将腿狠狠地一甩,就将那挂在她脚上的力量给甩掉了!

树下的野狼从地上翻滚起来,死死盯着树上的人,发出恐怖的呜呜声。

“你,你没事吧,被咬到了吗!”景阳满是惊恐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