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萝看着他面上虽带着浅笑,但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她怔了怔,似乎直到这会才发现,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待自己的。只不过,之前一直就被她有意无意地忽略掉,如此恍悟,心里顿时就生出几分惘然来。

“想你这一天都做什么了?”她轻轻一笑,随口道了一句,然后就拿毛巾帮他擦了一下刚刚溅到他脸上的水珠。

上官锦将手臂搭在桶沿上,背往后靠,露出精壮的胸膛。水气氤氲间,他眉尾微挑,性感的唇边噙着一丝懒洋洋的笑:“一没嫖,二没赌,娘子可满意?”

那样深刻俊美的五官,发梢上挂着的水珠顺着他蜜色的皮肤,哧溜地一下就滑了下去,带着她的目光滑进那浴桶里若隐若现的身体上男人的沐浴图,亦能香艳如斯!

白文萝将目光从水里慢慢移回他的脸上,上官锦只见她抬眼间,那双黑眸流光溢彩,瞬间百媚横生,他下腹顿时一热,接着就听她轻声说道:“你的药快煎好了,我去端过来,你自己洗吧,洗完了出来正好就能喝药了。”她说完就放下毛巾,往外走去。

上官锦却忽然从那浴桶里站起身,伸出手,猛地就将她拉了过来!

白文萝微惊,才低呼出声,上官锦就已经将她搂了过来,唇差不多是贴在她脸上说道:“小妖精,你刚刚是故意用眼睛勾引我呢!”

她顿时低笑,垂下眼,肆意地打量着他袒露的身体,抬手抚上他结实的胸膛,手指一点一点地勾着自他身上一滴一滴往下滑落的水珠,柔声说道:“你这不也是故意的!”

“没错”他说完,就获住她的唇。

呼吸急促,水哗地就洒了一地,他的手探进她的衣内时,她终是费力推开道:“这儿太不方便,我也真该去给你把药端过来了。”

“自有人会端过来的。”刚到嘴的美味哪舍得松开,他说着又要粘上去。

“我跟李老先生说好的,你的药,以后都由我去端来给你。”白文萝趁着他还在浴桶里不方便,说话间就赶紧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边整着衣衫,一边微嗔着看着他道:“我还得换衣服,没时间了。”说完也不待他再开口,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上官锦瞧着她似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然后就重新坐会浴桶里,两手搭在外面,深深地吁了口气。等体内的躁动平复下去后,他才开始思考起来,她今天去找了李老先生,瞧着那样,那老家伙估计是对她说过什么了。

知道就知道吧,总归只要她不嫌弃他便好上官锦坐在那怔然许久,忽的就捧起一把水往自己脸上泼了过去,紧接着又连着泼了好几把水,直到他觉得累了才停下,然后甩甩头,胡乱洗了一把,就起身擦干,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他进屋的时候,正好白文萝也将他的药端了进来。

“还有些烫,可以晾一会再喝,我闻着这味道可能会很苦,就拿了些蜜饯来,一会你喝完药再吃点蜜饯解口。”白文萝将手里的托盘放下后,就走到他身边,让他坐在镜子前,帮他梳头束发。

她的手指自他发间拂过,动作轻柔,感觉舒适。他看着镜子中的她,脸微垂,眉眼柔顺,温婉动人。玉薄瓷碗那飘出淡淡的药香,混着他沐浴后带出来的清爽水汽,她安静地为他梳着头发,他凝眸望着镜中的她,这一刻的温馨旖旎,让他心头阵阵发烫。

将他的头发束好后,她正要转身,上官锦忽然就唤了一声:“文萝”

她闻声抬眼,看向镜中,同他对视上,只见那双眸内波光流转,犹似秋水缠绵。

“可以喝药了。”她忽而一笑,先去洗了手,然后才将那碗药端到他跟前。

上官锦笑了笑,就端起碗,只是在他才刚喝的时候,又听白文萝接着道:“之前还担心,你吃药的这一个月我们是不是暂不行房事,幸好问了一句,李老先生说了这不影响,还说这个药里不止有解毒的作用,也有补身子的作用。”

听了她这话,上官锦嘴里的那口药差点都给喷了出来,最后是憋着脸硬是给咽了下去,白文萝一瞧吓了一跳,赶紧将水给他端过来喂他喝了半碗,完后又要给他吃一颗蜜饯,却被他给推开了。

“有这么苦吗,幸好没吐出来,不然还得重新煎去。这药只要开始吃了,这一个月内都不能断的!”白文萝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为他拭着嘴角。

“你刚刚那话,还去问那老家伙了!”上官锦有些没好气,又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问道。

“什么?”白文萝收回手,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顿时就笑道:“怎么可能,我不过是问了这个药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还有你吃药的这个月内需不需要注意什么。李老先生说了,只要不断了药,前半个月,什么都跟往常一样。只有到后半个月吃药丸的时候,才是解毒的关键时候,那段时间你可能会感觉乏力一些,到时注意尽量多休息一下便行。”她其实是担心,万一在他吃药的这段时间自己怀上了孩子,会不会对胎儿有什么影响,所以才特意问了一下,反正左右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两人克制一下便过去了。

“你真是”上官锦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就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这个我还能不清楚的,以后别胡乱出去问别人这种事。”

白文萝抿嘴一笑,将木香唤进来,让木香把碟碗收出去后,她才回身走到上官锦身边说道:“好了,说说今儿出什么事了,我瞧你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对劲。”

第15章 蓝图

见她问了,上官锦沉吟了一会,无声地笑了笑,就将今日的事慢慢道了出来。

巴家的三公子今日一早到了书院后,坐下没多会就自己起身出去小解,也不让小厮跟着,却没想竟会在路上被人击中后脑,一下子就丧了命。直到他身边的小厮久等不见人,跑去找才发现自家公子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早没了呼吸。

而这位三公子,因性格暴烈,前两日曾跟书院里的先生起过一番争执,先生被他气得不轻,当天连课都没上完就拂袖走了,却不想今日竟就出了这事。偏事发当时,那先生虽在书院里,但却未在学堂内!如此状况,太容易给人误导,故而那名小厮从惊吓中回过神后,一边叫人回去通知主家,一边跑去就找那名先生吵闹,瞬时就将这事嚷得人尽皆知!

没一会巴家的人就赶来了,当下就在书院前闹了一场,口口声声要古家赔人。而古家马上就将这事推到白文萝身上,巴家干脆就两边都抓住不放,嚷嚷着要白夫人出来说话,古家也别想摘干净了,总之这事他们非要讨个公道不可。当时那里集结了巴家的百来号人,个个气势汹汹,瞧着像是书院给不出个说法的话,他们马上就把书院给掀翻了!

后来是易风领着人暂时压住场子,然后忙过来告知上官锦这事。其实,易风要将这事压下去并不难,但是因牵扯到白文萝的名声,他不免要多些思虑。名声是柄双刃剑,只要处理不当,就反会自伤其身。

“书院里不是有易风安排的护卫吗?难道都没人看到当时的情况?”白文萝听完就问了一句。

上官锦摇了摇头道:“书院地方不小,护卫还顾不上每一处地方,而且那巴家三公子似乎是知道哪里有护卫,特意绕开了,估计他当时并不是要出去小解,只不过眼下死无对证。”

白文萝微偏了偏头,迟疑了一下,接着问道:“这事听着,似乎是有人早预谋好了一般,那位三公子在巴家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上官锦一笑,见她耳边垂下一缕发丝,便伸出手,帮她勾到耳后,手指再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然后捏了捏她的下巴说道:“说的没错,有人想让我不得安宁,但是我那边的事他一时无从下手,于是就将矛头指向你。对方很清楚,只要事关到你,我指定就会特别在意。至于巴家的那位三公子,不过是个养子,说白了就是巴家自小培养的家奴。”

“难道是恭亲王!”白文萝脱口而出,怔了怔,又问:“如果这是他的主意,那巴家为何要听他的?即便损了我的名声,巴家也不能从中获得什么利益。之前他们还想着往大景这边靠,这会的态度怎么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若是想借着这事对古家狮子大张口,古家也不可能应承。”

上官锦笑了笑,身子往后一靠,有些懒洋洋地说道:“恭亲王现在还是恭亲王,皇上要查办他的事,并未正式昭告天下,而巴家亦不清楚大景朝中之事,应该是被他哄骗了。他现在做的是跟我一样的事,我扶起古家,他就拉拢巴家和西家。眼下古家的势头过猛,另外两家估计是有些做不住了,便让他钻了空子。”

“如果巴家的人知道皇上要查办他的事,如今的恭亲王不过是个空架子,这事不就一下子就解决了吗?”

“没错,不过我这次过来,皇上只是令我将恭亲王押回去。即便我将他这边的事呈给皇上,这一去一回,等收到皇上撤他爵位的旨意,也得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上官锦说到这,语气一转,就似闲聊般的接着道:“所以这两个月,就由他领着那两家闹去吧,闹得越乱越好,到时我再一并收网,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这是将计就计,白文萝瞧着上官锦这一副懒洋洋,又胸有成竹的样,她虽心里还有些不踏实,但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想了想便问道:“那今日的事你怎么解决了?巴家那边如何肯善罢甘休?”

上官锦垂下眼睛,眼中含笑,声音却透着一丝阴冷:“他们想嫁祸给你,我原数奉还就是了。”

白文萝一怔,回想了一下刚刚他说的事,心中顿悟,试探地问道:“那个小厮?”

“呵呵”上官锦这会是真的笑了起来,她能知他的想法,亦不忌惮他的恶。上官锦慢慢收了笑,才点了点头开口解释道:“既然是他先发现的尸体,自然就是他的嫌疑最大。而且,那位三公子平日里对身边的人本就不好,所以他身边的小厮身上有点小伤,心里有点怨言,平日里跟谁抱怨过,都是很自然的事。反正这事,无论如何都与书院无关,不过是他们家的家事,却还将书院给牵扯了进去,所以巴家怎么也该对书院表示一番!”上官锦说到这,就往白文萝凑近了去,笑着说道:“听说古雅七成的绸缎庄都是巴家的,娘子想不想要新衣服?”

他这不但是原数奉还,还不忘多咬一口。

其实,把事情生生扭转成这样,这其中需要处理的事不会这么简单,亦不会像他此时说的这么轻松。而过后,巴家也不会就这么安分守己。但他不想让她过多担心,所以并未细说。毕竟这些中间牵扯的利益太复杂,只要错了一点,很可能就全盘皆输。他虽有把握,但是这些事处理起来,还是会耗费不少精力,让她知道得太多,其实也是白添心烦。

白文萝看着上官锦面上带着狐狸一样的笑,她心念一转,顿时就挡住他说道:“要,还要很多。”

“嗯?”上官锦微怔,随即就道:“行,明儿就让人给你拉回来,衣料款式随你挑。”

白文萝抿嘴一笑,忽然就推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瞅着他道:“我现在穿的这一身好看吗?”

上官锦又是一怔,一时还真弄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既然她都这么问了,他便微眯着眼睛,认真打量起她来。

自上官锦过来后,白文萝又改回穿大景那边的衣服。眼下她上身穿的是一件对襟白绫短袄,下配一条柳绿织金裙,腰上束着蝴蝶翠绿丝绦。大景的华服,最能衬托女子的袅袅娉娉之态;而古雅这边的衣服,款式较为单一,而且为了方便行动,女子的日常衣服都偏向于骑马装,故而就缺少那种飘逸风流之感。

上官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也不说话,只是那面上的笑容,慢慢就透出几分暧昧来。白文萝微嗔了他一眼,然后就说出自己的意思:“让古雅的女人都喜欢上大景的衣服,也让古雅的男人喜欢上女人穿大景衣服的模样。”白文萝说着,就走到他身边重新坐下,接着道:“书院只是个开始,能来书院学习的人毕竟是少数,影响也缓慢。让他们穿大景的衣服,吃大景的食物,听大景的琴乐,看大景的戏曲,当这里的一切都充斥着大景的影子后,这里的人自会在不知不觉就向往大景之地。”

上官锦慢慢收了笑,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听说,古雅这边也有不少烟花之地。那里的女人最容易接受新奇的服侍,其实,女人打扮,多是为了讨得男人的喜欢。”白文萝说到这,见上官锦微微挑了挑眉,她抿嘴一笑,接着道:“还有大景的戏曲,说书等,都一并渗进去。等瞧着大家差不多接受了,就开始往酒楼,饭庄等送进这些东西,到时自会有人效仿。至于衣服,只要男人喜欢,女人自然会去寻着为自己打扮起来,所以,那绸缎庄里的伙计,如果都是穿着大景服饰的姑娘,那生意一定会很好。”

“嗯,继续说”

“当大家慢慢接受汉语后,书院就开始给他们输入大景的思想,有前面那些戏曲和说书做铺垫,到时这一点进行起来就不会太难。书院亦可以多办几家,而到时,不但大景那边的书籍翻译要跟上,如果再能有古雅人书写的,关于大景美好印象的文字在古雅流传起来就更好了。”

这个地方不似中原那边,有至高无上的皇权,所以当文化入侵成功后,也就等于成功征服了这个地方。这里的三大家族亦是以利益为主,在武力上是不可能同大景那边抗衡的,在各方利益相互牵扯间,依靠大景已经成为最明智的选择。毕竟,就算大景不派兵前来,北齐那边也不可能会放过古雅。其实,当摸清航线的那一刻开始,这块地方就等于纳入了大景的版图。只不过是,为了利益的最大化,大景才没有马上派兵前来。

“文萝,你不为男子,实在是可惜了。”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时,是为她的语言天分叹息。而这一次,是为她的眼光和想法,虽然说得不算详尽,有的实施起来也未必就能行,但是这样一份纵观全局的眼光却让他不得不赞叹。

白文萝垂眸一笑:“如果你能认可,就不算可惜。而且,这只能算是一个构思,指不定能不能行呢。”

第16章 煽动

上官锦习惯了暗中动作,这些年,他多是将自己的势力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渗透进这个地方,主要是织起一张网。如此,这边的各方面动向,他都尽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但是,这样一来,他也就只能通过这边的人来控制这个地方,却达不到引导人心的作用。如果用谋算来比喻的话,上官锦用的是阴谋,他设下的陷阱,别人看不到也躲不开,但只要是掉进去的人,必都会心怀怨恨;而白文萝用的则是阳谋,即便是个套,也让人心甘情愿地往里钻,并且还乐在其中。

不过,如果没有上官锦织起的那张网,白文萝的这个阳谋,也只能是空想。而若没有白文萝的空想,上官锦的阴谋,最后也很难达到最好的效果。当然,即便没有白文萝这个构思,上官锦也未必不会想到这些。

其实就是适合的点子,在适合的时机,遇上了适合的人。于是,他们之间的很多事情,就在不知不觉中,分不开你我。

自那晚两人就目前的状况详谈一番后,上官锦便开始着手实施白文萝的建议。白文萝略思索了一番,眼下最容易着手的就是服饰和吃食。这两样,古家都有现成的店铺和酒楼,而且烟街柳巷那,也有古家的产业。至于琴乐和戏曲,还有说书等,这一类人都需要从大景那边找来,急不得。而且贪多了也嚼不烂,因此,眼下她的主要精力就从吃穿上着手。

吃的就由易风他们去找厨子,这个倒不难,赵武他们船上就有一位现成的厨子,会几手绝活,白文萝吃过他做的菜,绝不比酒楼里的大厨差。不过这个她倒管不了太多,只能是给个建议。先选中一家流客较多的酒楼,将那厨子安排进去,摸准大家的口味,吊住食客的胃口后,接着再收几名徒弟。只要在一家酒楼内将名声打响了,再借机炒作一番,大家自然就会蜂拥而起。这样一来,别的酒楼必会想方设法招揽会做大景菜色的厨子,到那时,根本就不用白文萝她们费什么脑子,那些商人们自会把这招牌打得响响亮亮的!

再来就是穿的了,着手处已经选定了,接着来自然是需要很多优质的样板衣服。故而这几日里,木香和沉香终于做起了自己的拿手活。白文萝译书累了后,也会过去帮一把,或是提些意见,有的还改良了一下。不过,这光靠她们几个,在短时间内是做不了几件衣服的。因此这段时间内,上官锦还从外面找了几位裁缝过来帮忙。于是木香和沉香缝制衣服的同时,还不忘给裁缝们一一细说,而意嫂就在一旁充当翻译。

当第一批款式不一的衣裙缝制好后,十天时间就过去了。前来取衣服的是位会说汉语的妇人,三十多岁的模样,虽年纪大了,但瞧着还是有几分姿色。白文萝知道她是烟街柳巷那的老鸨,虽是这样的身份,但整个人瞧着却很端庄稳重,说话得体,行为举止皆是进退有度。木香给她摆出那些衣服后,那妇人说的每一句赞叹话,都让人感觉是出自内心一般,听者心里极为受用。

白文萝愈加满意,这样的人精明稳妥又有眼光。这些衣服花了她们不少心思,只要是女人,都不会拒绝漂亮的衣服,再有这么一位推波助澜的,想是用不了多长时间,这边的女人都会爱上这样的华服。不过眼下这一批是高质量的华服,价值不菲,只要名声打响后,她再想办法在款式上多点变化,把成本降低,到时人人都买得起,就不愁没人穿了。

“其实这衣服和发饰的相配都有讲究的,不知”白文萝忽然想到这个,便迟疑出声。

“夫人放心,我那边有位新来的姑娘,对这些明白得很。”那妇人顿时就笑着说了一句。

听她这话,想是早准备好了,如此白文萝也就不再多说,让木香将衣服收拾好,略交待了两句,就让人送那妇人出去。

这事总算是暂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推广实施她就管不来了,那妇人走后,白文萝又回了书房,那桌上摆着一本《思语集》。这是她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今日早上才译完的。白文萝拿起自己译出来的那本书翻了翻,心里颇有些成就感,她不由笑了笑,站在那书桌旁沉吟一会,又看了看旁边的漏壶。眼下离中午还有大半个时辰,不如将书拿去给书院,顺便给上官锦带午饭过去,再问问他这段时间外面的事情进展得如何了。因书院那的地方不小,所以上官锦这次过来后,干脆就把办事的地点搬到书院的后面去。

这般决定后,白文萝将书包好了,便出去叫影一准备一下,正好木香往这过来,她顺便吩咐一声:“去看看意嫂午饭好了没,今日二爷的饭我给带过去。”

“是。”木香笑着应了一声,白文萝想了想又道:“还是我同你一块过去看吧。”

这一番准备好后,再加上路上花的时间,白文萝到书院的时候差不多就中午了,正好是下课的时间。于是这一进去,没走几步,就瞧见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在那院子里休息。白文萝扫了一眼,感觉那气氛倒是不错,多少瞧着像个读书的样子了。眼下进远帆书院读书的,除了那三大家族的子弟外,余的也多是一些大商人的子女。年纪都在二十岁以下,大部分是十四五岁,个个都是一脸的朝气蓬勃。在那些家族里,但凡是到了一定的年纪,多是直接管家里买卖去了,故而也就只有这个年纪的孩子,才有闲时间出来学东西。

白文萝还未走近就放慢了脚步,心里略有些迟疑,从这穿过去的话,她和木香太引人注意了。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换一条路,不想这会忽然就瞧见古丽娜的身影,而在她诧异间,古丽娜也瞧见了她。

“原来夫人今日也到这边了!”瞧见白文萝后,古丽娜三两步就走上前来,笑着说道。

白文萝微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神色,只是一味的平淡。然而经古丽娜打的这一声招呼,白文萝这顿时就引起周围学生的注意,大家不约而同地就往这边移了过来。

古丽娜似看不到白文萝冷淡的神色般,犹自一笑,然后就朝白文萝认真地施了一礼,声音诚恳地说道:“我是特意过来给夫人道歉的,那日我心情不好,口没遮拦,冲撞了夫人,还望夫人别放在心上。”

跑到书院来给她道歉?白文萝不动声色地扫了古丽娜一眼,不过在古丽娜行礼时,她还是特意往旁边让了一下,然后就摇了摇头道:“古大小姐客气了,那件事我原就没放在心上。”

“夫人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古丽娜抬起眼,随即就笑着说道:“对了,这些学生里头也有几位是我们古家的子弟,他们早听说夫人之名,却一直未有机会见上一见,今日夫人难得过来,夫人才名远扬,眼下就同他们说几句如何?”

古丽娜说话的声音不小,故而她的话还未落下,这书院里的学生几乎都围了过来。木香拎着食盒站在白文萝旁边,既紧张又气愤,她知道古丽娜这是不怀好意,正打算叫影一或是书院的护卫过来解围,却被白文萝一记眼光给制止住了。

只是还未等白文萝开口,其中一位学生就已经问出一言:“大景的女子,可是都有夫人这般的风采和才气?”这是古雅话,也不知是他还未学会汉语,还是特意说的古雅话。只是这话一出,周围的学生顿时就窃窃私语起来,也有笑而不语者,也有期待者,也有观望者,亦有等着看好戏的轻狂者。

就在古丽娜等着看笑话的时候,旁边忽然就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并且说的是发音非常标准的古雅话。

“大景那边有句话叫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各位若真想知道,何不妨亲自过去一看!所谓男儿志在四方,人不轻狂枉少年。”白文萝说到这,轻轻一笑,目光往女学生那边看过去,接着道:“大景亦有句话叫巾帼不让须眉,所以,进入这里的诸位,心里应当都有一番抱负。天下之大,山川之奇,四海之广,此生不看,还待何时!”

一时间,周围都静了下去,古丽娜也有些愣住,她没想到白文萝居然会说古雅话!而那些学生,或是没想到白文萝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或是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受了点震动。其实,这是很简单的励志话,但是用在他们身上,却最有效。进入这书院的人,多是十几岁的少年,心智尚未成熟,有热情,有想法,有抱负,因此最容易受到煽动。

安静一会后,又一位学生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听说大景人读书都是为了考科举,当大官,可这些我们都没兴趣,那除了学汉语外,还有需要学你们别的东西吗?学了也没什么用吧?”

这一次,大家倒多是认真地看向白文萝,等着她怎么回答。

白文萝先是朝那位提问者礼貌地微点了点头,对方一愣,她却已收回目光,气定神闲地一笑:“官者,是为辅佐皇帝,治国安邦,如此,民可受益,才得安家。且大景为礼仪之邦,嘉盛帝是为圣君,以仁存心,胸如大海,可纳百川。在大景,除为朝廷出力的官员外,在各方面有所成就的能人名士,亦是多如天上繁星。而你们,将会是古雅的第一批名士,我期待诸位学有所成,游历归来,天下扬名。百年后,当后世之人煮酒论英雄时,必是少不了各位的名字!”

第17章 魅力

一阵风吹来,扬起她肩上的雪青色披风,露出她鹅黄色的折枝兰花上襦,束在腰上打着鸳鸯结的明黄色丝绦和白色百褶裙,亦随风微动。站在这一群装着利落,年轻明媚的异国面孔中,一身飘逸衣群的白文萝异常显目,再加上她开口从容,言语到位,这一群年轻的学生看她的目光,已悄然转变。

古丽娜沉默地站在一旁,心里却隐隐有些悔意。她刚刚太着急了,古家的那几个孩子也没弄明白她使的眼色,这下反倒让白文萝出了风头。

“原来是夫人过来了,老夫有失远迎。”没多会,就听一个略显古板的声音传了过来,随即这周围的学生就自动让出一条路,白文萝看过去,原是这书院的一位先生过来了。

“先生多礼,前段时间说的那本《思语集》已经译完,因想着早些让先生校对,故而今日就送了过来。”白文萝先施了一礼,然后才将拿在手中的那本书示意了一下,轻笑着说道。

“夫人辛苦!”那先生是位年过四十的男人,姓杨,天生一张严肃脸,就是在说客气话的时候,表情亦是一味的古板。亦因是从御查院出来的,身上总免不了带上几分阴冷的气息。所以学生们似都有些惧他,见他过来后,原还想跟白文萝交流的学子们就都安静了下来。

虽白文萝说是送书过来的,但瞧见她身边的丫鬟手里拎着个食盒,杨先生便知这是给大人送的午饭。再瞧这周围的学生,还有旁边的古丽娜,他便道:“这中午的日头不小,夫人请这边来。”说完又对一旁的古丽娜道:“古大小姐是要回去了吗?老夫叫人送古大小姐出去。”

古丽娜暗暗捏了捏手心,面上却露出个笑来:“不劳先生,我也不是第一次过来,能识得路。”她没料到白文萝今日会过来,所以刚刚瞧见白文萝的时候,是临时起意,想让白文萝出回丑。却没想到,事情又出乎她的意料,然纵使心有不甘,眼下也奈何不得,眼见白文萝就要转身离去了,她跟那杨先生说完话后,就马上对白文萝道:“对了,锦大人刚刚正接待一位重要的客人,夫人早些过去的话,没准还能见上那位客人一面,或许会有意外之喜也说不定那!”

这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暧昧和挑衅的意味,白文萝却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道:“多些古大小姐提醒。”

眼下她们说的这些话,用的都是汉语,这周围的学生听得是一知半解,因此更是让人心里像猫抓一般的难受。似乎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知道言语相通的重要性。

虽然白文萝和古丽娜两人说话的时候,总隐隐含着一些火花,但她们面上的表情,皆是带着笑。故而很容易让不明就里的人,误以为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这周围的学生自是不例外。所以,当大家瞧着白文萝就要转身离开了,每个人心里都生出几分莫名的感觉来。

外面的世界,对于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而白文萝刚刚的那番话,就似一种催化剂一般,一下子将他们那颗年轻的心催化得蠢蠢欲动起来!谁不想多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谁不想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干出一番成就来。

于是,就在白文萝脚步微动的那一刻,一位学生忽然就大胆出声:“我们都听说这书院是白夫人办起来的,又听说白夫人才气过人,那为何夫人却从未过来给我们上过课?”

这话一出,顿时就有几位学生跟着附和起来,一时间,这样的询问声此起彼伏!白文萝愣了一下,回头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她还真没想到这些孩子会有这样的要求。旁边的木香更是错愕,一时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一个个,一脸稚气的异国面孔,他们居然想让二奶奶来给他们上课,真是太荒唐了!

杨先生一瞧这场面,赶忙就走上前来,让白文萝先离开。他毕竟是上官锦的下属,就算他人并不像他的脸那么呆板,但这事在他眼里也是有些异想天开了。不料白文萝却抬手制止了他,并说道:“请先生稍等一会,让我跟学生们说几句可好?”

杨先生愣了愣,然后就点头道:“当然,夫人请便。”

白文萝回过身,目光轻轻地扫了那些年轻的学子一眼,大家不约而同地就闭了口,但那一双双眼睛却都盯着她身上,等着她开口。

白文萝沉吟了一会,随后就是一笑,那笑容很淡,那双眼睛却在这一抹笑中显得异常明亮。直到所有的人都静了下去,她才缓缓开口的“各位能看得起,我实感荣幸,才名说不上,胸中的那点墨水,跟教你们的先生比起来,更是明月萤火之距。所以,给大家上课,我实不敢当!”

她的话说到这,周围的学生都以为是在推脱,眼见就要有不满的声音响起,只是白文萝马上又接着道:“不过,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每月我都尽可能地抽出一两天的时间,过来同大家随意交流。只要是在尊师重道的前提下,大家都可以随意发言。”

这话一出,候在一旁的杨先生一时诧异不能言,白文萝的这番话,简直是比刚刚那些学生的要求还要匪夷所思。然这个建议,却十足十地对了那些学生的胃口,反正他们也没想找个人正正经经地给自己上课。刚刚的要求,不过是一时冲动下提出来的,眼下他们每个进来书院的人,都未曾交过一分银子,所以自是不敢妄想他们能随意挑先生。其实就算白文萝不答应,他们最多也就是抱怨几声罢了,番不出什么风浪来。却没想白文萝竟真的就答应下来,而且比他们预想的还让人期待,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有的人,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想要亲近的魅力,即便她身上总带着一种冷冷清清的疏离感,即便她从没有刻意讨好过谁。但她周围的人,却总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去。就算是恨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人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而越是恨她的人,就越能感觉得到那股力量!

随杨先生走到书院的后面,便见上官锦办事的地方同书院就一墙之隔,不过却是独立的院子,有可单独出入的门而不需从书院前面进来。杨先生领着白文萝走到上官锦的书房门前,刚要往里通报,不想就瞧见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个玉貌妖娆,身段窈窕,面带风月的绝色女子。

原来,这就是古丽娜刚刚嘴里说的那位客人。白文萝站在那,心中微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再看杨先生,只见他那张呆板的脸上亦是一味的呆板,并没有因迎面撞上这么一位绝色美人,而多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

只是天羽红却有些愣住了,即便从未见过白文萝,但见面的第一眼,她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必是大人的发妻。

能让大人暂搁下公事起身离开的,原来是这样的女子

“红姑的车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杨先生朝天羽红微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了一句。

天羽红只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又对白文萝轻轻施力一礼,然后才离开了那里,片刻之后,她的身影就消失了。从始至终,这两位迎面撞上的女子都未发出一言。

而跟在旁边的木香,刚刚在看到天羽红的那一瞬,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她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熟悉。

“怎么还不进来。”天羽红走后,不等杨先生往里报,里面就传出上官锦沉厚的声音。

“夫人请进去吧,老夫告退。”杨先生朝白文萝示意了一下,随即就转身离开了。

白文萝领着木香走了进去,再往里进了书房,才瞧见上官锦正好搁下手中的笔,并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给你带了午饭,先休息一会吧,吃了饭再忙。”白文萝朝他笑了笑,然后让木香将食盒搁到旁边的桌上。打开食盒后,见里面的菜还是温的,她心里舒了口起,幸好叫人在食盒里头包了一层软垫子,保温效果好了不少。

“你还没吃?”上官锦瞧着那摆出来的是两人的饭菜,便问了一句,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的漏壶。

“一起吃岂不好。”白文萝一笑,将食盒盖上后就对木香道:“我刚刚瞧见这院子里种了几株丁香花,眼下花还未谢,你出去帮我采点,回去晒干了缝几个香包。”

木香心里一直为刚刚的那点熟悉感疑惑着,听了白文萝吩咐的话,下意识地就从桌上抬起眼,视线无意中同白文萝对上了。就在这一瞬,她似愣了一下,只是随即就回过神,赶紧应了声,又朝上官锦行了礼,然后就退了出去。然她走出书房的时候,却又回头瞧了白文萝一眼,心中恍悟,难怪刚刚瞧着那个女人的时候会觉得熟悉,原来那是双眼睛,长得跟二奶奶好像!

上官锦过来坐下后,却并不动筷子,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文萝直瞅。

“怎么不吃,菜都要凉了,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白文萝瞟了他一眼,说着就先拿起筷子。

“我听到你刚刚在书院那说的话了。”他笑着说道,声音里并无任何的不悦。

白文萝帮他夹了块鸭脯,然后就抬眼看他,眼中亦含着浅笑,用同样的口气说道:“我看到你书房里走出个女人。”

第18章 夏雨

上官锦笑了笑,拿起筷子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道:“她原是富家之女,十年前因恭亲王圈地敛财之事,她全家糊里糊涂就成了替罪羔羊。总共三十七口人,死的死,卖的卖,机缘巧合,只有她逃过了一劫。五年前,在我开始准备弹劾恭亲王的时候,才找到她。而她为了报仇沉冤,自愿委身入青楼,我便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从此她就改名为天羽红,成了那里的红牌,因此也顺利引起恭亲王的兴趣。”

白文萝听完,心中更是疑惑,又问:“如此她是怎么到的古雅?她来这边又是为何?”

上官锦依旧是笑着说道:“是我带她来的,原因当然是跟恭亲王离不开关系。”

白文萝愣住,沉吟了一会才道:“难不成恭亲王亦知道天羽红跟你也有点关系。所以,你们都在经过她来打探对方!?”

被她一下子就点出这个,上官锦顿了顿,然后就抬起眼,看着白文萝道:“没错,恭亲王不是那么好上钩的人,他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被美色迷昏了头。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是我先去找了天羽红,然后特意将这个消息透露到恭亲王那边。他知道我在查他,所以也想抓住我的把柄,故而我才这般抛了两个诱饵,终于引他上了钩。”

白文萝怔住,上官锦却又接着道:“不过在这一局棋里,却只有我知道天羽红的真正身份,而他一直就以为当年的那一家人全都死光了。”

“可是恭亲王如今不是在逃亡,这个时候,他还会去找天羽红?”

“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从我身上将便宜讨回去,他绝咽不下这口气离开。无论是为美色还是为报复,他都会想办法接近天羽红的。”上官锦说到这,迟疑了一会才接着道:“皇上给的期限不多,估计两个月后,我这就会接到大景那边的消息。所以,这两个月内,我有可能会不在这,而你若听到什么话,心里别多想了。”

白文萝一时怔住,看着他不语,上官锦亦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