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他其实不必跟她说得这么清楚,之前在王府的时候,除了一开始皇上送进来那两个女人的事,他耐着心解释过一番外,别的,他从未跟她这么细说过。看来,刚刚她和天羽红在门口碰上,应该是他特意如此安排。沉默了良久,白文萝才垂下眼,心里叹息一声,都说了这么多了,她如何不明白。

“那天羽红现在是在”

“她如今是烟花巷那的艺师,除了教那里的姑娘穿衣打扮外,还教她们大景的乐曲,就在古家开的花楼内,古丽娜今日过来,谈的就是这个事。”上官锦一并都说了。

难不成今日过来拿衣服的妇人嘴里说的那位姑娘,就是天羽红!也是,既是新进去的,又是对大景的穿衣打扮最为清楚,还如此之巧,除了天羽红还能是谁!白文萝一时垂下眼,这般想着,就又抬起眼看向上官锦。这些事,他哪方面都没有落下,思虑周全,准备妥当。

只是她这般听着,却总有些不放心,便又问道:“你确定她不会背叛你?”

“我只是需要她将恭亲王引出来,有她的帮助,这件事会进行的快一下,也能多几分把握。不过,就算她把这个消息提前送给恭亲王,对我来说,不过是再为这事多花点时间罢了。所以无所谓她会不会背叛,而且将恭亲王抓了,我还能为她沉冤昭雪,此事对她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呢。”听他说完,白文萝轻赞了一声。那个女人,简直就是双面卧底,这其中如何周旋把握平衡又不引火烧身,着实不是件简单的事。她的这句赞叹,十足是出自内心。

“各取所需罢了。”上官锦颇有点意兴阑珊地一笑。

白文萝轻轻点了点头,吃了几口饭,然后就看上官锦一眼,见他不再开口,她便搁下筷子,有些歉意地开口道:“刚刚在书院那,我没有问过你就擅自做了那样的许诺,你”

“我如何不知你是为了什么才这般。”上官锦接下她的话,然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带责备地说道:“只是眼下的情形,看似平静,但随时都有可能出事。”就算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他着想,他也不能不为她担心。

“抱歉,确实是我思虑不周。”白文萝顿时垂下眼,之前对那些学生许诺的时候,的确没想到这一层。但眼下听了上官锦说了这些,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莽撞了。

“跟我道什么歉!”上官锦似被她气得笑了起来,然后一边给她碗里夹着菜,一边接着道:“不过既然你都答应那些学生了,我自然不能让你失信食言。一个月一两天我还能照应得过来,而且我也想听听看,你会跟那些学生讲什么。”上官锦说道这,停了一下,然后又笑着加了一句:“这边的学生跟咱大景那边可不一样,他们心里对先生原就没多少敬意,所以你到时应该不会太轻松。”

“我早跟他们说了不会上课,总之就使劲忽悠吧。”白文萝说着就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上官锦顿时大笑,刚刚谈话时略显沉闷的气氛瞬时不见了影,房间内只余温暖的饭香,弥漫着淡淡的烟火味。

木香在外头正采着丁香花,忽然听闻这样的笑声,一时有些诧异,转头往那边看去。虽不知那屋里到底是为什么事能笑得这般开心,但她还是不由得也跟着露出笑来,并且刚刚存在心里的疑虑,亦随之一扫而光。转回头,看着那如雪一般的丁香花,实在是她太杞人忧天了,二爷和二奶奶之间,哪有别人立足的地方。

下午上官锦还有事要忙,两人吃完饭后,白文萝也没多停留,略说了会话,就收拾碗筷回去了。

只是才刚下车,就发现刚刚还好好的天,不知何时就变了脸。大片大片的乌云不知道从哪里卷来,在墨兰色的天边盘旋着纠缠着,若一条条争纷的巨龙正在翻滚激斗。

“快下雨了呢!”木香抬头看着那天,道了一句,正说着,就见有粒豆大的雨滴忽的砸在她的手背上,木香吓一跳:“这说下就下啊,二奶奶快些进去吧,这夏天的雨来得猛,可别淋着了。”

才进屋,那雨就成了线,狠狠地砸着地上的一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没一会,院子里未铺石板的地方,就出现了一条条由雨水汇集而成的溪流,带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水圈,向低处蜿蜒而去。

“这雨下得可真大,才采的花呢,这下没得晒了!”木香拿着一把伞走出来,一边看着那雨一边说道。

“这雨下不了多久,傍晚就能停了。”

“二奶奶还是回屋里去吧,站在这,风一吹,那雨水就泼到身上了!”

“你往哪去?”白文萝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瞧着木香手里的那把伞问道。

“去厨房那瞧瞧,昨儿我跟意嫂说了胭脂鹅肝,她就说让我教她做,今日特意准备了上好的鹅肝。”

“那就快去吧。”白文萝点了点头,木香应了一声,就打伞走了。

白文萝站在屋檐下瞧了一会,感觉回屋也没事,便往书房那走去。那桌上还有几本待她翻译的书,她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只是一时觉得有些倦,又放了下去。坐在那儿,有些呆呆地想着今日的一切。

也不知她在书房里坐了多久,直到那外面的雨声渐渐停歇了下去,她才重新起身,走出去一看。只见雨后的蓝天,澄净如洗,空气中还留有浓浓的水汽。眼下离晚饭还有段时间,白文萝深吸了口气,然后就下了台阶,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往药房那走去。

昨日她就听说,李鬼已开始准备做上官锦的药丸了,左右这会也没事,走去那边瞧瞧也好。而且这会,上官锦晚上要喝的药,也该开始熬上了。

却没料到,她刚走进药房,就听见李鬼对曲元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得时时看着,不能有丝毫差错!”

“李老先生这是要去哪?不是说要等长卿身上的毒解尽了才走的吗?怎么这就——”白文萝忙就开口问道。

“哦,白丫头过来了。”李鬼转头瞧了瞧面上露出几分急切和不满的白文萝,呵呵笑了两声才道:“着什么急,老朽就是给他采药去的,下面要给他做的药丸里头,有一味药,上次只得了一半,剩下的还得再找去。放心吧,现在的这些,起码顶半个月的量。眼下他喝药汤才喝了十天,老朽最多一个月就回来了。”

“万一找不着呢!”真没想居然还有药引没找齐,白文萝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丫头别担心,那一味药并不是难找,深山里头多得是,老朽只是想找长得好点的。”

“可是”白文萝依旧不放心,她忽然觉得这个偶尔有些嘻嘻哈哈地老家伙,实在有些不靠谱。

曲元在一旁补充道:“夫人且安心,师父他说的是真的。那一味药引叫龙花草,后面的药圃里就有种的,只是长得太单薄了,师父生怕药效不够,所以才打算去深山里找开出花的。这种草并不算稀奇,只要进了山里,很多地方都有长的。”

白文萝看向李鬼,李鬼忽然就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感慨地说道:“丫头啊,你不知道,那小子虽命有些不好,但他的运气一直就挺不错的!”

第19章 激变

许是因为近海的关系,所以雨水特别多,四月初的那场雷雨,就似老天爷的开幕序一般,自那以后,这儿隔三差五就会来一场大雨。半个多月下来,空气里全都蓄满了水分,走到哪都有种湿漉漉的感觉,让人的情绪也跟着平添了几分潮湿。

而李鬼的离开,使得白文萝原本将要安下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即便李鬼和曲元都再三保证,不会有任何耽误,但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关心则乱,她不仅没有放下心,反还隐隐觉得会出什么事。可上官锦却并不怎么在意,一是不想白文萝再添忧心,二是他也着实没那个时间为这事白发愁的。

四月初开始,古家和另外两家的矛盾,有渐渐浮出水面的趋势。因此上官锦一方面要平衡着这几家的矛盾,并且从中获利,另一方面还要想办法找出恭亲王的踪迹,这一忙起来,又是常常几日见不到人影。有时晚上赶不及回来,白文萝又不好去找他,只好将他要喝的药小心装好了,然后让影一带过去给他。

不过这段时间里,唯一值得可喜的是,因为那几大家族的明争暗斗,使得大景那边的菜色还有服饰等,一时间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大景的印象也在这短短的时间,一下子走进了古雅人的心中,这当中自是少不了上官锦的推波助澜。

而书院那边,在这几近你死我活的矛盾中,反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平衡。或是易风他们管理到位,亦或是各方人马都不想在胜负还未定的情况下,就同大景这方的代表撕破脸。因而在这看似剑拔弩张的表面下,一切事情都留有可转圜的余地。

然而,关于恭亲王那边,即便上官锦的线已经放得很长了,皇上给的期限也过去了一半,恭亲王却依旧沉得住气,迟迟未肯露面。就算上官锦曾三次只身前去烟花巷那边,也都无功而返。

白文萝并不清楚外面的事到底紧张成什么样,她这段时间又开始着手翻译新的书,并且还准备那一月一次的书院交流。只是有时在上官锦偶尔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她隐约能感觉到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四月二十那晚,上官锦难得回来得早些,两人吃完饭后,白文萝照旧去药房那帮他把药端过来。这是最后一碗药了,白文萝长吁了口气,这一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平平安安的过去,接下来就剩一个月的药丸了。眼下曲元那边已经配出了半个月的量,明儿分成两份,一份让上官锦随身带着,以免他有忘的时候还有,鬼医那也该回来了,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白文萝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强硬甩开心里那几分担忧,然后端着药进了房间。却没想那屋内竟然没人,她愣了愣,正好木香这会走了进来,随即就对她开口道:“二爷刚去了书房,前脚才走。”

走到书房那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竟未点灯,迈进门槛,就见一个孤傲的人影背着她,负手立在窗户前,屋内昏暗且沉闷,透着几分压抑。

白文萝未说话,端着药轻轻走了进去,搁在桌上后,又将旁边的灯点了起来。暖暖的烛光顿时洒了满室,上官锦终于转过头,看向她。

“还在为恭亲王的事发愁?”她走过去,伸出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让你担心了。”他轻叹一声,握住她环在他腰上的手。

白文萝只是摇了摇头,也不管他看没看见,这段时间她在一旁看着他,时不时会生出许些有心无力之感。这么多事,他虽看着能处理得游刃有余,但是她知道,他其实把自己逼得很紧。她亦明白他心里在担心什么,恭亲王虽是睚眦必报之人,但也狡诈多端。眼下古家和另外两家的擂台是打得火热,再加上天羽红那个亦真亦假的诱饵,却还是勾不出恭亲王的影子

如果恭亲王真的生生吞下这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就这么跟上官锦耗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如此,皇上那边必会对他生出不满来,而他只要一日没抓到恭亲王,就一日放不下心。

还有,年初的时候,从西洋那边过来的商船,近段时间就要起航了。为了避免恭亲王混进那去,从而远走高飞,上官锦暗中使了些手段,将西洋商船起航的时间又往后拖了一个月,并且期间还收买了不少眼线。如此,几乎是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却偏偏,恭亲王却就是不现身!

“喝药吧。”白文萝在他肩膀上靠了好一会,就慢慢松开手,面上露出个笑来,说着就端起那碗药送到他跟前,接着道:“这是最后一碗了,明儿起就改吃药丸了。”

夜色渐浓,一豆烛火微微晃动的房间里,两人坐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那气氛是难得的轻松无拘。有时说着说着,就没了话,两人便静静地靠在一起,仔细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上官锦出去前,白文萝将一个墨绿色的荷包拿给他道:“这是曲先生给你配的药丸,我将七天的量装到里头了,知道你忙,但无论如何都别忘了吃这药。刚刚已吃了早饭,半个时辰后就该吃一丸了,中午和晚上也是!”

上官锦接过她递过来的荷包,打开一看,只见里头装了数十粒拇指大的药丸,且每一粒外面都包着一层蜡。

白文萝又接着道:“因为要让你随身带着,所以我想着装在荷包里方便些,曲先生便给这些药丸都加了蜡衣,你吃的时候小心咬开就是。”

上官锦将荷包小心放入怀里,然后在她肩膀上抚了抚,看了她好一会才笑道:“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白文萝亦是笑着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何,今日送他出去的时候,心中那种不舍的感觉却比往日要沉重。因此目送他的身影离开已经好一会了,她却还站在门口处,有些茫然地望着那个方向。

“二奶奶。”木香从房间里出来,瞧了她一眼,顿时就笑了一下,才接着道:“二奶奶不用这般舍不得,总归今日不也是准备到书院那讲课的嘛,所以这用不了一会就又能见到二爷了!”

“你倒是学会取笑我了。”白文萝回过神,佯装生气地看了她一眼。木香却是不惧,依旧笑着说道:“二奶奶一会就要过去了吧,我去厨房那跟意嫂说一声,今日的午饭得好好准备,到时我托沉香姐姐给送过去吧。”

“你一会多跑趟腿不就行了,怎么还托沉香,这对曲先生多不好意思。”

“我不是要跟在二奶奶身边吗,还是我陪着二奶奶到书院后,再折回来拎午饭过去。”

“何须这般麻烦,你就别先跟我到书院去了,到送午饭的时候再过去吧。”

“那如何能行,二奶奶出去身边不跟着个人,岂不是不妥。”

“又不是在大景,要都守着那些虚礼的话,我也不用到书院去了。再说我每次出去都有影一跟着,除外还有几位暗卫跟着行了,我去书房准备一下就出去了。”白文萝吐了口气,说完就往书房那走去。

差不多是上官锦离开一个时辰后,白文萝也上了前往书院的马车。

若不是因为现在上官锦忙得不可开交,她也不会拖了近一个月,才重新往书院那去。白文萝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的是几本关于大景的杂记,还有一本是专门记录了大景一些名士的生平之事。她坐在马车里一边翻着那些书,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心情,设想着一会该怎么跟那些学生交流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马车在书院门口停了下来。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天羽红的马车也从对面驶了过来,亦停在那书院门口,且离白文萝的马车就十步之远。

白文萝挑开车帘,一眼就瞧见对面那驾马车的车夫。今日出了太阳,所以那车夫戴着一顶斗笠,且此时他又是低着头,因此那一眼看过去,只能瞧到那车夫的下巴。可她眼光才扫过去,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与此同时,上官锦刚处理完手中的事,就有一名下属进来报了一声:“大人,红姑过来了,马车已在书院门口停下,她是跟夫人的马车同时到的门口。”

“红姑?她过来干什么?”上官锦微蹙了一下眉头,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说着就站了起来接着问道:“她过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像?”

“那边的人送来的消息说,红姑一直用的那个车夫今日病了,所以就临时换了一个。一路跟着的人见她是往绸缎庄去的,在那店内买了两匹丝绸,原以为就回去了,却不想竟绕了个弯,就奔着书院来了。”

“知道她换的那个车夫是什么人吗?”上官锦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问道。除非事情有变,否则天羽红是不会主动过来找他,偏还同白文萝碰上,这是巧合还是早有安排?别的都好,只要别牵扯上白文萝就行!

跟在他身边的那名下属才刚要答话,就发现上官锦忽的就化成一道残影,一下去越过高墙往书院那飞去!

前面,已传出刀剑的声音!

第20章 报仇

辰时刚过,还不算强烈的阳光却将书院门口的青石板照得一片惨白!衬着那粘稠的鲜血,让人触目惊心!

上官锦赶到书院门口的时候,一切都已结束。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还有那倒在地上的尸体,以及其中一辆几乎被射成刺猬的马车,都昭示着,这里刚刚曾发生过怎样激烈的一幕!

白文萝不见了,影一也不见了,散发着死气的门口,只有两个迟到的学生,被吓傻了似的,苍白着脸呆呆地站在那,而躺在他们脚下的那具尸体,竟也是一个学生模样的人!

上官锦出来的同时,依旧是好好坐在车内的天羽红慢慢挑开车帘,往他看过去,眼中带着决绝的神色。

书院中的护卫涌了出来,现场被快速清理,周围被刚刚那一幕吓得怔住的路人也回过神,开始议论纷纷

书院大门紧闭,易风随即着手处理后事,上官锦沉着脸走到天羽红的马车旁。

“大人,莫要担心,夫人她暂时不会有事的。”即便先前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是当真正对上那个男人这般阴冷的眼神,嘴里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心瞬时就出了一层冷汗,且全身的力气似被抽去了一半。

那两名学生也被易风带到后院,经过他们口述,事情的经过很简单。他们也差不多是跟白文萝同时到的书院门口,当时还想着过去跟白文萝打招呼呢,却不料才走两步,忽然就见那铺天盖地的箭雨,朝白文萝的马车射了过去,并同时跳出七八名路人,随着那箭雨,闪电般地往白文萝那突袭过去!影一一时应接不暇,不过眨眼间,白文萝就被掳走了!

两名学生结结巴巴地说完事情的经过后,就一脸忐忑地瞅着易风。

“同你们一起过来的那名学生是怎么死的?我看了他的尸体,可不是被乱箭射死的,而是喉管被切断,并且他的手中也拿着一把匕首,这又是怎么回事?”此时易风早收起平日那玩笑的表情,面色变得很不善。且他嘴里一边问,心里还一边琢磨着刚刚的事。除了影一,跟在白文萝身边的那两名暗卫已毙命,刚也派人去追影一留下的踪迹了,如今只希望影一能追上白文萝,否则只是眼下白文萝在对方手里,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他是昨日才进的书院,我们是在路上碰到他的”其中一名学生吞吞吐吐地道了一句,只是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心虚,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不敢再往下说。

易风顿时眯了眯眼,影一的本事他很清楚,即便是这样的突袭,影一也不可能连半刻钟都撑不住,生生就让人掳走了白文萝,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扫了那两名学生一眼,他们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孩子,还未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眼下又被易风警告的目光一扫,两人心里顿时又是发虚又是愧疚。终于是哭丧着脸,慢慢道了出来。

原来影一一开始是护住了白文萝,还一直将她挡在身后。只是在那刀光剑影中,影一为保护周全,不得不一直往后退,因此,就使得白文萝同他们三位学生接近了。

“我们真的没想到他会忽然袭击白夫人!这事跟我们没有关系的!”说到这,其中一位学生又是忐忑又是惊恐地摆着手说道。

“后来如何了?”易风接着问。

“后来是,是夫人把他杀了的!”另一位学生怔怔地说道,那是不久之前,活生生的发生他眼前的事情。然而那样无情的一幕,看在他眼里,竟显现出一种难言的绚丽!事情过后,留在心里的是恐惧中带着莫名的兴奋之感!

易风看了他一眼,他认得这名学生,他是西家家主的小儿子,叫西杰。易风心里沉吟,这件事到底有几方参与其中?而似因提到那刺激的一幕,西杰说着就将当时的情况细细地道了出来。

其实,当时白文萝杀了那个偷袭者后,那个给天羽红驾车的车夫正好将白文萝的另两名暗卫解决,于是他随即就往白文萝这边扑了过来。而经这连番的突变,同白文萝站在一起的他们,几乎是处于呆滞状态,所以当那位伪装的车夫突袭过来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想不及躲开。但是在那当时,如果他们不躲开的话,那名伪车夫的剑将会劈开他们的脑袋!

那一瞬,没有人知道白文萝经历了怎样的一段心理路程,因为那一瞬实在太过短暂了,谁都来不及反应,白文萝就微往旁边侧开身。只是这一侧身,她就脱出了影一的保护,但同时也给了那两名学生一条生路。

事情过后,西杰他们回过神,也隐隐察觉了这一点,那个时候,他们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但也是因此,白文萝终是被掳走了!

易风听完,沉默良久,他刚刚清理现场的时候就发现,那射在马车上的箭,比普通的箭还要轻几分,多是浅浅扎在车壁上而已,几乎没有穿透马车的。只是为了活捉,不是为了取命,而活捉白文萝,要对付的自然就是上官锦,恭亲王终于出手了!只是这一手,实在太让人窝火!

上官锦重新走进书房,在那张太师椅上慢慢坐了下去,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跟他进来的天羽红。他面上已不见喜怒,但整个书房都沉浸在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氛里,天羽红不由就打了个寒颤,此时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一间书房里,而是站在御查院的刑房内。

“是我擅自做主了,但这也是为了完成大人交待的事情。”天羽红说着就跪了下去,见前面的人没应声,但那种压抑恐怖的气氛却越来越浓,她也不敢抬头,只是捏了捏汗湿了的手心,接着道:“过不了多久,恭亲王必会主动联系大人,到时大人就能将他擒住了。”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他语气里含着几乎抑制不住的怒火,使得他说话的声音比平常时缓慢上几分,也低沉上几分。只是他的话一出,这书房里的空气就似忽然间变得粘稠了起来。

天羽红又打了个寒颤,呼吸微显不畅,身上亦开始轻微发抖。过了好一会,她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前面的男人道:“眼下只有这个办法最有效,大人心里其实早就清楚,只是狠不下心来!如果时间允许,我也愿慢慢等下去,可是,恭亲王他已经打算离开古雅,远走高飞了!我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从此逍遥过活,十年,我等了十年,就是要他血债血还!没错,是我算计了夫人,所以过后我自会将这条命捧上!”

嘭地一声闷响,桌案上的镇纸一下子飞了起来,忽的就砸到天羽红的肩膀上。而当那镇纸离开她的肩膀,落到地上的时候,她整条手臂都麻了,连想动一下小指头都已不能。

“你十条命也赔不起!如果她出来任何意外,莫说是你,就是你那已经安葬了的父兄,我都会一并挖出来鞭尸暴晒!”上官锦又道出一句,声音冰寒彻骨。他强压着怒气说完这句话,然后才接着道:“现在,把你瞒着我的事,一字不露地说出来。”

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其实是恶鬼的化身。

天羽红握着自己那条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手臂,刚刚还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此时一下子就瘫软了下去,呆了好久,她才将开口将这件事的始末慢慢道了出来。

原来,三天前,恭亲王悄悄避开上官锦的耳目,去找了天羽红。其目的就是让天羽红帮忙策划这一起突袭绑架事件,因为他若是单靠自己的话,根本无法瞒过上官锦的纵多耳目,顺利靠近书院,更莫说将白文萝掳走了。

而恭亲王当时自以为说服天羽红的理由是,他已经找到可以离开古雅前往西洋的船只,金银珠宝什么的也都准备齐全了,眼下就差一个护身符。只要将护身符拿到手,到时他就能带着天羽红顺利远走高飞,从此做一对快活鸳鸯去。

恭亲王走后,天羽红本想将这事报给上官锦听的,只是她迟疑了一下,就将这事瞒了下去。如果将这事告诉上官锦,自然就不会有恭亲王的绑架事件了。但是,若这般的话,恭亲王指不定就自己悄悄离开古雅前往西洋去了。到时茫茫大海,还怎么可能抓得到他!

而她亦知道恭亲王和上官锦这些年来积下了无数仇怨,只要白文萝到了恭亲王手里,他就一定会利用白文萝来要挟上官锦的,到了那时,才真正是正面动刀枪的时候。至于上官锦,被逼到这一步后,无论白文萝是死是活,他都不会放过恭亲王了。所以,她便铤而走险,而且眼下看来,她确实是走对棋了。她清楚,上官锦对这事越是愤怒,就越说明她之前的设想是对的。

为了报仇,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第21章 得手

天羽红说完后,上官锦一言未发,书房内一时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似为了衬此时的气氛,天空忽然传来一声闷雷,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乌云,以极快的速度翻滚着。如天神之手抹过一般,刚刚还灿烂明媚的天,瞬时就暗了下去!

外面满含水气的风吹了进来,拂在出了一身冷汗的肌肤上,全身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着光线的变暗,这书房里的气氛愈加阴森。

大人不会现在就杀了她的,恭亲王那边还会联系她,她还有用处。而且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就对他言听计从,这一次,也只是为了提前完成任务

天羽红默默地这么安慰着自己,可是,心却止不住地在颤抖。因为上官锦的沉默,让她不敢确定自己的想法。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见过他前一刻还是和颜悦色,却下一刻就变得满脸阴云;亦见过他前一刻还跟别人谈笑风生,下一刻就毫不犹豫地取了对方的性命!

刚刚,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手,却一动手就废掉了她一条手臂。之前的麻已经慢慢转化为痛,她却一声都不敢吭,甚至连呼吸都尽量控制着平缓一些,一张脸苍白如纸,额上不停地冒出冷汗!她试图要动一动手臂,然换来的却是一阵剧痛,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怕是这手真的废了!以后再不能抚琴舞袖,捧茶倒酒

没关系,只要能报仇就行,只要能报仇似在说服自己一般,她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句话。

“来人,送红姑回满翠楼去。”沉闷压抑的书房里终于响起上官锦低沉的嗓音,语气平静得让人心里阵阵发寒。天空又传来一声响雷,随后那天上就似有个大轮子滚过一般,轰隆隆地一阵闷响,天色愈加暗沉了下去。

“大人”天羽红抬起脸,迟疑地看向那座上的男人,然目光对上的那一瞬,她惊惧得又垂下了眼睛。

这么多年在青楼,最先学会的一件事就是察言观色,故而跟在他身边有多久,她便偷偷观察了他多久。如果之前还怀疑这个男人是否会因一个女人,而翻起滔天血海,看了这一眼后,她心里已不再存疑。然而这对她来说,真的是好事,可是,心里却止不住地参杂了许些恐惧和莫名的失落

“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上官锦看着她,说话的声音一如之前的平静,只是每从他口中吐出一个字,她就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意会多增一分!

“是。”天羽红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用那还完好的手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又对上官锦勉强福了一福道:“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这天底下,比死还可怕的事多得是。”上官锦忽的就冷笑了一下,语气还是那么平缓,听起来甚至还带着几分性感。然而传到天羽红耳中,却似来自地狱的声音一般,她不禁又打了个寒颤。上官锦那句话后面的意思,不用说出来,她也明白。有一瞬,她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悔意,只是下一瞬就被她强压了下去。

屋外雷声不断,空气潮湿得似随时能拧出水来,她忍着膝盖的不适,勉强走出了书房,外面已有两个黑衣人候在那等着她了,院外的马车亦已备好。而她才出了院门,还未上马车,就见一道闪电突地从前方的天空霹下,瞬时耀得人睁不开眼,当光芒褪去,一声炸雷随即响起。

天空似被撕裂了一般,乌云翻滚,电闪雷鸣间,倾盆大雨哗地就泼了下来!

天羽红出去后,上官锦马上叫身边的人进来,一一交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刚刚跟天羽红沉默那么久,就是为了压住他心里的盛怒和紧张,如今他的死穴被人抓住,若是再不冷静的话,这一场棋局,他最后就是赢了,也会输掉最重要的人!

近中午的时候,影一终于回来了。进了书房,单膝跪在上官锦跟前,他身上的雨水还不停地往地上滴答着。没一会,他脚下的那块地方就聚了一小滩水,却见那水里头还混着几丝血迹。

书院门口的那场激战后,恭亲王身边还剩下四名高手。而那几个人,虽然单打独斗不是影一的对手,但若是合力围攻的话,影一不一定就能对付得了。只是恭亲王并不想跟他多做纠缠,所以抓到白文萝后,就马上撤退了。

然而那一路下来,影一一直就死咬着不放,追了近十里路,中途交战数次,恭亲王却怎么也甩不开影一。再又因恭亲王身边带着一个白文萝,逃的时候不得不借助车马,故而要顺利逃脱就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恭亲王当时也清楚,这时间拖得越久,上官锦后续的人马就会跟着赶到。于是他干脆就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手里挟持着白文萝对影一说,如果再这么继续纠缠下去,那么每过一刻钟,他就砍下白文萝的一根手指,看她有几根手指够他砍的!

当时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白文萝开口劝了影一,事已至此,他再追下去也没用,还是赶紧回去,接下来的事上官锦自会安排。

恭亲王随即就冷笑着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跟他的恩怨不会这么算了的!你回去告诉他,在我找他前,他最好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我保证不了他再见这个女人时,她还是完整的!”

听影一叙述完,上官锦的脸色比此时那外面的天还要阴沉。雨越下越大,十米外几乎就看不清人了,他听着外面的雨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响雷,再看影一那湿透了的衣服以及他脚下的那一滩水。他背在身后,握成拳的双手,骨节逐渐发白,臂上青筋暴起!

“你,起来吧,准备后面的事!”

影一是所有暗卫中跟在上官锦身边最久的,他自是明白这个时候对上官锦来说,最迫切的是什么。所以当上官锦开口让他起来,他没多说一句废话,站起身后就直接开口道:“属下后来又原路返回,顺着他们留下的一些蛛丝马迹寻了过去,虽然找不到确切的地方,但是大致方向已经摸清,就在这里。”正好上官锦的桌案上铺着一张这个地方的地图,影一说着就往那地图上的某一处指了过去。只是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还有,刚刚属下同恭亲王交过手,他身上好像已受了伤。”

上官锦微眯了眯眼,恭亲王不是傻子,不可能就只待着一个地方不动

而恭亲王身上的伤,就是他之前还在大景的时候留下的杰作,没想到现在还未好,看来是比他以为的还要严重。只是眼下知道这一点,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情反而更加沉重。因为,恭亲王心里越是记恨,白文萝在他手里就越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