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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非尽苦笑着点点头,他当然也觉出苏晚的不对劲来了,可是不对劲在哪里,又说不太出来,贝菲又问:“老大,你可要加把劲,小心晚晚姐被人抢走了!”

“你知道些什么吗?”方非尽听着这话有些奇怪,贝菲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谄媚笑道:“凌总这几天也跟我打听晚晚姐的事情哦~那种经验老道的花花公子,你也知道的,防火防盗防凌少嘛!”

“胡说八道!”方非尽好笑道:“凌师兄不是那种人,你放心吧。”贝菲嘀咕了一句“不是才好,”方非尽挥挥手让她进去,下楼拐弯的时候才觉出不对劲来——凌千帆何必这么迂回地向贝菲打听?他出来取了车发动起来的时候,终于察觉出这不对劲在哪里——后视镜里,骄阳小区林荫道的最深处,赫然是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

深更半夜的,顾锋寒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一颗心陡然慌乱无措,不晓得在银河那边,顾锋寒究竟和苏晚,是怎样一番情状?不然凌千帆决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委婉规劝,更不会从贝菲那里套话…

初冬已有些寒意,他手心却冒出涔涔的汗,他把车往前开了一段,在前一个岔路口掉转车头往回开,在顾锋寒车边停下,缓缓地摇下车窗。

月色撩人,一束浅淡的白散下来,顾锋寒一手架在车窗上,正在给自己点雪茄,空气中缭绕着淡淡的咖啡味道,“顾总真有闲情逸致,这个时间还没休息,莫非顾总在这里发掘了什么商机,觉得骄阳小区和宁江科技园一样,大有发展前景?”

方非尽话中的讥讽之意再明白不过,顾锋寒夹着雪茄的手骨节分明,似是很不屑地对方非尽投过一瞥,淡淡道:“有没有投资价值,要看是谁来投资了。不识货的人,看到金子也当是废铁;点石成金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

方非尽按着车窗恨不得直接揍他一顿算了,偏偏现在家里老爷子有求与他,他偶尔说两句气话也就罢了,眼下还真是得罪不起这位冷面少爷,想想他心里便觉得窝火,冷言道:“婺城天寒地湿,更深露重,顾总好好保重。”

顾锋寒扯扯嘴角道:“方总在婺城呆了五年吧,我在婺城读的大学,四年,早习惯了,方总慢慢赏月,失陪了。”他摇上车窗倏地发动跑车,在月色下划出一道闪亮的黄影,留下方非尽一个人愕然不止——顾锋寒也是在婺城读的大学?他猛地记起些什么,顾不得还是在半夜,一个电话把凌千帆从睡梦中拉起来,响了好久才听到凌千帆不耐烦的声音:“他妈的方非尽你半夜发骚啊!”

他沉默了几秒钟后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没打断你什么好事吧?”

那边传来一声低骂,过了几秒钟凌千帆心情已转换过来,语气平和许多:“最近失眠,没心情,好不容易睡着,什么事儿啊?”

“我记得…你以前说你那个挂名表弟,就是顾锋寒,他在去宾大之前,在国内读的什么学校?”

“婺城财经大学,怎么了?”

方非尽松了一口气,苏晚是婺城大学的,按道理没什么交集才对,他迟疑片刻又问道:“哪一级的?”

凌千帆打了个哈欠道:“不记得了,你这么婆婆妈妈的想问什么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才清醒了一点,生恐顾家昔年的事情被方非尽探查出来,惊疑地问:“方非尽,你小子可不是要给我玩什么花样吧?”

方非尽连忙道:“没事没事,我问问,问问也不行啊?没事了,你睡吧!”

凌千帆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已挂断了,凌千帆在床上摸开灯,低咒了方非尽两句之后掀开厚厚的窗帘往外看,正看到心湖苑的大门处远远的开进来一辆黄色的跑车,果然,凌千帆在心里暗暗地骂娘,连衣服也顾不得换套着睡袍就冲了下去,顾锋寒的车开进来停在他自己的单元门口,半天也没动静,凌千帆疾步过去,猛力地拍了拍车窗:“阿寒,你给我下来!”

他敲了半天,车里面也没什么动静,他低下头去想看个究竟,外头月色明朗,车里头没开灯,他贴着车窗隐约看到顾锋寒沉着脸,车里头突然响起振聋发聩的音乐声。凌千帆吓了一跳,一阵夜风吹过,身上瑟瑟发冷,他连忙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钻进去,拍停音乐,空气中袅袅绕绕的都是古巴雪茄的淡淡咖啡味道,“阿寒,你刚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碰见非尽了?”

我刚干什么去了?顾锋寒忍不住问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去了,只觉得自己真是愚蠢透顶,别人早已将他践踏如花下泥了,他还要送上门去,寻一个死心如烬。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性,竟然在骄阳小区里面等了整整十个钟头,原本是自悔那一天在永安公墓太过冲动,深恨那天自己的口不择言,现在看来,一直放不下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今天去老人院了?”

凌千帆有些讶异地看着顾锋寒,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刚才的气不自觉地消了大半:“是啊,你呢?大半夜的,别告诉我你是去游车河了!”

顾锋寒苦笑着摇摇头:“我的事你别管了,管也管不着,我自有分寸。上半年锦绣地产调价售楼的资金,已经回流了不少,总之现在整个回购计划还在我全盘掌握之中。”

凌千帆一时无语,大半夜的跑下来生怕他出了什么事,结果他居然一本正经地和自己谈工作!

“没有别的事了?”

“有,除了股份回购的计划,我考虑有一些人事变动,照原定计划明年要带一个新的EVP(Execute vice President,执行副总裁)和我一起参加董事会,我拟定了几个人选,后天我让柳子衡把材料发给你,你评估一下再反馈给我。”

凌千帆一头栽倒在椅背上,这个挂名表弟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故意玩他的!“我听你们三十九层的人说,你年初不就计划带Angela去的吗?我以为新的EVP人选非她莫属了呢。”

顾锋寒不咸不淡地说道:“她明年能不能参加董事会,就看她今年最后的表现了。”

凌千帆强打起精神,略微考虑了一下后说:“我直言几句你不要见怪。光从做事这方面来说呢,Angela的效率和手腕都算是上上之选了;但是…如果到EVP这个级别,恐怕…她现在树立的敌人太多了一点,你那里现在三十九层的人,多多少少都和她有点儿过节。在董事会里也有不少人不太喜欢她,虽然她很大程度上是替你扫清了障碍,如果最后人选是她的话,我建议她在处理某些事情的时候,手段不要太强硬了,就比如…偶尔有几个女人对你抛抛媚眼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每次都要赶尽杀绝。”

顾锋寒嗯了一声:“我会仔细考虑这件事的。”

凌千帆点点头,看顾锋寒一张冰山脸,今天是不可能从他这里挖出什么来了,再说下去恐怕他又要翻脸,便挥挥手推开车门自己上去继续睡觉了。

新的一周,银河大厦。

“水边的阿狄丽娜”的设计方案筹备得紧锣密鼓,顾锋寒偶尔也会从办公室里出来,到新项目的那个工作区转转。苏晚这才发现顾锋寒并不是以前外界风传的那样冷面冷心,有时他也会和员工们聊聊天,问问近期的工作状况,只是笑容很浅淡,和凌千帆那种顾盼神飞游刃有余的玲珑形成鲜明的对比。有时他也会从她这里经过,朝她点个头打个招呼,一切看起来,都那样平静。

办公区的氛围也还不错,总的来说是高效,苏晚这里的事情也是马不停蹄地轮轴转,柚县的风土人情、梦泽镇的佛寺道观,都是需要细细考量的,周二的下午她才和几个原生态方面的专家开完会,坐下来倒了杯茶还没来得及喝,电话又响了,一看号码是个外地号码,不由得有些奇怪。

“喂,你好,请问找哪位?”

“晚晚,是我,”那个声音曾经是很熟悉的,即使五年过去了,依然在她脑海里,刻下清晰的线条。

她记得五年前,从费城准备回婺城之前,在北京做短暂的停留,彼时她和他还在冷战僵持中,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说第二天陪她一起回柚县办丧事,她赌气仍是不肯,他温言劝她,说阿婆的丧事要紧,她一个人处理起来怕是难得很。

其实那时候已经吵得疲了,有点精疲力尽的感觉,他提到阿婆,更是在她已软弱的防线上打开一个温柔的缺口,她有点迟疑,差点就要答应下来,只是拉不下面子,“你让我考虑一下。”

夜里辗转难眠,房门上响起两声轻叩,“晚晚,是我。”

孟涵彼时的声音比现在柔婉许多,她穿着睡衣在她门口,瑟瑟的模样,让她无法硬起心肠来责怪她,“对不起,晚晚,对不起…”

“晚晚,你怪我骂我都好,你不要这样对Francis,他是真的很爱你,你不肯让他和你一起回去处理你阿婆的丧事,他从费城到现在,一直都闷闷不乐。都是我不好,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晚晚你要怪就怪我好不好?”

酒店走廊里的灯散着幽白的光,衬得她双眼朦胧:“他那天喝醉了酒,我知道你们感情已经很深了,他都向你求婚了。可是你那么犹豫,他伤心得不得了,还不停地问我你还有什么喜好是他不知道的,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他当时伤心的样子,连我这个看的人心都碎了…怪只怪我那天晚上鬼迷了心窍,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我知道他看不上我,要是…要是你还因为这个,不肯让他和你一起回去…”

“他肯定会恨死我的,”她抓着她睡衣的袖子,泪水打在她的手背上,滴滴冰凉:“我知道他这几天都恨着我,他以为我是故意让你知道的,晚晚,我长这么大,就你这么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后来酒醒了我就后悔死了,他也知道错了,一大早就出去买礼物庆祝你presentation过关,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回来了…”

苏晚无力地倚在门边,满脑子里晃的都是那天早上孟涵一个人躲着洗床单的画面,床单上的暗色血迹,如淬着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只听见自己有点虚弱的声音:“哦,Angela,请问有什么事吗?”

第十八章

“是这样的,照我们的计划,平安夜那天有个比较大的酒会,一来是庆祝银河和凌厉落户婺城,二来柚县这个项目的一期方案发布会也是在这一天,算是起个宣传作用。本来这件事是我在跟进的,不过这边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大好,光请医生和护士看着也不大放心,恐怕我一时赶不回去,现在离圣诞节时间也不多了,我想你在婺城呆的时间长,不如你帮忙跟进一下?”

苏晚看了看桌上记着的备忘录,时间是能挤出来,只是这样的事情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可不接也不行——总不能让她为了这样一桩事情,去找顾锋寒说她不愿意做孟涵指派给她的活吧?

“把你之前已经跟进到的地方传给我一下吧,我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再联系你,”苏晚无奈地在备忘录上又加上一项,接下来之后又有点窝火,孟涵这唱的是哪一出呀?

打电话给行政那边,才知道问题主要出在订酒店这一项上,银河规模虽大,到了婺城总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好在这本是她的强项,在方圆天地做了这么几年,婺城大大小小的酒店,她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一个拐弯。行政部门的要求是不怕花钱,只要规格够高,照着这样的要求,打了个电话去本市素以奢华出名的香城大酒店,下了班之后她又去实地考察,确认平安夜前后的几天不会征作其他用途,保证到时有足够的时间布置场地。

对着从行政那边拿来的资料,比如酒会现场要请的本地名流和媒体,连同节目的安排,还有酒会之前的酒席,一样一样要注意打点的地方都不少。其实这些事情孟涵交代下来,她上班的时候做也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在她看来柚县的开发计划才是主业,至于平安夜的酒会,对她而言,不过是不愿意向孟涵示弱罢了。

第二天她把头一天整理出的资料和要注意的事项列了一个清单给行政部,想了想发送之前又抄送了一份给顾锋寒的秘书以策万全——倒不是她小人之心,而是公司里面做事,涉及到部门之间的,总是要给自己的直属报告人打个招呼的,这样以后万一有什么纠纷,也不至于无据可查。她是以顾问的身份进来的,又是顾锋寒的钦点,于是在公司里的身份总有些尴尬似的,看起来似乎是朝中有人,其实是孤立无援。抄送给顾锋寒未免显得逾越了些,只给孟涵的话,她一时还真摸不清楚孟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行政部那边对她的居中牵线甚是感激,只是不免奇怪为什么孟涵会指派她来做这样的事。照她们背着她而又恰巧能让她听到的闲言碎语,大致意思是对于能靠近顾锋寒一丈之内的女职员,孟涵绝对是严防死守。行政部的小妹原话是这样的:“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你夫,只不过——这还没结婚呢…”

都说孟涵对顾锋寒看得严,她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苦笑,两个人的事,总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孟涵看得严,也要有人肯让她看得严才行啊?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落落寡欢,顾锋寒性子这么倔强的人,以往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虽常常哄着她,却是个原则分明的人,如今能这样纵容孟涵…

她猛力地揉揉太阳穴,这些事情现在想来又有什么益处呢?不如收拾收拾心情,继续做柚县的几份分析报告来得正经。

行政部对平安夜酒会的初步计划发到顾锋寒的秘书柳子衡那里,柳子衡又扼要地向顾锋寒转达了一下,顾锋寒瞟了一眼行政部的经理递上来的报告,里面着重提到苏晚的协助,嘴角微微撇了一下,捡起电话接外线,拨到孟涵的手机上:“Angela,请你给我解释一下,平安夜的酒会,为什么交给苏晚跟进了?”

孟涵轻笑一声道:“我刚听说晚晚被你挖过来了,所以打听了一下她这些日子的情况。我听说…她每天一心一意地扑在柚县这个case上,和其他部门的同事交流得很少。这样下去…我恐怕最终方案一公布,你马上就会收到一封辞职信吧?”

顾锋寒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攥着话筒好半天之后才笑道:“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帮我留下一员得力干将?”

孟涵微哂一声道:“送上来那么多份初稿,你为什么偏要把最难看的一份送到方圆天地去呢?Francis,别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了解你吗?”

顾锋寒垂着眼也不搭腔,孟涵继续笑道:“我知道,你生怕我在婺城,在晚晚面前乱说话是不是?晚晚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和你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被我几句话轻易左右呢?可惜…,”孟涵无奈地笑笑:“可惜我有前科,你到现在也不肯相信,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弥补我以前的过错,晚晚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我不在,她乱想的机会也少些,再则方少也不在跟前,你还是多把握机会,好好挽回…”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电话被挂断了,孟涵耸耸肩笑了一声,把电话搁好,端着刚刚熬好的药下去给顾老爷子。

下楼的时候差点磕了一下,她知道现在顾锋寒肯定是火冒三丈的——她记得顾湘麒有一次说,这孩子生意场上像他,感情上却像他妈妈,黑是黑,白是白,容不得一点砂子。

当年明知被冤枉,却倨傲地不肯解释一个字的江上白,会忍受自己放在ABCD的选项里,供人选择吗?

她扶着楼梯又轻笑了起来,唇角凝结的却全是苦涩,这算什么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她跟着他五年,鞍前马后,却仍是一个旁观者——她看这两个人看得通透,不过是因为他和她的眼里,除了彼此,再无其他。

她一度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谁也不能肯定,到底笑到最后的人会是谁,现在才知道,其实从头到尾,她都不曾进入过战局。

那仅有的一点希冀,也早已在这五年的岁月里,磨砺得了无痕迹。

她端着熬得极苦的中药,她一向厌憎这股子味道,此刻却仿佛麻木了一般。她想,这样也好,幸而她并不在他面前,看不见他现在铁青的脸,这样她近乎麻木了的心,也不必再受一次无意义的凌迟。

弯弯绕绕的电话线吊着话筒悬在空中,偶尔还在办公桌腿上敲两声,柳子衡走过去把电话挂好,看着顾锋寒铁青的脸,犹豫问道:“寒少,酒会…有什么问题吗?”

顾锋寒摇摇头,揉了揉眉心,眉宇间略有些不耐,从抽屉里摸出雪茄盒,点了火,柳子衡看着顾锋寒又有些焦躁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寒少,抽多了对身体没好处的。”

“今天晚上有方小姐的约,寒少…,”顾锋寒点点头:“我记得,”他伸手又拿起话筒,熟练地按了几个键下去:“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柳子衡跟着他好几年,很多私人的事情顾锋寒虽然没说,但是由他经手的事情也不少,多多少少也看出些端倪,看他神色有些倦怠连忙道:“寒少,我手上还有几份分析报告要跟,我先出去了。”

顾锋寒点点头交待道:“ok,知不知道…千帆最近在忙什么?”

柳子衡愣了一下笑道:“凌少?凌少最近焕发第二春了,整天都猫在方圆天地那边,我看他是没什么心情来管我们的事了。”

顾锋寒轻笑道:“那正好,省得他天天来跟我吵那个二世祖的事情,你找个机会,让他赶紧把授权书给我签了,免得到时候他又来找我的岔!”

柳子衡笑道:“没问题的。其实这件事也不用太担心,方少说到底也是外人,凌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人和寒少翻脸呢?凌少也就是…和方少有些交情,不想脸面上太难看,才多说了几句,寒少别太放在心上了。”

顾锋寒哼了一声,柳子衡看到苏晚远远地过来,跟她打了个招呼,连忙把门阖上回秘书处。苏晚看着扭上的门锁,犹豫地问:“有什么事吗?”

“Angela找过你?”

“嗯,平安夜酒会订场地的事情,已经联系了香城大酒店,场地也看过了,刚刚交接给行政,以后的事她们会继续跟进的。”

“这么说…你今天晚上没其他事情了?陪我去吃个饭怎么样?”

苏晚一愣,正准备找理由拒绝,顾锋寒接着道:“不是专门做旅游行业的,但是早年在地产业有些经验,在今后的几个月可能会和我们有很多业务牵涉,见见比较好。”

苏晚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看来真是自己多想,差点表错情。

晚上约的地方是一家泰国餐厅,暗玫色的嵌金壁纸,以假乱真的珊瑚礁海洋油画,无处不透着浓郁的异国风情,还有背着吉他的东南亚歌手唱着醇厚的家乡歌曲。

顾锋寒和苏晚到的早,有侍者领着他们到了较偏僻的一隅——这家泰国餐厅没有封闭的包厢,而是用镂花的屏风、小木门或是其他一些精致的障碍物将用餐区隔成极雅致的区间,顾锋寒看看表笑道:“怕堵车,早到了十分钟。”

没过三分钟人就到了,一个看起来玲珑剔透又不失精明能干的女人,苏晚看着觉得有点儿面熟,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顾锋寒站起身来和她打招呼,又向苏晚介绍道:“方秋荻小姐,Reed连锁在东南亚的影响力,就不需要我再说明了;苏晚,我最近项目上的商业顾问,秋荻姐早年做地产的,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学习。”

方秋荻入行比顾锋寒早了许多年,业内人见到了都尊称一声秋荻姐的,苏晚脸上的笑容堆着,心里早已不知是什么滋味了,原来是方非尽的姐姐,她偏过头来偷觑顾锋寒一眼,看到他脸上笑意淡淡的,有几分讥诮之意,原来如此。

他是故意的,他没说,可是她知道,他是故意的,说是女人的直觉也好,第六感也好,她知道,今天这餐饭,吃下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一脸的泰然自若,和方秋荻开始闲聊,方秋荻和凌千帆算是熟识,和顾锋寒却是头一次见,这一回也是听说方非尽也许惹上什么麻烦了,所以来看看弟弟,顾锋寒出来三年多也不怎么见人,如今高调在婺城成立分公司,她这也算是给顾锋寒捧个场。

两个人起头的客套,大约是说如今市场环境不好,提到方非尽要跟方维鸣回去的事,顾锋寒才笑道:“方少自立门户做得很不错,这次回去,肯定是要大展拳脚的,千帆这几天在那边,跟我说方圆天地潜力非常之大,我这次可真是挖到了宝。”

方秋荻摇摇头笑道:“我这个弟弟,从小在家里就不听话,做什么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懂事得很,以后还要顾总多多提点才是。”

她一边对顾锋寒说着话,眼睛却不住地往一旁沉默的苏晚瞟过去,来之前她和父亲通了电话——说起来也真好笑,她当年从方圆实业出走,是因为父亲偏爱弟弟;五年来第一次和父亲通电话,竟然又是为了这个弟弟。

当年也是带着满怀的愤懑离去的,她没想到的是一向不务正业的弟弟,居然在她自立门户之后,以另一种方式消极抵抗父亲的决定,为她不平。一个人在外打拼的苦头她是知道的,难得看到弟弟踏踏实实地一件事做了五年,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顾家的这位大少爷,连凌千帆的面子都不给——电话里父亲很无奈,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子女又都不在身边,态度较之当年温和了许多。

父亲百思不得其解,她一到婺城就委婉地试探过凌千帆,亦是毫无所获,不过现在,她想她知道原因了。

她见过苏晚,五年前,方圆实业还有一些她的旧人,会和她同通电话叙叙旧,听说弟弟抛掉了在纽约的一处房产和手上几家公司的股票,数目不低,差点把老爷子气得吐血。一个月后她去纽约找银行谈贷款,四处碰壁之后心情烦闷,在一家心脏科极权威的医院和他碰过一次面,后来贷款谈成了,她事业刚刚起步万事繁杂,便匆匆离开了纽约。

见到弟弟的同时也见到过苏晚,那时的她比现在苍白虚弱很多,整个人仿佛一碰就碎的白瓷。也许是她在苏晚身上目光停留得太久,顾锋寒微笑道:“秋荻姐对苏晚也有兴趣?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挽留住方少的这位得力干将。”

原来如此,方秋荻略一思量便笑道:“是吗?现在时间还早,我看非尽可能也还没吃饭,不如我叫他过来,大家吃完饭再找个地方喝杯茶,顾总看怎么样?”

顾锋寒点点头,方秋荻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去打电话,苏晚听说方非尽要来,脸色微变,她慢慢地也能体会到他的用意——他以为她和方非尽在一起,所以想了法子让她知道,让她知道如今方家也是要看他的脸色的,让她知道放弃他,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幼稚,真是幼稚!她攥着筷子往盘里的甜点上戳,暗暗地使力,“这里的甜点不合胃口吗?”

他眼里的笑意更甚,然而目光里的冰寒之气也更甚,苏晚咬着牙不说话,望着一桌的琳琅满目,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泰国菜里咖喱十分重,她的胃受不了这些刺激,这两年来已十分注意饮食,不敢乱吃东西,才挑了点甜点,却也全然无法下口。

没两分钟方秋荻就回到桌边笑道:“真巧,他正在夏堇路上闲逛呢,离这里就几步路,我去外面接一下他。”

顾锋寒点点头,方秋荻转身绕过屏风出去,顾锋寒偏过头来,唇角噙着淡淡的笑,看着苏晚,一句话也不说。

第十九章

“你什么意思?”苏晚忍着一肚子火,低声问道。

顾锋寒微哂道:“没什么意思,你现在耐性真好,要是以前…”他顿了一顿笑道:“要是以前,你忍不了三分钟就会抓狂。”

苏晚脸色一黯,以前,以前,他也会提以前么?

她是变了,难道他就没变么?

许多事情都变了,曾经她和他只有彼此,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彼此依偎,相互取暖,那时她也天真地以为他们之间会永恒不变,相信永远,相信海枯石烂。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誓言之所以总让人们陶醉其中,就是因为它们从根本上是不可信的。

她还记得,在首都机场分别的时候,她是这样对他说的,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人,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也许大家冷静一下会发现他们的感情,也不过和这世界上曾发生过的千万个故事一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却固执地回答她说:“对我来说,你就是不可替代的。”

现实证明这一切不过都是一个笑话。

她偏过头,有些嘲讽地笑道:“那是以前,以前还有人说挣钱包游艇请我去海上看烟火呢,可惜现在都老了。”

她看着他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有些快意,然而他又笑了起来:“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给你指条明路而已。”

“方秋荻几年前因为和方维鸣不合,自立门户,这几年做得风生水起,听说方维鸣已经有让她回方圆实业的意思。”

他顿了片刻没说话,苏晚冷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告诉你为什么你会成为方维鸣的弃子,”他眼中有淡淡的悲悯和讥诮,这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竟在他眼神里汇聚得天衣无缝,“这和我父亲欣赏Angela是一样的道理,如果你没有家世,你至少要有能力。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果实存在,要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想知道,你能为了方非尽付出什么?”

苏晚气得别开头去,这个人还真够无聊的,把她拉到这里来,介绍给方秋荻认识一下,就是为了让她明白自己作为一颗弃子的身份吗?他现在事业感情双丰收了,她是不是弃子与他何干?更何况她压根就没想过和方非尽在一起过,又有什么必要去做一个像方秋荻或孟涵这样的人,让方维鸣给她几分青眼?

“你不是想和方非尽在一起吗?你不是想得到方维鸣的认同吗?好好地看看,外面那个人——方秋荻,那就是你的楷模,你要让方维鸣知道,你配得起他们方家——用你的能力,你的才华,你的手段,坐到方秋荻这样的位子;而不是…,”他唇角漾起一丝讥诮:“用你那些毫无用处的倔强和坚持。”

毫无用处的倔强和坚持。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们分别时那一场现在看来极其可笑的争吵和僵持,她转过脸来冷冷道:“你有什么权力对我指手画脚,你是我什么人,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锋寒勃然变色,她腰上陡然一紧,他细长上挑的凤眼微微眯起,那是暴风雨前宁静的先兆,她咬着唇毫不示弱地回瞪道:“江上白已经死了,他认识的那个苏晚也死了!现在的你,和现在的我,没有任何瓜葛——你没有任何立场、权利来对我的生活指手划脚!”

“没有任何瓜葛?”细长的凤眼已眯成一线,微微透出的明灭光芒,无不显示顾锋寒的耐性,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只差那么轻轻地一拨,她便会被他捏得粉身碎骨,魂魄消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信不信,我…”

“我信!”一双秀目圆睁,咬牙切齿地回击却是极低极低的,几乎被一阵一阵异域风情的歌声淹没掉,却是如此清晰地敲击他的耳膜:“我信!我信你会让我付出代价,是不是?我知道你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把我捏得粉身碎骨,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是不是?我不在乎——和你顾大少爷相比,我一条贱命算什么,你甚至可以明天就把我从银河大厦三十九层丢下去,我不在乎!”

一抹轻蔑的笑从他脸上掠过:“我知道,你一向都是不怕死的,更不怕粉身碎骨身败名裂——八年前我就知道了,你以为我会笨到拿这些东西来要挟你么?”

苏晚警戒而疑惑的目光在他脸上梭巡,那志在必得而又盛气凌人的目光似乎在嘲笑她现在的处境,马上她就醒悟他要用什么来要挟她了——她浑身一阵冷汗,她现在,她现在可不就乖乖地在他手下做事么,他手上多得是可以要挟她的东西!

方圆天地是怎么被他强行收购的?

她又是怎样在明明白白地拒绝他之后,乖乖地送上门去,他毫不吝惜地把之前送给她的溢美之词,全盘转变成对她嘲笑的武器,结果是…结果是她乖乖地接受他以前的安排,和他在一层楼做事,而这一切的目的,都不过是为了现在这一刻,这一刻对她的嘲讽、鞭笞。

苏晚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唯一支撑她的是顾锋寒仍勒在她腰间的手,他轻笑着低下头去,深邃幽远的眸子里掩饰不住他此刻的得意。他拿准了她的这些原则,这些坚持,他认识她的时间足够久,久到他知道她的一切弱点,所有命门。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灼热的刺痛感从左腹传来,好像是泰国菜里浓重的咖喱刺激到胃,她紧紧地攥着沙发,孤注一掷:“我不在乎了,你说得对,我的那些原则、坚持都很可笑,很无用,所以…我放弃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你愿意怎样都好,都随你的便吧。方圆天地是你的了,你愿意它方她就方,你愿意它圆它就圆;柚县是你的了,水边的阿狄丽娜…都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

一股无边的寒意从他心里蔓延开来,一瞬间他竟有失去她的幻觉,她蜷在沙发上,看起来软弱无依。他轻轻地一使劲,她蜷得更厉害了,几乎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隐隐约约透出的血丝,仿佛描在白玉瓷瓶上的细细红线,那细细的红线是如此脆弱,仿佛一触即断。他轻轻地把她抱起来,她像一个婴儿一样蜷成一团,流金溢彩的墙壁在她眼前旋转,黄绿玫金等无数不同的颜色在晃动飞舞,他焦急的呼唤吞没在异国歌手深浅轻重的吉他声中…

“晚晚,晚晚?”方非尽一进餐厅,看到的就是顾锋寒抱着苏晚往外冲的情景,他跟在顾锋寒后面,一边拽着方秋荻问道:“姐,出什么事了?”

方秋荻也莫名其妙,不知所以,方非尽掏出几张钞票塞到她手里要她自己打车回去,转头钻进自己的车,追着顾锋寒的车飞驰而去。

“由于摄入刺激性食品所导致的胃脘痛,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不过以后要注意饮食,少吃或尽量不吃这一类会刺激到胃壁的食物,回家以后要好好休息…”

顾锋寒沉着脸坐在病床一侧,医生的话一点儿也没有抚平他紧皱的眉心,他只是盯着已从病床上坐起来的苏晚,眼神迷茫萧索。他似乎是看着她,然而那目光又似乎并没有落在她身上,一会儿又仿佛在思索让他极为困惑又极为痛苦的问题,犹豫、抉择、彷徨种种情绪交替从他幽深双眸中闪过,而这让他痛苦困惑的问题的主角,刚刚从胃痛中缓解过来的,并未注意到这些。

方非尽坐在病床的另一边,两个男人都用余光敌视地向对方瞥去,“晚晚,你怎么来吃泰国菜?那里几乎每道菜里都有咖喱和乱七八糟的香料,你的胃根本受不了这个刺激,”苏晚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尴尬地看了看顾锋寒,明知方非尽是因为情急所以格外关切,却因为顾锋寒在一旁而让她更手足无措。

方非尽皱着眉瞟了顾锋寒一眼,客气地说道:“顾总,真是太麻烦你了,让你亲自送苏晚到医院来,”他寻思着苏晚平时饮食还是很注意的,想必是因为老板请客,不得不应酬,明着埋怨苏晚,却暗地里讽刺顾锋寒这个老板不体恤下属:“身体不好,下了班就好好回去休息,到处乱跑不说,还乱吃东西!”

这略有些亲昵的话,听在顾锋寒耳里极不是滋味,冷如冰尘的目光在她和方非尽之间梭巡来回,看得苏晚又是一阵不寒而栗。“你不能吃咖喱吗?”苏晚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向方非尽解释道:“我以为少吃一点没关系的,所以没说。”

谁知顾锋寒的一双眼又眯成一线,冷冷地瞥着她,那目光里似乎有一丝轻蔑和不屑,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让他从心底里瞧不起她一样。

“我以后会注意的,”方非尽责备的眼神,让她像做错了事的学生一样垂着头,顾锋寒冷冰冰的目光,更让她难受,她惹不起,竟然还躲不起?“谢谢顾总送我到医院来,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