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年今日/再见如果可以再见上一章:第 13 章
  • 明年今日/再见如果可以再见下一章:第 15 章

诚惶诚恐地等到她二十岁,终于把女朋友的标签贴到她身上,然而一提到两个人的未来,一提到结婚生子,她的眼神又开始闪烁,“不要以为我会一直追着你,”他也曾恶狠狠地威胁她,然而这威胁从来没有产生过效力。

那个时候的骄傲,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他以为她会相信他,然而她没有——她看得见孟涵的泪水,却看不到自己七年的一心一意,那个时候的恨,一如现在这般,如毒蛇一样,日日夜夜噬咬着他。

孟涵微微一愣,丝丝苦涩蔓延到四肢百骸,连脊背都阵阵发凉:“那你还放任我在你身边,跟了你五年?”

“我在惩罚我自己。”

“什么?”

“我在惩罚我自己,我把你放在身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为什么失去了她。”

五年之间,她杳无踪迹,他回到家里,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她的痕迹,仿佛他的另一次生命,只是幻梦一场,仿佛她从不曾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

只有孟涵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提醒着他曾有过怎样的幸福,提醒着他他失去了什么。

只有她在身边,才能提醒他,罪恶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顾锋寒斜靠在巨幅的落地窗上,映在鉴心湾的湖光水色之中,他的脸在冬日暖阳下泛着柔和的光,声音却仿若镜湖深处沉寂的寒冰:“我没有拆穿你,不过是看在你和她朋友一场的份上,我以为你会懂得进退的。”

懂得进退?孟涵整个人跟被泼了一盆凉水似的,从头冰到脚底,然而这些年在银河集团和凌厉实业这样的深水潭里摸爬滚打,早已练就收放自如的一套行事规则,什么时候该做怎样的事——顾锋寒所谓的懂得进退,大约是她这几年棋子的角色,扮演得炉火纯青吧?

“你何必把自己形容得这么卑劣?”她紧攥着手,低低地笑:“其实说到底我们才是一路人,你的晚晚在你心里永远是个纯洁的天使,你把她捧在手心里头,生怕守着一丁点儿外面的风吹雨淋,可是你自己呢?”

孟涵咬着唇,想起刚刚得到的消息,顾锋寒在心湖苑重新登记了一套别墅,这是准备和苏晚双宿双飞了么?而她就被当作一颗弃子,他一大早就送了一份过户的文件到她那里——这算是这几年来她为他冲锋做前哨的酬劳么?

顾锋寒淡淡地笑,甚至连正眼看她也嫌太花功夫,孟涵撑着办公桌站直身子,一声声的苦笑,然而这苦涩只能和着血自己吞落,没有人会施以援手,没有人会同情她。

“我今天才算完完整整地认识你,Francis,”她重新整顿起脸上精致的笑容:“说什么时时刻刻提醒你时时刻刻惩罚你,你根本就是在利用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利用我刺激你父亲,你利用我制衡凌玉汝,你利用我做先锋做炮灰去打击那些你看不顺眼的老旧顽固,你利用我当刺刀去铲除集团内你所有的敌人,然后你自己再提着胡萝卜去让大家对你心悦诚服!”

顾锋寒仍是淡淡地笑,不承认亦不否认。

“我知道公司上下,很多人对我不满,我不在乎,”孟涵抿着唇强忍住喉头涌起的苦涩,片刻后继续说道:“我以为我至少站在该站的地方,做了该做的事情。我知道…你不信我,至少你相信我甚至不如你相信柳子衡,可是我替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是心甘情愿的。

这五年我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或许你会以为我只是舍不得这里的权力和地位。我承认在另一个地方,我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这么大的发展空间。可是你太残忍,很多时候我很恨你,恨苏晚,我恨你们那个时候,时时刻刻眼睛里只有对方,从来没有我一丁点儿容身之处。

我也是有心的,那个时候你把自己关起来,整个人跟行尸走肉一样的时候,我有多难受你知道吗?你把自己关在琴房里,一遍又一遍地弹《水边的阿狄丽娜》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你在柚县向全世界介绍你纯真无暇的初恋的时候,我有什么想法你想过吗?”

孟涵轻轻地叙述着这些似乎是压抑了许多年的情绪,表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你没有,不管我怎么努力,你心里永远只有她。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所有人都以为…”她自嘲地笑笑:“所有人都以为你最听我的劝,是啊,我只要说一句晚晚在天有灵,你就会振作起来,然后按照你规划好的一切,按部就班地执行。你以为我们之间就是各取所需,你以为我的心也和你一样是铁做的。”

顾锋寒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倚在落地窗上,脸上的线条亦形容不出来是刚硬或柔和,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狭长的双眸仿若视万物如死灵,俯视着他脚下的一切。

“说完了?”

孟涵摊摊手笑笑,好像刚才所讲的一切都是在汇报工作,而现在要进行例行公事的总结:“我知道她一出现,就什么都完了。她是个死人也好,活人也好,我都斗不过她。”

窗外的阳光慢慢地转换着角度,顾锋寒伸出手弹了弹领带,轻松而不经意地笑道:“永远不要和我谈你这些身不由己的爱情,”孟涵脸色微变,顾锋寒接着笑道:“在费城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就认出我是谁了,不是么?”

他如此平静的一句话,让她方才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变得如此可笑。

“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拆穿我?”

顾锋寒面色平静地笑道:“没必要,从今以后,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好。我说过,我是一个赏罚分明的人。”

没必要…是的,他从来就不曾在乎过她,所以所有的事情,他都觉得是没必要的。

明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接近他,却任由她变本加厉地放纵自己——因为没必要。他放纵她为他驱赶那些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任由她鞍前马后地替他披荆斩棘,怂恿她去遏制凌玉汝伸向银河和凌厉的手…

这一切不过因为,对他来说,她只是一颗棋子而已,她得以存活的原因,是她表现得比其他棋子更为优秀。

她点点头,从随身携带的化妆包里掏出小镜子整顿了一下妆容,重新打了一个粉底,藏去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然后又朝顾锋寒点了点头,仿佛刚才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切如常地汇报工作:“方少刚刚联系过我,问你最近有没有空,看来方少终于学会在现实面前低头了,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方秋荻今天晚上的飞机到婺城,她没有联系我。”

她说完之后又朝他点点头,身板笔直地退出顾锋寒的大办公室,轻轻地掩上门。

这一场角力,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第二十九章

孟涵步履整齐,微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扶着墙笑得虚弱无力,不知道现在的顾锋寒会是什么表情?

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这五年里和另一个人纠缠不清,他难道就心甘情愿?她一路在墙上敲下自己的指甲印,看着三十九层下的风景。

站在湖边的人,又怎么能体会到站在三十九层的人眼里的风景呢?

只有站在这里,她才能俯瞰脚下的湖光山色,烟雾迷离,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会率先举起白旗。

她不信他心里没有那颗小小的嫉妒的种子,五年的日夜思念,足以把这小小的种子,灌溉成参天大树。

她努力地分辨着玻璃窗上她的影像,现在的她,比五年前更加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可是苏晚和顾锋寒懂吗?她不自觉地有些好笑,坐下来查阅今天的邮件,看到方秋荻今天再抵婺城的消息,一抹讥讽的笑意在唇角泛起,真不愧是人精,方秋荻作为女人的第六感,比不少男人可要敏锐得多,比如凌千帆,比如方非尽。以前方秋荻也和银河有一些业务往来,那个时候顾锋寒还没在外界露面,有什么事情都是联系她的,说起来也算有些交情,然而这次方秋荻来婺城,竟是这样的悄无声息。

第二天一早也没听见方秋荻的任何风吹草动,倒是凌千桅又无所事事地跑到三十九层来“视察,”在办公区转了一圈后溜到顾锋寒的办公室,神秘兮兮地向顾锋寒通风报信:“大表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顾锋寒笑笑道:“那要看看你评判消息好坏的标准是什么了。”

凌千桅撇撇嘴道:“没意思,你都不猜一下的。”

顾锋寒摊摊手笑道:“你这么神秘兮兮地跑过来,不就是要告诉我这两个消息么,我就算不问你也一样会说的。”

凌千桅泄气地倒在沙发上,闷声道:“大表哥你果然没有浪漫细胞的。”

她窝在沙发里偷偷瞧顾锋寒,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叹了一声道:“算了,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张冰山脸了,早就习惯了!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大哥要回来了,坏消息是,他回来可能是要找你的麻烦。”

顾锋寒这才抬眼瞧了瞧她问道:“他跟你说的?”

凌千桅也不回答,跑到他身边八卦地问:“那个长头发的气质姐姐苏晚就是大表哥你的Adeline吧?”

顾锋寒正在查看一份要签字的文件,听到这话才抬起头来,微有些诧异地问道:“千帆跟你说的?”

凌千桅摇摇头道:“他把我赶到这里来,我才不告诉他呢,不过你要是跟我说的话,我考虑一下帮你把那个气质姐姐追到手哦!”

顾锋寒好笑道:“你有这么好心?”

凌千桅撇撇嘴不屑道:“才不是呢,我就是看Angela不顺眼,姑姑跟我说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了!”她鄙视完孟涵后又堆出一脸八卦地笑,嘻嘻问道:“你不在家的那七年认识苏晚的?”

“你喜欢她?那你为什么又会带Angela回家?”

“她不喜欢你?我听大哥说她是方大哥的女朋友。”

“前几年还听说方大哥为了一个女人一掷千金,把自己名下的股份抛售了不少,气得方伯伯差点登报跟他脱离关系呢,没想到居然是你的Adeline。”

“是方大哥挖了大表哥你的墙脚吗?不过大表哥你放心,我绝对站在你这一边!”

凌千桅絮絮叨叨地在旁边自言自语,只要顾锋寒没打断她的话,她就当他是默认了,自顾自地做着推理判断,突然顾锋寒抬起头盯着她没说话,凌千桅顿时兴致更高,一张脸上就写着“八婆”两个字,缠着顾锋寒问道:“大表哥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也绝对不在你面前提起免得惹你心烦!”

她一边说还一边摆出一个随时发断子绝孙毒誓的pose,顾锋寒没奈何地望着她叹道:“为什么你和千帆的好奇心都这么强?自己的事都没管好,还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你有这个闲心,不如考虑一下怎么说服你姑姑答应你和那个医生的事,不要老是拿我当挡箭牌!”

凌千桅吐吐舌头干笑了两声,顾锋寒挥挥手道:“我这两天很忙了,拜托凌大小姐你先清净两天吧,有空再说有空再说。”

凌千桅颇为不满地从她办公室出来,路上碰到孟涵毫不客气地瞪了她几眼,反正她向来都看这个女人不顺眼,如今打探到居然有另一个女人让顾锋寒没辙,几乎是八辈子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觉得这次的婺城之旅真是不虚此行。

苏晚远远地看见孟涵遭受凌千桅的白眼还不能发作,暗暗地叹气,又是个被宠坏了的千金小姐,想起之前顾锋寒对凌千桅的亲昵态度,心中不由苦笑,看来孟涵以后还有得受了。

下了班之后继续给贝菲打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这个死贝菲,跑到哪里喂袋鼠去了?听方非尽的口气,怎么居然还能和凌千帆扯上关系?她不是才出去了一个星期吗,怎么世界就跟变了似的!

她还在心急火燎地拨电话,一辆黑色的宾利已停在她身前,很眼熟的车子,苏晚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下一个镜头应该是车窗摇下来,再下一个镜头是…

哦,对,这是上次方非尽的父亲出场时的那辆车子,然而这一次坐在车子里的人不是方维鸣,而是一个干练精明又不失知性气质的女子。一身剪裁合度的浅灰色套装,衬托出玲珑的身段,面部保养得很好,却遮掩不住岁月的磨砺。方秋荻朝苏晚微微一笑:“Hi,苏晚。有空吗?有些事想找你聊聊。”

我和你们家的人还真有缘,苏晚无奈地在心中苦笑了一句,这个时候方秋荻不是应该很忙的吗,怎么有空来找她?再说…方非尽不是都已经回去了吗?

“嗯,方…方总有什么事情吗?”

方秋荻颇有气度地一笑,说不出的温和可亲:“你叫我秋荻就可以了,不用这么见外的。”

“我是有事相求,所以才来婺城的,我刚下飞机。”方秋荻的脸上,有一丝抹不开的倦怠,似乎映证了她现在说的话。

“我不明白,”苏晚无奈地笑道:“如果是…上一次所说的事情的话,那么…我想秋荻姐和令尊也没有担心的必要。”

“上一次?”方秋荻若有所思的目光在苏晚面上梭巡片刻后笑道:“我们家老爷子找过你麻烦呀?”

苏晚略有些发愣,难道她不是为了这码子事来的?“没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秋荻笑了笑,打开车门请苏晚上去,看来方秋荻和父亲的口味很像,居然绕了几条路去黄杨路上的那家粤菜馆,想起方非尽跟她说过的自家瓜葛,苏晚不由得多看了方秋荻几眼,坚毅的眉目,不失温和的笑容,双目凌厉,和方非尽比起来,似乎方秋荻遗传方维鸣更多一点。

方秋荻十分的开门见山,服务员替两个人斟上明前茶之后,她便直述来意:“我想晚晚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家出的一些事情了,我这次来婺城,就是为了这件事。”

苏晚点点头笑道:“希望事情不会太严重。”

方秋荻一直若有所思地笑望着她,话锋一转:“这几年我在外面,也不知道非尽过得怎么样,听他说一直和你在做方圆天地,可惜…”

“现在看来那个时候脱手方圆天地,似乎还是一件好事情。”苏晚笑答道,出售方圆天地的钱,也许对现在的方家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也总比现在坐等跌价让人趁火打劫的好。

方秋荻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方圆天地的事情,对方家来说,也许只是个开始。”

开始?苏晚诧异地望着方秋荻,不明白她话中的涵义:“除了方圆地产,这一次方家还有其他产业受到牵连吗?”

“我也希望没有,”方秋荻微微一笑,脸上满是无奈之情:“非尽这个孩子做事不懂分寸,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话虽这样说着,方秋荻的目光却丝毫不移地注视着苏晚:“就目前而言,只有方圆地产牵涉其中,但是如果这件事继续拖下去,我不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你要知道,一旦方圆地产申请破产保护,整个方圆实业的名誉都会打折,到时候就不敢说是不是会影响其他子公司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一个星期之内,之前和我们合作良好的几家银行,突然停止了贷款;我更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想找凌家援手的时候,凌千帆也爱莫能助。”

方秋荻口里说着不知道,然而那表情的笃定,却显然是已经找到了答案。苏晚思索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针对方家?”

“听说你现在在银河就职?”

苏晚点点头,方秋荻东一榔头西一棒的,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心底的种种疑惑似乎都来源于一个方向。矛头所指的方向,让她不敢相信,不敢猜测,甚至不愿意去想。

“地产业走下坡路也不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所以和我们相熟的一些企业,目前也都周转困难,除了银河之外——半年前银河旗下的锦绣地产就开始降价售房,储备了足够的现金。目前有能力给予我们财政支持的,只有顾总手上的银河了。”

“以前在生意场上有过一些来往,也算是点头之交,希望他看在凌家的面子上,能支援一二。”

“那…结果呢?”

女人的直觉也好,第六感也好,方秋荻尚未回答,苏晚已猜到不会是什么好结果了,不然的话…方秋荻为什么会找她?

可是…即便不是好结果,方秋荻又为什么来找她呢?

方秋荻交叠着双手,平放在餐桌上,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晚一眼,苏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她急急地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翻着电话本,翻到顾锋寒那一行,拨下去,才想起来自己记下来的顾锋寒的号码根本就是她自己五年前的手机号码,在梦泽镇的时候顾锋寒已经还给她了,她手里竟然连他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她两手直哆嗦,连手机也捏不稳,粤菜馆里的雕栏画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口里反反复复地只说着一句“不可能的,”方秋荻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有点疑惑地问道:“晚晚,你不舒服吗?”

“非尽呢,非尽他知道吗?”

方秋荻淡淡一笑:“他要是知道,怎么会让我到婺城来呢。”

是她给他惹来的祸事吗?

可是…顾锋寒难道就因为一个误会,就这样费尽心机地狙击方家吗?他不是明明已经有孟涵在身边了吗…哦,对,现在还加上一个凌千桅!

他不是说了要在梦泽镇将她忘记的吗?

为什么在她下定决心要学会去忘记的时候,再来吹起这一池的波澜?

又是一个周末,又是心湖苑的鉴心明珠,不过是由上一次的日式会所,换成了这一次的网球场。

顾锋寒穿着一身休闲运动装,看到她出现时微微皱了皱眉,凌千桅约他出来打网球,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因为凌千帆和方非尽是师兄弟的缘故,方家一向和凌家交情颇好,凌千桅无非是替方秋荻做个说客,方秋荻居然会带着苏晚过来,这个女人的心思倒是转得快。

可是…她为什么要出现呢?那天在机场掉头就走,这几天也是对他视而不见,如果…如果不是为了方非尽,她是不是预备再一次放弃他?

他朝苏晚点点头,转头招呼方秋荻和他先来一局,方秋荻去更衣室换衣服和鞋子,出来时一副英姿飒爽的气势。凌千桅赶紧将自己带来的一对球拍借了一支给她:“我哥才买的Wilson的石中剑,秋荻姐你先试试!”

鉴心明珠的网球场是硬地场,看起来顾锋寒十分如鱼得水,连破了方秋荻两个发球局,摧枯拉朽般的拿下首盘。一旁凌千桅看得十分兴奋,每每惊声尖叫,一旁的苏晚极是安静,凌千桅坐在她身侧,诡秘笑道:“听说你是大表哥请来的商业顾问?”

苏晚浅笑着点点头,凌千桅凑到她跟前,细细地打量了一回,以一种鉴赏古董瓷器的神情低声道:“总算让我见到了让我大表哥天天自闭在琴房里的梦中情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了。”

苏晚略有些讶异,凌千桅抿着嘴笑道:“我知道方大哥也是个好人,可是他又要顾方伯伯又要顾秋荻姐,不如我大表哥一心一意,你觉得呢?”

迎着苏晚诧异的目光,凌千桅又似是随意地问道:“我大表哥有一枚戒指,上面刻着一个名字,珍藏了很多年,你知道那枚戒指的来历吗?我问了很多次,他都不肯告诉我…”

戒指?

胸腔里那颗心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那枚戒指…

当年他在唐人街上挨家挨户的找一个打戒指的老匠人,花了一个月的功夫,才打出来两枚合他心意的戒指,刻着他们彼此的名字,然后虔诚地为她戴在无名指上:“没有十克拉的钻戒,只能将就一下了。”

她愣愣地看着凌千桅——她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眼神微微一侧,又看到顾锋寒在网球场上挥洒自如的身影,张弛有度。举拍挥拍之间,偏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一个精妙的网前截击,正手反手转变自如…

只觉得那是一个漩涡,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她在这个漩涡前,毫无抵抗之力,只有不断地下坠,下坠。

第三 十章

顾锋寒远远地走过来,捡了一条毛巾擦汗,皱着眉把球拍扔给凌千桅道:“昨天睡晚了,精神不大好,你陪秋荻姐玩两盘。”

凌千桅站起身时看到顾锋寒恶狠狠地瞪了她两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便唯恐天下不乱地凑到他耳朵边上,低声嘻笑道:“大表哥,女人都是心软的动物,加油哦!”她一边说还一边摆了一个日式漫画里小女生加油的pose,把顾锋寒气得哭笑不得,挥挥手打发她去球场,自己坐下来开了一瓶矿泉水来喝。

两个人好像在比赛静坐一般,紧抿着嘴,目不斜视地盯着场上的凌千桅和方秋荻。

苏晚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无法拒绝方秋荻的邀请,却不知道对顾锋寒而言,这事情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他究竟出于怎样的打算在商场上打压方圆实业——以她的身份,根本就不该插手到这些事情上来。

可万一方非尽真的是因为她的缘故而受到牵连,岂不是一场无妄之灾?

一阵音乐声响起,顾锋寒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凌千帆的,看来是来兴师问罪了,方非尽真是好命,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地来给他做说客。

“阿寒,我明天的飞机回来。”

顾锋寒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那头凌千帆颇为无可奈何地问:“阿寒,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不记得我有答应过你什么,”顾锋寒慢吞吞地说道:“你要我不要动他,实际上我也没有拿他怎么样,你看,现在方秋荻来找我借款,我也没有拒绝。”

凌千帆被他这样事不关己的态度气得直接撂下狠话:“你不如直接让他们家破产得了,省得我两头夹着心烦!”

顾锋寒瞥了苏晚一眼,淡淡笑道:“你放心,这是我手上最好用的砝码,我当然要好好利用了。”

凌千帆的声音里明显十分不悦:“阿寒,非尽的女朋友,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没听到顾锋寒的回答,他又接着叹道:“我跟苏晚的室友打听过,我听她说有一次苏晚去永安公墓,祭扫过一个叫江上白的人——这不就是你那七年用过的名字吗?你们之间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让我怎么帮你?”

顾锋寒皱着眉道:“这件事,我不想任何人插手,也不需要任何帮助,”不等凌千帆再说话,他直接挂掉电话,脸色铁青,凌千桅在场上不时偷觑这边,打完一盘马上下来想打探一下形式走向,不料顾锋寒直接站起身来向方秋荻道:“苏晚身体不大舒服,我先送她回家,有什么事情我们下周再谈。”

不容苏晚拒绝他已向停车场走去,苏晚只得跟在他身后。上了车他又不说话,一路狂飚到骄阳小区,停了车后也不下来,修长的十指在皮质方向盘上青筋毕现 ,倦怠、不耐、烦躁种种情绪在眼中交替闪过,紧皱的眉头凝成一个川字,仿佛他也在犹豫矛盾着什么天大的难题,许久之后才低声道:“我对你很失望。”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无力而衰颓地回答,他究竟想怎样?

许多杂乱无章的事情,如涓涓溪流汇聚成江河湖海,丝丝缕缕,抽丝剥茧般的在脑子里清晰起来,设计团队全部转移到梦泽镇,她的SIM卡被他丢到柚河里,方圆地产资金陡然断链…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他早有预谋的…

她推开车门下来,顾锋寒跟在她身后:““我想要的?我不过略微提点了一下,你就巴巴地跑来给方非尽求情了?你倒还真积极!方维鸣还没准备让你进门呢,方秋荻稍微一示好,你就马上准备立功加分了?”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她是该感到欣慰呢,还是该感到悲哀?

他以为她当年是因为方非尽的原因,所以一去不归,又将这忿恨转嫁到方非尽身上,五年过去他尚且如此介怀——她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解开这个误会。

他和她缘尽至此,那是上天给他们的缘分太少,可是牵连到方家的产业——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了。

她一边上楼一边从包里摸出钥匙,请他进了门:“我这里只有纯净水,你将就一下,”她拿了个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上水,指了指沙发, 自己先坐下来:“我不知道你到底误解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现在这些事情是不是和我有关——如果没有关系的话,你可以当我自作多情没这回事,我不介意的。”

他似乎对她的话并不感到惊讶,唇弧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嗯哼,你继续。”

“我和方非尽只是朋友关系,我知道他对我有好感,在工作上他也比较照顾我,但是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并不像你之前指责我的那样,我没有看上他们家有钱,我也不是因为投入他的怀抱,所以没有回去找你。”

苏晚紧捏着手心,涔涔的汗怎么抹也抹不掉,他冰封寒刃般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她,她一咬牙,只要能让方非尽不平白无故的受此牵连,什么面子什么尊严,都有什么关系?“也许现在说这些,已经有些晚了。让你产生了这么多误会,我向你道歉,我和你…是我们有缘无份,很多事情我们都做不了主,就像我没上飞机,就像你其实不是江上白…可是这些,都和方非尽没有关系,你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他略带嘲讽地望着她,对她的解释无动于衷:“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其实你苦苦地追寻了我五年,其实你从来没有背叛过我,其实你跟方非尽那一套全是耍花枪?你是不是要说你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我,从来也不曾改变过?你是不是要说你对我的爱海枯石烂永不磨灭?你是不是要说我在你心中从来都是独一无二无法替代你对我从一而终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