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气,从他谦逊而平静的脸容之中,淡淡地散发了出来。

坐下之后,程兰亭平静地说道:“诸位,首先感谢兄弟伙们看得起我老程,让我坐到了这么一个位置上来。其次,我想说的,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个位置代表着权力,代表着利益,代表着出人头地,但对我而言,这仅仅只是沉甸甸的责任而已,我能够从这上面获得的快活,远远抵不消我儿死去时带给我的伤痛。最后,我会发布我上任之后的第一个命令,那便是全帮警戒,从各堂口抽调精锐力量,组成紧急支援力量的预备队……”

他开始发号施令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客气和谦虚。

事实上,众人将他选上来,也就是需要他的雷厉风行,以及相信他能够带领着渝城袍哥会,渡过此劫。

正因如此,所以即便程兰亭没有太多的客套,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而接下来程兰亭的表现,也让渝城袍哥会最核心的这些人都感觉到了,让他当选,的确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因为他是最早知晓敌情,并且非常了解鬼面袍哥会的人,所以提前就做好了计划,如何应敌、如何调动、如何联络……他居然分配得井井有条,对于本帮人员的了解,他也十分可怕,细致到每个堂口的红棍去。

如果是在以前,对于他这般的表现,不少元老心里都会有些顾虑,甚至反感。

但现在,危急关头,必须得万众一心,所以也无人提出异议。

一场会开下来,程兰亭基本上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便连地位甚高的廖二爷,以及几位闲大爷、三爷,都称呼他为“龙头”了。

会散之后,各人离开,庞大的袍哥会如同机器一般,运转开来,而这个时候,程兰亭却叫住了那个显得有些失落的前龙头之子王存古,将他单独留下来。

他对王存古说道:“存古,今日之事,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所以特别留你下来,跟你聊一聊。”

王存古听到,赶忙说道:“哪个龟儿子讲的?莫得这回事,程哥你来当这龙头也好,我反倒是落得一个逍遥自在……”

到底是年轻人,虽然他极力辩驳,但言行语气,还是出卖了他。

若是心底服气,又如何会说出“逍遥自在”这样的气话来呢?

程兰亭微微笑了笑,伸手过去,拦住了王存古的肩膀,将他拉到了墙角处来,看着他,缓声说道:“存古,你父亲对我恩重如山,对我倾力栽培,我又岂是知恩不报、狼心狗肺之辈?我留下你,是想告诉你,这龙头坐馆的职位,我只会坐三年,三年之后,我就会退下来。”

“啊?”

面对着这位新晋的龙头坐馆,王存古王大少本来还有些不自在、不耐烦,然而此话一出,顿时就愣住了。

他问:“为什么?”

程兰亭继续说道:“明天早上,我会当众宣布,抽调精锐组成的预备队,你作为我的副手,将是预备队副队长,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全权指挥的资格。”

听到这里,王存古终于回过神来。

他肃然说道:“程哥,这怎么行呢?我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指挥和调动能力……”

程兰亭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存古,现在的你,承受着丧父之痛,而我,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承担着丧子之痛——说起来,我们都是同病相怜之人,也是心怀仇怨之辈。我知道,单凭我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去报那个仇的,所以我才会同意坐上这个位置。但你放心,等报了大仇,平稳局势,三年之后,我将会全力扶你上位,以报老龙头对我的大恩。”

王存古十分感动地说道:“程哥,不必如此,这龙头之位,有德者居之,不必……”

程兰亭却伸出了手来,严肃地立誓:“袍哥会的列位祖师爷在上,倘若我三年之后,不能将王存古王兄弟推举上位,我便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袍哥人家,对于誓言最为看重,程兰亭此言一出,原本还有些拿捏的王存古顿时就泪流满面起来。

他伸过手去,紧紧握住了程兰亭立誓的手,感动地说道:“程哥,我老汉果真没看错你——你放心,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一定全力配合,绝对不会让逝去的亡魂有任何的遗憾……”

两个男人的手,在这个夜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小木匠与灰须道人出了讲义堂,往外面行走,虎皮肥猫跟来后,小木匠朝着那道人拱手,询问道:“还未请教道长法号?”

灰须道人说道:“我虽作道人打扮,但并无出家,是个道教居士,所以没有法号,只有本名,叫做李金蝉。”

小木匠赶忙称呼:“李前辈。”

灰须道人冷冷说道:“你与我并非同门,甚至都算不得江湖后辈,就不要叫我什么前辈啦,带路便是。”

小木匠本来还想与这位李金蝉攀些交情,聊一聊青城山之事,然而瞧见他这般态度,也就没了继续巴结的心思,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这时程五爷的亲信陈龙找了过来:“且等等,五爷安排了船,让我过来带你们出城。”

小木匠听了,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先前的时候,他因为担心路上有人阻拦,进城无望,故而病急乱投医,找到了黄老七那儿去,险些落入敌手。

好在他及时得救,逃过一劫。

现如今要出城去,找到苏慈文等人,自然是坐船最为便捷,而且有着袍哥会的人护送,以及身边这位青城山老君阁的高手,显然是要安全许多。

陈龙领着他们前往码头走去,小木匠与李金蝉在后面走着,心中感慨——那位程五爷当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他即便是当了龙头坐馆,诸事繁多,竟然还记得他这么一个小人物,专门派了人过来操持此事。

这样的人,他不当龙头,谁当龙头?

来到了码头这儿,还没有等小木匠上船,便来了两个人,却是湖州会馆的苏三爷,以及他的保镖。

显然,苏三爷是收到了信,知晓小木匠在这儿,所以才赶过来的。

爱女心切的苏三爷拦住了小木匠,询问这几日失踪的事儿,小木匠告诉苏三爷,说苏慈文身体里面的那邪物,已经被他给除去了,不过会不会有后遗症,这个还得等回来了,找医家检查,方才能够知晓。

苏三爷得知自己女儿无事,非常高兴,想要跟船过去,但被小木匠拦住了。

小木匠将苏三爷拉到一边,将当前局势跟他说起。

苏三爷做的是大生意,消息自然也很是灵通,他也收到了一些风声,所以听到小木匠的话语,到底还是没有再勉强,只是拜托小木匠,一定要将他女儿给送回来。

到时候,必有重谢。

与苏三爷谈完之后,小木匠抱着虎皮肥猫上了船,这船是艘快船,不装货物,身型狭长,四人划桨,在江上行得飞快。

程五爷除了派来陈龙,和四个操船之人外,还派了五个精锐汉子,个个都是码头上面摸爬滚打的好手,再加上李金蝉这位青城山的高手,几乎可以横行。

船行江上,宛如利箭,不多时,便来到了城外下游。

等到了子时左右,一行人除了留两个看船外,都上了岸,在小木匠的带领下,重新回到了那个村子。

小木匠带着人半夜模进村子,来到了那个祠堂跟前。

他按照先前的约定,学了两声狗叫,然后带着人翻墙而入,然而走进里面,却发现空空荡荡,没有一人。

瞧见这场景,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的李金蝉伸手,一把抓住了小木匠的脖子,冷冷说道:“你这是在骗我咯?”

黑暗中,他身上的杀气浓烈不化。

气温都降低了。

第四十八章 温暖感觉

小木匠的脖子给对方一把掐中,血液顿时就朝着脑袋直冲上去。

他有些缺氧,下意识地就挣扎,却被那李金蝉死死地抵着,让他难以动弹。

陈龙等人这时赶忙围了过来,他们不敢动手,唯有劝说:“李道长,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先放手。”

那李金蝉却完全没有理会这帮人,一直到小木匠有点儿翻白眼了,方才松开手,冷冷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小木匠得以解脱,背靠墙壁,宛如脱水的鱼儿,好一会儿方才恢复一些。

他一边感慨于面前这位李金蝉可怕的修为,一边疑惑,怎么一天不到的时间,那些人就都不见了呢?

难道是被鬼面袍哥会的人摸过来了?

不可能啊,这江边上那么多的村镇,鬼面袍哥会就算是大张旗鼓地搜查,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手啊?

他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瞧见面前气势汹汹责问的李金蝉,以及旁边陈龙等人疑惑的目光,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而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却传来了刻意压低嗓音的喊声:“十三兄,是你么?”

听到这声音,小木匠一下子就挣脱困境,活泛起来。

这人,却是先前在那山村里遇到的小道士四眼,那个眼生双瞳的青城山弟子。

他们还在这儿,只不过没在祠堂。

小木匠兴奋地往外走去,而这回,李金蝉没有拦他。

小木匠来到祠堂门口,正好瞧见小道士四眼从墙头翻了下来,两人相见,格外欢喜,四眼认出了小木匠,激动地走上前来,开口说道:“果然是你,十三兄……”

小木匠也很激动,拉住他的双臂,问道:“你们跑哪儿去了啊,我刚才瞧不见人,死的心都有了。”

四眼笑着说道:“祠堂白天的时候人来人往,我们没办法待,所以就转移了;不过我担心你回来找不到我们,就一直在这附近蹲守着,刚才瞧见你们一行人,我就跟过来了,好在没有误事……”

听到这话,小木匠松了一口气,而这时李金蝉也从祠堂里走了出来,瞧见了四眼,喊道:“韩旭。”

四眼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挺身,转头望去,赶忙躬身拱手,恭恭敬敬地喊道:“李师叔。”

那李金蝉依旧一脸冷漠和高傲,淡淡说道:“你师父呢?”

四眼虽然不明白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回答着,说辞与刚才跟小木匠说的,基本上是一样的。

那李金蝉听了,没有与小木匠道歉,而是回过头去,对陈龙等人说道:“好了,人已经找到了,你们就回去吧,记得帮我跟你们新龙头带声谢谢。”

这话儿倒是蛮客气的,但赶人离开的意思却表现无疑。

陈龙不敢得罪这位青城山剑客,抱拳告辞,随后又与小木匠遥遥示意,让他保重。

来的路上,陈龙与小木匠聊过了,也告知了自己的住处,表示小木匠回到渝城,一定记得找他,他会帮忙安排与五爷见面的。

这一次的事情,小木匠帮了袍哥会大忙,事后肯定是要表达感谢的。

至于怎么感谢,陈龙没有说,但让小木匠一定要相信,程五爷绝对不会让兄弟伙失望。

毕竟在这件事情上,整个袍哥会都欠了他人情。

陈龙一行人离开之后,李金蝉让四眼带路,四眼不敢怠慢,带着两人翻了墙之后,一路往东走,走过村道,却是来到了一处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大院子前来。

路上的时候,四眼已经跟小木匠和李金蝉解释了,他们现在暂居的人家,是他师父找的,对方家里有一个重病的母亲,而正好顾白果又懂得医治,于是上了门去,跟户主聊了一会儿,谈妥之后,便带着伤员江老二住到了这儿来。

小木匠来到院子前,直接翻过了竹篱笆,来到了西厢房前。

他敲了敲木板,然后说道:“师父,甘墨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老君阁的李金蝉李师叔。”

吱呀一声,那西厢房的门开了,最先出来的,并不是四眼的师父锦屏道人,而是顾白果。

这小妮子推开门,一下子就冲到了小木匠的跟前来,扑到了他的怀里去,呜呜哭着说道:“姐夫,呜呜,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瞎想,害怕你回不来了……”

小木匠给她抱着,又尴尬又感动,哄着说道:“你别这么咒我啊,我可是福大命大着呢。”

这般说着,他脑海里却回想起白天的事情,不由得一阵后怕。

倘若他被黄老七谋算的时候,姜大没有赶到的话,顾白果瞎想的事情,恐怕已经成真了。

他与顾白果说着话,而锦屏道人也走了出来。

他瞧见小木匠,只是朝着他点了点头,算作是打了招呼,然后迎着李金蝉走了过去,而苏慈文苏小姐也出来了,她瞧见顾白果抱着小木匠,便也没有上前来,只是倚在门边看着,双眸黝黑,又似乎泛着几分亮光。

而这时虎皮肥猫则是一声“喵呜”,朝着那大家闺秀的怀里直接扑了过去。

瞧见虎皮肥猫,苏慈文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她还是张开了双臂,将那肥厮给抱在了胸口,任它用胖乎乎的脸,在胸口处不断摩挲着。

感受着怀里顾白果的依恋,以及不远处苏慈文那关切的目光,小木匠感受到了一阵莫名的温暖,而这种温暖是他失去师父鲁大之后,再也没有感觉到的。

正是这样的情绪,也让他忽略了青城山两个道士的怠慢。

他没去管两位青城山道士之间的寒暄,而是等顾白果的情绪宣泄完了之后,问她:“江老二的伤势怎么样了?”

顾白果说道:“伤势控制住了,伤口也处理了,只不过他失血过多,得熬药,而这里穷乡僻壤,一时半会儿,也找不齐那么多的草药……”

小木匠点了点头,朝着院子里的两人拱手告罪之后,走进了屋里去。

来到了门口,苏慈文抱着虎皮肥猫,问道:“你进城还顺利么?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小木匠看了外面的李金蝉、锦屏道人以及四眼一下,开口说道:“进去说吧。”

进了屋,小木匠发现这西厢房是独立的三间房,与对面的院子并不相连,这儿也没有外人,中间这儿是一个小堂屋,两边门虚掩着。

左边门那儿能够瞧见里面的床,那里躺着一个人,尽管盖着被子,但小木匠还是能够猜得到是江老二。

而右边那房间,则是谷仓和一堆农具。

小木匠走到了左边房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江老二,问道:“感觉还好?”

江老二许是受伤过重,连起来的意思都没有,面无表情地说道:“死不了。”

没有青城山的人在跟前,小木匠放松了许多,冲着他笑了笑,然后对旁边的苏慈文苏小姐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在码头上碰到了你父亲,他得知你的事情解决了,很是高兴,还嘱咐我,让我尽快把你给带回去呢。”

苏慈文眨了眨眼睛,说道:“他有没有说,一定会重重酬谢你?”

小木匠笑了,说有啊。

“发财了,发财了……”小财迷顾白果激动得直拍手,然后对小木匠说道:“不过苏姐姐这儿倒还不算完——那家伙在她肚子里,留下了个小瘤子,那个东西白天的时候,我和锦屏道长研究了,那是施术者毕生的精血凝聚,相当于邪祟的妖元,或者道家的金丹,倘若是找西医割了的话,着实可惜,如果能够找到不错的师父,传其功法,将它给融炼了去,苏姐姐说不定就能够因祸得福,一跃之间成为江湖一流的高手呢。”

小木匠听了,朝着苏慈文拱手说道:“若是如此,那就恭喜了。”

若是以前,苏慈文对此事并不会太在意,毕竟她是接受西式教育成长起来的。

不过经历了这几日的惊险与际遇之后,她对于修行之事却也是上了心。

不过她到底还是有着女性的矜持,以及生意人遗传的城府,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得看机遇——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让我不至于在歧途上,继续走下去。对了,你今天进城,可还顺利?”

小木匠今天一整天颇多境遇,憋在心里也难受,当着跟前几人,倒也从头到尾,缓缓说来。

众人听到他的讲述,时而紧张,时而担忧,时而又赞叹不已,仿佛融入其中一般。

等小木匠讲完了袍哥堂会,与李金蝉一起出来的时候,苏慈文和顾白果忍不住赞叹:“程五爷当真人杰也。”

唯独江老二听了,撇了撇嘴,不说话。

这时外面两位青城山道长已经谈完了话,四眼走了进来,跟小木匠说道:“我师父他们准备进城,让我来问你们去不去?若是去的话,就顺便护送着你们一起。”

第四十九章 李金蝉口中的程兰亭

此时风波诡谲,危险丛生,论起来,还是城里要比城外安全许多,所以能进城,自然是最好的。

既然锦屏道人说要送他们进城,那小木匠自然是求之不得,赶忙答应。

这边应下,大家立刻就忙碌起来,顾白果别看年纪不大个头小,但却担当起了指挥的角色来。

毕竟离开时所要面对的最大难题,便是江老二的伤势——先前他浑身伤口,血淋淋的,却还能够坚持到这儿来,全凭着一口气在,而等他躺下之后,受了包扎,反倒是不能随意走动了。

他一动,包扎过的伤口肯定全开裂了。

顾白果需要弄一副担架,但寄居的这农户虽算富裕,但并无那等东西,好在旁边有个小木匠,虽然在先前那个被屠的村子里丢了吃饭的工具,但此刻凭借着杂物间里的农具,七下八下,就弄出了一副来。

而在这期间,顾白果又去了东厢房,找到了主人家,将后续的治疗办法与药方都作了说明,交接清楚。

毕竟人家将他们给收留,是冒了风险的,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溜走了,着实不仗义。

弄完这些,差不多一刻钟过去,四眼被师父派过来催了三回,自己个儿都不好意思了。

好在这边也弄完了,小木匠将江老二放上了担架。

四眼要过来帮忙,却被锦屏道人喊过去探路了,小木匠瞧了一眼院子里两位青城山的道长,有些无奈,好在这个时候苏慈文站了出来,接过了担架的另外一边。

小木匠有些担心苏慈文身子娇弱,细皮嫩肉的,恐怕抬不动江老二,结果苏慈文却笑了,说我现在满身气力,可不是什么娇小姐。

果然,她把另外一头给抬起来,却是稳稳当当,脸不红气不喘。

小木匠终于放心了,与苏慈文抬起了担架,而虎皮肥猫真是个懒骨头,也直接跃到了担架上去。

好在江老二并不排斥这肥厮,摩挲着它的绒毛,反而平静了许多。

顾白果这边与农户交代完毕之后,最后出来,众人便开始了行程,往着村子外面走去。

担架前头轻巧,后面沉重,小木匠让苏慈文走前面,而顾白果在旁边,前面七八米处,是那两位青城山的道人,至于四眼,则往前探路去了,一时半会儿,倒也瞧不见。

小木匠看着前方的锦屏道人和李金蝉,虽然知晓他们是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高手,是得紧紧抱住的大腿,但不知道为什么,总也生不出亲近感来。

这些人太过于高高在上了,而他不知道是因为小门小户、江湖边缘人,还是沾上了鲁班教这旁门左道的缘故,并不受对方待见。

人家之所以愿意带着自己,也只是因为他机缘巧合,救下了四眼。

人家为了不亏欠这份情,所以才顺便护送而已。

名门高阀,高攀不起。

想明白这个,小木匠没有特地去巴结,而是将心思放在这边来,认真赶路。

这村子里江边本就不远,不多时就听到了江水波涛声,小木匠想起陈龙等一行人,不知道他们离开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或许可以蹭船回城去。

不过这念头刚刚起来,却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李金蝉倘若想要渝城袍哥会的人帮忙回程,肯定不会在祠堂那儿就把人给赶离开。

他这儿倘若是擅作主张,只会惹人嫌恶。

他不再多言,一切听从安排,却被青城山两位道士领到了一处河滩边,那光秃秃的河滩上,别说船,就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就在小木匠诧异,不知道他们到底作何安排的时候,却听到那锦屏道人将双手放在口中,深吸了一口气,却有“呜、呜”的号角声,从中传出,而紧接着,黑漆漆的江面上,突然间有一物浮起。

当那玩意大半个身子都露出来的时候,小木匠顿时就有些震惊了。

这,居然是一头茅草棚一般大小的巨鳖。

那家伙朝着江边滩涂爬来的时候,小木匠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下意识地往后退去,而这时四眼却笑着对他说道:“不用怕,这是我师祖养的巨鳖,叫做’桌子‘——你别小看它哦,它可有龙子霸下的血脉,行在江中,仿佛在陆地一般平稳呢……”

小木匠哭笑不得:“我哪里敢小看它啊,你没瞧见,我差点儿都快要给吓尿了?”

四眼听到,嘻嘻笑了,而那锦屏道人一直绷着的脸,也给小木匠的自嘲给惹得松懈了几分。

显然,他对自己师父豢养的奇兽,还是很得意的。

巨鳖“桌子”靠了岸,冲着四眼师徒伸了伸脑袋,表示亲近,而锦屏道人也走到了那可怕的巨兽跟前来。

他摸了摸它的鳖头,又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看不出是什么的丹丸来,放到了它的嘴边。

那巨鳖吃过了丹丸,精神许多,身子一伏,示意众人上来。

锦屏道人和李金蝉率先上了那家伙背壳上,而四眼则指引着大家过来。

小木匠先将江老二连人带担架一起弄了上去,又翻身上了鳖壳,感觉看似光滑,但如同岩石一般,反而有些粗糙。

他伸手,将顾白果拉了上来,又朝着苏慈文伸了手过去。

苏慈文瞧了他一眼,伸手过来。

两手相握,小木匠感觉到这位来自湖州的大小姐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打小就没有干过粗活,小手儿又柔又嫩,掐一把仿佛要出水来一样。

几人上了那巨鳖背上,这才知道它为什么会被叫做“桌子”,当真是稳稳当当,没有想象中的摇晃。

随后巨鳖下了水,朝着江中上游划去,顾白果十分新奇,忍不住缠着小道士四眼问东问西,四眼倒是个温和性子,给她解释了两句,却不曾想站在前头的锦屏道人喊了一声:“韩旭,注意周围水面,小心撞到对头。”

四眼不敢怠慢,与顾白果告罪一声,然后往前走去。

顾白果感觉到了那老道士的孤傲,顿时就憋了气,嘴巴撅得高高的,等了那老道士一眼,低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木匠笑了笑,叫她过来,挨着江老二坐下,说道:“你忙碌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顾白果是小孩子脾气,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点头说道:“好,姐夫,我挨着你睡。”

小木匠点头,说好。

顾白果靠着小木匠坐下,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都没有睡着,便问道:“姐夫,你会不会唱歌?”

小木匠摇头,说我哪里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