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怎么做,这个还得等明日刘小芽醒了,与她聊过之后,再作打算。

他不再多想,盘腿打坐,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小木匠醒了过来,去洗漱之后,推开房门,打量了床上的刘小芽一眼,发现她睡得正酣,着实不好打扰。

小木匠不确定她何时能够醒来,想了想,给她留了一张纸条,告诉她自己出去一趟,会晚一些回来。

出了门,小木匠赶往了十六铺那边。

他对杨波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想要瞧一瞧这家伙在江阴帮是否待得习惯。

这担心在他抵达了码头那边,与杨波见过面之后,全部都消散了——那家伙本来就是街上的青皮混子出身,对于交朋友这事儿,最是擅长,一天的时间里,便已经跟江阴帮的这帮人打成了一片,其乐融融,完全用不着担心什么。

杨波瞧见小木匠过来看他,高兴得很,极力留住他,说中午一起吃饭,他请大伙儿一起。

小木匠瞧他这么起劲,也没有回绝,反正他出门的时候已经交代了,让酒店给房间里送去吃食。

吃饭的时候,杨波给新结交的帮众兄弟介绍小木匠,说是他大哥,身手十分了得,是个一等一的厉害角色。

这些人都是江阴帮在码头上的人员,虽然没有王一刀那样的头目,但小头目也有一些,瞧见小木匠的气度不凡,皆生出敬意,对杨波也越发亲热客气。

杨波借着小木匠的名头挣了脸面,越发高兴。

吃过饭,小木匠便不再停留,回到了租界这边,到了酒店,瞧见刘小芽还在,于是通过酒店找了一位医师过来查看伤情。

锦江酒店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酒店,找医生这事儿,顾客有需要,他们自然会安排。

没多时便来了一位,那医师过来看了,确定刘小芽的右腿小腿骨有一些骨裂,帮忙做了夹板,还开了药,让多加休养,不要随意走动……

第七章 街头凶案

如此忙碌一番,已经是下午时分,医师走后,小木匠忙完,询问刘小芽可有养伤的去处。

说到这个,刘小芽却是眼圈一红,直接哭了起来。

带她的红姐那儿,的确是可以落脚,但她却不知晓回去之后,是否会受到数落,会不会让她将伤养好,而养好了伤,会不会又逼她出去当舞女,挣钱还债……

小木匠问她欠了那帮人多少钱,刘小芽告诉他,说起初只是一些饭钱和车票钱,但对方让她签的是高利贷,这利滚利下来,到了如今,却是一笔天文数字,一辈子都没办法还清的。

听完这话儿,小木匠说他们这个完全就是扯淡的,你不用理会就是了。

刘小芽告诉他,说的确没道理,但那帮人告诉她,说白纸黑字,就算是闹到巡捕房去,也是一样——况且他们上面有人的,都是道上的厉害角色,在巡捕房里面也有人,真的要闹腾起来,指不定哪天人就漂到黄浦江去,没了性命……

这事儿听得小木匠双目喷火,忍不住问道:“那帮人在哪里?我倒是想要去会会他们!”

刘小芽只是哭,却不肯跟小木匠说,她告诉小木匠,那帮人是帮会中人,背景很深的,手眼通天,让小木匠犯不着为她去趟这浑水……

小木匠瞧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忍不住叹息,知晓她这两年应该是受了许多苦楚,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小心怕事,胆怯无比。

他没有再坚持,而是告诉刘小芽,说这段时间,可以在他这儿养伤,至于以后该怎么办,到时候再说。

说完这些,他又问起刘小芽可有什么能够投靠的亲戚之类的。

刘小芽想了半天,告诉小木匠她在北平那儿,有一个姑姑,早年间嫁出去的,因为与她父亲关系不睦,所以有许多年没有来往过了,不过她那姑姑好几次回乡祭祖,与她还是见过的,而且还挺喜欢她……

只可惜刘小芽只晓得她人在北平,至于具体去处,她也不晓得。

小木匠记在心里,没有再说,而是让酒店送了一些清淡的饭菜过来,陪着刘小芽一起用了晚饭。

当晚小木匠也是陪着刘小芽说话,一来是劝解,让她宽心,不用担心太多,二来也是想要询问那所谓“红姐”一伙人的行踪,准备帮着她出一口恶气。

他与刘小芽聊了许久,也是消解了对方的戒备之心后,终于知晓了红姐那一帮人的下落。

他暗自记下,也没有与刘小芽多说什么,瞧见天色晚了,便各自睡去。

当然,这一回,也是刘小芽睡里屋的床,而他则睡在沙发上。

然而不知道是年轻人火力太壮了,还是与刘小芽相处的时间有些多,而且对方因为“职业”的缘故,时不时无意间流露出几分妩媚风情来,让小木匠却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弄得他天没亮就起来了,还换了一身衣服。

洗裤子的时候,小木匠回想起梦中的场景来,感觉有些臊得慌。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简直就是禽兽啊……

不过话说回来,此刻的刘小芽大概是在十里洋场待了一段时间,人变得时髦了,身子也长开了,不再是当初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小豆芽菜儿,着实是一个颇具有诱惑性的美丽女子了。

她如果按照原有的人生轨迹,或许会拥有一个很美满的人生吧?

只可惜此时此刻,明珠暗投啊……

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有挽回的机会,希望后面的年岁,她能有一段幸福的时光,能够把这段晦暗的人生经历给忘却了去……

小木匠站在阳台边儿,看着外面的十里洋场,颇为感慨。

早晨的时候,医师又来过一回,帮着换了药,而小木匠陪着刘小芽吃过早餐后,告诉她自己需要出去办点事儿,然后就出去了。

他出了锦江,然后直奔刘小芽告诉他关于红姐那一伙人的落脚点。

那地方在法租界一处颇为杂乱的老弄堂里,小木匠赶过去的时候,打听询问了一下,得知的确有这么几个人,不过那帮人昨天就没有怎么露面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小木匠用一块大洋的代价,从一个抱着猫,满嘴没牙的老太太口中,探听到了足够的消息,但总感觉这些信息,与刘小芽所讲的,似乎有一些出入。

聊完之后,他决定摸进那帮人的住处去一探究竟。

结果等他想办法翻窗而入的时候,发现这儿早就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任何线索了。

这是什么情况?

小木匠有点儿懵,四处查找一番,并没有太多线索,于是决定原路回来。

他出了弄堂,走在外面的街上,脑子不停地思索着,想着各种可能性,而就在这时,他突然间听到有人在大喊,下意识望去,却瞧见一个穿着和服的男子在街口慌张跑着,而在他的身后,则有四五人拿着斧头猛追。

那个和服男子身上有好几处的伤口,腹部一片暗红,却是被血给染得发黑,而这个时候,从侧面冲出一个年轻人来,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斧头,朝着脑门就那么一剁。

喀……

小木匠听到那斧头剁入颅骨时发出的响声,那声音让人忍不住地牙齿发酸,而和服男子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这边一倒,后面那几人立刻就跟上了,四五人冲上前来,那些小斧子冲着地上躺着的人就恶狠狠地剁去。

小木匠瞧着这斧头扬起又落下,显得戾气十足。

时间仿佛静止,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如此生动……

这场面,就连他一个久经世事的“老江湖”,看得都有些心中发紧。

而这个时候,不远处有警哨声响起,这帮人方才停了手,彼此打量一眼,却是一哄而散。

那个最先砍倒人的小年轻从小木匠跟前跑过,小木匠瞧见那人左脸上有一道刀疤,眼神之中满是戾气,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那家伙却是扬起了手中的斧头,朝着小木匠恶狠狠地比划了一下,似乎在恐吓,不过并没有停留,直接跑开了。

小木匠瞧见左右一片热闹,有人逃开,更有人不怕死地围观而来,远处还有巡警追来,他不太想惹麻烦,于是也跟着往外走。

结果他这边没走多远,街面上就变得肃静起来,大批巡警和军装出现,开始在街口盘查,瞧这架势,死的那个和服男子,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不然以洋鬼子的心性,绝对不会如此这般热切。

他不想惹事,也懒得过去应付盘查,左右一看,瞧见不远处有一个西式餐厅,于是便走了进去。

这会儿还不到饭点,不过这西洋餐厅似乎主打面包甜点和咖啡,所以早上也有不少人,而且大部分都是西装革履之辈,听这些人聊天说话,差不多都是洋行买办之类的角色,也有一些洋人在其中。

小木匠见多了场面,此刻此刻也不怯,点了咖啡与几份甜点,然后找地方坐下,等待外面街口稍微消停一些,再返回锦江去。

然而他这边刚刚坐下不久,就感觉有人在打量着自己。

小木匠此刻已经将“灵霄阴策”这项法门修炼至显神境之巅峰,感应何其灵敏,自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扭头望去,却瞧见角落处有一个男人正在打量着自己。

那人面露凶光,脸色不善,却正是刚才在街口杀人、并且扬长而去的疤脸小年轻。

这家伙换了一身衣服,手上也没有斧子,不过凶相毕露,小木匠一眼就瞧了出来,有些意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与自己一般,跑到这儿来。

对方似乎认出了他,也是吓了一跳,等小木匠望过去的时候,他没有动,但眼神里面,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小木匠知晓对方的意思,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本来不是想惹麻烦的人,结果却总是麻烦缠身,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在两人目光对视的时候,却有一人拦在了那小年轻的跟前,小木匠打量了那人一眼,有些意外。

哟,又是一熟人。

江老二。

这位莫得感情的杀手挡住了那个年轻人凶狠的目光,随后走到了小木匠跟前来,在他对面坐下,低声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小木匠平静地说道:“你呢,你为什么在这儿?跟砍人的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这位江轩江老二面无表情地说道:“君子莫问深处——顾白果呢,没跟你在一起?”

小木匠摇了摇头,说她走了。

这时对方的脸上方才有了一丝表情,问:“她去哪儿了?”

正说着话,外面有一队巡捕匆匆而过,江老二没有再多聊,而是问道:“你住哪儿,我回头去找你……”

小木匠正想从江老二口中得到顾白果更多的消息,所以没有隐瞒,告知了他锦江酒店的房号,而江老二听完之后,却是转身回去。

等小木匠将杯子里的咖啡喝完时,抬头一看,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又等了一会儿,瞧见街面消停了,这才出门,拦了一辆人力车返回锦江去。

回到锦江,他来到五楼,瞧见自己门口处站着两人。

他走过去,瞧见房门开着,而里面传来了刘小芽的声音:“……苏小姐,你留一个地址呗,等我家十三哥回来了,我跟他说起,让他去拜访您……”

第八章 女强人苏慈文

里面似乎有人回答,而这个时候,门口两个大汉走上前来,将径直走来的小木匠给拦住,一脸戒备地说道:“先生,请回避一下……”

小木匠瞧见对方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苦笑着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他这边与两位彪形大汉解释着,而房间里传来一阵香风,有一道倩影走出了房门来,朝着他这儿一打量,颇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叫住这两人,开口说道:“退下吧,他便是甘先生。”

那两个壮汉听了,很是尴尬,一边道歉,一边往后退开。

这两人一退,小木匠便与那女子打了照面,瞧见说话这女子,却正是他要找的苏慈文。

只不过此刻的苏慈文,与他印象中的女学生完全不一样了——她穿着一套类似于西装般的灰白色束身装,戴着一顶小圆帽,造型别致的褐色皮鞋,整体上看着有些男性化,但细微处又颇多精致,显得颇有气场,又不失柔美,而面容略施粉黛,头发留长,挽了起来,看着很像是干练精明的西方女性,而如白天鹅一般的洁白脖颈,配上她那鹅蛋般柔美的脸,又显得很有东方女性的韵味……

总之,此刻的苏慈文,她身上既有男性那种锐利能干、英姿勃勃的潇洒劲儿,又有女性特有的柔美之处……

这些整合在一起,却有着一种让人感觉高不可攀、望而生畏的女强人气度。

瞧见这个有些陌生的美丽女子,小木匠本来有许多的话语要讲,结果张了张嘴,却莫名地词穷了,一时间愣在了那儿。

反倒是苏慈文显得很是大方,笑着说道:“好久不见啊,怎么,不认识了么?”

她依旧是如以前一般亲切,虽说隐约间似乎有一些疏离,但也让小木匠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是,说起来可得有好几年了呢。你的变化挺大的,乍一看,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呢……”

苏慈文打量着面前这个英挺自信、淡定平静的年轻男子,也忍不住叹了一声:“你也是一样啊。”

两人说完,四目相对,却有千百情绪流转,莫名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小木匠并非当初的小处男,片刻的尴尬之后,他询问道:“我听你的手下说你回了湖州老家,得有三五天才能够回来,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苏慈文历练数年,此刻纵有无数情绪,也终究掩藏下去,平静说道:“对,正好忙完了手里的事情,就回来了。”

事实上,她接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了,途中劳顿,远没有她表面上说的这般风轻云淡。

不过她不想把这份激动表现出来。

小木匠与她又聊了几句,很明显地感觉到苏慈文的话语里,似乎有几分疏离之意。

他是何等聪明人物,自然知晓这里面的缘由,除了两人数年未见,彼此有一些生疏之外,更多的恐怕是他房间里的刘小芽。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苏慈文,听到对方的消息,兴致冲冲地赶过来,结果瞧见一个陌生男人在苏慈文的房间里,而且看上去还挺亲密的样子,恐怕自己甚至都做不到如此刻苏慈文这般的淡定,要么就暴跳如雷,要么扬长而去了……

所以他很理解苏慈文此刻的表现,于是说道:“你这是准备离开么?”

苏慈文点头,然后说道:“对,我刚刚回来,手头还有一堆事情要忙,过来瞧你一眼,确定是你之后,就回去了。等晚上,晚上我请你们俩吃饭……”

小木匠瞧见她有些慌张、想要逃离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不过他并不打算放对方离开,而是说道:“虽然忙,但也不急于一时,咱们下楼去喝杯茶,聊几句再走吧?”

他虽说是在询问对方意见,但语气却很是肯定,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苏慈文听了,有些意外地看了小木匠一眼,然后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随后与他一起下了楼。

那两个跟着一起过来的保镖却是很知趣地落在了后面。

两人下了楼,来到吧台这边,找了桌子坐下,小木匠点了龙井,而苏慈文则点了美式咖啡,两人对坐,而这会儿苏慈文似乎回过神来,人也不再躲闪,而是舒服地靠在座椅上,很自然地问起小木匠怎么想着来找她了。

这会儿的苏慈文再也没有了刚才小姑娘一般的软弱与慌张,眉目间的自信流露出来,显示出了她这些年的历练与神采。

此刻的她,完全就是一民国商场女强人的姿态。

小木匠笑了,简单说了两句,讲自己路过这儿,想起几年前的约定,于是就过来,试着问一问,没想到她居然还真在。

随后他聊起了苏慈文这两年来的成就,表达了他心中的惊讶,并且告诉苏慈文,挺为她自豪的。

苏慈文却说道:“我这点儿小成就,只不过是站在我爹的肩膀上折腾的,而且那些人之所以高看我一眼,也都是因为我爹和湖州商会的面子,以及他们背后那人的面子而已,与我的关系真不大。倒是你,单枪匹马,形单影只,却在江湖上闯下了偌大名头来,什么羊虎禅三分天下,龙虎山刀斩东洋天才,长白山下力挽狂澜……这一桩桩、一件件,那可都是如雷贯耳,名扬天下呢……”

啊?

听到苏慈文的话语,小木匠颇为惊讶。

若说前面几件事情,江湖上有些传闻,这个不算什么,但长白山应福屯之事,这事儿因为官方忌讳,被刻意地隐瞒了消息,所以除了东北道上有些传闻之外,知晓这事儿的当真不多。

至少他从东北南下,过了山海关,就没有听人聊起过此事,所以他以为南边这儿,几乎无人知晓呢。

没想到苏慈文却是如数家珍地提及,着实让他位置以外。

小木匠询问这个,苏慈文则说道:“这消息的确被管控住了,不过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上面越是压制,下面的小道消息就传得越多,光我听到的版本就有五种,最厉害的一个,说你甘墨甘十三一人力挽狂澜,呼唤群龙,天地生光,却是将日本当今的顶尖高手武修罗山下半藏给斩杀当场,又瞬间灭了一个大队的日本关东军,宛如陆地神仙一般呢……”

听到这般夸张的话语,小木匠忍不住苦笑起来,将当时的情况与她简单客观地说起,告诉她收拾武修罗的并非是他,而是一位叫做幽暝摆渡者的神秘人物。

听完小木匠的讲述,苏慈文忍不住感慨几句,却话锋一转,又赞起了他来。

当时倘若不是他奋力而为,也未必有如此结果。

所以江湖人传颂的威名,他是担当得起的。

聊着东北往事,两人之间的隔阂却是浅了许多,小木匠与她说了几句,却是换了话题,聊起了房间里面的刘小芽来。

他将刘小芽的身份与苏慈文聊起,讲起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而最终的落点,却是在那个什么红姐团伙,以及刘小芽在北平的姑母身上来。

小木匠对苏慈文说道:“你在上海滩地头熟悉,帮我查一查红姐那帮人的下落——刘小芽与我算是故人,而且她二哥刘知义与我兄弟屈孟虎还是同学,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伸手相帮,不能让她平白受人欺负。另外这事儿了结,也得给她寻一个去处,所以如果能够帮着找到她姑母,也是放了心,日后见到她二哥,也算有个交代……”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表面上是求苏慈文帮忙,实际上却不落痕迹地解释了一番。

果然,苏慈文听了,很是认真地答应下来,告诉他立刻叫人去查,至于那位刘小姐的姑母,她也会找北平的朋友查找,实在不行也可以登报询问——办法有的是,让他不用着急……

这疙瘩解开了,两人之间隔阂少了许多,正待叙一叙旧情,这时不远处却是走来一人,朝着苏慈文招呼起来。

那人西装革履,皮鞋铮亮,梳着小偏分头,还戴着金丝眼镜,长得颇为俊俏,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华贵之气,而他过来与苏慈文招呼,却完全不理会旁边的小木匠,径直说道:“慈文,听说你回来了,我去会馆找你,才知道你来了锦江——对了,匆忙过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杜先生想要跟你吃个饭,聊一聊法国人那批货的事情,你要是方便的话,咱们赶紧过去……”

苏慈文听到了“杜先生”三个字,立刻就变得认真起来,与那人问了几句,确定此事之后,点头说道:“好,我这就过去。”

聊完公事,苏慈文这才想起旁边的小木匠,大概是觉得怠慢了,便与两人介绍起来。

小木匠这才知晓,这个中途插话的男子,叫做尚正桦,也是浙东人士。

他与苏慈文的父辈,都是湖州商会的合作伙伴。

而苏慈文对于小木匠的介绍则很简单,说姓甘,甘十三,是她以前在西南结识的朋友。

这样的介绍,有些干巴巴,甚至颇为冷淡。

这位尚先生听了,与小木匠热情握手,而两人手一搭上,小木匠就感觉对方的手上,却传来了一股狠劲儿,显然是来意不善,想要让他在苏慈文面前年出丑。

小木匠瞧见对方笑盈盈的眸子深处,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意,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小朋友,比手劲儿,你还真的是嫩了点儿呢……

第九章 斧头帮

“痛、痛、痛……”

果然,两人都用上劲儿的时候,最终吃亏的,却是这个率先挑衅的尚正桦尚先生,他歪着身子,忍不住地喊了起来,一脸难受的表情,而小木匠则很是惊讶地说道:“尚先生你怎么了?”

他一脸关切,但手却就是不肯放松,弄得尚正桦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苏慈文瞧见这两个男人在这儿跟小孩子一样暗地里交锋,忍不住笑了,对小木匠说道:“甘先生,正桦年纪还小,喜欢玩闹,他是开玩笑的,你莫要与他计较……”

甘先生?

小木匠听到这称呼,心中满是委屈——以前你可是叫人家“甘大哥”,甚至是“十三郎”的。

现在叫人家“甘先生”?

哼……

不开心。

他心里面有情绪,手劲儿越发大了,一直到尚正桦脸憋得通红,那根弦快要崩掉的时候,这才放开了手,和气地说道:“喜欢玩闹挺好的啊,我就喜欢像小尚这样开朗活泼的朋友,生活都有乐趣许多……”

尚正桦本来憋着坏,准备对付小木匠,结果给他来了这么一手,知晓对方是个高手,可不是自己能够对付得了的。

他心中暗恨,但当着苏慈文却也发作不得,只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啊,日后可是要多与甘先生请教才是。”

说完这些,他又对苏慈文说道:“一会儿赴约,我们是不是先回会馆去,跟几个主事人聊一下该怎么谈?”

苏慈文显然对那杜先生的邀约十分重视,当下也没有再停留,与小木匠说了声抱歉之后,起身与尚正桦离开了锦江。

小木匠瞧见两人离开大堂,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将这杯清茶喝尽,方才起身,返回了房间。

回到了房间,一推门,他就瞧见撑着拐杖的刘小芽站在门口这儿,瑞瑞不安地看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十三哥,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木匠和声说道:“什么说错话?”

刘小芽小心看着他的脸色,然后有弱弱地说道:“我要不是说错了话,你怎么到了门口,都没有进来跟我打招呼?刚才过来的那位姐姐,是不是你的相好?”

小木匠笑了,说道:“没,她就是我的一朋友,我与她许久没见,所以就在楼下聊了一会儿。”

刘小芽低着头,眼睛里竟然水汪汪的,仿佛随时都要流眼泪一般。

他很是懊恼地说道:“我真不知道她是谁,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要不然,我现在就离开?”

她撑着拐杖,作势要走,小木匠瞧见,忍不住笑了,拦住她,说道:“你根本就走动不得,去哪儿啊?放心,她不会计较的,你安心在这儿养伤便是了。”

刘小芽满心担忧,总担心会给小木匠带来不好的影响,死活不肯再待在这儿。

小木匠好说歹说,这才将她给劝住了。

随后两人一起聊了会儿,说起当日在三道坎的往事,还有小木匠差点儿给那吴半仙弄死的惊险,刘小芽惊叹连连。

许多事情,她所知不多,此刻回想起来,着实是有一些可怕。

中午的时候,两人一同吃的,而吃过之后,小木匠让刘小芽回房休息,而他则盘腿打坐,努力地修行着。

自从当日离魂之后,他身上的龙脉之气再无限制,修为越发磅礴,然而修行这事儿,并非是一蹴而就的,须得稳扎稳打,徐徐图之。

倘若太过于操之过急,很容易走火入魔,最终反而被吞噬了心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