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不管是顾白果的帝俊之心,还是他的龙脉之气,都是如此。

世间修行皆是如此,须得修为与心境齐头并进才行,从来不存在一步登天的道理——即便是有,那也是邪门歪道,稍不注意,就会成为力量的奴隶,迷失心智,最终成为只知杀戮、穷凶极恶的魔头,遭受反噬。

所以自古就有“练武先修德”的话语,正是这个道理。

小木匠勤练不辍,而且坐忘之间,自有极乐之处,不知不觉,却是日头偏西,这时房门被敲响了,连续好几声,听着颇为急促的样子,使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来,应了一声。

而起身来的时候,他发现刘小芽却是拄着拐站在了卧室门口,一脸关切地看着那房门。

她还真的是有些太过于敏感了。

小木匠示意她不要那么紧张,随后走到门前,问了一句:“谁?”

门外有个男人冷冷地回答道:“我。”

这冰冷的一个字,让小木匠的脑海里立刻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脸孔来。

当下他也是将门打开,瞧见门外站着的,正是江老二这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他站在门口,往屋子里打量了一眼,瞧见刘小芽的时候,有些意外,眉头扬起,脸色越发冷了:“不方便?那我们出去说。”

小木匠朝着刘小芽挥了挥手,示意她进屋里去,然后请江老二进了里面来。

两人落座沙发前,小木匠问:“找我何事?”

莫得感情的杀手朝着卧室望了一眼,一脸冰霜地说道:“原本是想问顾小姐人在哪儿的,但是看到你这金屋藏娇的德性,就知道她走的原因了……”

小木匠瞧见他那一言不合就准备上来干架的架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让对方猜来猜去,而是将顾白果离开的原因,简单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他盯着江老二,缓声问道:“你认识她师父,告诉我,这一切是真的么?她真的是被人故意派过来,接近我的?”

江老二面无表情,双眸却在发亮。

面对着小木匠的提问,他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不知道。”

他本来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但是这会儿,却没有了那一股子的怨气,甚至都不再多问顾白果的事儿。

他对小木匠说道:“我听述樵说今日事发之时,你也在现场,而且将我们的人瞧了清楚……他对你敌意很深,想要斩草除根,但我给你做了担保,希望如果有人找到你的时候,别把我们给卖了……”

小木匠眉头一跳,问道:“述樵?就是那个脸上有疤的人么?”

江老二点头,说对。

小木匠想了想,问道:“这个可以,不过我想知道,你跟什么人混在了一起,今天你们杀的那个家伙,又是何人。”

江老二冷冷瞧了他一眼,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我先前告诉过你,君子莫问深处——有的事情,知道太多了,对你未必是件好事。”

小木匠却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而是说道:“你不告诉我,我便不答应你。”

江老二并非什么善茬,当下就是脸色一变,人也变得冷厉起来:“甘十三,你得知道,要不是我拦着他们,只怕找上门来的,就不是我,而是别人了……”

小木匠颇为淡定,一字一句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到时候闹翻了,别怪我不客气。”

他起身,摆出送客的架势,显然是没有打算好好谈了。

江老二被小木匠的强硬态度给呛到了,愣了一下,脸色变得铁青。

不过他并非没有脑子的角色,也能够感受到今时今日的小木匠,与往日又有许多的不同。

对方无论是气度,还是修为,都让他看不透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让了步,对小木匠说道:“我现在跟着暗杀大王王亚樵在做事,今天跟在我身边的,就是王亚樵的弟弟王述樵,动手的这些人,则是斧头帮的兄弟,至于我们砍的那人,是日本人山口平津。这人表面上是一个牙医,但实际上是日本秘密结社菊机关在上海滩的联络负责人。这菊机关怎么说呢,解释起来很复杂……”

小木匠听了,很是惊讶,不过瞧见江老二如此费力的样子,却开口说道:“你不必解释,我知道。”

江老二很是惊讶,说:“你知道?”

小木匠瞧见他不信,于是说道:“日本明治维新时期,日本天皇以其近侍,以及效忠自己的八坂神社、平安神宫和住吉大社,还有日传佛教浅草寺为基础,组建了专门为日本皇室服务的鬼武神社;而一战过后,鬼武神社与日本特高课合作,又衍生了梅兰竹菊四机关,负责不同的事务,这也正是菊机关的由来,对吧?”

江老二听到小木匠这般说着,一些事情,他自己都未必清楚,不由得很是惊讶,随后点头说道:“对,这个山口平津害死了斧头帮不少兄弟,还残杀中国志士,所以帮主才找人将他除了……”

小木匠听完这些,点头说道:“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对别人说。”

江老二得了承诺,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他走了之后,小木匠进了房间,瞧见刘小芽躺在床上,满是担忧的样子,于是上前,与她宽慰几句,告诉她刚才那人虽然性子冷淡,眼神很凶,但不是坏人。

刘小芽很担忧小木匠,不由得多问了几句,小木匠随后敷衍,并不多聊。

他与刘小芽多年未见,本来也没有什么可聊的,现如今刘小芽从事的又是舞女以及售卖皮肉的工作,他说话也得小心些,免得触及对方痛处,有些头疼。

而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人敲响了,化解了尴尬。

小木匠去开门,门口站着先前出现在苏慈文身边的一个汉子。

那人对着小木匠恭恭敬敬地说道:“甘先生您好,慈文小姐想邀请你一起吃顿晚饭,请您随我一起过去。”

第十章 喝茶么?雨前龙井

接到苏慈文的邀请,小木匠有些意外。

中午的时候他与苏慈文碰过一回面,知晓她刚回上海滩,工作上的事情是非常忙碌的,而且还有许多的大人物需要见……

别说今天,这几天恐怕都未必能抽出时间来见他,没想到这才到了傍晚,她居然就发出了邀约来。

很显然,自己在她心中,应该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当初在锦官城的那一个晚上,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春宵一梦,消散于风雨中去……

朱砂痣并没有变成蚊子血。

小木匠回过头来,看着同样还没有吃过晚饭的刘小芽,犹豫了一下,客气地邀请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刘小芽表现得非常懂事,乖巧地说道:“十三哥你去吧,不用管我。”

小木匠也只是客气一下,毕竟他又不是不解风情的鲁男子,真的将刘小芽带着去赴苏慈文的邀约,只怕这位威风凛凛、掌握众多产业的慈文小姐,未必会给他好脸色看。

所以他也没有再多坚持,与这汉子走了出去,下楼的时候,还特意在前台交代,让人给他房间里送一份晚餐过去。

汽车在锦江酒店的门口等着,小木匠下楼的时候,与那汉子聊过了,知晓他叫做小关。

小关是苏慈文的护卫,也是苏家的老人了。

坐上车,不到一刻钟,来到了离苏家商行不远的一处餐厅,下车之后,小关领着小木匠进了里面去。

这是一家法式餐厅,装修布置与格调,都颇有异国风情,而里面的人也大部分都是眉高目深大鼻子的洋人。

这里还有人弹着琴,显得很有氛围的样子。

小木匠的本职便是建筑结构,也就是所谓的盖房子,瞧见这等异域风情,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等来到桌前的时候,在这儿等着的苏慈文却是笑了。

她对坐下来的小木匠说道:“怎么,对西洋女人挺感兴趣的?”

小木匠被这问题给难住了,不过他并非唯唯诺诺之人,也不打算被苏慈文夺了气势去,于是笑着说道:“对,感觉她们穿得挺少的。”

苏慈文指着旁边说道:“你如果是想看那个的话,旁边不远,有一家白俄餐厅,里面的白俄女人穿得能够让道学家发疯,不过味道一般,所以我才没有带你去……”

小木匠笑了,说有机会倒是想要见识见识。

两人又聊了几句,小木匠不能说对答如流,但基本上都能够接得住,而且还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言语间也完全没有太多的拘谨与束缚。

这种洒脱淡然的态度,反而让苏慈文生不起为难他的心思,叫了服务生过来,与小木匠商量着,点了几道招牌菜。

等人离开后,她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与以前的时候,当真截然不同了。”

小木匠有些好奇,说是么,我没感觉自己模样有什么变化啊?

他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苏慈文笑了,说:“我说的不是脸,而是一种……怎么说,你的气质,或者气度吧,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小木匠盯着她,认真地问道:“你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差了?”

听到这话儿,苏慈文望着眼前的男子,心思有些复杂——以前的小木匠,认真坚定,沉默勇敢,给人的感觉非常可靠,但似乎又缺少了几分男性魅力;而此刻的他,无论是气度还是谈吐,又或者待人处事的方式,似乎都强了许多,也变得完美了。

但正因如此,却给她的感觉有些琢磨不透,远不如以前那般让人放心,踏实可靠……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得到了这个,便会失去那个,世事皆是如此,难有完美之事。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话题,跟小木匠聊起了他今日托付帮忙的事儿来。

在法租界的那一片地界,的确有一帮小团伙,以一个叫做“红姐”的女人为首,以短脚虎和红豹子两个江湖人为骨干,上面挂靠着青帮下属荣社的邱老板,官面上的关系是法租界捕房探目丁永昌,特点是手下的舞女质量很高,经常会被几个舞场借调过去撑场面,也颇得洋人的喜欢。

她告诉小木匠,这个红姐的能量还挺大的,据说跟荣社的社长黄六爷有些关系,算是暗地里的半个情人,所以在十里洋行里吃得挺开的。

那女人甚至还与电影公司的老板有瓜葛。

所以苏慈文找人打听的时候,别人告诉她,说如果要动这个女人的话,还是得小心点。

毕竟红姐还好说,手下的几个打手也只能算一般,但如果因此而惹怒到了黄六爷,那事儿可就麻烦了。

毕竟黄六爷可是青帮大佬,上海滩的大亨级人物,不但是法租界警务处唯一的华人督察长,而且手下门徒数千,在外滩跺一跺脚,整个上海滩都要抖上一抖。

要想在上海滩做生意,真不能惹到这样的地头蛇,毕竟即便是洋人,都得靠这些人来管理事务,繁荣市场。

听完苏慈文的讲述,小木匠着实有些惊讶。

他原本以为控制刘小芽的,就是一伙流窜犯案的小团伙,凭着他一己之力,直接给那帮人一顿教训,这事儿也就算是处理完成了。

结果没想到这背后,还牵扯到这么多的事情来。

他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征询起苏慈文的意见来:“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苏慈文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原本的打算是什么?我的大英雄!”

小木匠讲了他原本简单的想法,苏慈文忍不住想要笑,弄得小木匠很是郁闷,说道:“别幸灾乐祸了,赶紧想办法啊——如果只是我一人,管他什么黄六爷黄八爷的,老子将那帮人贩子、花拐子直接端了,跑路就是了。但问题在于我住的那房间,可是你商行的名义定下来的,不管怎么样,都牵涉到你,我这么弄了,可就得由你来擦屁股了。另外那家伙要是知晓了人在我这儿,到时候朝你要人,那可怎么办?”

苏慈文“噗嗤”一笑,说你想得可真多——首先人家根本就没有在找你屋里那小姑娘,再者说了,人黄六爷家大业大,也是讲理的人,在我这儿,耍不了横的,所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小木匠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说如此就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说起了另外一个大亨杜先生,苏慈文告诉他,她与杜先生的确认识,关系还算不错。

不过人家杜先生之所以如此对待她,更多的,却是因为她以及她背后湖州商会的实力,以及湖州商会支持的那位先生,与她本人的关系倒是不大。

聊到这个,终究还是绕不开今天出现的那位尚正桦先生。

这会儿菜都已经上了大半,苏慈文瞧见终究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这个,却是忍俊不禁地笑了。

她并没有隐瞒什么,直截了当地告诉小木匠,说这位尚正桦是留洋归来的,读的是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另外他们尚家在整个浙东都挺有势力的,无论是财力,还是影响力上面,而且家学渊源,祖上是有大名头的,现如今他堂哥尚正桐已然出仕,人在常先生身边,常任副侍卫长,负责江湖事务,权力颇大……

自从尚正桦半年前从日本留学归来之后,双方的家长都在撮合两人,希望苏尚两家能够联姻,强强结合。

如此一来,两家就能更加紧密的联系,以求能够在这乱世之中,获得更多的利益和生存空间。

苏慈文与小木匠聊了很多,她讲的这些,小木匠有些能懂,有些却听得不是很明白。

但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尚正桦的那堂哥,他其实是见过的。

在金陵那个什么法会之上。

当时的尚正桐,是与龙虎山的几位道长一同现身的,当时就负责某项要务,而后来小木匠再听说此人,是因为董惜武。

据说董惜武投靠南边之后,正是被这位尚正桐排挤,不受重用,使得他不得不又转投了汪秘书去。

不管如何,有着这么优秀的堂哥,这位尚正桦的家世,绝对是一流的。

小木匠听到了最后,忍不住问道:“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他突然间很期待苏慈文的答案。

然而苏慈文却并没有如他所想,袒露情愫,而是认真说道:“我这两年在风云莫测的商场上摸爬滚打着,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什么情感,什么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是根本,所以我既不想靠着尚家,也不想靠着任何人,而是想凭着自己的实力,获得所有人的尊重……”

说这话儿的时候,苏慈文意气风发,明媚的双眸之中,迸发出了异样的神采来。

瞧见她此刻的模样,小木匠知晓,眼前的苏慈文,已经不再是当初在西南时遇到各种危机惊慌失措,慌乱不已的女学生了。

她已经有了自己一整套成熟的想法,也知晓了自己想要什么。

知晓这个,小木匠暗自叹息一声,心生退意。

他与苏慈文,恐怕是回不到以前了。

这般想着,小木匠放下了先前的诸多心思和杂念,而是与苏慈文如朋友一般聊起来,发现许久不见,苏慈文的许多见解与经历,都让他有些刮目相看。

两人就这般聊着,然后享用着法餐,还喝白葡萄酒,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间。

饭后苏慈文跟着车,送小木匠回锦江,到了酒店,小木匠以为苏慈文要离开,没想到她告诉小木匠,说她家里这两天亲戚太多,忒乱了,所以也会在锦江待两天。

两人一同上楼,就在小木匠准备分别前,苏慈文却问他:“要不要去我房间喝杯茶?我那儿有今年的雨前龙井,很不错的。”

小木匠心中一跳,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结果等他跟着苏慈文进了房间,门一关上,灯都没开,他就被两瓣热情似火的柔嫩嘴唇给堵上了嘴。

唔、唔、唔……

第十一章 看戏

有诗云:“梅花帐里笑相从,兴逸难当屡折冲。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又或曰:“如此风流兴莫支,好花含笑雨淋漓。心慌枕上颦西子,体倦床中洗禄儿。妙外不容言语状,娇时偏向眼眉知。何须再道中间事,连理枝头连理枝。”

一夜恍然如梦,摇晃近乎床榻,日头高照,落于枕间,小木匠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来,只感觉浑身酸疼。

特别是腰,摸一下,跟酸梅子一样。

这是他许久都未曾有过的感受,自从应福屯之战后,他再无顾忌,为了修行,经常将自己的体能逼迫到极致。

而即便是力竭之时,都没有这般的酸疼。

难怪古代皇帝,那么好的条件,愣是没有几个活得长寿的。

人真的不该太不放荡不羁。

不过话说回来,这阴阳调和也并非没有好处,此刻的小木匠深吸一口气,却是感觉神魂都飘飘欲飞,滞留不前许久的显神巅峰,似乎隐隐之间,触及到了某种从未抵达的境界。

仿佛往前再走一步,诸多迷雾,就会退散,从而见到新天地一般……

心情舒畅的小木匠发现昨晚那颇为霸道的佳人早已不在房间,找了一圈未果之后,只有回到床上,盘腿打坐。

等行进了一个周天,并且让那麒麟真火将自己筋骨淬炼一番,他这才龙精虎猛地从床上下来,去洗漱一番,换了衣衫,瞧了一眼窗下那川流不息的人群,回头来打量客厅里的时钟。

早上十一点多了。

这才睡了六个钟不到呢……

小木匠回到柔软的大床前,打量着满床的狼藉,心中也满是柔软,他揉了揉太阳穴,却着实是没有想起苏慈文是何时离开的。

许是他当时实在是太累了的缘故。

愣了一会儿神,小木匠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出了房间,下了楼,在大堂里找了电话。

他知道苏家商行的电话号码,于是给苏慈文拨打了过去。

通过接线员,很快就拨通了,电话那头是苏慈文接的,然而让小木匠有些意外的,是昨天夜里还热情似火的苏慈文,此刻的话语却颇为冷淡,给小木匠的感觉,甚至有点儿翻脸不认人的意思。

对方的态度弄得他挺没意思的,等到苏慈文问他还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却是意兴阑珊,淡淡地说了一声“没有”,然后就挂了。

挂了电话之后,小木匠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很难将昨夜如火一般的苏慈文,与此刻电话那头的她联系到一处来。

一边是火,一边是冰。

好一会儿,他方才琢磨出了这里面大概的原因。

昨天苏慈文跟小木匠聊了许多关于西方女权的事儿,说起了男女平等之类的,并且还表现出很是向往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将苏慈文此刻的表现,化作男人的立场,似乎就有了可以解释得通的地方。

对方是喜欢自己的,但并不想依附于他,甚至都不想有什么结果。

或许,身体上的彼此慰藉,才是她想要的……

小木匠这般想着,心里难免有许多失落。

不过失落之后,他却又变得释然了——在情感上,他一直都是一个挺压抑的性子,而这性格是从小的时候,被鲁大给培养出来的。

其实仔细想一想,其实他活得还挺压抑的。

而苏慈文则给他展现出了另外的一种活法。

不顾旁人的目光,为自己而活。

这样抛掉了世俗的洒脱,其实还是挺让人羡慕的。

而且他虽说腰酸了一些,但也没有吃亏……

这般想着,小木匠释然地往自己的房间回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却莫名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酸楚。

这种感觉,像极了爱情……

小木匠回到房间之后,刘小芽早就已经起来了。

她本身便是欢场中人,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是有的,小木匠一夜未归,而此刻又是一对黑眼圈儿的模样,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不过她即便是知晓,也装作不知道,一如寻常地与小木匠招呼着,告诉他早上那位石医师来过了,并且告诉她伤势好得还不错,过几天应该就能正常走路了。

小木匠听了,说如此挺好的。

他本来想与刘小芽聊关于红姐之事,不过想起苏慈文告诉他红姐的背景,怕刘小芽担心太多,所以也没有再多聊什么。

他肚子有些饿了,咕嘟嘟地叫着,于是去点了餐,与刘小芽同吃。

两人吃饭的时候,刘小芽对他十分照顾,瞧见他很饿的样子,顾不得腿伤,一直帮着他盛饭端汤和夹菜,弄得小木匠挺不好意思的,说你不用管我,自己吃便是了。

刘小芽听了,却是忍不住哭泣起来,说十三哥,你这是嫌弃我么?

小木匠一听,知晓她又想多了,赶忙解释,说你一个病人,何必管这么多,我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比你方便么?

刘小芽听了,这才释怀,然后有些忐忑地说道:“我其实就是挺想为你做些什么,表达谢意的。”

小木匠安抚她之后,说道:“我已经托人帮你去找你那位姑母了,等有了消息,我便把你送去北平,如此可好?”

能够脱离苦海,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这对刘小芽而言,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但她却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开心,而是问小木匠:“十三哥,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呢?”

小木匠哈哈一笑,说道:“我啊,我江湖漂泊,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呗……”

他自己的人生也过得稀里糊涂的,整个人都处于最为迷茫的时候,哪里知晓自己以后准备做些什么?

小木匠说的是实话,但在刘小芽听来,却多少也有一些敷衍。

她偷偷打量着小木匠,却不再多言,而是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小木匠没有心思去揣测刘小芽的想法,毕竟他对这女孩儿除了可怜和惋惜之外,也没有太多的情感。

吃过了饭,他叫侍者过来收拾之后,也没有再出去,而是盘腿而坐,继续打坐修行起来。

所谓坐忘,不知时间,一眨眼就到了晚上,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小木匠睁开了眼睛,过去打开房门,瞧见换了一身淡蓝色裙装的苏慈文站在门口。

今天的苏慈文似乎特意打扮过,模样没有之前那般中性化,多了几分女性的柔媚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