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自己好不了了。明天我会跟你爹他们再见见,然后就是等死的份儿了。”

他说得平静,就像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七七不由得泪水模糊。

“你不要难过,我们这些老人,即便天天在家里过着舒心日子,也总有去的一天,就像树上的枯叶,不刮风,它也会落下来,我看得淡,我认命的。”

“杜伯伯,你平日与世无争,这一次是何苦。”

杜老板淡淡一笑:“我们这些老人心里,盐号的名声,不仅仅靠的是它产出来的盐,还靠盐号里的每一个人。人家之所以信任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想起我们这些老人,就是因为我们有担当的能力。几十年,哪怕我什么做不了,哪怕有天会死在井灶旁,可是我知道,每一个人也都知道,我老杜的担当可不是靠嘴说的。”

他又想喝茶,七七见他的手微微一抬,忙站起来给他端起茶碗。杜老板也不客气,微微低头,在她手中把茶喝了。微笑着看她:“林太太,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特别喜欢你。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五岁那年出痘死了,若是还活着,跟你差不多大。”

“您若不嫌弃,我就认您当干爹。”七七柔声道。

杜老板很高兴,小小的眼睛突然闪出快乐的光芒,旋即又是伤感:“林太太,你当年出走,我也跟着你家的人着急了好久,你爹爹当年有多生气多痛心,他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过,只有我知道。”

七七将茶碗放在茶几上,默然坐下。

“别怪你爹,他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苦衷,那些苦衷,不是你们这些年轻人能理解的。“杜老板轻声说,见七七悄然拭泪,叹了口气,道:“当然,你爹爹是人中龙凤,他的心思,即便我们这些一路跟过来的好兄弟,也有琢磨不透的时候。这一次我去成都,本来是想求二十一军的刘军长,帮忙把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弟兄救出来,欧阳松百般捣乱自不必说,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爹爹也会从中阻拦。”

七七震惊。

“后来我想明白,也许孟老板也想趁这个机会,清理一下清河的盐业,让年轻人出头。老段和老徐估计等西场罢市一结束,欧阳松一下台,他们也就放出来了,虽然搓掉一点锐气,也受不了太多委屈,”杜老板轻轻一笑,“人们都说我是被欧阳松气病的,其实我自己知道,真的是时候到了,我这片叶子,也该落下来了。”

七七心痛,落泪道:“杜伯伯,是我爹爹变了,您不用为他开脱。”

杜老板默然半晌,疲累地把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叹了口气:“我以前以为在我们这些老人中,只有你爹一个人还硬气,不服输,不认命,做的所有事情,只是像一个大家长一样为所有人打算谋划,不过近几年,我也越来弄不清楚了。”

“杜伯伯,您实话实说,不用顾忌什么。您应该猜得到,当年我出走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和我爹有关。我这次回去见到他性情和以往大不一样,连家里的摆设、装设,也和从前完全不同,我自小被他视作掌珠,骨肉至亲,连我看了都甚觉心寒,我母亲也早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明言而已。”

杜老板沉吟半晌:“在商场中,人保不准会中了利益的魔咒,年纪一老,难免有考虑失当的时候。但是你爹一向是个讲原则,是非分明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有他的缘由,我从来不怀疑他的为人。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不妨跟林太太明言。”

“杜伯伯请说。”

“伯铭,也就是你公公还在世的时候,你爹就有合并天海井之意,只是由于伯铭强力反对,你爹爹碍于与他的情面,不便付诸实现,后来静渊当家,这件事就变得更难了。原本你爹希望借你和静渊的婚事,让两家真正合二为一,没成想中间反而出了这么多波折,这是他一开始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为什么要合并?各自做各自的不行吗?”

“清河以后零散的盐号,总会很难生存下去。要保住运丰号,又要保住天海井,只有两家合并才可以做到。你爹很早就能想到这一点,这就是他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或许有一天,你丈夫也能想到。”

“静渊不会这么做。”七七太了解静渊的心性。

“你爹会让他这么做。”杜老板看着她,“你也许不了解你父亲,他要办到的事情,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排除万难去办到。”

“我丈夫也也偏偏是这样的人。”七七苦笑。

“清河年轻一辈里,惟独静渊敢跟你爹公然作对,这孩子虽然出身富贵,身上却也有那么一股亡命徒的劲儿,倒和你父亲很像。”杜老板微微一笑,“这几年,我亲眼看着清河许多人都跟他捣乱,他不声不响就扫除了障碍,让天海井重新有了过去的声势,除了他,清河没有一个年轻人能做得到,包括阿飞。”

七七沉吟许久,轻轻叹气:“静渊活得比谁都累。”

“林太太,静渊一开始走的路子并不正,不过,谁起家的时候能保证自己是干干净净的、绝未违背良心?谁都不能保证,即便是我。真正聪明的人,总会想办法让自己慢慢走上正途,静渊这几年就是这样。我一向欣赏他,因此他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会尤为怜惜。”

七七有些惊诧,看着杜老板,他又是一笑:“每一个人都有私心,我今日跟林太太说这么多,也是为了我的私心。有件事情,还真得麻烦林太太费费心。只是我这个将死的人,把这么一个麻烦落到你这柔弱女子身上,真是问心有愧,过意不去。”

他伸手握住斜放身旁的拐杖,颤巍巍地要站起来,七七忙站起去扶,杜老板说摆手道:“没事,金枝”他用力喊了一声,门吱呀一声,金枝快步进来。

杜老板朝她颔首道:“把那东西拿出来。”

金枝应了,走到西侧一个鎏金大立柜前,把柜子打开,拉出一个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大信封,款款走到七七面前,放到七七手上。

杜老板眼中沉沉有光:“林太太,说来惭愧,杜家自来人丁兴旺,却没有一个真正成器的、能将杜氏盐号支撑下去的子孙。我这几十年,说是为交情、为兄弟、为后辈,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虚荣与面子,几乎耗尽了家产。我快到鬼门关前,才想起我这一生对得起清河所有的兄弟,却对不起我杜家自家的祖宗,更对不起我的妻子儿孙。”

七七暗暗心惊,手心出汗,只躬身低头静听。

“这个信封里,是杜家西华宫四个盐井的股契合着那片地的地契,林太太如果听过清河传闻,应当知道,这就是欧阳松想尽了办法,要从我手中夺走的东西。”

七七的手摩挲着信封,越来越紧张。

第二卷 孽海 第三十五章 叶落秋江(4)

第三十五章 叶落秋江(4)

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公子们,均一收往日的跋扈之气,面容整肃,默坐大厅中,静静等着杜老板。杜家摆的是素席,但还是备有上好酒水,杜家的长子舜谨让各人挨次就座,轻声道:“各位哥哥弟弟不用客气,爹素日喜欢大家热闹的,先喝点酒润润嗓子也好。平时我爹也并不茹素,只这两日做法事驱邪,请了师父们过来,有所避讳,诸位原谅则个。”

众人都忙说无妨,舜谨手一挥,让佣人们斟酒。

菜上得差不多了,女眷和孩子们也慢慢进来,坐在南首的一张大桌旁。至襄坐在至聪、至诚身旁,见宝宝独个儿由一个老妈子带着,和杜家的小孩子玩着魔方,倒还安安静静的,抬头见到三个舅舅,朝他们眨了眨眼睛。至诚轻轻一笑,用手指放嘴边,给宝宝做了个飞吻。宝宝不敢笑出声来,把脸蛋儿红红地埋在桌子上。

至襄看着外头,喃喃道:“七七跟老爷子说这么久话?”

至聪端起酒喝了一口,他素来沉稳,倒是没有说什么。

至诚却道:“你就不该带她来,爹要知道了,小心又要骂你读书无用,尽做迂腐之事。”

至襄一怔,有些生气,说道:“我不懂你们这些人的想法。杜伯伯虽是生意人,倒跟你们不同。他就不会这么说我。”

至诚尚未答言,至聪却突然轻声说了一句:“可惜你不姓杜,姓孟。”

至襄愣了愣,想找出话来回应,至聪却似颇为黯然一般,叹息了一声。

不一会儿,金枝牵着七七的手从外头走进来,坐到女眷那桌去。七七自与宝宝坐到一起,宝宝见母亲神情极是严肃,与平日迥异,便乖乖坐在她身边,把小手放在母亲的腿上。七七跟诸位杜家主妇一一见礼,方跟女儿说了几句话。

舜谨见七七入席,亦向她轻轻一颔首,算是见礼了。七七知道自己夫家素来与西场盐商不睦,在座诸人全是西场的人,一开始也有些不自在,好在杜家一向仰仗孟家,又有主母在一旁招呼,众人均对她礼貌客气。

金枝把舜谨叫过来,告诉他老爷还有一会儿才出来,让大家边吃边等不必拘礼。舜谨点点头,回到席上招呼众人用饭。至襄悄悄看了看七七,见她微笑着和女眷们说着话,神色极是从容,正觉得奇怪,至聪站了起来,走到外头,回转身朝七七招招手。

“见过老爷子了。”至聪柔声道,两个人站在走廊上,正对着天井。

七七点点头:“他咳了好半天,我帮着婶子照料了一下。”衣袖轻轻颤动,皓腕如雪,她扬起手撩了撩鬓间一缕碎发。

至聪看着她:“七七,既然回来,就过点安稳日子,男人们事情不要去插手。”

天井里一棵金桂,零落的桂花被风吹起,再飘然掉落,委入尘埃,七七看着地上,轻声说:“我从嫁人之后,除了妈妈,有谁真心愿意我过安稳日子?”

至聪心中一沉,道:“大哥是为你好,这句话我本不该说。”

“那谢谢大哥了。”七七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口气却是淡淡的。

忽见对面走廊一人匆匆往西侧厢房走去,穿着灰布长衫,正是罗飞,他低头行走着,眉间忧色深聚,转头间看到七七和至聪,微微一怔,朝他们轻轻点点头,也不停步,有男仆上前给他引路,帮他抬起帘子,他快步走进杜老板厢房。

至聪看着七七,问:“过两天你怕是要去给阿飞他们帮忙了吧?”

七七漠然点头。

至聪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回到大厅内。

……

月已西沉,天空昏暗,秋风瑟瑟摇响庭院里的香樟和桉树,落叶飞起,被卷至庭前廊后,掉入池塘,夏荷早已凋落,池边的路灯映着一池暗水和枯叶上闪烁明灭的夜露。

秉忠在花园中找到善存。他坐在池塘边的一条木椅上,穿着深墨色衣袍,像一团暗影。

听到脚步声,善存微微回头:“这么晚了还过来,你年纪也大了,不用这么操劳。”

“外头风凉,老爷身子可受得住?”

“屋子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秉忠见花房的灯亮着,知道善存去里面看过。七七走后,罗飞也不常来孟家,这个花房在三妹出嫁后,是善存亲自着人看管照顾。秉忠悄悄叹息了一声。

“怎么,罢市的事情有了闪失?”善存问。

“没有。各个运盐号和盐铺都知会了,现在就等着看什么时候合适。”

善存捶了捶腿,慢慢站起来,朝书房的方向走去,秉忠缓步跟在后头。

“省里的人什么时候过来?报馆那边招呼好没有?”

“省里早有人在清河,报馆那儿一向不成什么问题。”秉忠沉声道。

“老杜那边怎么样?他还撑得住吗?”

“可能不行了,杜家连和尚都请了。明天会请我们去一趟,我看算是最后一面。今天是各个小辈都去见过。”秉忠道,“七小姐也去了。”

“她去干什么?”

“是五少爷带着去的,只是顺便去看看。”

“至襄也真是胡闹。”

“老杜一直疼爱七七,让她去见见也好。”

善存默然不语。

两人绕着假山,沿着碎石小路走上走廊,进了书房。善存坐定,秉忠自去沏了一壶普洱,先给善存倒了一杯,自己坐到下首。

“阿飞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善存问。

秉忠一笑:“还没准备呢,这不一堆事儿嘛。”

善存点点头,喝口茶,缓缓道:“罢市的事情,也等几天再说。我看老杜时日不多了,趁他出殡的时候再做,声势会大一些。”

秉忠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善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既然死生有命,何不让死变得更有价值一些。”

秉忠震动,慢慢的,嘴边浮起一丝苦笑。

走廊上有落叶被风吹起,打在门帘上,善存缓缓抬头,看着一边墙上挂着的一幅赵熙的字,上面有一句“萧萧暗雨打窗声”,他似有感触,叹了口气。

侧过头,见秉忠一脸忧色,便问:“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妨明言。”

秉忠沉吟半晌,方道:“老爷,这么多年,不论是做父亲也好,做我的大哥也好,做清河商业协会的会长也好,您一向无可指摘。但其实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要自己做到最好,总得给别人一点机会。”

善存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秉忠话已出口,索性说个痛快:“小辈们上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大少爷、三少爷都是我们看着起来的,阿飞虽然脱离了运丰号,也把生意做得很好。我相信我们这些老人稍微松一松手,他们未必会比我们当年差。”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是想说,老爷应该给年轻人一些机会,没必要一棍子打死。”

善存失笑:“秉忠,你这话有点不着边际啊。”

“我只有阿飞一个儿子,求老爷为我保住他。”

善存眼睛闪闪发亮:“我把阿飞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培养,你的话让我更糊涂了。”

“运商挑起西场罢市,阿飞首当其冲。万一欧阳松狗急跳墙,一旦出动军警镇压,阿飞就会有性命之忧。”秉忠一直垂首,灯光下他满头白发,更显苍老。

善存吐口气,笑道:“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不要担心。”

“此事和我儿子有关,我不能不担心。”秉忠抬起头,目光中充满恳求。

善存许久不说话,太阳穴上青筋轻轻跳动。秉忠看着他,等着他给句话。

“还是让阿飞自己来做决定吧。”善存说。

“老爷,为什么?”秉忠声音已经发颤,“您明知阿飞为了七七连命都可以不要,他根本就没得选择。”

“这件事和七七没有关系。”

“扳倒欧阳松,怎么会和七七没有关系?您用这个理由劝服阿飞,他怎么可能会拒绝?”秉忠道,“我一开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销岸之争,原是运商的事情,让阿飞出头也不是毫无根由。可是老爷又鼓励七七与阿飞接触,让她帮胭脂筹备婚事,我方起了疑心。原来老爷还想挑拨阿飞与姑爷的关系,从而一石三鸟。老爷,阿飞虽然脱离运丰号,但是对孟家忠心耿耿,多年来您有任何事,他无不倾尽全力效力,老爷为什么连他也要除掉?还有姑爷,他可是七七的丈夫,难道您连女儿的终身幸福也不顾了吗?”

善存眉毛轻轻一挑:“秉忠,原来在你心中,我竟然如此卑劣不堪。”

“我只求老爷凡事留点余地,我们是老朽了,时日不多,不要做出到死才会后悔的事情。”

“够了”善存声音一扬,站了起来,他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拳头都握了起来,肩膀更是在微微颤动,秉忠惊诧,也站了起来。

善存长叹一声,轻声道:“我以为几十年你跟着我走到今日,我做的事情,你心里会有数,可如今我却想错了,原来连你也不信我。”

秉忠无畏无惧,凝视着善存:“老爷可否还记得,当年林家老太爷说的一句话,得人心才能做大事。我知道老爷心中有大意愿、大志气,可是如果做了天大的事,却失去了所有的人心,那做来还有什么意义?”

善存身子一震,蹙起了眉头,静默半晌,似觉得浑身无力,声音也变得轻飘飘:“回去休息吧,不要多想了,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烦心,我会看着办。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又道:“秉忠,你真是老糊涂了,现在不单看轻我,也看轻静渊和阿飞他们。我告诉你,这一场游戏,他们玩得起。”

“老爷,我求你,”秉忠一滴老泪掉了下来:“我去代替阿飞出头。”

“你终究还是不相信我。”善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秉忠痛心地说:“我没有不相信您,我是不再相信我自己了。”

第二卷 孽海 第三十六章 叶落秋江(5)

第三十六章 叶落秋江(5)

来晗园上工之前,小桐曾听清河的人说过,林家的东家大*奶有倾国之色,艳名远播,不知道迷倒过多少人。据说那一年清河办灯会,她往六福堂外头一站,多少后生仔挤掉了鞋要去看。宝川号的老板和林东家明刀明枪打了多少次,不也为的是个美貌的夫人吗?

小桐在心里便把七七想成了一个风骚女子,在美貌上有盛名的女子,多半是风骚不正经的。

如今才知道想错了。

这位奶奶毕竟正当青春鼎盛之年,容貌自然是齐整艳丽,可温柔敦厚的心性,善良细致的品格,短短十数日,便让整个晗园的仆人上下皆服。东家对于晗园的用度,自这位主母回来后,便是毫无限制,老许每次要向东家报账,以往他还会听听,如今直接让戚大年设了账目,要用什么,直接从六福堂的专款中划去。老许自然是高兴,省了多少麻烦可七七听到后,虽没有反对,却让老许一定单独做一笔账,每次花了多少钱、花在什么上头,事无巨细,要一一写清楚。

老许本是个稳重人,但也忍不住说:“大*奶,东家不会看的,我们这可是多此一举了。”

七七说:“谁的钱不是血汗钱?做这笔账,自己平日里也好清楚些,有些地方绝不吝啬,不该用的也不能花钱买冤枉。”

老许无奈,只得答应。七七怕他年老辛苦,便自己做账。好在该添置的都差不多了,只是日常的花费和人工。有一日七七拿着账簿,兴奋地把老许叫去:“许管家,你看还是有个记录才好,说是要换床头柜,你瞧瞧,这不是多买了一张?通共我们只要六张就可以了,怎么买了七个?赶紧拿去退掉,这可是一百块钱呢,可以给锅炉房买多少斤炭了?”

老许瞪着眼睛,差一点伸出舌头。

小桐和黄嬢你看我,我看你,忍俊不禁。

后来仆人们聚在一起吃晚饭,说到这件事,老许也忍不住笑。有人便说大*奶估计是闲的发慌,要给自己找事做。黄嬢也说:以前大*奶小姑娘一个,一听到钱啊,数目啊,账本啊,恨不得立刻就跑的。说到了跑,黄嬢沉下脸,黯然道:“当年跟东家闹翻,不也就是为了一本账嘛。”

小桐也道:“我看这一次大*奶真是闷着了,谁让东家两头跑。”

老许跟着笑骂了一阵,又道:“你们都想错了,大*奶心里明白着呢,不是闲着没事干的人。”

黄嬢忙问:“你怎么知道?”

老许想了想,说:“我看她的账做得很细,越做越好,倒像是在慢慢学着呢。别小看那多出来一个的床头柜,退回来的钱,可是给我们所有人平均算在月钱里头了,我老许一向看人准,我们这个大*奶,是个会当家的。”接着又长叹了一声。

众人不解他为什么叹气,老许摇头道:“她这几年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别看现在锦衣玉食的,心里估计还是悬吊吊的怕着呢。别说她了,你们看小小姐,整日闹喳喳笑嘻嘻的样子,背地里却总皱着个小眉头。真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