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一时寂静无声。

七七漆黑的眸子明亮如天边的星辰,沉沉的眼光投射在静渊的脸上,就似可以将他看得如水晶琉璃一般透明,再多的伪装与退缩都会无所遁形。

她等待着他的回答。

心跳声砰然入耳,静渊的瞳孔微微一缩。她这么要求,只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太多资本值得她去信任,而他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他早已经为她失了心,没了她,也无非是一个空洞的躯壳。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思忖,静渊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七七,从此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七七不语,把目光转向窗户,无声沉默。他看着她,那张如玉的侧颜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似喜似悲,似茫然似无奈,她的思绪是风中万缕游丝,他抓住这一根,却抓不住另一根。正在心中揣摩着,七七却转过头,轻轻朝他依偎了过来,馨香满怀,伸出手环在了他的腰间。

他低头看着她额头上那道浅浅的伤痕,心里一酸,把她箍紧了,心知再说什么誓言或许都是多余,只能尽力去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

“静渊……,”她埋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我有十年没有照相了,什么时候带着我跟宝宝去照张相吧。”

十年。

十年前他让怀德给她照了一张相,那或许就是这十年中她唯一照过的一次,那张相片上是她十六岁的容颜,天真娇美,无忧无虑。

那个时候的她,梳着一根乌沉沉的大辫子,紧张的时候会低垂着脸儿,小手紧紧攥着衣襟不放,娇羞的时候动不动就脸红,一红红到耳根,垂珠般的小小耳垂,像赤色的蜡玉;倔强的时候高扬着小脸,紧皱着眉头,调皮的时候会不顾危险,跑到盐场看疯牛。

他想起那头撞向她的小黄牛,想起自己那时候因为她受伤,在惊恐、焦虑、心疼中第一次察觉对她动了情,这情感如此之深,深到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地步。可是那个时候他并不懂得珍惜,连这张她唯一的照片也被自己烧掉了,但是那些记忆却烧不掉,是他毁了原本该幸福快乐的一段岁月。

他和她,也从未像寻常的恋人一样合过影,连一张画像也不曾有过。静渊胸口一热,柔声道:“明天,明天礼拜日,我们一起去照相馆,你,我,还有宝宝。”

他想到了文斓,心里还是忍不住微微一刺,但他随即告诉自己,有些时候必须要舍弃,否则什么也得不到,即便要他舍弃文斓,他也不愿意失去她们母女,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仿佛是为了加强语气,也仿佛是为了劝诫自己,静渊重又补上一句:“我们去照一张全家福。”

她仰起头,乌黑的眼珠光华流转,有一丝无奈的悲悯,凝视了他片刻,嘴唇轻颤,终于点了点头。

……

第二天,天色还朦朦亮,七七就醒了,静渊兀自还在睡梦中,本能地伸手把她一拉靠近自己,咕哝了一句:“去哪里?再睡一会儿……。”他的手,开始养成了习惯,要放在她柔软的腹部,好像能感受到孩子的心跳一般。

她由着他又搂了她一会儿,让他把下巴搁在自己肩上,听到沉沉的鼻息声,方才轻轻把他的手挪开,却见卧室的门被悄悄推开一个小缝隙,一个小脑袋从外头探了进来。

果真是母女连心,知道要去照相,宝宝亦是非常兴奋,早早就醒了,蹑手蹑脚地跑到父母的卧室外头,悄悄把门打开,见母亲也正起床,忍不住唧的一声笑。

七七忙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别吵醒静渊,小心迈着脚步走到门口,见宝宝只穿着薄薄的小睡袍,光着小脚,轻声皱眉道:“你这调皮孩子,着凉了怎么办?”

“妈妈给我编辫子编最漂亮的辫子”宝宝小声笑道。

“好,今天妈妈会把你打扮成最漂亮的小姑娘”七七微笑着摸摸女儿的脸蛋,“走,先去你屋子里,把袜子穿上,妈妈给你挑衣服。”

宝宝忍不住要拍手,忽然意识到父亲还在睡觉,自己赶紧刹住,做了个鬼脸,笑着把手放下。

七七挑来挑去,终给女儿选了一件米黄色的小洋装,其实照出来的照片只是黑白两色,但这件衣服女儿穿起来特别显出肤色的娇嫩白皙,等宝宝洗漱完,把衣服一换上,真像一只小黄鹂一样活泼可爱,大眼睛里就如同闪着阳光一般,七七只要一看着女儿,满心的阴霾都会被慢慢扫光,给宝宝把头发打散了,认认真真编了一个辫子,又给她在右边领口别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一面给女儿打扮,一面忍不住露出微笑。

宝宝很高兴,也兴奋地不得了,一连声的问:“妈妈,你也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呀你穿什么?要不要宝宝给你选?”

“妈妈,那相片会保存多长时间?文君老师和橙橙就有一张,都变黄了,我们的相片也会变黄吗?”

“妈妈,能不能把我们照的相包起来,不让它变黄呢?”

七七本来心情慢慢变好,被女儿这么追着问,却无端端泛起一丝凄楚来,只回答了她第一个问题,勉强微笑着说:“宝宝给我选衣服,选一件你最喜欢的。”

宝宝马上就要去,七七忙拉住她:“你爹爹还没醒呢”

“我悄悄的,我悄悄的就不会吵着爹爹”宝宝道,她一心只想给母亲挑一件最漂亮的衣服,在她小小的心灵中,和父母去照相馆照全家福,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所有的人都要把最好看的一面永远留下来,尤其是她最爱的妈妈。

她像一只小泥鳅一样挣脱母亲的手,一溜烟地就跑到了走廊上,七七连忙跟着追,宝宝早就跑到她和静渊的卧室外,正要推门,门却轻轻从里面被拉开,只听宝宝清脆如银铃般的一声欢笑,被静渊一把抱了起来。

原来他也醒了,七七微微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听静渊赞道:“宝宝,你怎么好看?是妈妈给打扮的吗?”

“嗯”宝宝笑眯眯地点头,忽然挣脱着要下来,“我要去给妈妈挑衣服”

七七正好走过来,静渊笑着问她:“起这么早,原来是为了要打扮?”

七七粉颊微红,声音轻如蚊语:“总得好好收拾一下。”

跟着宝宝走到衣柜旁,宝宝已经把柜门打开,给母亲一件件挑着,每看好一件就问:“妈妈,这件好不好?”

“这件颜色可以吗?”

七七其实拿不定主意,只说:“你只选你最喜欢的,妈妈穿宝宝最喜欢的就好。”

宝宝也没辙了,急道:“妈妈穿每一件我都最喜欢,怎么办呢?怎么办?”

母女俩在那儿说着,静渊坐在床沿上看着,听着,心中悸动,眼眶中滚入热流。

宝宝只好奔过来,把父亲拉到衣柜旁:“爹爹来,你说,妈妈穿哪一件最好看?”

七七也看着他。

同样美丽的两双大眼睛看着他,静渊毫无招架之力,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想也没想,手伸向一件淡绿色的丝缎对襟薄袄,一条浅黄色牡丹暗花绫里绸裙,点缀着浅蓝色四瓣小花,衣服的袖口绣着疏落落的几朵白梅,当年她第一次去盐店街,也是穿着这么一件绣着白梅花的绿衣裳。

宝宝轻轻跳了跳,拍手道:“就这件,就这一件”

他把衣服递给她。

七七羽睫轻颤,眼里闪动着光芒,嘴角轻弯,带着一丝回忆过往时常有的微笑,嫣然动人。

他心目中还记得当年的她。

而他呢?

穿着白色的衫子,目如朗星,脸上时不时就露出一丝冷漠的神色,可那轮廓完美得无懈可击,一言一笑都会让她失神。

那个时候,她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冷酷的他今日会对她如此温存,而她,又付出了多少代价。

他们心中都珍存着对方最美的样子,那么现在,也把最好的时光留下,忘记仇恨,忘记痛苦,忘记过去。只留下现在这幸福,即便不知未来如何,也要珍藏在记忆之中。

这一家照相馆的师傅是上海人,拍过大明星,省里的高官刘湘和杨森也都曾是他的客人。

其实过了这么年,七七在面对相机镜头的时候依旧还是会很紧张,只好紧紧抱着女儿,宝宝倒是很轻松,还不忘宽慰母亲:“妈妈,又不是喝药打针,你怕什么?来,笑一个”

她转过头笑给母亲看,照相师傅笑着说:“小姑娘把头转过来,喔唷,侬笑的真的好美啊”

宝宝乖乖地转过头去,七七更紧张了,上半身都变得僵硬,静渊揽着她的腰,在她耳边柔声道:“别怕,我的大美人儿不笑的时候也是漂亮的。”

热热的呼气吹拂着她的脖子,她终忍不住莞尔,静渊亦是一笑,镁光灯砰地一闪,照相师傅将这一瞬捕捉了下来。

相片中,她抱着女儿,和他并肩坐着,微微靠在他的肩头,嘴角扬起一丝矜持的笑,是个多么美的妻子,多么温柔的母亲,而他,是个幸福的丈夫,如此慈祥的父亲。

多好,这样多好。要是时光能永远停住,又该有多好?

第二卷 孽海 第二十五章 情深莫问(5)

第二十五章 情深莫问(5)

早上起了雾,屋里的陈设都泛了潮,七七每日来盐号来的早,又是最怕潮的,忙吩咐下人抹桌子、晒坐垫,自己亦到账房将重要的账目拿出来检查一遍,看是否有潮湿的痕迹。

天海井那两本宣统四年的老账,早被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了,古掌柜进来通报一日的行程安排,见她又拿着看,也不禁微笑,叹道:“大*奶,老账就别看了,看看新的吧。”

说着递给她一小本册子,是戚大年从六福堂送来的十口炭花灶的名单及人工安排。

原来静渊响应盐务局的号召,投了五十口炭花灶,又另加投了十口,送予七七。这件事两个人早商量过,七七点了点头,接过册子,并没看,只随手一放,只看着古掌柜笑道:“你说的新账,自然不是这十口还没赚钱的盐灶吧?”

古掌柜乐呵呵地道:“托东家奶奶的福,我们的香雪堂从一开始只有一个盐井,数口盐灶,如今增产扩灶,风生水起,我算了算,连着这两年新近购置的炭灶、花灶十五口,东家送的这十口,差不多在清河算是中等规模的盐号了。香雪井的盐一向是贡盐,牌子是好得没的说,如今新进了新的盐灶,东家扶持,加上政府又肯花钱帮携,我看以后定能大赚一笔。”

七七沉吟道:“若是只有香雪井一口盐井,当我的嫁妆让我吃到老倒是无妨,如今我们也好歹有了一二百长工,再怎么也不能不顾他们的生计。我们盐井依旧只有一口,至于盐灶多少,赚不赚钱,还是得靠盐卤的多少。我琢磨了一下,这二十多口新盐灶虽说确实让我们增加了些许实力,一旦盐卤不够,那可是极大的一个负累。在卤井上,你这几日多去帮我走动走动,看看黄老板的金溶井、怡生井、煜涌井、余老板的龙涌井、江源井,能不能跟我们分摊一下,我帮他们烧盐,他们给我盐卤,怎么均利只管商量。”

古掌柜连连点头,啧了一声,笑道:“东家奶奶,你心里的算计,真是笔笔清楚,句句到位,真不输于盐场的老东家们。”

七七脸红红地笑道:“你又来打趣我。”

古掌柜呵呵一笑:“我是发自内心钦佩,东家奶奶就别太谦了。”忽想起一事,问道:“东家奶奶什么时候出发?可定好日子了?”

七七笑道:“后天就走,静渊那边也有些事情要料理一番,他的事可比我的多多了。”

“那是,东家的铁厂接了盐务局的大生意,听说这二百口炭花灶的盐锅几乎全都由东家的铁厂来定制呢,我们挣的是小钱,东家挣的可是大钱。”

他说得挺高兴,七七听着却脸色微微一变,古掌柜奇道:“怎么了,大*奶,我说的不对?”

七七摇摇头,道:“我突然想起绣坊要给省长夫人送去的那个座屏,我得去盯一盯,最好走之前能完工。你先出去吧,我再休息会儿,喝杯茶就过去了。”

“是。”

屋子里潮湿,她最喜欢的一套青花茶具上都浸出了小小的水珠,朵梅和缠枝卷草线条在粒粒晶莹中流丽盛开,显得极为青翠古朴。

七七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碗边缘,心里道:“如今我们清河的瓦斯火日衰,盐灶和铁厂要保证生产,必然需要大量的煤炭,清河的煤都在我大哥手里,也就是在我爹手里,唯一静渊可控的运煤通道雁滩又分了一半股份给欧阳家,他铁厂用煤自然好说,我这二十几口盐灶的煤,若到紧缺之时,要么是去求我娘家帮忙,要么求夫家,如今这两家都靠不住,再加上这欧阳家在里头,若是捣乱,我可怎么办?”

父亲虽然一直反对自己涉足盐场,可也没有太过为难,念及长兄对自己的顾惜,静渊如今的千依百顺,暂时问题不大,可这欧阳家……,七七想来想去,秀眉微微蹙起,眼光变得深沉:“一定要想个办法,总得让这家人不要捣乱才好。”

半盏茶时间过去了,把账本收拾好,打算去韭菜嘴的绣坊,出到外面叫小桐,小桐过来问:“可要孙师傅把车开到门口?”

七七一面披上披肩,一面道:“不用,也就几步路,我们走去平桥就行了。”

雾沉沉的天气,阳光似乎很难穿透空气,雾水扑在面上,倒是凉凉的很舒服。在平桥码头,正巧碰到徐厚生跟着瞿掌柜在那儿看货,七七忙走上前去,向徐厚生行礼,道:“徐伯伯,多谢你相助隆昌灶。”

徐厚生微笑着点点头:“开工了没?法事做了吗?”

“已经一切妥当了,多亏了徐伯伯。”

徐厚生轻叹了口气:“也难为了你们林东家,你知不知道,以前他小时候被戚大年抱着来盐场,我们这些老辈子都不敢跟这孩子开玩笑的呢,一逗他他就会气鼓鼓的不理人,逢年过节有时候碰到,给他个红包,也就轻轻鞠一鞠躬算是还礼了。他父亲八面玲珑的一个人,生个儿子这么硬气不过那天他可不一样了,在我家宗祠以孙辈之礼行三跪九叩,以他这么高傲的性子,还真是难得,回去有没有跟你闹别扭?”

怪不得那日静渊身上有那么大的香火味,他爱面子,脸皮薄,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为了自己要这十几根木头,竟然到别姓宗祠磕头叩拜,七七心中惊讶之余,亦终不免震动,神色倒是平静,勉强笑了笑:“既然是徐伯伯家的规矩,我们作为小辈的有求于您,自然得按照您的要求来。”

徐厚生点头道:“你们小辈懂规矩,我们老辈自然更得懂规矩。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的,尽管来找,只要别嫌我老不中用就行了。”

七七面露喜色:“徐伯伯说哪里话,侄女感激不尽”

徐厚生微微一笑,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反而脸上有了一丝惆怅,顿了顿,说道:“你一个妇人家,如今在盐场里做生意,难免会受一些委屈,这一次我也不瞒你,孟老板确实跟我打过招呼,让我不用把木头给你,我猜想他可能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也是体恤你之故,我亦是当父亲的人,我能明白他的苦心,希望你也别跟你爹太过计较,要理解他。”

七七早知道父亲在其中阻拦,因此也并不惊讶,便道:“侄女理会得,徐伯伯放心。”

也不敢太过耽误他的时间,略再说了几句话,便告辞。

走了几步,徐厚生忽然叫住她,七七回头,徐厚生道:“侄女,我看静渊不似以往那般狂戾,老段和我之前的事情,他虽然负点责任,但我相信他也是被迫为之。我们都是商人,明白有时候利益所致,人不能自主。这几年我也想过,其实他为清河也做了不少好事,当年官仓的那把火,虽然都不能放到台面上明说,我们这些老老少少,都受了他的恩惠。如今战事说来就来,清河盐场需要他和阿飞这样的年轻人挺住,你就好好帮帮他。人和人之间没有解不开的恩怨,我和老段从此不会再跟他刻意为难。”

七七心中暖流涌动,朝徐厚生深深一礼:“侄女替静渊多谢了。”

徐厚生摆摆手,长叹一声:“唉,别客气了,生在乱世,大家各自保重,做好本分就行了。”

车子在清河岸边缓缓行驶,七七取出静渊送给她的一个镶嵌着珍珠的小小怀表,轻轻打开,里面嵌着那天他们一起的合影,相片很小,但静渊的笑容却是灿烂的,她轻轻抚摸着相片,他的过去,他并不太完美的童年,正在她的脑海中一点点勾勒出画面。他什么时候真正的快乐过?在乱世里,谁又能真正获得内心的平静和愉悦呢?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雾蒙蒙中,却依稀能见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紫云山修防御工事的士兵和壮丁们散坐在茶铺外头,神情呆滞疲惫,眼睛愣愣地看着道路,而清河,混沌一片,仿佛未知的将来。

行至韭菜嘴,绣坊外头却停着静渊常坐的那辆车,走进去,果然他在里面,坐在里屋,因绣坊里多是女子,为避嫌,他便叫来一个打杂的年轻后生跟他说话。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盐场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可不信。”七七道,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来。

静渊道:“我的效率向来是高的。”

七七想着徐厚生说的话,静渊为自己去磕头下跪,她心中感激,屏退下人,给他重换了一杯热茶,柔声笑道:“林东家是大老板,自然和我们这些小商小贩不一样,林东家辛苦了,为妻给你斟茶了。”

静渊笑着接过茶喝了一口,七七见他眉间隐有忧色,柔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心念一动,“你去了盐务局?出什么事了?”看了一眼外面,见几个绣娘都在埋头做工,她便把门轻轻带着上。

静渊伸出手放在她手上,微笑道:“你现在真是个鬼灵精,我眼珠子一转,你就猜到十之八九。”凝视着七七,爱怜横溢,“真希望我们的安稳日子过得越久越好,不等后天了,明天就带着宝宝去峨眉山吧,郭剑霜告诉我,北方的日本人现在不断滋事,跟他们这场仗,最迟下半年肯定会打起来。趁内陆现在还太平着,我要赶紧还你和女儿一个心愿。”

第二卷 孽海 第二十六章 妒花天气(1)

第二十六章 妒花天气(1)

他说得极是诚恳,七七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容,忍不住伸手紧握着他的手,手指在他掌心的伤口边缘轻轻抚摩,有一刹那,她差一点想说:“要不然把文斓也一起带着。”

可终于还是忍了下去。

静渊察觉她脸色有异,轻声问:“你还有事没弄完?”

“不是,”她摇头,轻轻抬眼,微笑,“我没有事了,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宝宝要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静渊温然一笑,额头上那道浅浅的皱纹似微微变深,七七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只当没有看到,要拉他起来:“你回去吧,我这边还得再盯一会儿。”

“我再坐一会儿,你这里的茶好喝。”静渊坐着不起,反而伸手到她腰上一揽,七七微微一挣,却顺带坐在他腿上,由着他低头在自己唇上飞快一吻。

“你高不高兴?”他在她耳边轻声问。

七七心里一酸,搂着他的脖子点点头,终还是又低声补了一句:“要不晚上我陪你去一趟玉澜堂?”

静渊似有所动,想了想,却摇摇头:“不用了,到时候你帮他买点东西就可以了。”

七七不由得看着静渊,他摸摸她的额发和脸颊,淡然笑道:“等我们回来,接他去晗园住一阵子就好。”

七七便笑了笑。

静渊问:“你一会儿做什么?要不跟我回去收拾东西。”

“今天郭夫人会来看她订的座屏,我等她走了,还得去找一下四哥,他送了我两根楠木救了我的急,我要亲自去道谢。”

静渊皱起眉:“让小武或者老古去不就行了,你如今是有着身子的人,别跑来跑去的。”

七七在他脸上轻轻吻了吻,左颊梨涡浅现:“林东家又在喝干醋了,这怎么得了啊。”

他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柔声问:“胸口还闷不闷?昨天晚上你翻来覆去睡不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软软靠在他的肩头:“只是有些渴,起来喝了水就睡了。怀宝宝的时候我害喜得厉害,又极能吃,吃了又吐。这个孩子还好,至少现在没怎么折腾我。”

静渊默然半晌,轻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我们曾经失去的那一个,七七,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高兴的是如今我总算能好好照顾你和这个孩子,让他平安生下来,让他好好长大。可是我心里却一直很难受,假如时间能回到以前,我……。”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看到她眼中涌上泪珠,他们紧紧拥了一会儿,终还是她把他轻轻一推:“好了,我们再这么腻腻歪歪的,今天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静渊也忍不住笑,跟着她站了起来,仍旧把小桐和小蛮腰叫来叮嘱:“小孙开车要稳当些,小桐要一路扶着,一定要把大*奶给我看好了。”

七七抿嘴笑道:“哎哟,我又不是老太太,现在哪里还用得着人扶?”

小桐笑道:“东家放心,大*奶走到哪里我都看得紧紧的。”

静渊正色道:“有什么闪失,你们就等着拿命来抵吧。”

小蛮腰听到这句话,亦忍不住憨憨地笑了起来,小桐捂着胸口,做出很怕的样子,眼睛里却全是笑意。

等郭夫人过来看了座屏,陪着她说了会儿话,送她出门去,就已经快过了午了,绣坊里给七七煮了粥,备了点细菜,她略吃了几口就饱了,自己也觉得奇怪,怀第一胎的时候拼了命想吃东西却没得吃,如今要什么有什么,反而胃口不好。打算收拾下就去高桐镇找赵四爷,小桐看着外头,雾散的差不多了,日光白晃晃洒在地上,便道:“大*奶,歇息下再去吧,外面太阳毒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