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已经微微隆起,她闭上眼睛把手放在小腹,深呼吸,让自己放松,默念:等孩子生下来,等孩子生下来……。

等孩子生下来,她要彻彻底底想清楚并解决这难堪的关系。

她和静渊的下一次见面,是在差不多半个月后了。

青杠林火腔源盛,运丰号与天海井携手开凿了蕴珍井,尚未完工之时,已经能出火圈灶六十口,瓦斯火极为充裕,不仅如此,蕴珍井下锉到达的盐岩层,直径约八寸,预计完工时深度可以到九百公尺,这样估算下来,至少日产卤水数万担,卤水咸量最重,为十两二钱,不论是数量还是卤水出盐的咸量,当得上是清河第一。天海井与运丰号各占一半股份,又赶上增产加运的好时机,善存欣慰之极,就在工地摆下大宴,邀请所有技师及盐工一同庆祝。

静渊自然要出席,而七七,身为静渊的妻子也自然是要当场的。

她去的时候静渊早就已经到了,见到她,既没有表现得太过热情,也不再出言讥讽,面色甚是温和友善,七七见他这样,也还是尽量表现得和悦。静渊转身走进工棚,从中拿出一个小箱子,交给陪着七七一同前来的小桐,说是给宝宝买的文具和故事书。

小桐忙笑道:“东家好有心小小姐的故事书还真快翻烂了呢。”说着看着七七,“大*奶这几日都没有出门逛逛。”

七七正弯身给自己用平日父亲喝茶的那种杯子倒了杯茶,正要喝,静渊见到,走过去把那杯子拿了,把水往地上一泼:“这杯子是用来给闲杂人喝的,你用我的。”

说着用自己的青花杯子给七七另倒了一杯茶,茶也是他专用的茶壶里泡好的。

七七闻了闻,不是父亲平日喝的那种粗茶,是她爱喝的碧螺春。

小桐见主人夫妇面色都和缓,便识趣地跑到外头去帮着穆掌柜他们张罗。

七七低头喝着水,静渊打量着她,见她脸上丰润了许多,不似往日那般消瘦,腹部微隆,已露出孕相。

她知道他在看她,也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脸上微微一红。

外头工人们都很高兴,酒席摆上,有的已经开始在喝酒了,喝多了就不免有些放肆,嚷嚷着要林东家出来喝酒。

静渊听了只是微笑,对七七道:“外面日头毒,你在这里坐着,我让小桐给你弄吃的过来,那边都是粗人,你就别出来了。”

七七点点头,说:“你少喝一点。”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了许久,终起身出了工棚。

酒肉气一阵阵传来,七七闻着反胃,让小桐挑了几样清淡菜蔬,坐在工棚中多少吃了一点。耳听得工人们不断给两个大东家敬酒,静渊似乎全然不拒,最后还是喝多了,被搀扶着到工棚里休息。

七七忙拧了毛巾给他擦脸,他一把拽住她的手,直往他胸口放去。几个长工在一旁看着直乐,七七窘得脸红到耳根,小桐和穆管家把人给驱散了,留他们两个在棚子里。七七想了想,觉得这样甚是不妥,便叫着小桐让她留下,一面要把手挣脱。

他却只是不放,拼命抓住不放,低声道:“就这一会儿,就陪我一会儿。七七,我不烦你……我真的不烦你。”

她听着,叹了叹气,也就由着他握着手。静渊没有睁开眼睛,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脸色青白,躺了一会儿,却是更加难受起来,俯过身大吐。

善存进来看了,觉得静渊这么捱着不好,皱眉忙让小蛮腰开车把静渊送回晗园去,七七在一旁站着,神情不免有些怔忡。善存道:“他也辛苦了这些日子了,不光守着工地,这段时间存入银行的法币开始贬值,他是两个学校的校董,让戚掌柜带着天海井的会计义务给学校做账,又买了些大米,把法币折成银元存放,学校的经费总算没有了什么大问题 ,一来这些事跟他有关,二来也是念着宝宝在誉才上学,因而才那么上心。你便去陪他一天吧,明天你再回家来便是,我到时候叫老穆去接你。”

七七垂下头,轻声说:‘那我明天再回来。‘

回到晗园,下人们慌忙扶着静渊去卧室躺着,黄嬢去做了醒酒汤给静渊喝了,总算没有再吐。

静渊睡到晚上,醒过来的时候,七七偏在一旁也睡着了,蜷缩着,要跟他保持一段距离一般。

他轻轻把被子牵过去给她盖着,手将她拥住,她睡得很沉,应该是累了,他不愿意叫醒她,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是否又会忍不住要争执,因而只是默默凝注,不论怎样,她现在就在他的身边。

不知道多久,她醒了过来,见他的眼睛与自己距离不到一寸,脸腾地一红。

‘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去,厨房做了吃的。‘静渊道。

她正要答话,却听电话铃声急促响起。

静渊起身去接,拿起了电话,对方说了几句,他听后,脸变得煞白。

‘怎么了?‘七七看着他。

‘我母亲病了。‘他放下电话,匆匆穿衣,‘我要去一趟玉澜堂。‘

七七坐了起来,静渊踌躇着问了一句:‘你跟我一起去吗?‘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梦华痕断(1)

七七本能地抗拒和林夫人见面,听静渊一说,蹙了蹙眉。她眼中的这一丝嫌恶让静渊脸色倏地变冷,他也不再多说,转身打开屋门。

七七也不过是片刻犹豫,见他出门,叫道:“你等我一下。”

静渊略停了停,七七下了床,把外衣披上,匆忙理了理头发,拿起了自己的提包走到静渊身边,道:“我跟你一起去瞧瞧,母亲她是怎么回事?究竟要不要紧?”

静渊沉默了几秒钟,方轻声道:“现在还不知道,只是说昏厥了,大夫已经去了。”

七七道:“希望没什么事。”

静渊看着妻子,脸颊边的肌肉颤了一颤,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其实我最近也并未回去过,只是中午让老戚去把文斓接来一起吃吃饭。”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对于我母亲来说,想来我是个不孝子吧。”

他这话里并没有什么责备之意,只是说来怅然,七七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闻到他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想着今日中午他为父亲也挡了不少酒,即便他对孟家有多少暗藏的不满与仇怨,碍着她,总归还是把这女婿的本分做得足了。倒是自己,两年多来,因为心知林夫人对己怀有深深的敌意,她一直防备甚深,身为林家名义上的主妇,几乎未曾再管过玉澜堂的家事,只是逢年过节最忙的时候去帮着料理下,而且还总是遇到事端,比如锦蓉的流产。一个媳妇的本分事,所谓孝敬婆母,她自问,她并不称职。

防备是一回事,反感是一回事,于情于理,婆婆如今生了病,在丈夫面前,自己这个做妻子和做媳妇的,怎能置之不理?

跟着静渊下了楼去,静渊对佣人们大概说了说,小蛮腰忙跑去开车,黄嬢捧上两碗粥,对静渊道:“东家,再怎么着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先垫垫肚子吧,您跟大*奶晚饭还没有吃呢,再说大*奶的身子也不能饿肚子啊。”

静渊嗯了一声,接过粥先递给七七:“慢慢喝。”

七七把粥碗接过,吹了吹,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静渊拿了另一碗,喝到半途,也许是因为心思焦急,呛了一口,拿毛巾擦了擦嘴,剩下的半碗也就那么放着不喝了。

七七知道他心烦意乱,把碗一放,立刻道:“走吧。”

静渊凝视着她的眼睛,待两人出了客厅,行至通往大门的花园小径,他拉着她的手,轻声道:“谢谢你。”

玉兰花灯莹莹生光,花香隐隐,安静的夏夜里隐藏着萌动的不安。汽车驶出大铁门,车灯的光束穿透黑暗,路旁的桉树和榕树投下暗色的高大的身影。

一路上,七七心中忐忑,总有丝不对劲的感觉,至于哪里不对劲,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静渊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让她靠在他肩上,她与他冷战多日,虽知道两个人心结并未解开,但此时情况特殊,也不好跟他犟着来,只好顺着他的心意。

额头上有温柔的触感,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柔声道:“七七,有你在我才安心……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他的手很凉,掌心微微汗湿,她的手安静地放在他的手中,这安静中有多少无可奈何,汽车微微颠簸,他将她的手握紧,车轮碾过路上的石子,沙沙作响,寂静的夜中,杜鹃在轻吟。

老夫人忽然晕厥,吓坏了玉澜堂的下人们,黄管家低眉垂眼,神情肃穆,细致周到地安排着所有的事情,招呼大夫,端茶送水,打听病情,嘱咐下人不要发出噪音打扰夫人。

静渊和七七赶到后,锦蓉正搂着文斓守在林夫人厢房内,神情焦急,见他们来了,锦蓉立刻站起来,先是拉着七七的手:“你先坐着,别累着了。”

若不是之前有欧阳家在湖心公园设下圈套之事,锦蓉如此热情体贴,七七好歹也会跟她客套两句,此时却只是淡淡地抽出手,也不坐下,把目光移向别处。文斓坐在一根方凳上,垂着头,神情极是郁闷,只是在大人们说话的间隙,悄悄抬眼看了看七七。

对于七七的冷淡,锦蓉根本不以为意,抽抽鼻子,对静渊大概说了下林夫人的情况。

林夫人是在晚饭后昏倒的,本还一直好好的,和锦蓉在园子里还散了散步,瞧着花工给她心爱的绣球花浇水,无奈天刚黑,走了一会儿突然嚷着胸口闷,锦蓉忙将她扶到房间里,刚一踏进屋子,林夫人斜斜地就往地上倒去。锦蓉吓得六神无主,忙叫来下人,将老太太扶到床上躺着,林夫人初时还能说几句话,叮嘱:“不要告诉静官儿,莫要让他担心,他今天盐场有事,别给他添乱。”

瞧着她气色越来越不好,锦蓉焦急万分,方给晗园打了个电话去。

锦蓉头发散乱,脸色苍白,想是为婆婆忙得晕头转向了一番,她哽哽咽咽地说着,静渊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睛里闪闪发光,快步走到母亲身旁,跪下来,捧着母亲垂在床沿的一只手,转头皱着眉问:“大夫呢?大夫怎么说?”

黄管家正给七七端了一张舒服的椅子,听静渊问,忙回答道:“大夫在隔壁屋子里写方子,说夫人目前无甚大恙,但要好生将养,瞧今日的情形,有点像是风邪之症的前兆,要万分小心。”

风邪,就是中风。静渊听了,脸色刷的变得惨白,道:“把大夫叫过来。”

黄管家连忙应了,但还是对七七道:“大*奶,您先坐着。”说着转身快步出去。

七七只是把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并未坐下。

静渊紧紧握着母亲的手,颤声道:“母亲,你醒一醒,儿子回来了,你不要吓我,是儿子不孝没能照看好母亲,母亲醒醒,求母亲醒一醒”

锦蓉泪如泉涌,走过去跟着跪下,手扑在林夫人的腿上,哭道:“母亲呀您听见静渊叫您了吗?锦蓉知道您一直想着他念着他,您睁开眼瞧一瞧,静渊回来了,他和姐姐都回来看你了”

七七在一旁听得浑身起了鸡皮,坐立不安。既为静渊难过,又为锦蓉觉得难堪尴尬。但想着她与林夫人朝夕相处,她这分悲恸估计确实是发自内心真情流露,可这一番哭诉,却又似在暗自影射正是自己让静渊做了不孝之事,她心中确实也有份愧意,因而也慢慢走到床边,关切地看着林夫人。

林夫人眼睛半睁半闭,微露出的一缝眼光,浑无往日的凛厉,满头白发苍然,散在枕边,憔悴无比。许久未曾与她见面了,看到林夫人这样,七七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那大夫是林家这几年常聘的一位老中医,在清河也是出了名的好医手,姓王。由黄管家带了进来,向静渊和七七深深一礼:“东家,大*奶。”

“你说我母亲是风邪前兆,那么如何调养?可有什么药可以根治?”静渊眼光凛凛,急切地问。

王大夫道:“老夫人心力交瘁,身体近年来日渐衰弱,加上近日天气炎热,心火肝火夹攻,邪风入侵,难免发作。如今得一面安心静养,调理心情,尽量让老人家过得舒心愉快一些,另外每日服用我们聚安堂专门的方子,一日三次,服用一个月,应当可以起到防范的作用。东家也不必太过忧心。不过……”王大夫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气。

静渊俊眉紧蹙:“不过怎么?”

王大夫垂首道:“这个方子需要二十三味中药,从年初到现在川内旱多雨少,可能短时间有些药材不一定配得齐。”

静渊厉声道:“缺什么药你立刻给我写下来,明日一大早我去想办法。便是我们四川买不到,还有云南和贵州,我不信就这几味药材,我林静渊弄不到手。”

王大夫忙笑道:“是,是,东家也不用太着急,如今我先另开了一个方子,也是主治风邪的老方子了,让老夫人先吃着这个也无妨,聚安堂和东家一面另想办法凑齐药材就是了。”

“老黄,还不赶紧跟王大夫抓药去”静渊两道目光落到黄管家身上。

“是”黄管家忙带着王大夫出了厢房。

林夫人悠悠醒转,见静渊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目光里焦急万分。她长叹了一口气,抬起眼,见七七也站在一旁,林夫人涩然苦笑:“不容易啊,如今你们两个,算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静渊两道泪水流下:“母亲,别这么说,是儿子不孝。”

七七上前两步,向林夫人屈膝行了一礼:“母亲……”

林夫人打量了一下七七,痛心道:“若不是那天文斓说漏了嘴,我就一直被你们夫妇俩瞒在鼓里。你有了身孕,却瞒着玉澜堂,是把我当作母亲吗?至衡,我可受不起你这么称呼啊。”说着老泪纵横。

七七脸色苍白,垂下了头。

不论静渊如何安慰,林夫人之后不发一言,只是流泪,后来瞧着锦蓉在一旁哭泣,她叹了口气:“锦蓉,好孩子,我知道你为我忙了一晚上了,你去休息吧,文斓也累了,你带着他回屋去。”

锦蓉摇头哽咽道:“我陪着母亲。”

林夫人提了口气道:“听话回屋去”

锦蓉不敢违逆,带着文斓出去了,文斓回过头瞧了一眼七七,七七看到,对他轻轻笑了笑,他如被针刺到,慌忙回头。

七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想干脆跟静渊说自己先回避,明日再来,林夫人忽然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晚上不要折腾,如果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婆婆,便在玉澜堂住下,一天也好,两天也好,总要让我再享享天伦之乐,我与我这个儿子见面不容易,跟你见面也不容易。你便遂了我这个心愿。”

说着闭上眼睛,泪水长流。

静渊回过头看着七七,通红的眼睛里,流露出执拗的哀求。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梦华痕断(2)

七七僵直地站着,静渊的眼光如此急切地追过来,林夫人又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面对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面对这样一个局面,她有何选择?往后退了两步,缓缓坐在黄管家给她搬来的椅子上,低声道:“我留下……我……我留下陪着你和母亲。”

静渊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旋即转头,含泪微笑看着母亲,给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柔声道:“母亲,你好好休息,我们都在这儿陪着你。”

林夫人点点头,有气无力地道:“你也别太累着,至衡怀着孩子,也别让她坐太晚。我是瞧着你们在,我就安心了。”

静渊道:“儿子对不住母亲,这段时间一直太过忙碌,没有能回来看看。”

林夫人无力地摇摇头:“我最心疼你的就是你这拼命认真的劲儿,跟你爹爹一模一样。盐场的事情自来比家事重要,身为东场的大东家,理当如此,母亲不怪你。只是……唉……”她又朝七七看了一眼,“只是……我知道以前在有些事情上你和我看法不同,因而心里有了些嫌隙,如今为娘也甚是后悔,我老了,什么仇啊怨啊如今都看得淡了,想趁着自己还有着几口气,好好享享儿孙之福。之前的一切,儿子你就担待些,别跟我计较,好不好?”说着哽咽起来。

静渊伸手,轻轻给母亲将被泪水粘连在脸颊上的白发轻轻拂开,给她掖了掖被子,含泪道:“母亲再别说这样的话,儿子知错了,从此再不会伤母亲的心。七七……”他犹豫了一下,顿了顿,还是接着说下去:“儿子也何尝不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过下去,七七自来懂事讲礼,她必也是和儿子一般的想法。”

七七听了,只觉得心口如压重物,让她呼吸不能,手紧紧捏着衣襟,一言不发。听得脚步声响,黄管家在外头悄声道:“东家,药已经拿回来了,现在已经开始熬了,明日清早就可以给夫人服用了。”

静渊坐在床沿嗯了一声,问道:“那王大夫说的另一个方子,可是果真凑不齐?”

黄管家走了进来,道:“还差土黄芩、剪秋萝两味,我已经跟戚掌柜说了,让他想办法着人去找找,聚安堂那边也说立刻会去找。”又道:“王大夫说,夫人先吃着目前这一剂方子,也还是可以的。”

静渊皱眉道:“母亲的身体如今是第一大事,不能凑合着用药。一定要尽快寻到那两味药材,天海井也常有人去云南楚雄和昭通两地,明天我去我们的运盐号再张罗下这件事。”

黄管家道:“是。”

见七七坐在一旁,神色有些萎靡,便道:“东家,要不我先将大*奶送回晗园?”

静渊脸色阴沉下来:“七七如今哪里能这么折腾?你快去收拾房间,她今夜就在玉澜堂过夜。”

黄管家心里突的一跳,不由得朝七七看了一眼,她眼中露出一丝无奈,对他极轻的点了点头。

林夫人挣扎着道:“不用收拾……我那佛堂旁边的屋子,原是我睡午觉的地方,每天都有人打扫的,也凉快清爽,被褥子也都是刚换的新的,至衡可以先在那儿住一晚上,赶明儿让下人们把你们原来的卧室给收拾出来。”

七七嘴唇一动,想了想,还是把口中立刻要说出的拒绝之词收了回去。

静渊也是俊眉微蹙,听母亲这意思,似乎想让七七自此就搬回玉澜堂,他心中也不是没有防备,只是碍于母亲如今这样,不敢马上反对,只随口应了,道:“明日再说吧,母亲你快些休息,已经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慢慢商量。”

林夫人点点头,合上了双目。静渊恭顺地看着母亲入睡,七七默默无语坐在一旁,不一会儿,孕期的倦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以手支额,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朦胧中自己身子一轻,闻到熟悉的香根草的气息,是静渊身上惯有的味道,恍惚中睁开眼,见他正抱着自己在走廊上走着,佛堂里淡淡的檀香袭来,门吱呀一声响,他抱着她走进里屋,将她放置榻上。

“我睡着了,对不起。”七七揉了揉眼睛。

“没事,母亲已经睡着了。”静渊温柔地看着她,一盏台灯柔柔发着光亮,衬着他苍白憔悴的脸色,他脱了外衣,躺到她身边来,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伸到半途,七七微微缩了缩,犹豫了一下,还是任由他将自己搂着。

忽然眼前一黑,他将灯绳一拉,黑暗中凝视了她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脸颊,七七只做不觉,装着睡着,忽然唇上一热,是静渊吻了上来,肆虐席卷如狂风骤雨般,一面吻着她,一面索性将手探入她的衣内,揉捏着她柔软的胸脯,炙热的欲/望如火贲张,紧紧贴在她身上,再也遏制不住,用力将她的衣服褪下,七七心中惊恐,也有一丝反感,强打起精神不住躲避,喘气道:“不要这样”

“我不会伤着孩子,我只是太想你了……”他的嘴唇紧靠在她脖颈上,声音痛苦至极,火热的手一路往下,要分开她的双腿,七七惊惧不已,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用力推开,伸手将衣服紧紧拽拢,双腿并起,将脊背牢牢靠在墙上。

静渊一腔压抑已久的yu火被她生生浇熄,心中愤懑不已,却又不好发作,呼吸急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一会儿作声不得。

七七微微有些过意不去,黑暗中见他眼睛闪闪发亮,她轻声道:“我只是心里有些别扭,许久都没有在玉澜堂住过,我不想……”

过了好一会儿,听见他淡淡地道:“没关系,你今天也累了,睡吧。”

七七嗯了一声,静渊又道:“我不会再碰你了,你睡过来些,不要让背贴着墙,太凉了。”

七七只好略朝他移了一点,手依旧攥着衣襟,静渊果真不再有什么动静,她暗暗松了口气,忽然想起林夫人的话,见静渊眼睛依旧睁着,她便小心翼翼试探着道:“静渊……母亲刚才说的那些话……她说要我搬回……”

“我知道,”他打断她,语气里有丝不耐,“放心吧,你明天想回娘家就回去,我刚才只是不想让母亲休息不好,因而才没有拒绝。”

七七松了口气,忙道:“我会经常过来看她的,明天我回家跟爹爹妈妈说一声,让他们也过来看看母亲。”

静渊不再说话,呼吸却又渐渐急促起来。七七不想和他再发生什么争执,便往里头又靠了靠,闭上了眼睛,耳听得他似乎冷冷地说了一句:“回家……原来在你心中,我林家从来不是你的家。”

她实在太过疲乏,不想和他在字面上较劲,因而只做不闻,睡意渐渐袭来,朦胧中似觉察到他将她攥着衣襟的手拿了开,将她的头微微抬起,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拢紧了被子,让两个人紧紧依偎。

她实在太困,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股奇异的刺鼻的香味,越来越浓,让七七猛然惊醒。

静渊已然不在身边,却有另一个人正坐在床前。

她一见之下,眼睛倏地睁大,一身冷汗冒了出来。

林夫人,白发肃然,眼神凌厉无比,正拄着拐棍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七七猛然坐起:“母亲……你怎么在这里?静渊呢?”

林夫人的手在自己的拐棍上摸来抚去,悠悠道:“哦,静官儿去重滩了,吩咐人去给我找缺的药材。他去得早,是小孙开车送去的,他一走,我方想起我这乖儿子连早饭还没吃呢,便让黄管家给他送饭去,等中午差不多时候一起回来。至于其他跟你家相熟的下人,我也给他们派了些活儿,到外头去做了。”瞟了七七一眼,微笑道:“你还累吧?累就再躺一会儿。我陪你说说话。”

“不用了,”七七不动声色,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对林夫人道,“母亲,你还病着,我扶你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