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见云飞峋认认真真苦思冥想的墨香,噗嗤笑了出来,“笨蛋,这问题你未想到点子上,你再好好想象,诗语去崔府的真正原因。”

“难道不是亲管家为报崔鹏毅的救命之恩?”云飞峋是个聪明人,但也是个普通男人,有着男人固有的粗线条。

“当然,有一部分,却不是全部。”涟漪道。

既然苏涟漪这么说了,云飞峋认为其中定大有文章。他放下筷子,更为努力地思索,突然面色大变,“难道…!?”

涟漪兴奋地点头,“难道什么,你能猜到吗?”

飞峋面色越来越不好,从铁青到发紫,深邃的双眸也更为狠厉,“难道秦诗语发现了崔府的秘密?或是说,秦诗语背后另有高人指使?若是这样,绝不能留她。”

“…”苏涟漪无语,在其宽厚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笨蛋,诗语从前是伺候太后左右的,后来被初萤引荐到我们家,她身后能有什么高人?笨蛋,笨蛋,说你笨蛋绝不会聪明一分,难道你就没发现,诗语和崔鹏毅,男未婚女未嫁且年纪相仿吗?”

云飞峋愣住了,这个…他真未想过。可以说,他脑子里除了自家娇妻,绝无半丝儿女情长。

“崔府为影魂卫所在地,但诗语却一再前去,虽现在还没暴露出什么,但早晚会暴露。至于诗语,我已经屡次命其不要前去,但诗语也是个倔脾气,非认为崔大人可怜无人照顾,此外,崔府又是一个来者不拒的定位,那用什么办法来拒绝诗语的到来?”苏涟漪耐心为云飞峋讲,“诗语是个聪明人,若我的命令太过针对性,搞不好她真会追根问底,那后果更是难以想象。”

秦诗语是苏涟漪的人,所以关于秦诗语,云飞峋从不多嘴插手,“涟漪,我都听你的。”

涟漪点头,“如今我能想到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直接将秦诗语调离京城,离京城远越好,令她再也回不来,也就死了那份心。另一个,则是让崔大人成家,他如今已三十有七,是京城上下最出名的光棍,加之有官职在身,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权衡左右,我倒有个主意。”

“你说。”飞峋道。

涟漪狡黠一笑,“男未婚女未嫁,崔鹏毅效忠皇上,而秦诗语却是太后的人,说到底也是一家人,还不如把他们凑成一对,你看如何。”

云飞峋眉头皱起,“既然涟漪提出了,一定有你的道理,我一切都听你的。”

苏涟漪翻了白眼,“喂喂,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嘴里这么说着,其实心里甜甜的。

飞峋笑了,咧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便不需要主见。”

苏涟漪知道,云飞峋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他只是太过疼爱自己罢了。

将头靠在飞峋的肩上,苏涟漪看着门外的夜色,将脑海深处今日所发生的那些烦心事摒除,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优先时光。

“你在想什么?”云飞峋饭并未吃完,但也没心思吃了,伸手环在涟漪腰上,将爱妻揽入怀中,“涟漪,我的心里只有你,你知道吗?”不习惯说情话的他,如今说出,差点咬了舌头。

涟漪噗嗤一笑,“当然知道,我也一样,只喜欢你、爱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

听这话,云飞峋有些不高兴,“什么叫你保护我?我是男子,明明应该我来保护你。”

涟漪点着头,傻笑着,“是啊,是啊,你保护我,你是男子汉、大英雄,还不行?”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却再次将下午的事反复思索。最终决定,这件事便不告诉任何人了,由她自己来办。虽然她对云忠孝和云飞扬没什么感情,但为了飞峋,这件事,她担下了。

虽然苏涟漪未说话,但云飞峋却总觉得涟漪下了什么决心,心中惶惶不安,“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有心事?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涟漪抬起头,在飞峋的下巴上亲了一下,“知道了,我们一起面对。其实也没什么心事了,只是越想越觉得崔鹏毅和诗语两人是绝配,明日你见到崔大人时,旁敲侧击的问问他有没有成家的愿望好吗?”

云飞峋皱起眉,“这样…真的行吗?”

涟漪笑着点头,“放心好了,一定行。虽然诗语从前有过一段不幸的婚姻,但如果两人真的有缘,我定然为其准备丰厚的嫁妆,这些嫁妆也足可以弥补她的过去。”不是她看不起乱国的婚姻,实在是风气如此。

云飞峋很少接触这些情情爱爱之事,更没当过红娘,有些犹豫,“你说的只是其一,我最犹豫之处是崔鹏毅的身份,他的身份实在特殊。”

涟漪挣扎着坐起身来,一脸严肃,“就是因为特殊,所以他未来妻子才应该千挑万选。我不管,我交代你的事,你不做也得做,听到了吗?”

飞峋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想到明日见到崔鹏毅,两人不谈公事、不谈任务,而去问人家喜不喜欢自己管家,一个头两个大。但妻命难为,最后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知道了,明日我问去就是。”

“真乖,我们家的飞峋。”一边说着,一边搂着飞峋猛亲。

谁能想打,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一介猛男云飞峋在家被人当成娃娃一般的又抱又亲?这一画面看起来十分突兀又奇怪,但事主却早已习惯、乐在其中。

云飞峋是否按照苏涟漪的交代而去询问崔鹏毅的意思?答案是肯定的,试想妻奴云飞峋怎么违逆娇妻的命令?

那崔鹏毅又是如何回答的?答案是尴尬的。

那一日,早朝过后的午间休息时,云飞峋讲崔鹏毅扭扭捏捏地叫到一处无人的休息室,飞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做了一件平生嫌少做的羞耻事,而崔鹏毅却严正以待,以为首领大人又要吩咐下什么重要的任务。

当崔鹏毅听到云飞峋的问题后,目瞪口呆,本一张黝黑的脸被震惊得铁青铁青的,直觉以为首领大人在试探其忠诚,立刻起誓,定会为皇上效忠一生。

后来经过云飞峋别扭又蹩脚的解释,崔鹏毅才明白过来,本来铁青的脸又是白一阵红一阵。

云飞峋是个粗线条,崔鹏毅的线条更粗,可以说在这件事前从未考虑过自己娶妻,加之身份使然,也由不得他随意娶妻。因皇帝登基后政权不稳,他的任务量巨大,最终也将娶妻一事抛于脑后,如今虽三十好几,但青涩的却如同不更事的少年郎一般。

当飞峋将涟漪交代的问题问完,顿时如释重负,气氛太过尴尬,两人便转了话题说了其他。

崔鹏毅和云飞峋两人如何交涉自是不说,只表云府。

这一日清早,飞峋出府入宫早朝,苏涟漪便也出府乘着马车去了公主府。

还有十日便是云飞扬和拓跋月大婚的日子,随着时间的临近,苏涟漪越来越担心。虽然夏初萤一再表示自己已不喜欢云飞扬,但她仍忍不住担心。最终,近一段日子,涟漪日日跑来陪伴初萤,若不是云飞峋表示出强烈抗议,苏涟漪非久住在公主府不可。

公主府。

丫鬟来禀,涟漪郡主到。

用过早膳的夏初萤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可奈何。

她本对这十日后的大婚不甚在意,但没人相信。无论是兄长还是母后,这几日隔三差五赏下宝物,有事没事便派下皇家御用戏班,更是责令伶人连夜编排新剧,只为了分散她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早已不痛苦。

云飞扬迎娶已不是一次两次,更不是三次四次,也不是五次六次,到底多少次,她早已记不清了,正如她数不清将军府后院有多少姬妾一般。她不数,也不想数。

如果每一次迎娶都会痛的话,如今她早已痛得麻木了。从前屡屡心痛,如今却丝毫不痛,为何?早已心死。

为何太后、皇上对这一次云飞扬迎娶最为担忧,只因他们认为从前那么十几次、几十次都是纳妾,初萤不会放在心上,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娶妻与纳妾所承担之痛是相同的,因无论对方是何身份,都不想与之分享心爱之人罢了。

只不过夏初萤没想到的是,最终连自己的好姐妹、知己苏涟漪也不相信她,只以为她强装的坚强。罢了罢了,这些人愿意怎么想都随他们了,反正再过十几日,一切就都结束了。

苏涟漪忧心匆匆,但当即将进入初萤所住的院子时候,一扫面上的忧郁,兴高采烈。“初萤我来了,今日有件大事需要找你参谋。”

初萤挑眉,心中感动,但也忍不住纳闷。涟漪为了分散她的痛苦与注意力,日日都要想出一个有趣的点子,可谓绞尽脑汁,就不知,今日鬼机灵的涟漪又整出了什么好玩的事。

夏初萤自嘲地想,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哦?大事?什么大事?”初萤也装出十分惊讶期待的样子。

涟漪神秘一笑,“喜事,大喜事。”说着,已入了院子,拉起初萤的手,两人并肩进到房内。“我来,是有件事你托办。”涟漪笑眯眯的,眼神中虽带着笑,但更多的是观察,盯着初萤的一举一动,判断初萤心中所想。

初萤只假装看不到,“需要我办事?办什么事?”也是一番兴致勃勃。

涟漪被初萤塞到了一只垫着软绵绵厚垫子的太师椅,而初萤自己则是坐在太师椅旁的小凳,睁着一双晶晶亮的眼睛,等待着这天大的喜事。

“我帮诗语物色了一门亲事,却不知可不可行,所以找你来商量下。”涟漪道,心中对秦诗语与崔鹏毅两人默默表达了歉意,为了让初萤能顺利度过这一段尴尬的日子,他们两人便成了未来初萤打发时间的牺牲品。

不得不说,苏涟漪提出的问题,夏初萤真没想到,这一次真是完全被吸引了兴趣。“别卖关子,快说,为秦诗语物色的是哪家的男子。”

见初萤的反应,涟漪很满意,“你知道御史崔鹏毅吧?你觉得那个人如何?”

初萤一愣,秀眉皱起,“那个人啊…”有些担心。

涟漪道,“我知道,崔御史在外的名声确实不好,不会理财,家中又无人持家,如同散财童子一般将所赚钱财都送了出去,就连皇上赐下的宅子都成了流浪汉乞丐的收容站,足足败家子一枚,但看事情却不能只看一面。首先,崔御史为人正直、是国之栋梁,其次,他官位不低却绝不花天酒地,更不会妻妾成群。而反之,诗语善于理财持家,又痛恨男子三心二意,你不觉得两人正是天造一对吗?”

初萤一听,也觉得十分有理,“想法确实不错,但…两人的差距略大。崔御史虽出身平民又是孤儿,但为却考取了功名,而诗语虽在母后面前得宠,却从前嫁过人。当然,这些也不是无法解决,最重要的是两人心意。”

秦诗语虽嫁过人,但崔鹏毅那恶名昭彰,谁敢嫁?两人的差距也并非无法调和。

涟漪见初萤对此事十分上心,也终于放下心来,笑道,“诗语方面应该没问题,若我眼光没错,八九不离十,诗语对崔御史十分上心。而崔御史方面,那老单身汉一心效忠皇上,从未想过解决个人问题,我觉得对于这种年纪虽大但情窦未开之人,也不算难事。感情都可以培养,诗语勤劳能干,即便是快石头都能捂热了,何况是这么个大活人。”

夏初萤虽觉得苏涟漪为了帮自己找事做,有些多此一举,不过想想,秦诗语确实已经三十有六,不能在拖了,再拖下去,怕真是要孤老终身了。“恩,凭条件,我觉得也行。”

涟漪心中再次暗暗对当事人两人道了个歉,然后道,“这么办,我们找秦诗语聊一聊,剩下的就靠你了。”

“靠我?我…我能怎么办?”夏初萤一头雾水,心道,涟漪也实在太过新人她了吧。

涟漪狡黠一笑,“简单,你去请求皇上赐婚,大婚之日就设在十日之后,我们两人去当主婚人,如何?”

说到这,初萤一下子明白了苏涟漪的意思,苦笑着点了点头,“你呀你呀,好吧,就依你的。”

随后,两人齐齐到了云府,将正准备溜出门去崔府的秦诗语堵了正着。

可怜的秦诗语,先是因玩忽职守被发现而面红耳赤,随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亲事弄得面红心跳。虽然害羞,但秦诗语毕竟是过来人,有些事想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前并未争取,只因自认配不上崔鹏毅,但如今有两位贵人撑腰,说不心动,是假的。

“这…这个能行吗?承蒙两位主子抬爱,奴婢虽脱了奴籍,但到底也是嫁过人的,崔御史却是身居要职前途无量,奴婢这是…不自量力啊。”秦诗语很是自卑,低着头,苦笑着。

苏涟漪白了秦诗语一眼,“什么叫不自量力?我也是出身平民,而飞峋出身官宦,当时我嫁给飞峋时不知道多少人暗讽我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如今呢?还有人敢说我是麻雀吗?”

秦诗语无奈,“郡主您真是说笑了,您是万众瞩目的奇女子,奴婢如何与您比?”

夏初萤忍不住道,“关于这身份,你便别担心了,这件事由我与涟漪张罗,自是当你靠山。等你大婚之日,嫁妆不会少你,只不过涟漪希望你十日后完婚,排场方面可能就不会太过铺张。”

“十日后?”秦诗语愣了一下,而后看向苏涟漪,见其眼中带着内疚,也明白了其意。恭恭敬敬走到两人身前,跪地,磕头。“奴婢感谢两位主子,两位主子的大恩大德奴婢一生难以回报,若有来世,仍愿成为主子们的奴婢,做牛做马伺候主子。”无论郡主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仍旧感谢两人,圆了她这遥不可及的梦想。

三人又说了很多,之后秦诗语退了下去,屋内只有苏涟漪和夏初萤两人。

初萤担忧地看着门外秦诗语离去的身影,不安道,“涟漪,我们此举是不是太过仓促,八字没一撇就来告知诗语,我能看出,诗语真是对崔御史有心,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崔御史不同意这桩婚事,可如何是好?”

涟漪诡异地笑了笑,“让崔御史同意这桩婚事实在太简单了,只要你入宫去请求皇上赐婚。”

初萤仍然不解,“我入宫请皇兄赐婚,这倒不是难事,但皇兄能同意吗?就算是皇兄同意了,崔御史又能同意吗?皇兄虽贵为皇帝,但勉强臣子之事,还是很难办的。”

涟漪端过一盘点心,吃了一小块,“首先,皇上会同意,因为皇上那么宠爱你。”

初萤认同地缓缓点了点头,皇兄自是她,却也不是无法无天的宠,但这一次,皇上定会同意她的请求。为何同意,与其说是宠爱她,还不如说是亏欠她。云飞扬的拓跋月的婚事,无论是皇兄还是母后,都认为对她亏欠,虽然她自己不认为亏欠什么。

“其次,只要皇上下令,崔御史便定然会同意,崔御史效忠皇上之心,是你所想象不到的。”崔鹏毅表面身为御史,实则为皇上的暗卫,而成为暗卫之人自是有无比效忠之心。

众所周知,崔鹏毅出身为一名孤儿,受益于皇后崔家,所以以崔为姓,但这些都是对外的信息。能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被皇上无比信任,苏涟漪深深怀疑,崔鹏毅是儿时便被太后一派培养,至于崔家之事,为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堵悠悠之口,串通一下不为难事。

当然,这些都是苏涟漪的怀疑,未得到证实,却又不想去证实。知道的越多,在泥潭中便陷入越深,若能成为局外人,苏涟漪巴不得自己能成为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夏初萤不知暗卫之事,也自然想象不到崔鹏毅对皇上的效忠程度,不过她知道涟漪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想来也八九不离十。

苏涟漪见夏初萤一双大眼中闪闪发光,猜想这件事可算是分散了初萤的注意力,最起码减少了云飞扬与拓跋月婚事所带来的痛苦和烦躁,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夏初萤见苏涟漪那松口气的模样,强忍着不笑出声,不过心中却是暖暖的。整个京城所关注的都是十日后的和亲大婚,此时真正为自己忧虑心痛的,除了母后,便是苏涟漪了。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转眼一夜过去,清晨到来。

距离和亲大婚还有九日。

今日是非朝日,群臣不用早朝,有了一些闲暇时间。

清早,公主府外有一些人马到来,为首之人骑着骏马,容貌俊美,器宇轩昂,一身得体的湖蓝丝质衣袍将其身材更显修长。当到公主府外翻身下马时,那人双眼迸发光亮,摁耐不住喜悦。

几人来得正巧,正是公主府门打开之时,也不知是真的巧合,还是那人摸清了公主府的规矩,按时到来。

下人打开府门一抬头,看见那人,立刻跪地磕头,“奴才见过驸马,驸马吉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云飞扬。

一旁正好有贴身伺候夏初萤的嬷嬷路过,见到云飞扬也是

云飞扬态度温和。“恩,起来吧,公主起身了吗?”

“回驸马,公主殿下正用早膳。”下人道。

云飞扬点了点头,将马缰绳递给身后的随从,自己则是撩袍大步入了公主府。“来人,带路。”

“是。”一旁有丫鬟上前,为云飞扬引路,向夏初萤用膳的膳堂而去。

膳堂,初萤正与熙瞳用早膳,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并未规规矩矩食不言寝不语,相反,一边吃饭一边聊得开心。而聊天内容,不外乎先生教了什么,中午想吃什么,晚上准备玩什么等等。不像母子,倒好像是姐弟一般。

这都是苏涟漪向初萤灌输的现代教育理念,初萤外表本就稚嫩可爱,此时活泼得更如少女。

随着门外丫鬟高声通禀,夏初萤的笑容顿了下,但立刻又恢复了自然。“熙瞳,你看谁来了?”

云飞扬入内,将室外一阵清香带入膳堂。

云熙瞳是个乖孩子,才三岁大,自是不了解大人之间的矛盾,见自己的父亲来了,立刻放下筷子,笨拙地跳下椅子,给父亲请安。

温馨的清晨,金色暖阳撒向房内,房内饭香袭人,而桌旁坐的是温顺娇美的妻与伶俐可爱的子,这一画面,没人男人不为之动容,包括云飞扬。

此时此刻的云飞扬竟觉得自己将军府污浊拥挤,远不如公主府这般清净温馨。

他对夏初萤的感觉很复杂,最开始认识时并不觉得金玉公主有什么异人之处,但自从皇上登基、初萤从岳望县归来,他只觉得自己逐渐被其吸引,时不时想她念她,竟有种感觉是离不开她。

飞峋单膝跪地,笑着张开双臂迎接儿子的扑怀。

熙瞳很聪明,小小的年纪便能看懂大人的脸色。熙瞳又很天真,见父亲热情待他,他也是喜出望外。

两父子抱在一起,场面温馨又感人。

飞扬也学着初萤的模样,耐心问熙瞳在吃什么、喜欢吃什么,熙瞳一一回答,而云飞扬好像不忍心放手一般,将熙瞳在天上扔了又扔、甩了又甩,将一旁伺候的嬷嬷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而熙瞳却兴奋地尖叫,平静的膳堂好似被火烧了一般热闹。

夏初萤就这么带着淡淡的笑,静静观看这一幕,外人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玩了好一阵,云飞扬见熙瞳笑得满脸涨红,怕其吃不消,便停了下来。熙瞳从前只听祖母时常提起父亲以及父亲的本领,却很少接触只是怀着又亲又惧的心情远远看着父亲,今日竟被父亲拥抱玩耍,自是格外高兴,更是舍不得松手。

一双小手用尽吃奶的力气拽着云飞扬的衣服,飞扬无奈,便抱着儿子坐在了之前熙瞳的位置上。

“抱歉,打扰你们用早膳了。”云飞扬见夏初萤未动筷,静静坐在桌旁,面前小碗中的粥只用了一半,小碟中菜也只用了一两口,发现自己行为的唐突。

初萤淡淡道,“没有,你用过早膳了吗?”

“没。”飞扬道,其实他早晨是吃过的,但在这温馨的膳堂,却还想在用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

初萤侧过头,对一旁丫鬟吩咐了下,丫鬟立刻重新搬来椅子,送上干净碗筷等等。

即便是接收到了自己娘亲眼神的威胁,熙瞳仍旧不肯从云飞扬身上下来,就窝在云飞扬的怀中,贪恋久违的父爱。

飞扬低着头看着熙瞳水汪汪即几乎要落泪的大眼,心中一阵内疚,这几年,他不仅对初萤亏欠,对自己儿子也是亏欠太多。

“我会补偿你们的。”没头没尾,云飞扬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也不知这句话是对夏初萤说的,还是云熙瞳说的。

初萤微笑着,只当没听见,“还有九日就是大婚了,东西可都准备好?这一阵子,母亲怕是很忙吧?”

云飞扬不想提这大婚,总觉得这大婚提出,便玷污了美好的膳堂一般。

初萤好像看不出他的反感,继续道,“若是纳妾,大婚之事便应有我张罗,但进门的是平妻,我没资格操办,便只能辛苦母亲了…”

“够了!”云飞扬一反刚刚的温和,低吼了一声。还在撒娇的熙瞳浑身一激灵,撒娇的动作戛然而止。云飞扬发现怀中熙瞳的异样,手忙脚乱的安抚,“熙瞳别怕,爹和娘闹着玩呢,别怕。”第一次哄孩子,不知从何下手,又怕力气重了,将小娃捏坏。

初萤垂着眼,嘴角却是笑得。

熙瞳被哄好了,重新开启撒娇模式,云飞扬这才松了口气,搂着熙瞳,一边为其喂粥,一边责怪道,“初萤,这和亲大婚也是你的意思,若你不同意,我这就回给皇上,我拒绝这和亲。”

初萤笑道,“为何要拒绝?你从来不都是来者不拒吗?将军府后院堪比后宫,多一人、少一人,有何分别?”

云飞扬想反驳,但却不知如何反驳,因夏初萤说的都是实话。

第一次,他如此后悔,因为纳了那么多妾。若这些人都是他喜欢的,即便是落下埋怨也好,问题是,这些人中,他真正喜欢的却是寥寥无几。

“初萤,等大婚之后,我们去往东坞城,我会对你好的,也会对熙瞳好。”云飞扬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初萤早没了食欲,命丫鬟将粥碗撤了下去,慢悠悠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汤,“你其他妻妾怎么办?”

云飞扬噎住,转念一想,“我突然有个想法,你看是否可行。前往东坞城不算小事,妾…那些人,很多都是京城人士,若他们不想千里迢迢去往边关,我便给她们一些钱财,打发了可好?”说着,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初萤的脸色。

初萤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是个好主意,你的后院实在是人满为患了。”

夏初萤的无心之语,云飞扬却听得紧张,声音更是低了,带了一些哀求的意味,“你放心,以后我再不会纳了。”

云飞扬的话还未说完,初萤便低下头喝汤,压根没接他的话,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会。

早膳用完,初萤见熙瞳很粘云飞扬,便微微一笑,“我要入宫一趟,你自便吧。”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你入宫做什么?”云飞扬追问。

“请求赐婚。”初萤似笑非笑。

“赐婚?”飞扬一颗心吊了起来,“给谁的赐婚?”怎么又赐婚!?如今他只要听见什么赐婚和亲,都极为反感厌恶。

夏初萤垂下眼,眼珠转了下,觉得事情早晚得告知云飞扬,便大方道,“请求皇上给御史崔鹏毅和涟漪府上管家秦诗语赐婚,而大婚的日子便定在九日之后,主婚人是我与涟漪两人。”

云飞扬立刻便明白其意,喃喃道,“这样也好。”话虽说着,但双眉却皱得紧,面色铁青,无论是谁都能看出,他这九日后的新郎官,也对这大婚反感之极。

夏初萤换了衣服出了房门,见云飞扬破天荒还在陪着熙瞳玩耍,温柔道,“熙瞳便拜托你了,我先走了。”

云飞扬见初萤如此温柔待他,心情甚好,别说是陪自己儿子玩,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愿意的。“好,早去早回。”

初萤出了院门,精致娇美的脸颊上,笑容徒然一变,冷笑连连——他人大婚自己心头流血,他人喜气洋洋自己孤独悲伤,从前的一幕幕近在眼前一般,如今庆幸已成功跳出重围,是时候让云飞扬也感受一下罢了。

她知道,云飞扬与拓跋月的婚姻不会幸福,首先,拓跋月是抱着一颗复仇的心嫁给云飞扬,对云飞扬并没什么兴趣;同样,云飞扬对拓跋月也没丝毫喜爱,接受拓跋月,一方面是皇上的赐婚、一方面是为解决自己弟弟的难题、一方面是因她夏初萤的意思,但还有最重要的一方面,就是他随意惯了,对爱情婚姻早就没了该有的约束。

待大婚之后,她便抽身离开,只剩下两个好不相爱的人白头偕老,岂不惬意?当然,还有云飞扬后院的佳丽三千。

想到这些,夏初萤倒认为,拓跋月来到鸾国是天注定一般,老天爷便是如此,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晃,四天过去了。

四日匆匆,多少变化。

轩国与鸾国和亲依旧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之中,别说京城,整个鸾国都震惊了——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和亲不少见,但第一次见到一国公主跑来指名道姓要嫁给他国驸马的,这算是哪门子的和亲?即便是金鹏将军的身份不仅仅是驸马这么简单,但百姓们依旧难以理解。

整个鸾国舆论一边倒,都在强力谴责拓跋月的行径,对轩国的抵御程度不亚于现代的中国对日本,更是有书院学生联名上书,希望停止这场所谓和亲,一致对外,若那轩国敢造次,便直接打了去。鸾国男儿血可流,却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夏胤修焦头烂额,早朝时,不停有臣子上书此事,而非朝日,在御书房中也是不断接到相关奏折。夏胤修也是无可奈何,难道他不想圆满完成这和亲?实在是轩国公主太过欺人太甚,弄的如今鸾国上下一团乱。

夏胤修恨!恨自己刚刚登基政权不稳内忧外患,若此事发生在十年后,不,只要多给他五年,他绝不会如此被动,定会态度强硬的回绝。可以说,夏胤修对轩国、对拓跋月都反感至极,恨不得即刻发兵,和轩国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五日后是云飞扬与拓跋月的大婚日,也是崔鹏毅和秦诗语的大婚日。

按理说,崔鹏毅与秦诗语两人是毫不相关的两人,更是身份悬殊的两人,但夏初萤入宫亲自为两人请婚,因夏胤修对自己妹妹的愧疚,自是二话不说同意就是。

崔鹏毅实际上是太后一方培养的孤儿死士,自记事起便知自己一生的使命是效忠夏胤修,本不应将身份表露。但皇子夺位时,臣心分散,朝堂之上明势力不够,便借皇后崔家之名,将崔鹏毅推到明处,有了身份,但其身份不变。

按理说,暗卫死士不能有家室,但崔鹏毅的情况特殊,即便他刻意营造出不堪的名声,即将四十而未婚也是不好。秦诗语为太后的人,身世清白,又被太后器重,如今想来,崔鹏毅若想解决个人问题,最好的选择也就是类似秦诗语这样的人。

于是,思前想后,夏胤修便下了赐婚圣旨。

秦诗语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惊呆了,而后,又因崔鹏毅的真实身份吓傻了,整整缓了三天才勉强清醒。回想从前自己屡屡不听苏涟漪劝告而去崔府——影魂卫营地折腾而能完好回来,只觉得是上天的眷顾,更是涟漪郡主与飞峋将军的天大面子,此致,对苏涟漪和夏初萤两人更是忠心不二了。

至于崔鹏毅,他本人从未想过今生今世能够娶妻成亲,早已做好为主效忠一生的准备,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是震惊更是惊喜。他虽从前对秦诗语头疼,却无反感,加之经过这一段时间被照料打理,竟有种离不开秦诗语的感觉。

男人便是如此,无论其年纪大小,无论其地位高低,更无论其性格好坏,都离不开女人的照料。从前的崔鹏毅就如同未开过荤的老虎,如今一旦开荤便永远无法戒掉,崔鹏毅对秦诗语便是如此矛盾,既排斥又期待。

这四天,崔鹏毅和秦诗语两人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反倒是两个主婚人苏涟漪和夏初萤忙得热火朝天——购置嫁妆、派人布置新房等等。

因崔鹏毅的身份,便不再邀请什么同僚参加了,何况崔鹏毅也确实没什么交好的同僚。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广交朋友,加之,他本身耿直倔强的性格也很难交上朋友,最后索性便不交。

而秦诗语虽曾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但毕竟从前已嫁过人,再婚无法铺张,一切低调进行。

夏初萤本不知影魂卫之事,夏胤修也不想告知。但在苏涟漪的万般担保下,最后还是讲皇帝的底牌告诉了她。初萤听后并未表示过多惊讶,也许她早已预料到罢了。

关于两人的婚事,太后思来想去,认为两人在一起确实合适,便将秦诗语交入宫中千般叮嘱,又赐了不少钱财,秦诗语千恩万谢自是不表。

云飞峋方面,得知自己部下大婚,也是为其高兴,几日后两场大婚同时进行,一个举国欢庆、一个低调进行,飞峋更想参加部下崔鹏毅的婚礼,但被苏涟漪一口拒绝,只能乖乖的参加云飞扬的婚礼。

时光飞逝,十几年都能眨眼而过,何况是这寥寥五日?

黎明刚有白迹,太阳还未升起,云府便开始热闹了起来。

只见平日里管家所住的院子,张灯结彩,挤满了人。秦诗语的房间要进行必要礼节,不能容纳太多观礼看热闹的人,小丫鬟们便都叽叽喳喳挤在院外,伸着脖子顺着敞开的窗子看屋内。

嬷嬷一边念叨着,一边为秦诗语开脸梳头。

厚厚的脂粉,都无法掩饰住秦诗语面颊上的红晕,粉红粉红的,如同少女一般。

“涟漪你看,诗语在害羞呢。”今日的夏初萤也一反平日里公主威严,轻声笑语如同小姑娘一般,一只手揽着苏涟漪的手臂,一只手大咧咧指着秦诗语的方向,大声道。

因为初萤的声音很大,别说屋子,便是院子里的小丫鬟们也都能听见,引起了哄堂大笑,少女们清脆的声音交织,犹如黄鹂齐鸣一般好听。

秦诗语正被开脸,不能乱动,否则非用手盖了脸不可。那粉红粉红的面颊,此时变为火红火红。

苏涟漪无奈地摇头,心道,人家秦诗语都三十几岁了,若撇除阶级地位高低,众人都得恭恭敬敬叫声姐姐,如今就被初萤这般戏弄,定是倍感羞涩的。板下了脸,“难道你忘了今日你的身份吗?你是主婚人,应该德高望重!知道什么叫德高望重吗?这般轻浮毛躁,别告诉我你晚一些还要去闹洞房。”责怪夏初萤。

初萤一撇嘴,“虽说主婚人德高望重就不能闹洞房,我偏去。”

因为初萤的话,小丫鬟们再次一顿哄笑。

秦诗语想到夜晚的洞房,一张脸更是红的欲滴血下来。她不是黄花大闺女,自然比少女们更知道晚上要发生什么,想到晚上与暗恋的人…温存,她都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心底的期待,确实掩饰不住的。

如果通过脸红来判断体温,苏涟漪敢肯定,秦诗语的体温最少四十摄氏度,可怜的秦诗语,怎么就碰见了夏初萤这个小魔头呢?

“初萤,你这个主婚人不怕丢脸,我这个主婚人还怕丢人呢。从现在开始你要端庄起来,为诗语好好主婚证婚,若再轻浮取笑,别说我不当主婚人了。”涟漪佯装生气。

夏初萤已崛小嘴,怏怏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开她玩笑了还不行?不过话说回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诗语和你一个样,都是老顽固,平日里死板得很,一点都不好玩。”

涟漪耸肩,才不管初萤说她什么。不过,看到如此欢心的初萤,涟漪的心算是放下了许多——今日不仅是秦诗语与崔鹏毅的大婚之日,更是云飞扬和拓跋月的大婚之日,对初萤是伤害也是侮辱。

想到这,忍不住伸手将初萤的手握在手心里,却发现,初萤的小手温暖一片,反倒是自己的手一片冰凉。

初萤是何等人物,冰雪聪明,瞬时便明白了涟漪心中所想,笑了一笑,丝毫不降此事放在心上。

这里是云府的管家院子,是秦诗语所住房间,此时便权当秦诗语的闺房。两人大婚,便从云府上轿,而云府便权当秦诗语的娘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