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北坡镇。

绿桠道:“到长河村还有二里路,但都是小路,马车去不了,要不我先回去一趟,让我舅舅和我爹挑两个精干的人来帮忙搬东西。”

香兰摇着帕子,道:“我也去。”

绿桠迟疑地看着香兰,一路上陈湘如没叫一个苦字,倒是香兰怨言满腹。

香兰道:“怎的,我不能去?我可是你家二小姐,那地方是我三妹置下的,是你的主子。”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翻了个白眼,扭头对绿藤道:“带上包袱,我们先行,早晚都走路回家,不如现在就在。”

柳明诚看着几口大箱子,道:“若能寻辆牛车来也不错。”

绿桠道:“公子,那我先行一步。”

陈湘如只得二里路呢,“许奶娘带着铁头先走,绿柳也去,瞧瞧家里还差缺什么,回头来小镇上添置。”

绿桠道:“三小姐,都齐全了呢。”

柳明诚与陈湘如留在了镇子里的一棵大柏树下歇息,坐等绿桠带人来搬东西。

过了近一个时辰,绿桠领了她爹、舅舅等几个壮年男子过来,还赶了一辆牛车,帮忙把大箱子移到了牛车上,一行人往长河村去。

绿桠爹笑道:“公子、小姐好!今年秋天,收了一百二十亩地的粮食,按照小姐的吩咐,我们各家得了两成粮食,又有两成送到了小姐家的粮库里,都是晾晒得干净的,现下是冬天,竟与我们北方不同,阳坡地里还可以种蔬菜,也都种下了,长势极好…”

陈湘如时不时问上几句。

走了一程,就到了长河村,就如绿桠所说的那样,是一个风景幽美的地方,依山环水,人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青山绿水间有一座极大的庄子,在那庄子的一边又有五六户人家,其间一座砖瓦房院子在几座茅屋间显得异常醒目。

柳明诚早前满揣欢喜,此刻进了院子,先到东屋里一瞧,心就凉了大半截,虽有一张床,可那床上挂着乌不溜丢的一顶帐子,也是六成新的,还有窗帘也是蓝底碎花布的,屋里又有一张破旧的桌案,连个衣橱都没有。

陈湘如瞧他的脸色陡变,问道:“不喜欢这里?”

阿毛道:“三小姐,这能住人么,好些东西都没有呢。”

这座屋子是青瓦房的,三间正房,当中是堂屋,东屋一间,西屋一间,东厢房是厨房、杂房和库房,西厢房也是三间,还有半个多高用石砌的围墙,墙上爬满了蔓藤,有一道院门,院门是木制的,门上挂了铜铃。

陈湘如含着笑:“且先住下,得了空,让绿桠爹帮忙寻木匠,打上些家具就能住人,桌案、衣橱、床榻都打些。厨房里看还差什么,也适当再添些。”

陈湘如领着丫头将东屋、西屋里又收拾了一些,照着乡下人间的下面铺柔软的麦秸杂草等物,又唤了小厮、丫头、奶娘来说话:“如今安顿下来了,但各人负责什么还得说明白,阿毛是跟着公子的小厮,除了服侍公子,还得做好看门守院的事儿,这院内院外、公子屋里由你打扫,每日一早还得另把厨房的水给挑满。”

阿毛一听,让他一人干这么多活。

正要反驳,柳明诚道:“这一院的女人,就只你、我才是男人,你不干这些做什么?”

柳明诚说了话,阿毛埋下头,心里犯着嘀咕:这不是要累死他么,还让他打扫庭院,又每日要挑水。

陈湘如又道:“绿柳会厨艺,这一日三餐就交给你了,许奶娘这里得了空,便帮扶着绿柳,许奶娘原会侍弄庄嫁,我们院里留了几分地的菜地,你也得教会阿毛及丫头们几个侍弄好了。”

停了片刻,道:“许奶娘主要负责服侍好乖乖小姐,再照顾你儿子,如今这年月不易,阿毛、绿柳、绿桠往后每月一百二十文月例钱,许奶娘事多,每月二百文。”

许氏一听往后还有月例可拿,这脸就笑得更灿烂了。

“绿桠除了服侍我,还得浆洗我和公子、小姐的衣服,收拾我住的屋子,你也会侍弄庄稼,主要任务就是弄好我们的菜地。”

虽说赚的钱没以前多了,好歹还有份工钱,她的卖身契还在柳姨手里呢,只不晓得后来有没有给陈湘如。

绿桠甜甜地应了,对她来说,种几棵菜就跟玩似的,她可是打小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的。

“往后,不能像以前一样由绣房给你们做衣服,都得各人做各人的,公子在外面跑得多,往后要留在家里安心读书,许会结识一些像他这样体面的读书人朋友,他的衣服得由外头手艺好的绣娘或我来做。”

绿柳张大嘴巴,香兰摇着帕子捂嘴笑道:“妹妹什么时候学会女红了。”反正她是没见陈湘如拿过针线,拿笔墨倒是常有的事儿。

第047章 打家具

 陈湘如只不说话,忘了这岔,“和尚还是人学的呢,旁人学得会,难道我就学不来。”

香兰生怕她生气,“你是聪明人,自是学什么都会,我不就是奇怪么,你要给柳表弟做衣服…”音落兀自笑了起来。

绿藤见陈湘如没提她,绿柳、绿桠都有月例,为甚她却没有,她们几个丫头都是卖身到软香楼的,身份是一样的,忙道:“三小姐,奴婢也是一百二十纹的月例么?”

香兰抬手就是一击,“臭丫头,整日的贪嘴贪玩,倒打起月例钱的主意儿的,这兵荒马乱的,老娘带着你便是开了大恩,你倒打起别的主意…”

陈湘如微微皱眉:“二姐这性子不改,往后可如何了得。”

对外只说香兰原是嫁过人的,后来和丈夫不合,又分开了,只因她性子太泼辣,不得丈夫之心,这是许氏知道的事儿,这也是香兰自己告诉许氏编造的谎话。

陈湘如听后微微一笑,也没更正。

在乡下人家,最忌的就是她们的身份,瞒着旁人些也是好的,就是绿桠的家人对外一直都说她们是临安城内小户人家的公子、小姐。

绿藤道:“绿桠都有,为甚奴婢没月例钱?”

陈湘如道:“你也是有钱的,就照着绿桠几个的例,也给她一份就是。”

香兰气哼哼地道:“现在能比以前么,没个挣钱法子,每日吃用哪里不用钱?”

陈湘如道:“绿藤服侍你一场,危难之时又随你一道来这里,姑娘家哪里没有花钱的地方,你省着些使。”

“我最多给她五十纹月钱,如今这年月,哪家的丫头还给钱的。我可比不得妹妹,有柳公子扶持着呢,又是这家的主人,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遇个不知热的薄幸人…”谎话说得多了,香兰真拿自己当下堂妇看了。

在软香楼里,香兰学会如何看人脸色,也学会的耍泼。

陈湘如懒得理她,打断她的话,道:“公子住东屋,我住西屋,二小姐主仆就住西厢房靠西屋的那间,她素来怕吵,许奶娘母子与绿桠就住靠大门的那间厢房,中间留下一间来,暂作公子的书房、客房,到时候我会将各自屋里缺少的东西都给置备齐。”顿了片刻,又道:“绿桠回头找你爹帮忙,让他帮我们寻几个工匠来,家里得打些家具使用。”

绿藤一脸不悦,陈湘如两个服侍丫头,人家一月一百二十纹都拿得出来,偏香兰说只给她五十纹,这少一二十纹还能理解,这可是一大半的月钱呢。

陈湘如说完了话,道:“各自散去,往后照着今儿说的做。绿藤原是二小姐的人,二小姐说如何就如何,我不好过问你屋里的事。”

香兰挑高嗓门:“再敢和我顶嘴,我便贱卖了你,事没干多少,就想多要月钱,那钱是从天下掉下来的么,我的家底能与公子、三小姐比,快去给我备热水,我要洗澡咧。”

乡野小户,哪里有软香楼那么大的浴桶。

绿藤声低嘟囔了几句,去厨房烧水去了。

许氏很是高兴,她的月例比丫头们都多,自得更用心些。

当夜,陈湘如便睡了个好觉,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听到阿毛挑水回来倒水的声响,又听见绿柳与他说话:“这附近有河吧?否则为甚叫长河村呢?”

阿毛道:“往东一里有条大河,我们村往那座大村方向走不到五十丈不有水井。”

绿柳打听这些,是想知道哪里有水,往后要去洗衣、洗菜什么的。

十二月初一,绿桠爹帮忙寻来了长河村上庄的木匠父子来家里打家具,陈湘如知后山那片林子原是自己的,就领人伐了两棵大树回来,又请了她带来的五户人家的家里男丁来做工,应了每人一天十文钱的工钱,不管吃住,大家见有钱赚,便都过来了。

柳明诚在家里住了几日,便有些烦了,领了阿毛去镇里闲逛,还真认识了两个和他同龄的读书人,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带了他们回家来玩耍,二人见他家里也忙成一团,吃了盏茶就离开了。

有上庄的人听说柳家要寻人做木工活,赶在年节前做好一批家具,也寻讯过来探问:“柳家的东家还需人么?我们是来帮工的。”

一天十文钱,回家吃顿饭又来帮忙,干上几日就能有不少咧。

香兰倚在自己屋的门口,穿着华丽的缎子,眼睛就在那几个强壮的男人身上瞟来看去,她是得找个男人嫁了,总在这里住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嫁了人,再置些田地,也像陈湘如这样风风光光地过自己的日子。

她在那儿看男人,东屋的柳明诚也瞧着异样来:“狗改不了吃屎,是得把她早些嫁出去,免得闹出些笑话来。”

柳明诚与何书生、汪书生交往了半月,倒真受了二人的影响,近来往他们二人借了几本书来看,与他们一样,生了要考功名的想法,以前他因是软香楼柳姨的儿子,打小就被人骂“龟儿子”,现在这二人不知他底细,都以为他是体面人家的少爷公子,也颇是敬重,他极度沉陷在这种虚荣之中。

人多工期倒快,腊月二十这天,各屋所需的衣橱就做好了,另还有主子们屋里摆的桌案、凳子等,也得置备齐全了,又染了生漆,让镇上布庄掌柜新做了窗帘、门帘、帐帘等物,越发像那么回事。

就连柳明诚、陈湘如的屋里也从中隔断,主子住里屋,下人住外屋小榻,下人的东西都搁在小榻的箱子内。

日子,平淡安宁地过着。

柳明诚因有了朋友,家里也收拾得越发像样子,又有专门的书房,便拉了何书生、汪书生来家里做客读书。

陈湘如镇日只待在自己屋里,除了闲时玩玩棋谱,便是看书学做女红。

年节前,柳宅里添了大红的灯笼,小院里也挂上一盏,很是喜庆。

柳明诚照了乡下的规矩,令人给何、汪两家送了节礼,不过是五斤腌肉,又有新蒸的二十个馒头,直乐得这两人夸他是个大方得体的读书人。

*

第048章 龌龊

 第048章龌龊

因得了何、汪二人的心,柳明诚便又认识了几个朋友,翻年后就去了镇里私塾,与他们一道读书。

在他这十八年来,这大概是他过得最畅快,也恣意的生活。

柳明诚从未有过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每日也学着旁人的样,谈论谈论天下事,做做学问。

为了让柳明诚出行方便,陈湘如特意花了银子通过镇上何大掌柜买了匹马儿给柳明诚。

她又花了几两银子买了头水牛,刚买回来没到半月,这牛就下了一头小牛牯,原是她买来给同来的几户人家作耕地使的,由五户人家轮流牧放,大家见陈湘如体贴他们难处,都说柳明诚和陈湘如的好话,有了牛儿,几家的孩子就开始到陈湘如名下的山坡上放牧,一来二去,孩子们的玩伴也多了。

许氏的儿子铁头,就新认识了几个孩子,整日与他们在田野间撒欢乱跑。

陈湘如特意建了一座马房、牛房,无论是哪家牧牛,到夜里都关到她家后面的马牛房里去,哪家牧牛,为防有人偷马牛,就得住到马牛房里,那里面倒备了一张现成的小床,使起来倒也方便。

二月初一,柳明诚让阿毛起早备好马儿,将自己要用的书往书袋里一塞,就要出门,却见佃户司富在院门口东张西望,似很为难的样子。

阿毛指了司富给柳明诚道:“怕是有事找你呢。”

柳明诚将缰绳递给阿毛,出了院门,问:“司大哥找我有事?”

司富见四下无人,深深一揖,唤声“东家”,拉了他到一边去道:“听说二小姐是陈小姐的族姐?”

总之这乡下好话、坏话一旦传出去就会变样。

大家瞧着她们姐妹,虽长得好,可陈湘如一出门不是戴纱帷帽就是蒙面纱,而这香兰整日抹着胭脂水粉,走路也是扭来扭去的,大家又听许氏说,原是早前嫁过一回,只不说是因何被夫家给弃了。

乡下人或是不知道答案,或爱猜测,这猜来猜去就成了真的。

柳明诚道:“也不算是族姐,只是两家有亲,又打小在一处,便如同姐妹一般罢了。”

司富道:“我瞧也不是亲姐妹呢,陈小姐可是庄重又识规矩的,那二小姐…唉。”

年前家里打家具,柳明诚就瞧出些不对劲来,忙道:“甚事,你直说无妨。”

司富道:“这几日是我家牧牛,我便住在牛马房里,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听到旁边草垛附近有阵儿怪响,东家猜是怎的,没想二小姐竟与上庄何木匠家的大小子…”

活了几十年,还真没瞧见过这种事,没脸没皮,在月亮底下就做起那种事来,瞧那模样,定不是第一回了,倒似他们常在那里见面的,说的那些话,能肉麻得司富打颤。

司富连连止口,可好歹他们几家都是感念柳明诚与陈湘如的恩情,出了这种事,要是不说,生出大乱子,大家的颜面要不要,“小的实在说不出口,那可是草垛底下呢,这两个人就…要是被人抓住了,这可是要沉塘的。这种事,小的又不好找了陈小姐说,只好来寻东家,我私下悄悄儿问了女婿,才听说他上回在牛马房守夜,也撞到了一回。是我们这几家发现倒好,这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东家和陈小姐的名声都给误了。”

柳明诚的脸猛一转暗,他打小就不喜欢亲娘的出身,甚至也恨自个的,如今才抬头做人了,偏有了香兰这样的事,如今细想一番,好生懊悔带了她来,抱拳道:“谢司大哥来说一声。”一转身进了院门,站在香兰的屋子里,“香兰,开门!我有话问你。”

香兰昨夜顾着与何家大小子快活了,也没怎睡,这会子睡得正香,“有甚话,回头再说。”

柳明诚抬腿狠踹着房门,大喝一声:“开门!”那事儿大如惊雷。

陈湘如已梳洗完毕。

绿藤以为有急事,刚一开门,柳明诚就撞到了屋子里,伸手扯住香兰的头发,神色俱厉地道:“你干的好事?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这才消停多久,又做下那等贱作事来,你这么喜欢男人,赶早嫁了,可别碍了我们的事。”

香兰一阵吃痛,求饶道:“柳公子,你撒手,撒手!”

“我给你三日时间,必须嫁人,从柳宅里给我滚出去,平白累了我们的名声。”

陈湘如从未想过,柳明诚也会有勃怒的一面,惹急了他,他竟对香兰一阵拳打脚踢,怕是气不轻,打罢了香兰,厉声道:“今儿我去镇里,寻了媒婆来,给你定个好人家,尽早过门,你早前不是要置地么,北坡镇是没得了,倒听说南沟镇有处三十二亩地的,你若有心,就把银子取来,我替你买下,算作是你的陪嫁。”

香兰还在睡梦里,直接被他揪起来给揍了一顿,这才颤微微地拿了一千两的银票,“我…手头的钱不多。”

“我还能赚你的钱?今儿得了空就去那边瞧看,若是不错就买下,你不会种,到时候到洛阳城的流民里寻上几个会种的来帮你种就是。”

柳明诚到了镇上,遇了镇上巧嘴媒婆,让她去何木匠家提亲说何大小子,既然香兰做出了那等事,又被人撞见了,最好是嫁给何大小子,若是不成,他就想在南沟镇另寻个男人配了,不想再留在家里,生怕再出什么岔子来。

何木匠在柳家做工时,就瞧着香兰那眼神、动作不对劲,又听说早前是被丈夫弃掉的,怕是有些问题,只不同意,偏何大小子得了消息,和他闹嚷开了,说什么也要娶香兰为妻,父子俩大吵了一架。

何大小子一气之下就来寻香兰了。

香兰因被柳明诚打了,此刻正躺在床上哭,柳明诚在,她不敢哭出声来,柳明诚一走倒是哭得呼天抢地了。

陈湘如颇是无赖,摇头轻叹了几声,待她哭罢了才道:“早些嫁人过安稳日子吧。”

柳明诚替香兰买下了南尘镇的三十多亩地,又让人建了座屋子。

何木匠原不同意,一听说柳家陪嫁三十二亩地,还有座新房,立马就同意了,二月初五就给两人办了亲事,柳明诚这儿请了镇上相熟的来吃喜酒,何家也是大办了十来桌。

第049章 嫁香兰

 第049章嫁香兰

香兰还想着会坐花轿,临了跟前,才发现自己想岔了,原来花轿也没有,是一条大水牛,头上顶着红绸花,何大小子赶着牛,五六个村民组成的迎亲队,就来娶她了。

“为什么没有花轿?”

巧嘴媒婆笑道:“我的二小姐,你当是城里富贵人家么,有这大水牛骑就不错了,好歹不是让你走进婆家的。”

香兰不肯出院门,揭起盖头盯着那大水牛看。

绿藤这会子说什么也不当陪嫁丫头了,赖在屋子不出来,只说原是柳家的丫头,是被人指给服侍香兰的,可没说要她做香兰的陪嫁丫头。

香兰抠门,要是不用服侍香兰了,绿藤想着,许就能每月和绿柳一样也是一百二十文的月例,何家能和柳宅比,柳宅好歹也是小户人家,地多不说,而今陈湘如又在镇子上置了三间田铺,就连绿桠大哥也去了铺子上做豆腐生意,忙时回家干农活,逢集时就在铺子里卖豆腐,闲时还走村窜户卖豆腐。

何大小子见香兰不出来,呵呵傻笑两声,自己进了院门,一把扛起香兰,惹得吃喜酒的人顿时哄笑了起来了。

香兰嘴里还叫嚷着:“我要坐花轿,我不骑大水牛。”

有人嬉笑着道:“你不骑大水牛,如何给何家生儿子。”

原来,这何大小子的绰号就叫大水牛,因他长得人高马大,就得了这个么名儿。

香兰又气又恼,扬着拳头打何大小子,被他一抛,就坐在牛背上,参差不齐的锁呐声中,何家人娶走了香兰。

许氏乐呵呵地站在院子里,与绿柳、绿桠等人招呼着几桌客人。

陈湘如一身寻常小户人家的姑娘打扮,挽着寻常发式,正在屋子里劝绿藤:“二小姐都出门了,你怎还不去?”

绿桠娘与嫂子也进了屋,道:“你原是服侍二小姐的,不跟着去,回头怕是二小姐要怨恨上公子和小姐呢。”

绿藤恨恨地瞪着二人,谁都知道过好日子,何家也是个佃户,不过是何父与几个儿子都会些木匠活,原是要来做木工打家具,偏香兰就把何大小子给勾上了。

“三小姐,我才不跟她去,我是柳家的丫头,我的卖身契还在公子手里捏着呢,我就是不去,我生是柳家的丫头,死是柳家的丫头鬼,哪儿都不去。”

绿柳进来劝了一阵,绿藤就是拿定主意不去了。

陈湘如估摸着香兰已经到了何家,也没派人来催绿藤的事,也就不再追问了。

香兰惹急了也是个泼辣的,平日倒是中规中矩,想到在软香楼里那些日子,香兰有好长一段时间也不服侍男人的,但有几回她是言行怪异,现下想来,怕是明着没服侍,暗里也是服侍了的,只她不知道罢了。

阿毛的年纪也不小了,说是一早就看中了绿桠。

怕是觉得绿桠在几个丫头里最后,有家人、有父母,而绿桠爹也与柳明诚说了,等过两年攒足了绿桠的赎身银子,是要把人给赎回去的。

柳明诚问了绿桠爹,当即就被回拒了。

阿毛又瞧上了绿柳,绿柳把他好一番臭骂,倒是又说看上绿藤了,这绿藤才多大,陈湘如问了绿藤,倒是乐意的。

柳明诚便做主给人订了亲,又让阿毛到小镇上做起了杂货铺的生意,有时阿毛要去进货,绿藤就到镇子上看铺子,如此一来,家里倒算是多了一笔进项银子。

春去秋天,日子过得格外快,转眼间就近了中秋佳节。

乖乖有一岁多了,正摇摇学步,会唤人了,见着陈湘如就唤着“姨姨”,倒把许氏唤“娘”,也不知是谁教的,他见着年轻好看的男人就喊“爹爹”,柳明诚纠正了几回,可乖乖还是如此唤着,索性不纠正了。

虽是兵乱灾祸之年,可今年地里的庄稼和去年一样,又是个好年成。

站在庄稼地里,陈湘如的心情开朗,她一直在等柳明诚提出成亲的话,可来这儿快一年了,柳明诚却从来没说过,设法往临安软香楼送过三封信,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而柳姨是晓得这里的地址,也没一封传来。

陈湘如倒是偶尔从柳明诚的同窗好友来家里时,听到一些外面的事。

何书生道:“往北三十里,有个叫龙虎寨的地方,近来贼匪闹得厉害,听说劫了不少大户的货物、钱财。”

汪书生又道:“年头不好呀,江南那边都乱成了一团,北边慕容景、南边孙术、西边程邦都在攻夺城池。”

柳明诚心头一惊:“临安、江宁这些地方都被夺了?”

何书生道:“听从洛阳过来的人说,江南现下乱成了一锅粥,群雄争夺,说是五月时,靠山王的三公子便战死了,江南一带再没个说话做主的。”

众人唏嘘了一阵,绿柳捧了做好的饭菜来,笑道:“何公子、汪公子可得多吃些,这都是我们自家养的鸡生的蛋呢,还有这番茄,也都是门前那块菜地里自个种出来的。”

他们在堂屋里闲聊,陈湘如就坐在西屋窗下,依旧摆弄着棋子,但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传到耳里。

江南乱了,群雄争霸,到最后这天下只能有一个主子,虽争夺得激烈,可亦有一统山河的一天。

柳明诚恭谨地道:“何兄、汪兄别客气,家里的菜、蛋都是我表妹让下人弄的,和镇上酒肆的不同。”他含着笑,因有了朋友,柳明诚在这里倒也呆得安心了,“上回,你们说扬州的美人杨芙蓉…”

何书生打趣起来:“才子佳人,柳兄问她,就不怕陈小姐吃醋生气。”

陈湘如心头纳闷,好好儿的,柳明诚突地提起杨芙蓉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