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还有一排落地窗,能看到外面的街景。角落里放着一棵圣诞树,上面装饰着彩灯,好歹为这个家增添了些许节日的气氛。

有人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凌,是冯婉来了吗?”

说的是英语。

许鹿吓了一跳,看过去,才发现是田中惠子。

“惠子小姐。”

“冯婉,好久不见!还叫什么小姐,叫惠子!凌为了你来,特意准备了一大桌的好菜,我闻香来蹭饭的。咦,你手上的是什么?”田中惠子背着手,好奇地问道。

许鹿解释道:“是蛋糕,送给凌先生的。上次凌先生帮了我和我妹妹,我今日来道谢。”

田中惠子顺手接过去:“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蛋糕了。你还不知道,他不喜欢吃甜食。”

许鹿是真的不知道,觉得空手来不太好,所以顺道买的。而且她根本没打算留下来吃晚饭。可凌鹤年准备了很多吃的,有大龙虾,牛排,意大利面,番茄汤和红酒。连餐具都摆好了,三套银制的刀叉。

有田中惠子在,许鹿倒不至于那么拘禁。只不过她登门道谢,想要归还那个发夹的初衷,可能无法顺利实现了。

凌鹤年帮两位女士拉了椅子,等她们坐下后,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吃饭时,谈论到之前法国的那个学生运动,田中惠子对许鹿说:“中国人真是厉害啊。被抓的二十五个学生全都完好地放了出来,法国政府也没再追究其它人的责任。这件事连日本都报道了,影响力可不小。”

许鹿知道傅亦霆去法国,肯定就是为了这件事。这些学生被放出来,有他的功劳。

凌鹤年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嚼烂吞下去之后,喝了一口红酒。

“傅亦霆好像从法国回来了。”他说。

第二十五章

凌鹤年说的是中文,特意说给许鹿听的。

尽管两人都没有再提起,但上次在叶公馆的舞会,凌鹤年的确认出了许鹿。或许在他看来,她跟傅亦霆的关系并不简单,所以才会告知。

许鹿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傅亦霆竟然已经回来了。她一直在潜意识里忽略这个人的存在,却每天又在报纸上搜寻他的踪迹,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来。

他在做的事情,本就十分危险。一个弄不好,身败名裂都是小的,甚至可能影响人身安全。

现在他平安回来,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牛排七分熟,用上好的胡椒酱煎制,入口有弹性,又不至于太老。龙虾是用葱油煮的,肉质嫩滑。凌鹤年不仅在吃方面是个行家,做起来也相当得心应手。

“太好吃了。”许鹿忍不住夸道。

凌鹤年冲她笑了笑,似乎在这个时候,才会有点孩子气。

用完晚餐,田中惠子主动提出收拾餐桌,对凌鹤年眨了下眼睛:“晚饭吃得很饱,你不陪冯小姐出去走走吗?外滩的夜景很好。”

许鹿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地方离外滩很近,大概就是十几分钟的脚程。凌鹤年从善如流,拿了一件外套,送许鹿出门。

他们走到外滩的黄浦公园,江风袭人,霓虹璀璨,旁边钢架的外白渡桥上的灯光暖黄,照出的江水也五彩斑斓。白日的喧嚣和繁忙散去,夜晚则有种静谧和惬意之感,不少人在公园的小路上遛狗或是跑步。

“这里真漂亮。”许鹿忍不住感慨道。

凌鹤年说:“原来这座桥没有建起来的时候,来往两岸都是用摆渡船。后来一家叫威尔斯的公司,看到有利可图,便建桥收费,只有西方人可以免费通行,引起上海市民的强烈不满。前几年工程局把威尔斯公司整个买下来,花大价钱重新修建成钢桥,才有了今天这座供所有人免费通行的外白渡桥。”

许鹿听过一个故事。当时有个华侨要过桥,因为不满过路费,将收钱的人打了一顿,还被罚款五十,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上海。

其实如今的上海租界,虽然有权有势的华人可以居住,但那只是极小部分的人,大多数市民还是住在跟租界天壤之别的华界。连政府部门都只能四分五裂地建在各个角落旮旯里,连座像样的楼都没有。

所有繁华和中心的地区,都是外国人在管理。唯有这座外白渡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表着平等和自由。

“郑成元没有再找你的麻烦吧?”凌鹤年问道。

许鹿摇了摇头:“郑公子不会把我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倒是凌先生像与他有什么过节?”

凌鹤年在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下来,淡淡笑道:“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过节。这个圈子就这么大,互相之间都知道些底细。我大概没有提过,我的母亲是个日本人。北平官场亲日,南京官场的人自然看不太顺眼。”

许鹿十分惊讶。只听说他是私生子,没想到还是个中日混血。

凌鹤年继续说道,“我七岁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日本人,跟同住在胡同里的一个京剧名家学唱戏,认识了小冬。母亲去世,凌家带我认祖归宗,不让我再学戏,我还是偷偷地学。后来父亲执意送我出国,命人将我绑上了游轮,断了我跟北平所有的联络。等我回来,便听说小冬已经死了。”

“对不起…触及您的伤心事了。”许鹿连忙说道,“其实您不用跟我说…”

凌鹤年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过去很久了,告诉你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产生误会。惠子的母亲与我的母亲是表姐妹,因为这层关系,父亲才想撮合我们,当然也有他的政治打算。我们在英国读书的五年,彼此之间更像是亲人,没有男女私情。”

许鹿觉得他没必要解释得这么清楚,她不会在意他跟田中惠子之间的关系。这么一说,倒好像急于撇清和证明什么似的。

凌鹤年手撑在长椅上,侧头看着拘谨地坐在边角的那个女孩,一副很乖巧的模样。当初在船上的时候,他只是出于某种目的才接近她,后来知道她没有利用价值,便没放在心上。

直到再次相遇,看见她从傅公馆走出来,就派人调查了冯家的事情。越深入了解越发现,这姑娘很不简单。在日本三年,成绩优异,日语流利,靠打工挣学费和生活费。回国后,她用自己瘦弱的双肩,硬是扛起了一个家,照顾自己的母亲和妹妹。

她比很多同龄人都要独立和坚强,并且富有思想。这种新时代女性的光芒,很难不叫人注目。

许鹿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摸到那个装发夹的盒子,掏了出来。

“这个东西,我希望您能收回去。”许鹿说道,“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凌鹤年意识到是他送的那个蝴蝶发夹,微微笑道:“很适合你,不是吗?我诚心为剧场的事道歉,也十分想跟冯小姐交朋友。你就当做朋友送给你的一个圣诞礼物,别在意价值,好吗?”

坐得这么近,许鹿才发现他长长的睫毛投在脸上的两道阴影,饱含着落寞和真诚,好像在黑夜里的独行侠,寻求一个同行的人。这样孤独的人,大概也渴望得到温暖吧。

那是权势和地位都不能带给他的东西。

许鹿觉得再拒绝,可能会伤了他的心。尤其知道他的身世和过往以后,忽然觉得他也可怜。这世上的人,不管处于什么样的地位,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谁活着都不容易,随心所欲些好了。

“好吧。那这个给你,礼尚往来。”许鹿将另一个口袋里的一根彩色棒棒糖放进凌鹤年的手里。

凌鹤年盯着看了看:“这是…?”

许鹿低头笑道:“蛋糕店的人送的。虽然你不喜欢吃甜的,但我在生活中遇到不如意时,就会吃些甜的东西,那样就好受些了。不开心的时候,你可以试试看。”

凌鹤年用力握住,真心地说道:“谢谢,我会珍藏的。”

许鹿觉得一根普通的棒棒糖,又不值钱,哪里用得着珍藏,这话真是傻傻的,却又特别真诚。他的声音极有韵致,听起来十分悦耳,跟他聊天其实挺开心的。

两个人从长椅上站起来,一路沿着江边走,凌鹤年会说沿途所见的那些建筑的历史和来历给许鹿听。他的博学广知,再次让许鹿叹为观止。

黄埔公园的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的林肯车。王金生坐在驾驶座上等待着,忽然看到傅亦霆和袁宝一前一后地走过来。傅亦霆穿着一身咖啡色的皮衣,还戴着一顶毛呢帽子,风尘仆仆的,面色阴沉。

他看了看手中写有“Debauve et Gallais”的袋子,一把塞进袁宝的怀里:“丢了。”

袁宝忙不迭地抱住:“六爷,这可是法国的皇家巧克力,一百年的历史了,死贵的,怎么能丢了啊?白便宜了别人。还是找个机会送给冯小姐吧?”

傅亦霆自己开了车门,一声不吭地坐上去。

刚才公园里两个人的举动,他全都看见了。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头狂窜,他是强忍着,才没有冲出去揍凌鹤年一顿。原以为冷静一段时间,就能把冲昏了头的感觉暂且放下。

可思念如马,狂奔不停。在法国的事情一完毕,他就迫不及待地订了票回国,到上海立刻就找她,想送她这个圣诞礼物。他不兴过洋人的节日,只不过在法国街上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法国男人买给女人,那个女人很高兴的模样。

女人大概都喜欢甜食吧?

岂料,却看见她跟凌鹤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

袁宝从另一边钻进车里,小心翼翼地把装巧克力的袋子放在他的身边:“六爷,您跑到法国去,没跟冯小姐说。您回来,她也不知道。这事儿,真的不能怪她。谁还没几个朋友,是不是…”

傅亦霆横了袁宝一眼,他闭上嘴,不敢再说了,却忍不住腹诽道:吃醋就承认吃醋么,人还没追到手,就丢在一边,变成现在这样怪谁。恋爱还是一张白纸啊,六爷。

“烟。”

袁宝连忙抽了一根递过去,帮他点燃。

傅亦霆猛吸了几口,慢慢冷静下来。

“去查查,郑成元那小子在什么地方。”

***

华界的一座公寓里面,住的都是些交际花。她们除了陪人跳舞,吃饭,有时候也跟客人过夜,只要客人出得起价钱。

这些交际花以苏州人为主,风情万种,还会唱小调评弹,颇得一些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青睐。

今夜,郑成元钻进了一个叫倚红的女人房中,两个人喝了酒,正在办事。

“啊呀郑公子,您轻点好不啦。没见过您这么猴急的…哎呀,您怎么咬人的啦?”

倚红想爬起来,又被按回去。要不是看在这厮出手阔绰的份上,她早就不伺候了。

“砰砰砰”,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倚红从被子里钻出头,问道:“谁啊?”

没人回答,只有更加急促的敲门声。干她们这行的,虽然在现行法律下是合法的,但也要受到当局的各种管制,总会有些突击检查什么的,不好不开门。

“郑公子,您等等好不啦?”倚红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下床穿了内衣和外套,连忙过去开门。

郑成元坐在床上,一脸的不爽。

倚红打开门,惊见门外站着十几个黑衣大汉,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她吓得倒退几步:“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黑衣大汉没有理她,目光在屋中搜寻,很快看到了床上的郑成元,一把过去将他拉了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啊你们!知道小爷是谁吗?”郑成元被抓痛,大声叫道。他的人原本应该在外面守着,现在听到动静都不进来,看来已经被这帮人处理掉了。

那大汉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郑成元拖到桌子旁边,提着他的领子。另外的大汉居然搬出了几箱酒,当场拆封。

倚红都看傻了,靠在墙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等开了酒,抓着郑成元的人说道:“灌。”

两个人上前,一左一右地按住郑成元,另一个捏着他的下巴,把酒强行灌了进去。郑成元摇头反抗,那酒灌了他满脸,他还呛了几口,骂骂咧咧:“妈的,你们是不是疯了!敢这么对我!”

领头的大汉说道:“郑公子不是很喜欢叫人陪酒吗?我们家爷说了,今晚让您喝个痛快。来啊,再灌!”

郑成元愣了一下:“你他妈知道老子是谁,还敢这么做?信不信老子让人弄死你们!”

大汉不为所动,只命人灌酒,几瓶下去之后,郑成元是真的怕了,也不敢再叫嚣,只不停求饶。

“爷爷,我喊你们爷爷还不成吗?你们就说,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吧?钱,给你们钱,行吗?”郑成元一边吐酒,一边哭丧着脸。再这样灌下去,他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但他这两个月安分守己,没得罪什么人啊!

大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郑公子以后可得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不是什么女人都能碰的。冯家姊妹,您就万万碰不得。今晚就当做给您的一个警告,若再有下次,您在南京的父亲也会有麻烦的。记住我的话。”

大汉使了个眼色,左右的人才放开郑成元。他一下子趴在地上,像条死鱼一样。

黑衣人撤走以后,倚红连忙走到郑成元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又去拿毛巾手忙脚乱地给他收拾。郑成元一辈子没这么狼狈过,想骂又实在没力气,喃喃自语道:“凌鹤年肯定没这个胆子…这冯家的女人他妈到底是哪路神仙,怎么这么多人护着?”

“郑公子,刚刚那些,好像是青帮的人。”倚红见多识广,小声跟郑成元说道。

郑成元一惊,青帮!号称上海第一大帮。来上海之前,家里老头子特意跟他说过,别的人也就算了,青帮的三爷和六爷,都是万万惹不起的人物。难道他不小心动了大佬的女人?难怪了。

郑成元忽然打了个寒颤,上海到底不比南京,他在别人的地盘上,得夹着尾巴做人。这下,他也没兴趣跟倚红厮混了,麻利地穿好自己的衣裤,灰溜溜地离开了公寓。

第二十六章

日子依旧四平八稳地过着。邵华隔三差五地就会来看望冯易春,许鹿若是在家,也会陪他聊几句。

邵华坐在堂屋里,喝了口茶,对许鹿说道:“小婉,子聿说找过你几次,想约你看电影或者逛街,你都没有空?”

许鹿毫不避讳地回答:“邵伯父,年底了,工厂的事情比较多,我实在是脱不开身。”

这些都是借口。她压根不想见邵子聿。

邵华点了点头:“你有你的想法,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想干涉太多。子聿虽然木讷一些,但人不坏,若是可能,你跟他多接触接触,或许会有新的看法。我听说注资纺织厂的是日升洋行?你应该知道日升洋行是谁名下的吧?”

许鹿点了点头。

“你知道就好。这样吧,你跟日升那边谈撤资的事情,那部分钱由我来垫上。”

“邵伯父…”许鹿觉得不妥。

邵华郑重地说道:“傅亦霆在上海的势力很大,背景很深,但我跟你爹都是正经人,你爹又是读书人,不会愿意跟那种人有过多的牵扯,更不想你卷入到违法的事情里去。你明白吗?”

许鹿知道邵华是为了冯家好,特别是了解傅亦霆越多,越知道他的“危险性”。也许正因此,冯父明明握着张王牌,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帮助。可当初冯家陷入那样的绝境,是他及时伸出援手,这跟他是什么背景来历完全无关。一个人的好坏,不应该用这些东西来衡量。更何况,许鹿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邵伯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跟日升洋行签了合约,现在纺织厂走上正轨,刚刚开始赚钱,没有让他们中途撤出去的道理。言而无信,这样以后也没人会跟我们做生意。而且我查过了,日升是注册的公司,做的是正经生意,不会跟您认为的那些事扯上关系。”

邵华的神色凝了凝。他跟李氏提过这件事,但李氏说现在纺织厂由冯婉做主,要他直接跟冯婉说。他想着两家知根知底,由他来接手,以后与冯家的牵连也更多。实际上,他很早就想注资冯家的纺织厂,参与经营,但冯易春死脑筋,坚决不同意。他为了不伤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没再提这件事。

没想到换成冯婉,一样是被拒绝了。

“我说的事,你可以再考虑下。法律上的任何问题,都可以由我来解决。”邵华争取道。

许鹿再次谢过他的好意,依旧没有改变主意。她私心里,不想由邵家控制冯家的生计,那等于把自己半卖给了他们。

邵华起身告辞,许鹿送他到门口。他回头看着这个身材瘦小,但目光却无比坚毅的女孩子,由衷地说道:“小婉,伯父的私心,希望你能跟子聿走在一起,做我的儿媳妇。这样我也能名正言顺地照顾你们。这世道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难了。只要你嫁过来,伯父在上海的产业都是你们两个人的,你也不用整日抛头露面,安安稳稳地做少夫人就好。”

邵家的家境十分殷实,除了律师事务所,在上海还投资了地产,否则也住不起莫利爱路那样的地方。这种条件给一般女子,已经是偌大的恩惠,可许鹿从来不想依靠婚姻去获得什么。

邵华看许鹿不说话,知道她还是没有动摇,叹了声,负手走了。

到了年底,工厂好不容易空闲下来,有些工人就告假回家了。许鹿跟吴厂长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向日升洋行那边提出加大投资的要求。资料已经按照程序递过去了,洋行的董事局要他们等消息。左等右等,终于有人来传话,要许鹿明日亲自去洋行一趟。

日升虽然在傅亦霆的名下,但他不参与日常的决策,而是交给董事局。他名下那么多产业,也没办法一一过问。所以就算去了日升,应该不会见到他的。

算起来,从知道他回来到现在,已经十天过去了。昨天报纸上刊登他出席了公董局办的圣诞晚会,跟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在一起跳舞,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反正他身边从来不会缺女人,少了个苏曼,还会有李曼,张曼,杨曼上来补位。

只有她这种情窦初开的傻瓜,才会折在他这个情场老手的糖衣炮弹里。

许鹿用枕头狠狠地蒙住自己的脑袋,再想起那个人,她就是猪头!

第二日,许鹿穿了身套装,化了淡妆,想找对耳钉戴。想起自己唯一像样的那对珍珠耳钉,上次丢了半边,戴不出去了。许鹿看着镜中的自己,耸了耸肩,反正有没有都无所谓,精神看着还是很好的。

堂屋里,一家人正在吃早餐,她从桌上拿了根油条,对李氏说道:“娘,我出门办事,你们慢慢吃。”

“你不吃了早饭再走?”李氏起身说道,“都是现成的,不吃对胃不好。”

许鹿把油条塞进嘴里,摆了摆手,含糊道:“不了,来不及。我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

话音刚落,人已经出门去了。

许鹿跟吴厂长约定在日升洋行的门前碰面,等她到那座宏伟的大楼时,吴厂长已经在等她了。吴厂长今天也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他拉了拉西装上衣的衣摆,不好意思地问道:“大小姐,我这样还行吧?”

许鹿轻笑,心里觉得还是平常的装束看着顺单,但仍是点了点头:“嗯,很精神。”

两个人从旋转的玻璃门进入里面,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工作。许鹿走到一个放有电话的台子前面,问坐在里面的年轻姑娘:“你好,请问王董在哪里?”

那年轻姑娘正拿着手镜涂口红,唇红齿白,模样还挺好看。闻言停下来看她:“你找王董有什么事?有预约吗?”

“我们是冯记纺织厂的,是王董派人叫我们今天来这里。”

那姑娘不情愿地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台子上的电话拨了出去。打完之后,淡淡地说道:“电梯上四楼,左手边第一个房间就是。”

许鹿谢过她,走向电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