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亦霆。”许鹿重复道,“我们在一起有一阵子了,一直没跟您说。今天他提出想跟我结婚,我觉得应该告诉您了。”

李氏听罢,猛地跌坐在床边,仿佛平地惊雷一般。忽然,她又起身走过来,用力地按着许鹿的肩膀:“小婉,你愿意跟谁在一起,娘本不打算干涉了。可是傅亦霆那个人…你跟他在一起,是自愿的吗?还是他强迫你?”

许鹿摇头道:“娘,我喜欢他,他对我也很好。不是您想的那样。”

李氏看到她的目光十分坚定,不像是被胁迫的,心慢慢往下沉。冯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家世清白,往来的亲戚朋友也无不是干干净净的良民。傅亦霆的确有钱有势,可是他的背景,他的出身,却绝对算不上干净。此事传言出去,或许还会招致亲戚朋友在背后指指点点。

李氏就是个内宅妇人,最怕外人的流言蜚语。有时候,唾沫星子是会淹死人的。

“你…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李氏喃喃地问道,“莫非就是上次他来给你爹看病,然后又投资了纺织厂?他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要染指我的女儿!”说到后面,李氏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许鹿知道李氏可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傅亦霆实在是一座可远观而不可近触的大山。但她还是要表明心意:“娘,不是您想的那样。起初他真的是因为爹当年对他的恩情才愿意帮我们的,后来是我先喜欢上他,我们才会在一起。我约他过几天到家里来吃饭,你们先聊一聊,好不好?”

看着女儿恳切的目光,李氏知道自己反对也没有用。女儿选在这个时候告诉她,想必两个人的感情已深,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拆散的。

可她心里莫名地不安,觉得难以接受,沉默地回到床边继续给冯易春擦拭身子。

“娘?”

“吃饭的事情,再说吧。”

许鹿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接受,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包妈看到她离开,才走进屋子里来:“夫人,我刚刚听小姐说的傅亦霆,是不是上次来我们家的那个傅先生?”

李氏默然地点了点头。

“哎呀,小姐怎么能跟他在一起?那天我还特意出去打听了一下,说他是什么青帮的二当家,年轻的时候靠做些违法的事情起家,背地里还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勾当,前阵子刚进过保安厅。我想着我们家跟他也攀不上什么关系,所以没跟您说。”

李氏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她再孤陋寡闻也知道,政府的保安厅是专门抓坏人的,哪有正经人会进那种地方?可看女儿铁了心要跟他在一起,李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女儿大了,越发有自己的主意。她这个做娘的,哪里能左右得了她的意志。可看上谁不好,偏偏是傅亦霆。上海有多少人怕他,就有多少人恨他。她实在是很担心,女儿会卷进那些是是非非里去。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就求能够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夫人,您也不用想太多。”包妈安慰道,“也许小姐就是一时兴起,等过阵子,新鲜劲过了,也就分开了。现在的年轻人提倡自由恋爱,分分合合的很正常。”

李氏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第二天到了办公室,许鹿给傅亦霆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傅亦霆似乎知道是她,直接问道:“昨天睡得怎么样?跟家里人谈好了吗?”

提起这个事,许鹿就有点沮丧。大概是昨天下午睡过一顿饱觉的缘故,昨晚反倒没怎么睡着,一直在想如何让李氏接受。可今早在堂屋吃早饭,李氏一直都没跟她说话,好像还在生气。

“我娘大概不太同意我们的事,所以还没办法接纳你。吃饭的事情,只能等一等了。”她如实地说道。

这也在傅亦霆的意料之中。冯家是非常传统的,冯易春又是个读书人,所以不愿意跟他这种人扯上关系,冯夫人自然也不例外。他不想给她太多的压力,便说道:“没关系,慢慢来吧。刚好我要去南京出几天差,等回来的时候再说。”

“你要去南京?去多久?”

他那边停了一下,好像在问王金生,然后才回答:“大概五六天。怎么,怕自己会想我?”

许鹿笑了一下,想大概是真的会想,毕竟在热恋之中,现在就已经有点想他了。不过谁会这么厚脸皮地说出来啊?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少抽烟。”

“好,都听你的。”他笑着应道。

许鹿几乎能想象出来电话那头他此刻的表情,脸微微发烫,想起冯清的事情,又说:“冯清知道你给她安排了日升洋行的秘书工作,可是她不想去,非去什么电影公司。我看她还是想做明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傅亦霆知道这些年轻小姑娘的心思,觉得明星光鲜亮丽,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赚钱也容易。可是那些能爬上来的明星真是凤毛麟角,大多数都沦为了交际花或者有钱人的玩物。他当然不希望未来的小姨子走这条路,而且平心而论,冯清的外形条件,实在不适合做明星,捧也是捧不起来的。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交给我处理吧。”他说道。

许鹿心安了不少。就是莫名地相信他,觉得他能把任何难题都解决了。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上电话。许鹿把吴厂长叫来,让他去买两张电影票。

“就是过几天上映的那部好莱坞的片子,要首映的。买好之后,你帮我包好,连同这张纸,一起送到上面的地址。”

吴厂长把东西接过,立刻去办了。

不久之后,凌鹤年就在自家的信箱里,拿到这两张电影票,上面还有一行娟秀的字:“请凌先生跟朋友一起好好地享受这场电影,冯婉。”

凌鹤年轻轻地笑了一下,开了自家的门。

他倒了一杯白兰地,加几块冰,独自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街边那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正在冒出新芽。春天快来了,他的生命,却好像一直在严冬里。刚才他从手下那里得知,昨天傅亦霆在公园附近抓到一个记者,好像就是上次偷拍他的人。他也弄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

凌鹤年走到书房,从书柜里取出一个档案袋,翻出里面的东西。有一份验尸报告,还有各种塑料袋收着一些东西,像是什么人的遗物。他的目光落在报告书上,陡然变冷。

那年他回国,知道韩小冬死在上海之后,马上来调查原因。

因为凌家的势力,无依无靠的韩小冬在北平待不下去,被迫进了上海的一个戏班子。可是那班主待她并不好,为了赚钱,还让她陪那些达官显贵喝酒。

后来有一天,韩小冬忽然不见了,戏班子也没上心找。几天之后,一具尸体在租界的江边被发现,全身泡烂,被巡捕房带回去,由尸检官做了一份验尸报告。报告显示,这是一具女尸,全身多处淤青,头部有撞伤,而且下.身严重撕裂,疑生前遭受过非人的凌.辱。

这是桩无头公案,巡捕房没有立案,只是不久之后,抓了青帮的几个混混,牵扯到这个案子。

那几个混混刚好是傅亦霆的手下,傅亦霆就出面保了他们,巡捕房将人悉数放了。

本来就是一具无名女尸,又没有家属来认领,根本没人会放在心上。

凌鹤年辗转得知这些,又怒又痛。他跟韩小冬之间,并非是男女私情,但也有同门之谊,青梅竹马。他得为她讨个公道。但那几个混混,连名字都没有,且时隔多年,根本无从查起,连死活都不知道。他只能找傅亦霆算账,若不是他包庇手下的人,韩小冬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但傅亦霆在上海的势力实在太大了,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撼动分毫。

最初想通过冯婉去接近他,可在相处的过程中,凌鹤年自己的心态悄然发生了改变。他不再把那个努力活着,待人真诚的女孩子,当做是他报复的工具,反而打从心里怜惜她。

他跟傅亦霆之间,堂堂正正地较量,不想牵扯那些无辜的人。

凌鹤年喝了一大口冰白兰地,胸腹间立刻窜过一阵寒意。这种感觉,能让他清醒。

屋中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十分突兀。凌鹤年走过去,拿起电话:“喂?…什么意思?报纸上乱写的,我跟那个姑娘什么关系都没有,请他不要乱猜。”

“…什么,他南下开会了?”

“在南京?…嗯,吃饭的事,等之后他来上海时再说吧。”

第四十二章

南京政府以南京为都城的时候,曾经招致国内一派反对的声音。有人说南京是六朝脂粉地,建都于此的王朝大都短命。南京政府为了立威,所以花了大的代价重建这座城市。

与遍地租界的上海相比,南京拥有相对完整的所有权,因而主干道旁边的政府大楼十分宏伟。

今日要在这里举办的就是南北会谈。北平政府派了官员南下,拟与南京政府协商贸易,军事以及政治方面的合作,这是经过多方努力的结果。而会谈开始前的晚宴,南京政府也力邀各界人士参与,其中就包括傅亦霆。

傅亦霆到了南京的别院休整了一下,便换了礼服,前往政府大楼参加晚宴。一路都是林荫大道,道路宽阔,可以让六辆车并排而行。袁宝一边开车一边说:“啊,这就是首都的气象啊!”

王金生坐在副驾驶座上,翻开文件夹,将到场的人员大概都跟傅亦霆说了一遍。

“今天好像要来不少日本人,都是北平那边带来的,早知道应该让小姐一起来,我可能排不上什么用场。”王金生看着名册说道。

傅亦霆翘着腿,看向窗外的路灯,淡淡地说道:“无所谓,我也不想跟日本人打交道,这种乱七八糟的场合,还是不要让她参加。若不是公董局让我来,我也懒得来这趟。”

“嗯,北平那边最大的官员就是凌总理了,其它人倒不值一提。至于南京这边有行政院的委员,还有各部长,那个郑部长也在其中。”

郑部长就是郑成元的父亲,主管财政的。

傅亦霆笑了一下,今日还真是有意思,冤家路窄的样子。

到了会场,里头响着曼妙的舞曲,不少男男女女已经亲密相贴,在舞池里面跳舞,衣香鬓影。一些政要坐在沙发上,热烈地交谈,酒杯相碰,身边大都有妙龄女郎作陪。其中一个穿着军装,头戴大礼帽的人,身后还站着两个严阵以待的军官,显然是全场的交点,很多傅亦霆认识的政府官员都围在他身边。

他应该快六十岁了,可是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

王金生说道:“六爷,那位就是凌家老爷子了。我们的身份恐怕不能过去,您自己小心点应付。”

傅亦霆点了点头,服务生将他带到那帮人中间。南京政府的官员基本都知道傅亦霆,有些官衔小的,还不自觉站了起来。当众最大的执行委员卢志航笑着介绍到:“凌老,我们正说着呢,他就来了。”

凌连峰接过身边女郎递过来的酒,看向傅亦霆,笑着道:“傅六爷,久闻大名啊。”

傅亦霆恭敬地说道:“哪里,是我对您的英勇事迹如雷贯耳,今日终于有幸得见。”

凌连峰大笑起来:“我哪有什么英勇事迹,不过是外人瞎传的。糟老头子一个,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傅亦霆在旁边坐下来,卢志航说道:“你是谦虚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叫凌老板一起过来?他不是就在上海吗?前阵子,我还特意去上海大剧院听了他一出戏。”

上海大剧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北平政府就是因此,才清洗了好一帮所谓的爱国分子。卢志航这是故意戳人家的痛处,谁都知道凌家这父子俩不合,否则凌鹤年怎么不像几个兄长一样,在北方各军中担任要职,最差也能混个秘书长之类的,反而要千里迢迢跑到上海来做伶人。

凌连峰的脸色果然微变,但毕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慢悠悠地说道:“我有十个孩子,他年纪最小,我对他的管教也最少。现在的年轻人都管不住,我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也懒得管他。就是记挂他的终身大事,只要他肯结婚,随便哪家姑娘我都没有意见。”

“不久之前我在报纸上好像看见凌老板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您知道这件事吗?”旁边有人问到,赶紧缓和下气氛。

凌连峰当然知道报上的事,他这回亲自跑到南京来,就是为了去上海向凌鹤年求证的。只要他真看中了哪家姑娘,他二话不说,立刻去提亲。

“谁知道真假,还得等我去上海,亲自问问他。你们先谈,我去下洗手间。”凌连峰站起来,拉了拉军装上衣的下摆,那两个军官也跟着他走了。

在场只剩下南京政府的官员,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直接用方言说起来话来。无非就是些荤段子,说给身边的女郎听的,全当调节气氛。

傅亦霆坐在旁边喝酒,目光索性放在舞池里,显得心不在焉。以前他还应付他们几句,可现在心早就飘回到上海去了。

不知道她现在睡了没有,今天过得如何。他这两天夜里都睡得不好,总是反反复复地在做那天下午的梦。她躺在他怀里,洁白如玉的身体触手可及,还有那不盈一握的蜜桃,修长的双腿。

傅亦霆下意识地松了下领带,觉得这里的暖气开得有点大了。

这时,一个穿着露背红裙的女孩子,悠然走过来,一下坐到他的沙发扶手上,一手搭着他的肩膀,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俯身道:“这位爷,不一起跳个舞吗?”

她身上有很重的香水味,妆容精致,烫着卷发。俯身的瞬间,峰峦起伏,令人浮想联翩。明明是很香艳的画面,傅亦霆却拿开她的手,淡淡地说道:“我没有兴致,你去找别人。”

那女人“噗嗤”一声,捂着嘴笑道:“兴致不是培养一下就有了吗?说句大话,我红枚还没有搞不定的男人呢,您要不要试试看?”她的声音酥软,听起来特别勾人。

对面坐着的人说道:“红枚啊,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挑中了傅先生呢?”

红枚是秦淮一地有名的交际花,平日只陪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鲜少跟人过夜,普通人还真是入不了她的眼睛。刚刚她放眼全场,一下就看中了傅亦霆。他的身材像北方人一样高大,俊眉修目,十分儒雅,看上去就是个富有教养的绅士,跟其它肥头大脑的官员都不太一样。

红枚用南京方言含羞说了句话,听得懂的人都笑起来。

卢志航解释道:“傅六爷,红枚姑娘说了,她就是中意你。佳人相约,陪着跳个舞吧?”其它人也跟着起哄,巴不得看这场热闹似的。

“您不是有生意要跟我谈吗?”傅亦霆对他说道,“跳舞的事情就免了吧。家里管得严,我未婚妻是个醋缸子,不让我跟其它人有染。被她知道,我可有大麻烦。”

红枚听说他有未婚妻,嘟了嘟嘴,不高兴地起身走了。

可其余的人都来了兴致。傅亦霆是什么人啊?居然会怕一个女人。这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卢志航一边抽烟一边深深地看向傅亦霆:“傅老弟,你这可是转了性子啊。前次来南京的时候,咱们明明还去了高级的妓馆听小曲儿,怎么一转眼都有未婚妻了?”

“刚认识不久,正打算结婚。”傅亦霆笑道。

“那到时候可得请我们去喝喜酒,顺便看看是哪个绝色佳人,把我们的傅六爷心都给折了。”卢志航说道。

众人纷纷附和,傅亦霆只答应再说。他跟冯婉之间的事情,恐怕还有得磨。

这些官员口中的生意,无非就是变着法子从傅亦霆那里捞点好处。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便是如此,有付出才有回报,傅亦霆乐于做这些官老爷的钱袋子,顺便也能打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各取所需罢了。

正畅聊的时候,大厅深处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原本喧闹的舞池立刻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又响起枪声,女士们纷纷尖叫起来,抱头鼠窜。

在座的官员也变了脸色,纷纷站起来,但谁也没动。这些养尊处优的官员都怕死得很,这时候没跟着逃跑,都是为了那点脸面。有几个保镖和军士已经围了过来,保护他们。

有官员问到:“凌老不会有事吧?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我去吧。”傅亦霆说道,拔出随身配的一把来福□□。声音很明显是从洗手间传来的,也就是凌连峰的缩在。

傅亦霆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进来的时候都经过身份核对,不应该有不明人士混在里面,除非是被在场有权势的人提前安排好的。

洗手间的一面墙塌了一半,里面有滚滚硝烟冒出来。

两个军官扶着凌连峰走出来,他满脸尘土,大礼帽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整个人显得有点狼狈,不停地咳嗽。

“您没事吧?”傅亦霆上前,关切地说道。这毕竟关系到南北两方的关系,如果起了内战,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凌连峰捂着肩膀说道:“幸好我宝刀未老,小兔崽子想暗算我,还是嫩了点!尸体在里面,你们派人好好检查一下。”

军官对傅亦霆说:“傅先生,总理受伤了,需要马上去医院接受治疗。而且我们希望南京政府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欢迎的晚宴上会冒出刺杀总理的人?”

傅亦霆看到凌连峰捂着肩膀的指缝间渗出血迹,立刻让身后的人一起护送他出去了。他自己独自走进洗手间里,地上果然躺着一具很年轻的尸体,穿着服务生的衣服,手里还拿着一把枪。他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搜了下身,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应该是不是爱国会之类的人做的。屈屈一个人就想暗杀凌连峰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还是太自不量力了一点。可是□□却是事先准备好的,难道是南京政府内部的人?

好在凌连峰的生命没有危险,可是这样一来,南北会谈显然会受到阻碍。北平那边,可能会将此事追究到底。本来南京政府对于与北平会谈的事就持两种意见。接受合作,可能意味着要开放租界给更多的日本人。但不接受合作,北方的物资和军火就不会供给到南方,对于南京政府一直疲软的军备来说,是大为不利的。

“六爷,没事吧。”袁宝走到他身边问道。

傅亦霆起身,淡定地摇了摇头:“没事。你找人把尸体拉出去给卢委员他们看看吧。”

第四十三章

袁宝叫了人过来,将尸体拖到客厅里,引发了阵阵尖叫。

卢志航等官员走过来,各个满脸错愕。卢志航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人怎么死了?”

袁宝回答:“应该是有人事先埋伏在厕所里,然后想要…可是被凌总理反杀了。从他身上没搜出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他觉得暗杀这个词说出来太敏感了。在场的官员哪个不是人精,应该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凌连峰是从侧门被悄悄送走的,等到北平那边的代表们收到消息,仿佛炸开了锅,纷纷涌过来,向南京政府的官员讨厌说法。他们都是军官出身,十分彪悍。一时之间,场面极度混乱,卢志航甚至还被人揪住领子,朝脸上打了一拳。

卢志航吓坏了,把事情一股脑儿地推给傅亦霆,在保镖的护送下,迅速地离开了会场。其它官员见到他都走了,也不留下来硬撑场面,干脆做鸟兽散。

在场有些人开始打砸花瓶等物,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一样。傅亦霆举起枪,朝天鸣了三声,那些人才算安静下来。他们进来的时候,是不被允许配枪的。至于傅亦霆,他自然享有这种特权。

等鸣枪完毕,傅亦霆对自己带来的保镖说道:“你们维护秩序,安排各方人员安全撤离。再有闹事者,帮着政府抓起来,带回去拷问,是否为死者的同党。”

他这么说完,那些人顿时不敢动了,谁敢担当刺杀总理的罪名?而且这是在南京,可不是在北平,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但他们也有些不解,那些南京政府的官员,早早就撤走了,留下这么一个非官方的人善后。难怪都说南京政府是一群无用的文人。

料理好会场的事情,夜已经很深了。傅亦霆坐上汽车,抬手揉了揉额头,露出疲惫的神色。

袁宝说道:“幸好有六爷在现场,稳住了局面,不然那些北匪子,还不知道怎么闹呢!”北平政府的很多人都是土匪和低等士兵起家的,作风蛮横得很。

“今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傅亦霆说道,“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呆几日,以防局势有变。”

“明天报纸上肯定要登些内容,那些记者,唯恐天下不乱。”袁宝说道。

这倒提醒了傅亦霆。傅亦霆对王金生说道:“去找一下今晚到场的记者,再联络那几家报社,关于今晚的事情,报纸上一个字都不准多说。”

“是。”王金生点头道。

第二天,许鹿照样七点钟起床,去堂屋吃早饭。李氏对她的态度依旧很冷淡,倒是冯清像有心事,在许鹿出门之前,把她叫住了。

“姐,我想好了,还是去日升洋行上班吧。”

许鹿还在奇怪,她怎么改变了主意,冯清幽幽地说道:“昨天那个人,是姐姐安排的吧?”

昨日有个穿西装的人,自称是傅亦霆的手下,在冯清放学的时候,把她从学校门口接走了。他带她去了傅亦霆名下的电影公司,让她看到了很多电影明星的行程安排,女明星都要陪富商和大老板喝酒应酬,必要的时候还得出去过夜,这样才会有人愿意投资,捧她们。

而这些还是运气比较好,有点名气的小明星了。

大部分没有机会拍电影,或者被富商看上的,只能沦落到舞厅或者高级点的妓馆,做有钱人的玩物。

一开始冯清以为那人是故意给他看这些。那人说道:“冯小姐,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情。所有的光鲜亮丽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或者是艰辛。傅先生安排您看这些,只是告诉您,这条路并不好走,就算有他捧您,您想在这行站稳脚跟,得付出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勇气,失去的也会很多。您真的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冯清以前只觉得做明星风光,每天穿得漂漂亮亮,拍广告,出席活动就可以了。她没有深入了解过,自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龌龊和肮脏。她是好人家的女孩子,怎么会愿意去陪人喝酒作乐,只为了那些出境的机会,这太下作了。

“反正我想好了,不去电影公司。还是去洋行上班吧。”冯清说完,就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