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一听这话,却是反常地愣在当地,一直笑嘻嘻的脸居然有了严肃。粥粥不解,不过自己是真的又累又困,借机离开。还没出门,就听妙妙沉着声对熊泼辣道:

“我明白了,妹妹头说是要打你屁股,其实她最想打我屁股,当年要不是我追着懒人清想嫁给她,她也不会没人玩了自己出走,生气一直生到现在。泼辣,你别客气,我趴在这儿,你狠狠打我十记屁股,好叫妹妹头在天之灵再不生气。泼辣,你一定要使劲打,我还受得起。”

过后又是一阵低低的话语,粥粥拎着耳朵听都听不出来,但是过一会儿里面传出“啪啪”的声响,粥粥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挨打,但是想想自己这本事与妙妙比还是差一点的,只得心里默默地数。但是怪了,数到十了,过一会儿又“啪啪”了十下,难道是每人十个大板?粥粥好奇得要命,但硬是忍住不问去,平时看大人们都最要面子,要是他们给打屁股被她知道了,他们不知会多害臊,算了,放他们一马。

回到自己房间,想起刚才蒋懋的冷淡,心里很不是滋味,没精打采地睡觉。

那边陈四辞别蒋家,带林先生押入刑部大狱,排了几乎是所有的好手轮流看管这个晕倒在地的人。牢狱就设在地底下,只有一个口子可以出入,而那个口子被铁门扣着,只有陈四自己有钥匙。林先生如果醒着进这地下牢狱,一定会哀叹进了地狱,这下插翅难逃了。

海地离开蒋宅,立刻赶去三皇子的王府,即原诚亲王府,才到门口,已经听出里面的骚动不安。海地的进去,使里面人一下感觉有了主心骨。但是海地还是无力回天,走进崇仁住处,里面哭声一片,屋中央站着个傻傻的莫修。海地过去床头一看,崇孝已经面如白纸,死去多时,太医一见海地就惶恐地跪倒地上,连连磕头,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海地没说别的,一连串地发号施令:通知皇上!通知刘府!明确医案!准备丧事!

不过海地不知道皇上将如何处理这个最宠爱儿子的葬礼,所以也不便做得太彻底太具体,免得排场与皇上想要的不同,规格或高或低了,他都里外不是人。

才大致安排下去,就听见大门方向太监尖锐的叫声此起彼伏传来,海地心里略略有点没味道,算算皇宫到这儿的时间,可想而知,皇上到这儿是如何的赶,可见他对这个儿子有多么重视。不过海地还是松了口气,终于崇孝死了,他就是受重视又能如何?什么都已经不可能挽回。

海地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小跑着迎出去,见到皇上一头扑在地上痛哭。皇上一把扯起他,直着眼睛问道:“崇仁怎么样?怎么样?“

海地起身忙道:“父皇节哀,崇孝他……他……”

皇上还没说话,一起来的刘贵妃已经一身哀叫,昏倒在地。皇上略一驻足,看太监宫女抬起刘妃,便又赶着往前走,海地忙一边吩咐叫太医救刘妃,一边跟上。众人都是闭着嘴,谁都不敢在这时候说话,怕万一激怒皇上,人头不保。

大伙儿冲进崇仁房间,里面人早跪了一地,皇上谁也没看,直接跑到床头,一看之下,整个人僵住,一个趔趄向前冲去,海地眼明手快忙抱住他扶上床沿坐下。他用颤抖的手揭开崇孝身上的被子,看见崇孝小小的胸口一团鲜血,他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看了好半天,海地想揭过他手中的棉被他也不放。好办天才轻轻放下被子,还给掖好,这才一转身,大吼一声:“怎么回事?说!”

众人早吓软了,谁都不敢说。海地看看皇上变得血红的一张脸,忙大声道:“奶娘先说。”

奶娘被点到名,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也不得不壮着胆子说话:“奴才们伺候好王爷吃饭,正洗洗漱漱准备上床睡觉,明天早起,不想那个窗口跳进一个人来冲着王爷就是一剑,还没等奴才们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出门。奴才们忙叫太医救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海地见皇上盯着奶娘不说,便冲莫修招招手,莫修尽是发愣,居然视而不见,还是旁边皇宫跟出来的太监扯了他一把,他才醒悟过来,跪下回话:“奴才巡视中听见这儿响动,追了出去,最终与刑部陈四爷等一起抓住凶犯,目前已经押入刑部。”

皇上还是不说话,但是此时脸色已经变成苍白。刘贵妃被抬着进门,一路哀哀哭叫着“儿子,儿子”,皇上把位置让给她,扶着她坐到床头,想不让她揭被子,但是哪里阻得住,看见儿子尸体的刘贵妃又是一声哀叫,口吐鲜血,晕厥过去。还好太医一直跟着,立刻施救。海地上前请皇上换个房间说话,免得这儿拥挤不便。

皇上才走到门口,却见崇高一头撞了进来,皇上看着他没有戚容的脸心生厌恶,怒喝了声:“你还有没有皇子的样子?没人教你走路过吗?你怎么知道要来这儿?”

崇高吓得全身发抖,知道父皇正在气头上,哪里敢说话?只知道垂着手站在一边。海地见此便轻轻说了句:“是儿臣命人叫的。”

哪知道皇上一回头,冷冷地问:“你倒是知道得最早,好像等在门口侯着这消息一样。”

海地气苦,一样是儿子,死了一个,做父皇的却把火气全撒到别的儿子身上,心里想着都寒。但是他知道此时不是象崇高一样吓得不敢出声的时候,只得一忍再忍,在皇上进入书房坐下的同时,详详细细把陈四跟踪客栈杀人案,找出疑凶,跟踪到某府,再追出来在河边失去那人踪迹,撞上三皇子这儿出事,抓住案犯后就何人审讯问题与莫修起争执,陈四叫人把他请来所以知道此事,以及而后在三皇子府做的一些安排等事宜一一道来。说完皇上沉默好久才说了句:“你是个难得的。”随即吩咐:“都给我出去,崇孝留下。”

等所有人退出书房掩上门,皇上才轻声道:“那个某府是谁的府?”

海地道:“父皇,刚才在抓人现场,儿臣觉得这儿的护院莫修也知道一些相关的事,不如把他叫来一起问,因为儿臣对一些细节还不是很连贯得起来。”

皇上想了想,有气无力地道:“传。”

莫修进来,海地便对他道:“陈四追到门外河边的时候,林先生跳进河里就没了踪影,粥粥后来偷进这院子看着也没找到,直到发生谋杀才见到林先生,你说问题会出在哪里?”

莫修是个江湖人,虽然敬畏皇帝,倒是并不是最怕,只是他心中满心的惭愧,惭愧没保护好崇仁,使其被杀,以至人一直傻傻地,象梦游一般,被海地一问,心里忽然跳了一下,人似乎有点清醒,想到面对的是皇上,忙“嘘”了一声,绿弓便钻进他的衣服不再出来,随即道:“这就有可能了。这个林先生原来是原诚亲王家臣,前年奴才受刘将军之命调查周村血案时候,从鱼龙帮帮主口中知道此人叫林先生,周村血案便是由他策划领头,目标是取得村中一个人收藏的武功秘笈。但是周村血案时候,原诚亲王已经被圈禁在王府,原本是不可能通消息的,现在看来奴才当时的想法是错误,进入王府看来另有秘道。”

皇上听了眼珠子艰涩地转了一转,道:“当时不是说用的是刘府的马队吗?”

莫修便把与毛老哥一起调查出来的驯马半路发生的事说了一下,然后道:“这事明显是嫁祸于人,当时奴才调查出来后已经报给刘将军知道。”

皇上垂目想了想,道:“嗯,有这回事。所以朕也处理不下去。”

莫修又道:“当时奴才等还查出,鱼龙帮手头的银票是从辽西两个私开的金矿开出,这两处也是林先生统管。除了这些被林先生驱使的江湖帮派外,还有户部包广宁大人手头也有同一个地方开出的银票,但是奴才等找不出林先生与包大人之间的联系,因此不敢贸然下什么定论,此事可能刘将军没有上报皇上,怕误奏朝廷重臣。”

皇上听到这儿,人忽然似有了精神,抬头问海地:“你说的某府便是包广宁府第?”

海地都没想到莫修这儿居然有那么多情况知道,一边听,一边便在心里作了个串连,见问,忙道:“就是包广宁府第,不过儿臣不是亲眼所见,不敢妄言,已经吩咐陈四押下人犯后立刻过来这儿,请父皇传唤。”

陈四被传进书房,一见里面的三个人,心里便已了然,便把客栈小志如何与粥粥打斗,他如何交代出林先生便是户部的笔帖式高飞,小志因何而被雇佣杀粥粥,陈四与粥粥如何在林先生家看出与包广宁和原诚亲王家眷的联系,他们如何守株待兔发现林先生与包广宁的联系及暗号,后面的都与莫修说的差不多了。

皇上听完,只是说了句:“丧心病狂。”便沉默不语。

海地挥手叫陈四和莫修退出,也不敢打搅,也不敢坐下,垂手站在一边不吭声。等了好久,才听父皇叹了口气,淡淡道:“朕知道了,你叫崇高进来。”

崇高一进来,皇上便看似平淡地说了句:“你叫人叫林先生来。”

崇高略微一怔,但也没多想,应了声“是”,便要退出。皇上冷冷看着他,等他退到门口时候,才又怒喝一声:“混帐东西,回来,跪下。”崇高莫名其妙,跪到地上看看皇上,看看海地,不知道父皇怎么出尔反尔。而海地则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明白,父皇虽然听了他们两家并没有串通过的言辞,但因兹事体大,不能偏听偏信,所以若无其事地试探了崇高一下,此刻如果崇高一脸茫然,那么被骂混帐东西的就是他海地了。幸好崇高一时没那么机灵给试探了出来,海地此刻心中如春天一般明丽欢快:崇高要倒霉了,他有份参与弑杀父皇爱子,这个罪名还能轻吗?他怎么还有可能再当太子?但是他的思想很快便给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打断,只见父皇血红着眼睛离座给了崇高一巴掌,看来是想着还不够,又狠狠踢上一脚。崇高给打得莫名其妙,但是知道父皇现在震怒,哪里敢问为什么,只是不断磕头。皇上冷冷看他一会儿,对海地道:“你留这儿处理后世,依太子礼治丧。”

海地应着,跟皇上出去。皇上一走到外面,又说了一句:“把崇高锁了,送回家圈禁。回头朕再收拾你。”

崇高被拖出来的时候还是不知道自己犯的究竟是哪一条,以为是海地捣的鬼,一直拿眼睛死死盯着海地不放。海地看着心里冷笑,自此以后两人地位将若云泥,还忌惮他的目光作甚?至于崇仁用太子的规格,要用就用吧,人都死了,即使真封他做太子又能怎样?现在皇上只有他这么个大一点的儿子,刘贵妃的两个儿子都是横死,还能有哪个儿子显贵如他?除非刘贵妃肚子争气立刻再生一个了。

海地仰望星空,心中一片星光灿烂。

第三十九章

皇上赶回宫中,谁都已经累得人仰马翻,看见迎在甬道边的郑中溪和包广宁,谁都没好脸色,但也没敢明目张胆用上坏脸色。皇上掀帐看了看,吩咐道:“叫两人上书房等朕。”他不放心刘贵妃,看着刘贵妃被放到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看来一下子没有苏醒的可能,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到上书房。

进门见两人跪迎,皇上吩咐一声:“郑中溪平身。”自己到位置上坐下,呷了口茶,才道:“郑中溪,你才回京,这么晚还挺得住?赐座。”

郑中溪坐下,看看没听到皇上许平身,依然跪着的包广宁,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海地早叫人通知了他,否则他也不会强撑着疲劳赶来这儿。他听得皇上那么说,忙道:“国事重于家事。这是臣理所应当的。”

皇上没回答,依然一口一口地喝着参茶,一直拿眼睛盯着包广宁,包广宁哪里敢说话,头也不敢抬起来。好不容易才听见皇上说了一句:“包广宁,你自己说吧。”

包广宁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说得好了,性命还可以捡回来,或者即使自己出了事,最要紧的是,崇高将没事。他忙道:“皇上明察,臣冤啊。臣听说高飞下狱,就知道有人会把臣牵连进去。可是高飞到臣这儿只是说了想请臣照顾他的老主人一家,别的也没说,臣当时还只是奇怪他何处此言,现在才知道他原来要去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也是臣以前不合见钱眼开,趁着管内务府的机会,对原诚亲王一家手下留情,才有今天的误会,请皇上千万明察。”

郑中溪见包广宁这一招叫做丢卒保车,也不坑声,一边看着,既然皇上没让他走,就是叫他听着的意思,而他想,皇上是想找个人一起看活剧吧。

皇上也没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包广宁见样子似乎皇上不是很生气,他跟着皇上那么多年,早把皇上的脾气摸了个透,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说话有余地,什么时候想杀人,而现在看来,皇上似乎给他留了一点余地。忙继续说下去:“臣最不该的,是收集了那么多证据,以至触动某些涉及的人,臣原是应该做得更隐蔽些的,也好保护好自己。”边说,边从袖口摸出一个折子,双手高举交给皇上。

皇上拿过太监递上的折子,展开看了几眼,里面是他以前微微挑一下,而包广宁心领神会做的事,他对郑中溪也略微谈起过这一点,但是从今天白天的谈话来看,郑中溪不肯涉入其中,看来这个人还是一如以往地中立。朝中要有郑中溪那样执中的人,但是也不能少包广宁那样的人,否则他这个做皇帝的就耍不开手段了。他抬眼看几眼包广宁,又低头看手中包广宁递上的折子,心里自然是委决不下。看折子里面的内容,条条详细确凿,刀刀命中刘仁素兄弟的命脉,只要稍微改动一下,就是个极有震撼力的弹劾折子。说实话,这么个能人,又是个使惯了的能人,要是杀了他,朝中还一时找不到别的人替补。但是想到崇仁被子下血燃的胸口,皇上心中又怒火燃烧,手中的折子扔回桌上,冷冷地道:“赐你回家自尽吧,留个全尸,也给你后人留个好名声。”

包广宁闻言一震,没想到皇上没打算放过他,他还以为以这个折子为引线,皇上一定可以因此明白他的重要性,最多出口气把他贬上几年,但是相信只要有这个折子在,皇上最终还是要启用他的。但是没想到皇上会做得这么绝,他要到这时才想起,其实皇上当初要没那份杀心,还怎么可能斗得过权势如日中天的原诚亲王?他知道皇上此人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他此时如果再为自己求情,恐怕会死得更难看,前思后想,不敢再说,只得跪着磕谢了皇恩,垂头丧气离开。

等他一走,郑中溪起身道:“启禀皇上,对包大人的事,还请皇上三思,他若一死,朝廷就如卸掉扁担一头重量的人,一头翘的扁担还怎么挑着走路?而且留下的那头还是个随时会得引爆的不稳定因素。”

皇上一听就明白他说的是现在朝廷中包广宁的势力与刘家兄弟的势力势均力敌,如果去掉包广宁,刘家兄弟便是一家独大,对他这个做皇帝的非常不利。相比于包广宁,刘氏兄弟手握重兵,对他的皇位更是威胁。他忌惮他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虽然他宠爱刘贵妃,宠爱崇仁,但是刘贵妃的爱一点无法消除他心中对刘氏兄弟的提防,本来他是准备这次刘仁素进京下手的,他清楚刘氏兄弟中提得起的是这个做哥哥的,只有刘仁素才做得出拥兵自重的事,而刘仁清虽然脑筋灵活,毕竟失却大气,即使杀了他哥哥,他也未必反得起来。而今天如果先手杀了包广宁的话,那还有谁可以强有力地帮着对付刘仁素?这便是他原先由于再三,一再给包广宁机会说话的原因。但是,他还是叹气道:“朕何尝不知,但是你看看他如此丧心病狂,朕怎可以留他性命。杀人抵命,朕此时只是个孩子的父亲,叫一个杀自己儿子的凶手抵命,如此而已。朕只是叫他自杀,已经仁至义尽。”

郑中溪心想,我要是猜知你皇上不会杀包广宁的话,也不会巴巴儿赶来了。我刚回京城,自己都还没站稳,如果包广宁倒下,刘仁素进京第一件事便定是弹劾我军供不力,而那时他的势力一边倒,皇上能不听他?这可千万不行。他紧着又道:“皇上,有国才有家啊。”

皇上摆摆手,垂着眼皮道:“你不用劝朕,朕今天要定包广宁的性命。否则崇仁死不瞑目。”

郑中溪一听,立刻跪下磕头,道:“臣请皇上暂且放过包大人一命,他即使贬职在家,也好过自杀丢命。皇上,请为江山社稷着想,留他几天性命,包广宁毕竟是容易处理的人,只要过了这次,以后皇上要怎么处理他就怎么处理他,容易得很。”说完连连磕头,把金砖撞得砰砰有声。

皇上见此心里烦躁,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犹豫了一会儿,起身道:“你起来,朕饶过他性命就是。只是活罪不免,今天你带人道包广宁府里抓他入狱,朕明天再处理。”说完拔脚就走,他很怀疑自己如果再留下去的话,可能一气之下,连郑中溪都会一起杀。

郑中溪见皇上依了他的话,忙山呼谢恩,恭送皇上。但皇上走到门口,却又扔下一句话来,“包广宁如果非要自杀,你也不可勉强。。”

郑中溪笑了,但是只敢笑在心里,因为谁都知道包广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人皇上想叫他死他都要七折八扣,何况是没叫他死。估计包广宁听说此事,连做一下样子的可能都没有,而且郑中溪猜到此时一定已经有人暗中向包广宁飞快通报皇上免他死罪的事,等他郑中溪到达时,包广宁恐怕已经安排好所有相关事宜,等着入狱了。所以郑中溪不急着催走快,包广宁一定死不了。

粥粥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以往那种稍一清醒便跳起来,风声鹤唳的感觉消失了,那是个彻底的安稳觉,一觉睡到中午,而不是以前天刚亮就醒。粥粥都相信这么睡下去,不要多久她又可以长得白白胖胖。

施施然起来找熊家祖孙,见他们已经出去,粥粥也不急,叫了店里罪好吃的东西美美吃了顿饭,吃得非常慢,纯是享受,不是以前的完成任务,原来生活可以如此悠闲地享受。她想到了伊不二,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以前都没那么想念过他们,每天只想着谁有可能对她不利,脑子都想得酸死。也是今天才知道,想念人是可以带着微笑的表情的。

吃完后困意又冒上来,粥粥强撑着处理一点店里的事,又闷头去睡,睡觉真是件享受无比的事。

睡梦中听得左近有声音嘈杂,粥粥懒得理,翻身朝里蒙上被子继续睡。但是可恶的是话声不绝,粥粥现在听力又好得过头,一字一句都进入她的耳朵,不过原本粥粥是可以不理的,但是那些话都是太过诱人,叫人不得不随着说话人的思路想过去,看来是没法睡觉了。粥粥叹口气起身,对外屋的人道:“蒋懋,你不是不理我吗?怎么又来找我的?是不是陈四爷逼你屈就的啊?”

走到外面,见蒋懋笑嘻嘻地看着她,那神态似乎全然没有昨天冷淡的影子,粥粥心里犯迷糊,该相信他哪一面才对呢?不过粥粥两年多奸商做下来,手下也管着几十号人,已经非当年聪明但不知世故的山里孩子,心想不管蒋懋到底哪张脸是真的,自己只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要露出自己的心思就是。但是,这家伙以前还说过一定要娶她做老婆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她粥粥可没忘记,两年多京城生活下来,越发知道了蒋家的雄厚财力,粥粥怎么舍得这么块肥肉?

见蒋懋懒散地靠坐在太师椅上,似乎没有动过桌上放着的小食,粥粥有点生气,什么调调,自己店里做的几件小食都是有口皆碑的,蒋懋凭什么看不上?粥粥使了个眼色叫陪着蒋懋的孙家婆娘出去,自己也是懒懒地坐下,拈了一块薄荷绿茶蒸糕吃了,又喝一口上好的碧螺春,真是一直舒服到肚子里。粥粥憋着气不说话,也不看蒋懋,只是自己喝茶吃糕点,更别说让着蒋懋吃,凭什么啊,他自己看不上,难道还要她粥粥热面孔贴他冷屁股去?

蒋懋拿眼角看看粥粥,早知道她在生气,别看她没看过来一眼,但是翘着的嘴唇早泄露了一切。他心里好笑,也不打算做任何劝诱工作,他家里姐姐妹妹多,早领教过女孩子难哄的真理,他不耐烦把时间用在哄女孩子身上。好在他知道以前的粥粥见钱眼开,只要她现在还是有这一美好品德就省事了。不过今天他来有其他要紧事,不用拿钱出来晃就可以唤回粥粥的注意力,所以他乐得不化那些缠人的小心思,装作不知道粥粥心里的情绪,淡淡地道:“林先生受你点穴之伤很重,现在只有医治好他才可以叫他说话,可是被你封着的穴道谁也没本事打开,连熊泼辣的姑婆也不行,她说你的功力高于她多了。粥粥,昨日晚上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那个莫修你还记得吗?他对皇上说他调查到的结果,林先生就是当日带头烧杀周村上下的主使者,我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问林先生一个真实的答案?”

说完,蒋懋便振衣而起,知道粥粥一定感兴趣,而且是非常想知道答案的那种兴趣,他看了看依然端坐太师椅上,却是两眼乱转的粥粥,微笑道:“或许你也解不开林先生的穴道,不过没关系,他大不了是喝下去的药给卡住化不开来,送掉一条命而已,我们想知道的基本已经了解,昨日包广宁也差点被皇上赐自尽。我走啦,去刑部跟陈四爷打个招呼,他想早早结案,给他们王爷一个交代,省得化那么大力气关一个将死的人。粥粥,别过。”

粥粥一听,响也不响地跟上,她怎么可以叫林先生死掉?她有那么多话要问林先生。虽然她看得出蒋懋的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她没法不受蒋懋的要挟,周村是她的软肋。但是粥粥心里忿忿不平地想:权且受他一回气又如何?等自己得了好处,看到时候怎么废了他,臭小子。

蒋懋是骑马来的,但是粥粥最近不是暗兮兮出门飞檐走壁,就是闷在客栈密室里不出来,都没有专门的坐骑,但是不要紧,孙大娘有头出门常用的驴,粥粥借来骑上就是,而且粥粥如今全是穿的小子的衣服,倒也不用怕什么抛头露面的顾忌。

蒋懋的马是好马,全身雪白,无一丝杂毛,高大健硕的白马上面骑着个英俊高贵的蒋懋,路过的女人无论是年纪大的年纪小的,都会忍不住驻足偷偷看上两眼,而蒋懋见多这种阵仗,并不会觉得不自在,反而是粥粥跟在后面,驴小又难看,脾气又很犟,人也穿得灰头土脸的不起眼,又兼心里有脾气拉着张小脸,怎么看怎么别扭,还不如蒋懋的跟班们光鲜。

走过一家布店的时候,里面传来几个女人的议论,粥粥耳力好,一字不差地听在耳朵里。

“你瞧瞧这小哥儿,听说媒婆赶着给他做媒去,他家门口青砖都给踩出一排脚印。”

“你这都是老皇历啦,人家刚定下郑大学士家的大孙女,据说是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儿哪。”

“郑家小姐我也听说过,以前到娘娘庙烧香,听说风吹开隔着的帷幕,郑小姐露出的美丽震倒一大批男人,也就蒋公子可以配她啊。”

“可是蒋家毕竟只是个红顶商人,怎么可以与诗书人家比呢?”

“要你是公主,你肯不肯嫁给蒋公子?废话。”

“那倒是哦,我要是公主,我说什么也要嫁蒋公子,每天看着他都是好的。”

粥粥拿眼斜了蒋懋一眼,心想他有这么好看吗?臭美,不见得,不如伊叔叔好多了。而且人又不好,要张好脸有什么用。再说他脑子也没她粥粥好用,光长者张好脸怎么了?中看不中用。粥粥心里非常地不以为然,与小毛驴一起别扭着。

第四十章

到了刑部,陈四倒是非常客气,一见粥粥就道谢,感谢粥粥帮着捉住林先生。还告诉粥粥伊不二与王秋色夫妇克日就到京城,没想到粥粥也在,他们要是知道粥粥也在京城,一定会快上几步过来的云云,说得粥粥心情这才好了起来,所以陈四要请粥粥帮忙打通林先生身上的穴道,粥粥想也不想地同意。

蒋懋只是微笑着在一边看着,粥粥发现蒋懋笑的时候却是是比不笑的时候好看,但是他笑得敷衍似的,粥粥看着心里不舒服,心里暗暗打坏主意,怎么把心里不顺的那口气讨回来才好。走着瞧。

粥粥跟着陈四经过重重障碍,才进入一个地下通道,七转八弯半天才到一个地下室入口,粥粥跟着陈四进去,觉得里面并不闷气,也没她在客栈地下挖的密室的潮气,还比外面暖和,挺舒服的。林先生没给捆着,有气无力地仰躺在一个大铁笼里,笼子都是用儿臂粗的钢条组成,困只老虎都成,何况是个受伤的人。想到此人曾经支使小志杀她,曾经可能带头杀光周村的人,叫她粥粥没好日子过,粥粥就恨不得给她一掌结果他的性命,但是粥粥忽然想到,他带着进周村的不是一人两人,还有其余的什么人?或者其中的一个是杀娘的凶手,也得把他们找出来才是。杀了那些凶手真的很不解恨,粥粥想到柯郅奇的药人,对,把他们变成药人的话,叫他们生不得死不得,那才叫好呢。

陈四看着林先生,那眼光象是很满意的样子,如同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他对粥粥道:“你封了他的穴道,他现在灌药进去都会呛出来,还真是没见过可以封上那么长时间的手法,呵呵,粥粥,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粥粥看看林先生,道:“我不知道怎么解穴,点穴的时候只知道找准穴道灌力气进去就是,伊叔叔说我即使没找得太准也没事,那么大内力灌进去,即使只是擦个边也能有效。”

陈四听了真是有羡慕又好笑,他误吃了药人的药后功力进境好多,但是苦头也是吃足,后来幸亏潇子君看着他可怜,求着王秋色传给他“雅乐之舞”功,他才得意遏制住药性发作时的暴躁。而粥粥平白得了那么多功力,却是不知入伙然好好应用,真是可惜得叫陈四吐血,这些功力要是移到他陈四身上,老天,那该是如何不同的光景。陈四笑着对粥粥道:“如果这样的话,那看来也没别的办法,除非你把手按在他的气海,用你的内力充实他的身体,让他自己自发由内而外地打开穴道。不过这样的话你会比较吃力一点,他就比较受用一点,身体会恢复得更快。”

粥粥想到林先生受用,自己心里非常不受用,但是又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出手没准头。犹豫了一下,对陈四道:“我这本事时好时不好的,别人看着我就会担心,你叫人都被看着吧,如果救着不行,我再上来找你讨教。”

陈四想想那些高手们施术的时候都不喜欢旁边有人看着,莫非粥粥也是有了这个脾气,只得笑笑退出。粥粥看着他离开,关上厚厚的铁门,这才把手按在林先生的气海,气哼哼地道:“你活着吗?要是活着就吭一声,否则我当你死了地整你。”

看看林先生,却见他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皱着眉头躺着,心想怎么叫他说话呢?或者是他现在真的是昏迷着不知道身外之事?粥粥想到三十六计里面的假痴不颠:宁伪作不知不为,不伪作假知妄为。林先生如果知道自己只是个小毛孩,会不会因此轻敌?只要他轻敌,我粥粥还有什么不可以套出来的?于是粥粥开始装傻。

她一边输入内力,摸着林先生的脉搏平稳了,这才故作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醒过来?要不抓他痒试试看?我自己睡着时候谁抓我胳肢窝我一定会跳起来,他那么大人不知道会不会?总要试试才好。”说着,就腾出一只手轻搔林先生的胳肢窝,看看没反应,又道:“是不是大人的皮后,搔轻了没感觉?我要不拿内力搔?”

林先生本来被粥粥雄厚内力灌注,已经三魂六魄悠悠归来,身体自然而然地运气冲击被封的穴道,不想粥粥旁逸斜出,从腋下输气进来,顿时打乱他的气场,一口气转不过来,人憋在那里,经不住地大声咳嗽,咳得如掏了他心肺一般难受。粥粥见此不敢再使气,背手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不解。怎么灌输内力给他他还那么不受用的,真是白费力气。

林先生一阵咳嗽下来,人倒是醒了过来,但是身体情况更糟,艰难地扭头看看身边的人,认识,就是昨晚抓住他的人。便一字一顿地道:“你――从――气――海――再――来。”

粥粥见他满脸痛苦,便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许咳嗽,我问你话的时候不许不说话,也不许抓我。”

林先生想小笨蛋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但是他现在有求于他,也没办法,只好艰难地从牙缝中哼了声“好”。

粥粥不知道他这是咬牙切齿还是有气无力,但愿他是前者。粥粥准备把林先生气到吐血为止,叫他知道她粥粥的厉害,但是招数自然还是假痴不颠不变。三十六计,条条是真理。她又灌输了一会儿内力,道:“好了的话你睁开眼睛眨两下,还没有的话你就别动。啊,那也不行,万一你昏迷过去但是穴道又开了,你也照样不会眨眼睛,那我不是亏大了?不行,你要还没有的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猫头鹰一样,我从小就会做,你那么大人应该也会做。”

林先生正运功解穴,听了粥粥的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很想出口骂人,但是此时他一开口,势必内息大乱,前功尽弃。但是要不照粥粥话做的话,林先生又怕粥粥使出腋窝搔痒的举动来,心里把粥粥骂了千万遍,却也是一点不敢不听粥粥的话,做了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动作,平时这么做真是容易得很,没想到身体不佳时候这么做会那么难,眼皮抖了半天才稳定住那个动作,还不如眨眼睛快捷。完了后心想,小屁孩就是小屁孩,想出什么主意来,不过也好,小屁孩才方便他利用。不如等下穴道贯通后叫这小屁孩再灌输一会儿,强健自己的身体。

粥粥也是在担心这个问题,心想林先生要是一直说没有同,但其实已经通了怎么办?好像是看不出来的,他要一直不认,她粥粥不得累死?越想越不妙,灵机一动,想出个点子,于是还是不傻不痴地道:“我想出一个办法了,以前我们隔壁张先生被关在门外的时候,撞门是退开几步撞一下,退开几步撞一下,不是一直死命地抵着门用力,要不我也这么办,一会儿给你个大力,然后慢慢撤走,撤完了再给你一个大力,就像撞门一样,好,就那么办。”说完便自说自话地照做起来。

粥粥说得轻松,但是施道林先生身上却是难受无比,一会儿内力抽空,仿佛五脏六腑都给吊了起来,一会儿又是大力涌出,叫他憋不过气来,林先生话又说不出,只有在心中用天下最恶毒的语言把粥粥周家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但是粥粥别说没听见,即使听见了也不会太在意,她的祖宗又不知姓什么的,林先生想骂还找不到人,连她粥粥自己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一气贯通全身穴道,林先生立刻挣开身子破口大骂:“他妈的,贼笨蛋,想搞死老子啊。”

粥粥一听,心里也是大骂,嘴里当然也没顾忌:“他妈的,搞死你又如何,信不信我一掌劈死你,要不是陈四爷拿你当宝贝似的,我哪里会答应救你。”

林先生一听这话,顿如醍醐灌顶,对啊,这个陈四救活他能安什么好心?不就是想挖出他嘴里的秘密来嘛。但是他怎么可能说出来呢?要是叫包广宁知道的话,还不因此去为难诚亲王的子孙们?这是说什么也不行的。但是他现在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办,难道就等着陈四来问吗?他听说陈四有种歪门本事,可以催眠他人,叫人吐露真相,要扎样的话,以后即使死了,又怎么对得起诚亲王?他左思右想,把主意打到粥粥身上。小孩子不懂事,又有那么好的功夫,只要把她激怒了还怕她不出手废了自己。于是林先生冷笑道:“杀我?有那么容易?我杀你祖宗老小倒是真的象切瓜一样。你不是周村出来的小姑娘吗?保不准你的爹娘兄弟就是我杀的,没一个中用的,一刀一个,他们要是站得近一点,你信不信我一刀两个也可以。”

粥粥听了心里大怒,大喝道:“周村真是你带队的?”不知不觉间把功力用上了,震得地下石室嗡嗡作响。也震得林先生胸口发闷,难受好久。

林先生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回道:“就是我杀的,我一手策划,一手带队,也一手砍了几个人,放的第一把火,怎么当时没杀死你这个小畜生。”

粥粥火起,踏上一步,举掌欲发,忽然想起,这不是太便宜他了吗,便收回手掌,林先生看见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好机会错过了,他正要继续激粥粥,却见粥粥转身离开他的铁笼子,冷冷道:“我一掌打死你是便宜你,我不能那么便宜你,我要叫陈四爷过来给你上遍刑部最没人性的刑罚,看你这么舒服还是一掌毙命舒服。”

林先生见粥粥勃然大怒的结果是这个,心里慌了,忙叫道:“你回来,有话好商量。”

粥粥站在门口停住,道:“有什么话可以商量的?我妈妈是你杀的,张先生是你杀的,周村是你下令烧杀光的,我恨不得一片一片片下你身上的肉来,但是我不要手沾鲜血,我不是你一样的恶人,伊叔叔说过了,自己即使本事再大,也不能由着性子胡乱杀人,所以我不杀你,交给陈四爷杀,反正你是逃不了一死的,你还会死得很难看。”粥粥此时已经气得忘记假痴不颠,心想既然已经知道他是杀周村上下的凶手,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但是林先生可不那么想,抬头急道:“但是你知道杀你娘的那把刀未必是我落下去的,杀你爹娘朋友还有其他好多人,你过来,我与你谈个条件,只要你答应杀死我,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人是谁。”

粥粥心动,是啊,那些人也是凶手,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也不能叫他们逃脱了。便回转身子道:“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要是答得不详细或者答非所问,我立刻走,答得好的话,我立刻答应你的要求。不就是杀一个人嘛,容易得很,我闭着眼睛就可以。”

林先生道:“不可以,这儿是什么地方,处处都有耳朵。我有的事情不可以说出来,叫陈四知道了我会没脸死。我只会告诉你是谁参与了屠杀周村老小的案子,其他一概不会说。”

粥粥道:“好吧,你就说这些,我记着。”粥粥想,他的后台不是诚亲王就是包广宁,两个都是该死的,不问他杀了这两个人也不冤,算不得伊叔叔嘴里的由着性子胡乱杀人。“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到周村抢《避就真经》,是真的垂涎这本东西,还是另有图谋?或者是一石两鸟?”

林先生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我只能说我要告诉你的这些。”

粥粥道:“什么事情都有个讨价还价,你要是不接受我的条件,我想着那些你准备告诉我的人其实是只是被你支使的人,罪魁祸首还是你和你的后台,所以我找不到他们也无所谓,没了你们的支使,他们未必会再作恶。你这人不可救药,还是我叫陈四爷过来吧,他就在门口侯着。对了,告诉你一声,昨晚上你连累包广宁了,他被皇上赐自杀,大皇子崇高被圈禁,其实你也没什么指望了。”

林先生一听,浑身一震,竟然晃晃悠悠地坐了起来,血红了双眼看着粥粥,道:“还有没有连累其他人?”林先生想知道诚亲王的子孙有没有受牵连,只有从粥粥身上下手,他以为粥粥小孩子容易问话,没想到粥粥已经骗了他一道,其实包广宁最后没有死。但是粥粥嘴里包广宁的死讯还是刺激了林先生,叫他知道包广宁已经没必要保护了,也不可依恃了,那也就不用再考虑包广宁的感受,心里的担心少了一层,这以后只要闭住嘴不连累诚亲王的子孙就行了。

粥粥看着他的脸色瞬息千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粥粥想起昨天陈四看着林先生家所在之后说的话,林先生家可以看见包广宁府,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是为了看见包广宁招呼他的信号,而陈四说他的家与诚亲王家有关,又说她粥粥原来的推测有错,难道是说林先生是为了保护诚亲王的子孙而不得不受包广宁约束的?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可以拿诚亲王的子孙作要挟?粥粥与林先生两人对视半天,忽然冷笑一声,转头就走,道:“皇帝不会杀某些人,但是某些人在我眼里便如周村百姓之于你。杀他们便如你切瓜一样省力,可能他们养尊处优,比杀周村的人更省力。”

林先生立刻明白粥粥嘴里说的某些人是谁,顿时一张本来就白的脸显得更是苍白。他一言不发半天,终于吐出一口气,道:“连你也知道。陈四只有更清楚,好吧,我也仁至义尽了,你走吧。”说完闭上双眼,再不说话。

粥粥感觉非常挫败,倒是反而不走了,把前后因果想了一想,串起来考虑半天,这才道:“我明白了,其实你自始至终只是为诚亲王办事,即使是听包广宁的话做些什么出来,可最终还是为的维护诚亲王。诚亲王圈禁在他自己原王府的时候你还可以接触他,所以杀周村嫁祸于刘将军的应该是诚亲王的想法,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自己不好了,比人也不好过,而你做了他的大棒。包广宁应该那时候还不会那么做,而且他要一本《避就真经》做什么?所以你不用说话啦,我已经知道我家血案的幕后是谁。既然做出来了,就不会查不出来,你早就应该想到这点,可是你太愚忠,被诚亲王利用着作恶了,毁了你自己的一生。”

林先生闻言眼皮跳了几下,但最终没有开眼,他只是叹了口气,全给粥粥这个小孩子说中了,粥粥最后那几句话林先生后来也想到过,但是终究是太愚忠于诚亲王,没敢深入多想,不错,自己就是那么稀里糊涂地被利用做了一回罪人。

粥粥见他不说话,也不再打扰他,自己退出。到外面见到陈四,见陈四笑眯眯的,与先前的神色不大一样,不由想起林先生说的话,这儿是刑部大狱,处处是耳朵。自己与林先生的对话一定都一五一十传到陈四耳朵里,对陈四而言,也是了却一桩公案。粥粥忽然觉得很累,不想戳穿陈四的心思,木着脸走出来。没想到外面蒋懋还在,见她出来就道:“粥粥,天已不早,我请你到松云楼吃饭。”

粥粥此时满心的混乱,不住地在想,这个林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该说他是忠还是奸,但是诚亲王却绝对是恶的。不知道诚亲王现在确切关押地是哪里,很想杀了他为娘报仇。所以对蒋懋的话充耳不闻,自己闷着头走自己的,到外面牵上毛驴就回家,整个人象游魂似的。这儿的蒋懋看着她反而眼中出现奇异的好奇色彩。粥粥居然有了不爱钱不贪便宜的时候。

第四十一章

粥粥骑着毛驴漫无目的地走,蒋懋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见粥粥拐进自家客栈,也没回屋,径直坐到店堂里等饭吃。蒋懋便走过去坐在粥粥同桌。粥粥看看他,皱皱眉头道:“来我这儿蹭饭?”

蒋懋见她小脸上满脸的不开心,不知怎么心里竟然也有点不开心,道:“我刚才在刑部说请你吃饭,但是你光顾着想心事没听见,只好追过来了,虽然是在你的店里,但是还是我请客。”

粥粥疑惑他前倨后恭的态度,疑惑地看着他,道:“你为什么坚决要请我客?无事献殷勤,非盗即奸。”

蒋懋一脸尴尬,道:“我看你不开心,这么晚了又还没有吃饭。”粥粥没好气地一把打断他:“我看着觉得你很怪,下午你过来的时候爱理不理的,现在怎么就巴着上来理我?看见什么好处了?人说商人无利不往,我身上只有蝇头小利,不值得你看重。”

蒋懋笑着陪不是,道:“是我误解你了,是我不好。我见你到京城却不来找我,却是要通过钱修齐与我说话,我心里不高兴,你以前说过你与我最谈得来,比钱修齐要谈得来多了,你还记得吗?你不知道钱修齐见了我多得意,说你现在不理我只理他了,所以我看见你很不高兴。刚刚我在刑部才听说了你的事,这才知道事情与我想象的不一致,所以我要向你赔罪,一定要请你吃饭。”

粥粥一听,不知道他这是借口还是真话,总觉得心里有怀疑,便道:“你说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说过的话,那你还记得你以前怎么说的?你为什么要定下与郑中溪家大孙女的亲事?”

蒋懋想起以前自己说过一定要娶粥粥为妻的豪言壮语,心里尴尬不已,忙道:“那还不是父母之命。我都没见过郑家小姐长什么样子,都是他们大人们自己定下的。粥粥妹妹,我们见面别吵架如何?”

粥粥起身道:“就你可以轻轻一句父母之命就把事情揭过了?那我和钱五爷说话关你什么事?你一个有未婚妻的人还跟着人家女孩子请客吃饭算什么意思?蒋懋,你这个人现在年纪不大,坏肠子倒是不少。讨厌你。”说着饭也不吃了,转身回去里面住的房间去。

蒋懋一边追上一边解释:“粥粥,你以前不是说是你小子吗?要与我做兄弟吗?”

粥粥“呸”他一声道:“你是对自己有利的话记得牢,对自己不利的话记得不牢,翻手雨云,投机得很。我那时候才多大,知道什么?你别跟着我,我看见你生气,昨晚开始我就发誓不要理你了,你走开,回你的家去。你去趋炎附势你的郑家大小姐去。你再跟着我把你打出去。”

蒋懋无法,知道粥粥现在的武功他拍马也追不上,只好止住步子,看着粥粥进去。心里有点无奈,对粥粥,是儿时的好朋友,但是不知怎的,心里一直牵挂得很,所以钱修齐向他炫耀与粥粥的关系,他才会特别反感。见天在刑部澄清此事,他本来心里又内疚又高兴,想和粥粥修好,但是粥粥却又不接受了。蒋懋赶到非常失落,他忽然想到,如果退掉与郑家的联姻,不知道粥粥会不会因此而开心?但是旋即又想,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退掉联姻意味着得罪郑家,郑家在这次事件以后当独步朝廷,权势如日中天,得罪郑家,即使郑家碍于面子不屑计较,但是那些攀着郑家的人会见机踩他们蒋家几脚以博取郑家欢心,以后蒋家怎么可能还有好日子过?除非郑家自己退婚,但是郑家是诗书之家,郑中溪又隐隐是个清流的领袖,他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仗势欺人的事来?所以这种可能几乎是不可能。

听蒋懋走后,粥粥没滋没味吃了一顿晚饭,想想又睡不着,晃晃悠悠走了出去。夜晚的京城,街上人少了很多,练以往灯火辉煌的特殊行当店今天也因三皇子去世而关闭。粥粥不由自主逛到郑中溪的郑府,见郑府门面看上去比较大方简朴,没有崇仁的府第金壁辉煌的感觉。粥粥想了想,悄悄从侧墙翻进去,找到个仆人问路后,稍稍使劲点倒她塞进假山里。郑小姐的闺房不难找,是个幽静的小院,院子里有柱梅花在悠悠吐香。

郑小姐一直没出屋,只有丫鬟进进出出,偶尔可以听见她低声吩咐丫鬟的声音,听着很柔和,很有教养。粥粥这几年看的达官贵人也多了,知道了人分层次,这个郑小姐说话的声音一听就是上层人。粥粥绕了个圈转到后面,挑开茜纱窗纱,又轻撩大红窗毡,见到房间里又个女子坐在暖龛里看书,蜡烛映着她娇好的容颜。她究竟有多美,多惊人,粥粥说不清,但是粥粥觉得她比粥粥以前看见过的人都美,只有王秋色与潇子君两个姐姐可以媲美。粥粥看着心里泄气,怪不得蒋懋会和她定下亲事,这么美丽的人谁不喜欢。粥粥看了怏怏而回,心里很不舒服,闷走了半天,直奔包府。

包府的书房再没象昨天一样升起信号灯,而且整个府里今天也是没声没息的,感觉很是压抑,也是,主人差点给皇上处死,现在又免了职,谁还敢笑一声出来?书房里面倒是亮着灯,粥粥悄悄过去,见左右没人,推开门进去,里面只有包广宁一个人。粥粥也不认识什么包广宁的,但是听说过,见屋里只有一个锦衣老头坐着,那不是包广宁还有谁?

包广宁本来是驱走所有人自己沉思,听见动静正要发火,却发现来人陌生得很,而且穿的衣服也不象是本府之人。心里立刻警觉起来,直起身大喝道:“什么人。”他话音刚落,外面听见的仆人立刻反应过来老爷这儿出问题,抢着赶过来。

粥粥才不怕这些人,她没精打采地道:“帮你忙来的。我今天才在刑部大狱和林先生说了些话,想着或许可以救你一命,但是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包广宁一听林先生三个字,立刻豁地站起身来,对冲进门想表达忠心的仆人道:“你们出去,这是朋友。”等门关上,他才又道:“你就是传说中周村出来的唯一幸存者?昨天林先生是被你捉住的,我的今天有一半是你害的,难道你还有什么可以挽救的?”

“林先生杀我周村全村,我不捉他捉谁?谁叫你与他勾勾搭搭的,你要不惹林先生,你会有今天这么惨?”粥粥虽然在郑家小姐那里很失落,到现在还是没情绪,但是还是不愿意给人占点口实去,非要打起精神与包广宁理论不可。

但是包广宁是多么老奸巨猾的人,怎么可能与粥粥吵嘴,他还亲自起身替粥粥倒了杯茶,请粥粥坐下,这才道:“周村的事真的是林先生所为吗?你可不可以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粥粥道:“但是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许红顶大贾蒋家与郑中溪家联姻,你要帮我作梗去。”

包广宁一听,好奇地一挑眉毛,想起蒋家,又想到据说是长得非常英俊的蒋懋,前儿他的夫人也曾遗憾过自己孙女尚小,否则要与蒋家攀亲之事。莫非眼前这个穿着男装的小姑娘也和其他大姑娘一样喜欢蒋懋,所以要从中插上一脚?他想,只要对方有求于他,那么事情救要容易谈得多,便笑答:“这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现在贬职在家,郑大人又圣眷优隆,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除非你的好点子可以叫我官复原职,那你到时要我帮什么忙都可以。”

粥粥一听,确实是道理,自己就是想着包广宁据说与郑中溪势均力敌,才找上包广宁的,当然要帮他官复原职。粥粥道:“那当然的,你现在自保都有问题。我今天下午去了刑部,帮林先生疗伤,林先生和我说了一些话,可能陈四也听到的。原来周村的事是诚亲王支使他做的,你说诚亲王目的是什么?我看看应该是无中生有,留一点点线索出来,方便把罪名分别往你和刘氏兄弟上安,这样你们两大势力可以互斗消耗,他隔岸观火,虽然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但是他喜欢。既然如此,这次林先生杀三皇子的事也完全可以有个类似的推论。”

包广宁一听,两眼射出非常热切的光芒,俯身过来问粥粥:“你说的是真话?真是与前诚亲王有牵连?”

粥粥点点头,道:“不是你,就是诚亲王,你说还有谁?”

包广宁也是连连点头:“这就是了,这就是了,那么你说陈四也知道了?确切一点是什么时候的事?”

粥粥道:“晚饭那个时间我才从刑部回家,而且已经是拖后了的晚饭。“

包广宁还是点头,不过点得原来越慢,最后仰着头神色肃穆地陷入沉思,半天才道:“你的意思是这次林先生去杀崇仁也是诚亲王的指示?“

粥粥一听,心里骂了声“老滑头”,林先生此次去行刺三皇子,他包广宁怎么可能不知道?都是从他书房跑出来直接去的三皇子那里。于是粥粥道:“我没意思,这是包大人的意思。”

包广宁看着粥粥一笑,也不与粥粥计较细节,起身道:“不管是谁的意思,只要是个好意思就行。我准备立刻去趟大内总管顾公公的府邸,这么重要的证据可不能等它被人毁尸灭迹了才报知皇上知道。”

粥粥道:“是,确实不能坐失良机。”

包广宁又道:“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以后我可以怎么联系你?”

粥粥看看叫进来的佣人帮包广宁紧着换衣服,她想她以后可没有可以去麻烦他的事情,也不想与这么个人打交道,没必要与他说,便道:“你帮我做成那事就可以了,我自然会知道的。我走了,等你好消息。”说完自顾自走了。

包广宁笑笑,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小的人对他这么老里老气地说话,但幸亏有这些话,他包广宁或许可以咸鱼翻身。对,一切都推到诚亲王头上去,这样皇上有了出气宣泄的途径,而自己最多背个误交匪类的小罪名,即使皇上在气头上不理他几天,但是只要他没大罪,皇上怎么可能一直冷落他?皇上不是还需要他对付刘氏兄弟吗?否则皇上昨天还不把他杀了?想到昨天晚上宫里传出的皇上和郑中溪对话的内容,他不禁冷笑:兔子还没死呢,狗怎么可以烹?

但是这事必须尽早叫皇上知道了,万一二皇子崇孝也想到其中的关节,而先一步杀人灭口,找个林先生不治身亡的理由毁灭证据,而制造假证据出来,那他包广宁就被动了。不过包广宁也想到,万一崇孝知道他去皇上面前把责任都推给诚亲王了,导致诚亲王一府灭门,崇孝如果把此事告诉了林先生,依林先生对亲王的忠诚,和林先生老辣的手段,难保会在刑部大堂制造伪证,而陷他包广宁于死地。因此无论如何,必须先崇孝一步做好所有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