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卖琴弦我能赚多少钱?”

“我……”他语塞。

“要是我早点看见是你就好了。”我懊悔不已。

他低了头,手指轻轻抚着我的嘴唇,他的指尖修长却冰凉,没有温度。

“越越,你不应该再来找我,我……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别说傻话。”他眼里的阴霾,已经深深刺痛我,那个总是一脸微笑的他,已经不在了。“我不想老说这个话题。”我踮起脚尖吻他,想用我的体温,给他一丝温暖。

如果不是被门铃打断,我不知道这个吻是不是要持续到明天早上。

听见门铃声,他皱起了眉头。

“是谁?”我小声的问。

他摇摇头说:“你开门,我去换衣服。”

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女孩,穿着套装,头发乱糟糟的我站在她面前,立刻矮了几分。

她看见我,简直像看见鬼一样:“江、江总……”

“他在家,你找他有事吗?”我故作镇定,像个看门的丫环。

“我帮他送文件过来。需要他签字的。”女孩很快冷静下来,她的语气居高临下,还真的把我当丫环了?

“好,我会交给他,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我扶着门,准备逐客的样子。

“我……”她竟又开始踌躇,我耐着性子等了半天她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两天的行程都取消了吧?”一个声音传过来,我转头一看,他居然已经穿着衬衫西裤,站在我身后,脸上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情绪。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伸手扶住他的腰。

“都取消了。江总,你没事吧?”看见他,那个女人一下子来劲了。

“我很好。谢谢你。明天我不去公司,文件也不用送来了,等我星期一去了再签。”他一口气说完。

“好,那我走了。”她点头笑笑,转身离去。

关了门,他立刻转身往房间走。他穿了假肢,但很不舒服的样子,一路上踉踉跄跄。

扶他坐在床上,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早已经明白他的臭脾气,乖乖的退出去,关上门。

等他再叫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换好衣服缩在被子里了。

“那女人是谁呀?”我站在床边,义正词严的问。

“秘书……”他说了两个字,就开始打岔:“让我抱抱。”

“怎么了?”我一边说,一边坐下抱住他。

“没什么,想抱你啊。”

“海潮。”我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他:“公司里是不是没有人知道你的腿到底怎么了?”

“嗯,除了几个最熟的人。其他人只以为我受了伤,有点后遗症。”

“刚才你的秘书,应该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

“你……”看来,他肯让我看见他用拐杖坐轮椅,简直是对我好的不能再好了,可心里还是一阵阵隐隐约约的酸。

“我怎么了?”他靠在床上,拉过一个枕头垫着。

“臭要面子呗。”我倒在他的怀里。

他不说话,一个劲的扭我的耳朵。

“晚上别呆在客房了。”趁他心情还不错,我说出犹豫两天的话。

他动作停滞。“你不怕我对你动手动脚了?”

我摇头。

“还是算了,我……”他沉思了半天,还是不肯。

我坐起来,盯着他看。果然他低了头,不敢看我。

这两天,我似乎已经心疼得麻木了,竟皱起了眉头。他拉过被子盖上,转过身,不再理我。气氛一下子冷凝尴尬。

回到房间里躺下,竭力想要听见隔壁哪怕是一点点的动静,可周围只是一片寂静而已,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抱着枕头,一遍遍的跟自己说,要给他点时间。曾经他给我看到的,都是最美好的样子,我永远记得他在高架的灯光下,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和英俊优雅的侧脸。

半夜忽然听见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我一下子惊醒,接着又是“啪”的一声,我掀开被子就下床冲出房间。书房里亮着灯,他坐在轮椅上,面对着书柜,伸长了胳膊想从里面拿东西,地上散落着几本书,他的手臂颤抖,想抬起来又力不从心。

“要什么?”我走到他身边。

他无力的指指书柜中间一层角落里的一个小瓶子。“药。”

我拿下来,转身发现他额头密密麻麻全是汗滴,连头发都有一点汗湿。

“要吃几粒?”我只能尽量保持冷静,手却一直在抖。

“两粒。”他虚弱的说完,接过药,直接吞了下去。

我看了看药瓶,是止疼药。“海潮,哪里疼?腿?”他的脖子仰到椅背后面,嘴唇紧咬,直到发白,再也没有力气抓住我的手,不让我碰他的腿。

“这里?”我抚上他的大腿。

“下面……”他摇了摇头,气若游丝。

“这里?”我的手开始发抖,那里触感柔软,可我明明记得,他的腿应该是强壮有力的。

“下面……”他还是摇着头说,我分辨不出,他的神志是不是还清醒着。

我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下面,已经没有了,下面,只是一团虚空而已。

大概意识到我的恐慌,他睁眼看了我一眼,无奈的说:“越越,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就没事了。”每说两个字,就要换口气,一句话说完,他靠在椅背上久久无法顺过气来。

我不再听话,走到他的身后,推着轮椅就走,磕磕绊绊的走进卧室,扶着他躺到床上,然后就准备钻进被窝里。

“你……到我右边。”他还是挣扎着说,边说,边往另一侧挪了挪。

我明白过来,绕到另外一边,在他的身边躺下。另外一边的被子,突兀的凹陷了下去。我不敢再看,只好侧过身,小心的抱着他的手臂,一只手紧紧的跟他握在一起,手心滑腻腻的,不知道是他的汗水还是我的。他放开我的手,自己只是紧紧地拧着床单,背对着我,慢慢蜷成一团。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他,任由心痛将我吞没,任由房间里的黑暗将这痛苦丝丝放大。

过了很久,他的呼吸终于渐渐平复,

“吓到你了。”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声音虚弱。

“还疼吗?”

“好多了。”

“是不是经常会疼?”

“不会。偶尔累的时候,天气不好的时候才会疼。别哭。”他在黑暗里伸出手,找到我的脸颊,擦掉眼泪。

“真的?”

“嗯。别哭了。再哭你就脱水了。”

“海潮……”

“都是我不好,害的越越这么伤心。”他竭力用轻松的口吻说。

我不再说话,黑暗里感觉到他的心跳很快,跟自己的混成一团。

“可不可以让我摸摸?”安静了一会,我小心翼翼的问。

“不要……”他还是很抵触。“很难看。”

我不再说话。睁着眼睛等。等了很长时间,等他的呼吸变得悠长缓慢,才悄悄的把手抽出来,先是放在他的胸口,他没有醒,再往下,往下,划过腰际,我渐渐屏住呼吸,心跳紊乱。指尖已经感觉到他睡裤下紧绷的肌肉。

忽然,手被他牢牢抓住。

我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回来,却怎样也动不了。

他叹了叹气,竟引着我的手,去感觉那下面的缺失。

“怕不怕?”他的手掌覆在我的手臂上,隐隐的发抖,不知道是他还是我,还是我们两个一起颤栗着。

怕,怎么会不怕,要将这样鲜活的肢体生生的剥离开来,他该有多痛?我的心皱成一团,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撩开他的睡裤,去摸那疤痕。他颤抖了一下,便不再挣扎,任由我的手指触上长长的伤疤。我只能庆幸黑漆漆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单单是摸了两下,就感觉到那伤疤的狰狞,一瞬间,我的心上跟着崩开两条长长的裂缝,无法愈合的鲜血淋漓。

我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的吻他。

夜凉如水,冰冷的空气划过我的皮肤,耳边静悄悄的,时间的流逝里,只能听见我和他的呼吸声。

他的喘息渐渐失去节奏,手掌摩挲着我的皮肤,我闭上眼睛,胳膊攀上他的脖子,感觉他一丝一缕,一寸一毫的夺走我的清醒。就这样让我沉沦,就这样让我把自己都交给你,我已经晚了太久,我不能,也不舍得让你再一个人等。

他一直叫着我的名字,声音渐渐迷乱,直到最后一瞬耗尽力气,仍然还是那样一声声的叫,越越,越越。

我很喜欢。

是的,越越是你的,从第一次遇见你开始,一路的纠结错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风景。

第 19 章

等我星期一回到自己的家里时,恍如隔世。以前两年的生活,仿佛一夜之间离我远去,这两年里,用我的身体呼吸的,好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琴行你还管不管了?”刘黎听说我回来,立刻追到我家里,劈头就问。

“管啊。我回来收拾点东西,然后就搬到他那里。”我看她失态的样子,笑出声来。

“你……”

“我都说了我很好。”我知道她想问什么。

“你给我说清楚。”她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按倒在沙发上坐着。

我费了半天唇舌,才把故事讲完。她想了想,问我:“你确定,还要跟他在一起?”

“我只知道一看见他,就不想再跟他分开,这样算不算确定?”

“可是……”刘黎欲言又止。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可我还是爱……”

刘黎沉默了两秒,说:“越越,你一开始就说自己是飞蛾扑火,我看你这次,是非烧着了不可了。”

我笑了:“烧着就烧着吧,我一个人混日子,还不如烧着了痛快。”

“顾毅杰这臭小子,胆敢背着我帮你去打听。”刘黎忽然想起来。

“要是早点去打听,我还可以少受两年罪呢,你好意思说人家?”我瞪她。

也许是她自知理亏,立刻站起来说:“我去琴行看看,晚上我开车送你过去。”说完就走,丢给我一个背影。

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我只是整理了一些自己的衣服和书,房租还有将近一年才到期,一时也不想退掉,剩下的东西就放在那里好了。

傍晚,刘黎真的开车来帮我“搬家”。顾毅杰把我的一只小箱子拎了下去,我在收拾地上的一堆旧杂志,准备扔掉,听见敲门声,我头也没抬,叫了一声“门没锁 ”就又忙自己的了。“这么快就上来了?没什么要拿的了。”我说完直起身子一看,却是海潮站在我面前,因为爬了四楼有点气喘吁吁。

“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开会么?”

“我怕你临时反悔,来捉你的。”他笑着说。

“正好,这个……”我递给他一个小盒子,里面是那条星星项链。“你送给我,可我从来没有戴过,你帮我戴上吧。”

他打开来看了看,重又盖上盒子,放回口袋里。脸上笑容不复存在,嘴唇紧抿。

“怎么了?”

“给你买新的好了。”

“这条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就是别戴了。那么久以前的东西了。”

看他的脸色,我不敢再说,岔开话题,拿起沙发上一只毛绒熊,足有半人高,塞在他的怀里。“那你帮我把这个拿下去。我每天抱着睡觉的。”不敢给他重的东西拿,只能看着他滑稽的穿着西装抱着小熊。

“不许带。以后你就抱着我睡觉了,带什么熊。”他把熊扔回沙发上。

“你全身都是骨头,抱着不舒服。”

他只能无奈的拿着熊出门。一路抱着走到楼下,又走到车边,认真的跟刘黎和顾毅杰打了个招呼。

顾毅杰以前见过他,一边正经的握手,叫了声“江总”,一边看着怀抱小熊的他偷笑,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嘲笑他。

“你们先回家吧,我们打车就行了。”我打断两个男人客套的寒暄。

“我送你们……”顾毅杰向来是热心肠。

“让你走你就走,留在这做什么灯泡。”刘黎揪着他的耳朵,逼迫他把我的小箱子又从车里搬出来,飞快的告别,跳进车里走人。

“是不是还要让我抱着这熊走到小区门口啊?”海潮愁眉苦脸的看着我。

“嗯,没让你帮我拖着箱子够对得起你了。”好在东西不多,我还能一只手拉着拉杆箱,一只手腾出来扶着他。

“早知道就让司机开车送我来了。”他后悔不迭。

“不好不好,那就多了个电灯泡了。”我摇头。

“那以后你开车,做我的司机。”

“想的美。”我白他一眼。自从出了车祸,他就再也不肯开车。其实,因为他,我也一样有心理阴影,开车还是算了。

走到小区门口,我看见袁非正走进来。

“等我一下好不好?我马上回来。”我把手上的包包交给他,迎着袁非走过去。

“刘黎跟我说你要搬走,这么快?”他看见我,有些讶异。

“嗯,我没什么东西要带,收拾起来也很方便。”我低头,看着地上砖块的缝隙。

他没有说话。

“到琴行上课的时候,记得来找我聊天。”我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

“好。”他看着我的眼睛,勾起嘴角笑笑。“你先走吧,又不是生离死别,不用搞这么悲情吧。”他一向开朗豁达。

我也笑了,有这样一个朋友,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越越。我要去买水喝,你要什么?”江海潮这小心眼的家伙明显是找借口蹭过来,还想赖着不走,被我一瞪,果然乖乖的去旁边的便利店了。

我跟袁非又聊了两句,有些心不在焉的往便利店瞄了两眼。

袁非坦然地笑笑:“还不走,人家都等你半天了。”

他站在几步开外的便利店门口对着我笑,想走过来,迈出了一步却又收回,只是牢牢的盯着我。我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笑着问:“怎么,我跟朋友说句话你也吃醋?”

他摇摇头,伸手拦了出租车,把我塞进车里,坐下的时候说:“你都跟我回家了,我还吃什么醋。”说完,脸上满是笑容。“再说,有朋友多好,我就没有。”

“乱说,你怎么会没有朋友。”

“我没有真心的朋友。”

我看看他,他一副并不在乎的样子。

“越越。”到了他家门口,他竟然拉住我,迟迟不开门。

“怎么了?”我奇怪。

“越越,你想清楚了?”他着急的样子,好像是我要离家出走一样。

“当然。”我说着就绕过他,拿出钥匙想要去开门。

他抓住我的手腕:“你真的跟我在一起,什么都不介意?”

能介意什么?介意以前分过手,还是介意他的腿?我重重的点头,坚定地看着他:“我什么也不介意,跟你在一起就好。”

“真的?”他进了一步,几乎要跟我贴在一起。

“嗯。你再不放开,我可能真的要反悔了哦。”

他连忙拿着钥匙去开门,关了门一转身便把我抵在门上,不管不顾的吻下来。我环着他的腰,踮起脚尖去配合他的高度。天气仍然很冷,我把手偷偷的伸进他的衣服里,只隔了件衬衫,感觉到他背上在微微的出汗。

“你热?”等他终于肯放开我的时候,我睁开眼睛,冲他眨眼。“这么冷的天都出汗了。”

“嗯,欲火焚身着呢,能不热吗?”他说着就把大衣脱了,接着就来脱我的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