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无奈地撇撇嘴,感叹道:“世界很小是不是?”

陆远点头:“确实。”

谢雨叹了口气摆摆手:“别谈这些,我得看看今天的新闻。”

陆远问:“你没问题了?”

谢雨道:“睡了一夜,情绪稳定了不少。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个记者,就算不去报道这件事,也要关心发生了什么。”

陆远拍了拍她的手:“别勉强自己。”

谢雨打开手机的网络,各大网站都是都是昨晚这件事。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死亡人数超过三十人。

陆远见她皱眉面色沉重:“怎么样?”

谢雨道:“三十多人死亡。”

陆远有些不可置信地睁了睁眼睛。

昨晚的跨年,变成城市之殇。

这一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但是整座上海城没有任何新年气氛。

陆远是七天后出院的,两人在医院门口买了一束白菊,打车来到外滩。

今日是踩踏事故的头七,陆陆续续有悼念者前来,但身处东方明珠之下的整个外滩,显得是如此萧瑟寂寥。

陈毅广场上放了许多白菊,有亡者的亲友哭得泣不成声。

谢雨走上广场,将花束放下,脑子空白又混乱,她想起七天前那个夜晚撕心裂肺的叫喊,想起那个倒在她身边的花季女孩,一股无力的悲凉感朝她袭来,又带着一丝侥幸的后怕。

直到陆远揽住她的肩轻拍了拍,她才回神。

她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睁开眼道:“走吧,我们回家。”

“嗯。”陆远点头。

在出租车上,谢雨一直没有出声。

陆远看出她神色不对,握住她的手道:“天灾人祸,世事难料,不要想太多。”

谢雨点头,压抑着声音道:“陆远,我觉得特别害怕,我从来没有离死亡这么近过。”

陆远拍拍她的手:“没事了!”

过了片刻,谢雨又道:“我可以哭吗?”

陆远怔了怔,将她抱在自己怀里。

昨天到刚刚,谢雨都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实际上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有哭过。

从初入社会的小姑娘,到刀枪不入的女金刚,北上广不相信眼泪这句话其实是许多年轻人的内心写照。

即使没人愿意承认。

这一刻,谢雨所有的防线都倒塌崩溃,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女人,泪水成为她唯一可以发泄的方式。

她趴在陆远胸前嚎啕大哭,泪水沾湿了他胸前的衣服,仿佛浸入了他的心中。

于是,他的眼睛也变红。

下车的时候,谢雨的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陆远帮她擦了擦,笑着道:“我没想到你还是个性情中人。”

谢雨失笑,又稍稍正色,对上他的眼睛,道:“人生短短几十年,我们又相遇得这么迟。你答应我,以后都陪在我身边,我们结婚生儿育女。”

陆远看着她的眼睛道:“好。”

其实人生变故那么多,生活最怕的往往不是热烈,而是抵不过一成不变的平凡,但是这一刻,谢雨无比希望人生从此只剩下安稳和平淡。

两人牵着手正要转身进入小区,旁边响起车子的喇叭。

谢雨抬头,看到那辆兰博基尼停在自己身前,李兴遇从车内走下来。他本来只注意谢雨,下了车之后,才去看她旁边的陆远。

陆远背着一个大包,还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与这个城市似乎格格不入。

“陆远?”他迟疑了片刻,才有些不敢确定地叫出这个名字。

“学长。”陆远淡淡开口。

李兴遇看了看他,又看向谢雨:“你男朋友是他?”

谢雨点头:“是。”

李兴遇自嘲般笑着摇摇头,问陆远:“听说你家出了事,这几年你去了哪里发展?”

陆远如实道:“在湘西那边支教。”

李兴遇怔了怔,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几乎有些失控,最后似乎眼泪都要笑出来。

谢雨平静地看着他。

李兴遇终于慢慢平静,然后看着谢雨道:“你之前说的没错。”他潇洒地耸耸肩,“我也只是刚刚路过看到你,所以下车打个招呼,祝两位幸福。”

谢雨道:“会的。”

李兴遇笑着看了看两人,摇摇头上车,绝尘而去。

陆远和李兴遇是并不熟识的校友,也只隐约知道一点他和谢雨的关系。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李兴遇离开,转头问谢雨:“他之前说过什么?”

谢雨摇摇头:“没什么。”但顿了顿,又笑道,“他说你很好,我的选择很正确。”

她想,李兴遇刚刚就是这样想的。

爱上一个男人,与金钱和物质无关,只是因为这个人而已。

陆远也不追问,只看着她笑了笑。

☆、平凡生活

谢雨租住的单身公寓,不过三十来平米,一个大开间。进门处是开放式的小厨房,往内是一个小沙发,沙发过去是一张大床。

这几天她基本上在医院陪着陆远,房子乱七八糟,还没来得及收拾。进门后,她难得有点不好意思,立刻冲到沙发前,将上面的脏衣服,手忙脚乱裹成一团,飞速跑进厕所,塞进洗衣机里。

等她从厕所出来,却见陆远还站在玄关处,笑道:“怎么?认生?”

陆远摇摇头,对着她笑:“有点好奇而已。”

谢雨走上前,将他拉过来,笑道:“不用好奇,这就是个租的房子,还不便宜。等你以后你工作了,得跟我一起分担房租。”

陆远笑着点头。

谢雨走到冰箱前,打开门问:“你收拾你的行李,我做饭,你想吃什么?”

陆远道:“有什么?”

谢雨笑,从冰箱前抬起头,拿着一根火腿和半包面条,朝坐在沙发的陆远扬了扬,道:“我也就随便问问,你以为我这里是餐馆?还可以点的么?总共就半包面,咱俩将就吃点,休息休息,晚上出去吃大餐,如何?”

“好。”陆远笑着点头,又抬头去看走到橱柜前的她,问,“要帮忙吗?”

谢雨摇头:“煮个面而已,用不上你这个大厨。”

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很快出锅。陆远走过来,一手一碗端到小几上。

谢雨拿了两双筷子跟在他后头,待他放好碗,将筷子递给他一双:“你看看味道怎么样?”

陆远不客气地拿着筷子搅拌几下自己面前那碗面条,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咀嚼、吞下,面无表情。

“不会真很难吃吧?”谢雨皱了皱眉,见他这样子,心里没太有底。

她拿起筷子,准备尝试一口,旁边的陆远,忽然轻笑一声,道:“比我想象的好很多。”

谢雨皱着的眉头松开,将夹起的面条送入嘴里,颇有些得意道:“别的我不敢说,但煮面这门技术,我还是有点的,毕竟积累了多年泡面技术。”

面条其实算不得太好吃,不过只有面条和火腿两种材料,能煮出来这味道,谢雨自己觉得很满意。

陆远笑着摇摇头:“以后方便面这种垃圾食品,就不要出现在家里了。”

一个家字,他说得自然而然。谢雨微微怔了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来,有一刹那的惶恐,但很快就铺天盖地的温暖袭来。

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短得离奇,但却莫名有种在一起多年的默契和妥帖。

谢雨喜欢这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她点点头:“那你负责做饭,我洗碗。”

陆远:“好。”

两个人吃完面,陆远继续收拾行李包里的东西。谢雨歪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将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问她的意见后,便挂在房间里的衣柜中,又拿出几本书塞在她的书柜里。

这间本来处处充斥着单身女性气息的房子,慢慢多了一份味道。

兴许是这几天一直睡得不好,刚刚又吃了饭,谢雨坐着便有些犯困,不知不觉歪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陆远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见她睡着,轻手轻脚走在沙发前,嘴角带笑,站在她旁边默默看着她。

谢雨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和陆远陷入外滩拥挤的人潮中,然后被冲散。

两个人隔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啊!”谢雨轻呼一声,从梦里惊醒。

睁开眼,看到的是俯在自己上空的陆远。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惺忪,脑子仍旧未从刚刚的噩梦剥离开来。

她下意识抬手揽住他的脖颈,靠在他胸口汲取他身体的温暖:“你还在?”

“我在。”陆远伸手在将她散乱的头发拨弄到耳后,低声问:“做恶梦了?”

谢雨点头。

陆远不做声,只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稍稍离开一点,看了看她,再覆上去亲她,从她翕张的唇,滑到她的脸侧和脖颈。

谢雨软软躺在他身下,接受这久违的亲密。

他褪下彼此的衣服,将对原始的自己呈现给对方。沙发很窄,而床就旁边,但是他们谁都没有要离开这逼仄之地。

“打开一点。”他在她耳边说。

她就为他张打开一些。

“抱紧一点。”

她就更抱紧他一些。

谢雨整个人其实还有些恍惚,仿佛还没从梦中醒过来,只是那噩梦已然被一种安心稳妥的感觉取代。

在星光璀璨的一刻,她紧紧抱住他的身体,在他耳边低声道:“陆远,我爱你。”

陆远单手撑在沙发,身体还未分开,他吻了吻她的唇:“我也爱你。”

两人目光相对,静默半响,又同时轻笑出声。

陆远从她身上爬起来,将她抱在床上,两人钻进被子里靠在一起。

谢雨看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描绘他的轮廓:“有什么打算?”

陆远捉住她的手,笑道:“先找工一份工作,怎不能吃软饭。”

谢雨笑:“没关系,你生活要求那么低,我养得起。”罢了,又问,“准备找什么工作?”

陆远道:“应该还是会去做以前的老本行。”

谢雨又抱着他的脖子,戏谑道:“那我等着你出任总经理当上CEO迎娶我这个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陆远笑:“那可能要等得有点久。”

玩笑归玩笑。生活总该要屈从现实。

然而生活总还有些意外的惊喜。

谢雨从医院回来几天后,终于复职回杂志社上班,本来她还以为要面对新任副主编陈剑的刁难,考虑是不是另谋高就。

但不想上班没两日,他们社长涉嫌受贿罪被带走调查,副主编一职屁股都还未坐热的陈剑受牵连。

杂志整改,新社长空降,谢雨升为副主编。

这一切就在一个星期内调整完毕。连谢雨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相较于她的柳暗花明,陆远却并不顺利。他离开老本行太久,深居山中,对如今的行业其实已经很不熟悉。

况且年关将近,虽然是跳槽旺季,但很多公司更多的是观望,而不是招兵买马。

谢雨见他虽然没有焦虑,但几次面试下来,失望总是难免。

她对他说:“反正都快过年了,不如先好好玩一玩,等过完年再找。”

陆远笑道:“你这是安慰我么?多年没做本行,年纪又又不占优势,确实不太好找。不过没关系,若是真找不到工作,我就去开个小餐馆,反正在上海,挣钱最重要。”

谢雨知道他是开玩笑,也顺着他的话道:“好啊,我正好能当个老板娘。”

好在陆远刚刚回来的求职不顺,并未影响两人的生活。他已经到了凡事都能从容的年纪,也珍惜眼前的生活。

他们才刚刚住在一起,但却仿佛是一对相处多时,再自然不过的同居男女。

谢雨升了职,作息也规律了很多,基本上到点就下班。

回到家,陆远差不多已经做好饭,两个人能一起吃一顿晚餐。

陆远在山里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做两个人的饭,根本就是杀鸡用牛刀,随便信手拈来就是美食大餐。

一个星期下来,谢雨明显觉得自己肚子上的肉多了一层。

到了二月的第一天,陆远因为朋友有约,难得回家比她迟。他回来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谢雨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笑着问:“你喝酒了?老实交代是不是去泡妞了?”

陆远笑:“别冤枉我,已经跟你报备是之前的朋友和搭档。”

“有什么证据?”谢雨故意道。

陆远在她旁边坐下:“他们邀请我去他们公司上班,我答应了。”

谢雨问:“就是你以前有份合伙的公司?”

陆远点头:“是也不是。现在的公司跟我离开前已经很大不同。”

谢雨想了想问:“会不会有心理压力?”

陆远笑:“那倒不会,我那两个朋友人品不错,虽然这几年联系不多,但关系一直很好。”

谢雨点了点头:“你想好了就好,千万不要给自己压力。”她朝他笑嘻嘻道,“我希望你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

陆远道:“我现在很开心。”

☆、小事情

周末,谢雨和关芯约好一起吃饭。

出门的时候,陆远难得在镜子前面整了整他那把比板寸长不了多少的头发。谢雨见状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不用紧张。”

陆远斜了她一眼,笑:“总不能给你太丢人。”

谢雨点头:“嗯,关芯对你是有所期待,想知道我这把年纪异地恋这么多久,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远笑着摇摇头。

订的是一家高档餐厅。关芯也带了她的新男友过来,据她给谢雨的描述,条件很好,可以奔着结婚去的那种。

双方到达后,互相介绍。

关芯的男友叫吴费诚,是一家投行的高级经理,长得一表人才,穿着打扮很有品味。

关芯介绍完毕,四人坐下。

吴费诚掏出两张名片夹,递给谢雨和陆远。

谢雨笑着看了一眼,随口道:“吴先生的公司在业内很有名气,我们杂志以前做过你们的专题。”

吴费诚笑道:“谢小姐我可是久闻大名,前段时间新苗基金的事,真是了不起,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我们家芯芯的闺蜜。”他说着,又看向陆远,问,“不知道陆先生在哪里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