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回来了。

朱明月起身下地,给他倒了杯茶。

“给你留下的人呢?”

沐晟坐在案前,将手中的佩剑放在桌上。

朱明月知道他问的是那个随从,淡淡地说道:“作为诱饵去了汝宁府。在动身之前,王爷还需派人去把他找回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送人去替死这样的话,被她说得毫无愧疚。沐晟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一个白日过后,假使本王还没有来,你是不是就要自己去云南?”

笃定的语气,说话间,目光从她打好的包袱上一扫而过。

“亏得小女为王爷担惊受怕,王爷却向客栈掌柜的打听小女退房的时间。”朱明月去铜盆里浸了一块巾绢,正在叠成小块,闻言,没好气地递给他。

他说得没错,一则是他遇险,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而绝不会搬救兵;二则是他被绊住,时日耽搁得越久,表明越有危险,那么德安府也不是久留之地。

沐晟却不接,只抬眼看着她一副言不由衷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问道:“本王在想,你把唯一一个随从支出去,会不会趁机溜之大吉?现在本王全身而退,又在你走之前回来了,是不是很失望?”

朱明月一把将巾绢扔给他,道:“别忘了是小女在宁陵县的客栈里,给王爷留下的信息!”

不给他留信息,他又怎知道自己到了德安府来。

其实沐晟在秘密见到彭城伯张麟后,紧接着就回到了宁陵县。因为张麟几乎是毫不推诿地将事情应承下来,先是派人将连同宁陵县县令、师爷、主簿在内十七人,全部关押死牢;同时誊写奏折上报朝廷,法办了河南府知府、知州。

耽搁了两日,是因为张麟一直没有提弹劾河南布政使和按察使的事。

“所以王爷一直待在宁陵县,就是想等一个结果?”

朱明月拄着桌案,看他。

“那个彭城伯声称此事事关重大,要谪罪布政使和按察使二人,必须待朝廷派遣巡按御史重新立案调查,再做定夺。”沐晟捏着茶盏,脸上有淡淡的讽然,“本王却担心这么一走,他是继续搜证弹劾,还是息事宁人,恐怕就不好说了。”

可以想象沐晟能平静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是因为张麟已经被逼着不得已处理了上下相当多的官吏,并且将整件事情写成了奏折,快马送去了京城。但想要同时处置布政使和按察使两大要员,谈何容易?而河南的布政使是胡次道,内阁宰辅胡俨的胞弟;那胡俨,则是二皇子朱高煦的侧妃、胡釉棠的父亲。

但沐晟也可写一道奏疏,同时递给新上任的两江巡按御史,还有十三道的言官;让十三道去制衡六科,六科的京师言官才会真正将此事报给六部,最后上达天庭。

既然沐晟自己没提,她也不打算多这个嘴,毕竟此事到现在可以结束了。

“惩奸除恶,以命抵命,王爷总算是给江阴侯一个交代了。”

等到再次启程,是从德安府出发,过荆州,再从水路走到贵州司,最后到曲靖。这回光是采办就买了很多东西,马车也换了,堂皇宽敞的四马车辇,里面用软缎包裹得精致,内置茶案香几,两侧还铺着舒适的凉席。

车帘掀开,朱明月就着沐晟的手坐进去,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只不过那两个赶车的随从没那么轻松,身上好几处刀伤,脸上也破了相。可见这次的兵行险招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朱明月后来跟沐晟去见医官时,也瞧见了他背上的箭伤,赫然是个血窟窿。难免些许后怕。毕竟并不是每一次的谋算都能恰好跟运气有缘。

往云南府的路,还长着呢。

★茶马互市

几乎是从河南府的夏走到广西府的秋,又从贵州府的秋走到云南府的冬。

历时四个多月,跨越三个省,路上走走停停;又因风寒耽搁数日,辗转兼程,其间换了两拨马车,才堪堪抵达曲靖府。进入曲靖府之后再往西,就算是进了云南的中心地界。苍茫大地,一片荒蛮之气扑面而来。

也许是在很早的时候,姚广孝就知道沐家在包庇沈家余犯,两位“明珠”便是预先埋下的伏笔,而今已是永乐二年,王朝之事暂告一段落,自然就轮到了沈家的这步棋。沐家却已经在云南镇守多年,滇黔这么一个山高皇帝远的辽阔地域,俨然成为一个小朝廷。沐晟全权掌管当地的军、政事务,统领布政使和都指挥使,可谓大权在握。但黔宁王府包庇沈家,等同于窝藏朝廷钦犯,论罪当诛。沐家也是靖难之役的功臣,包括沐英、沐春和沐晟在内的两代沐家子弟,都是燕王的追随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朱明月相信姚广孝让她以沈家女儿的身份来,也只会派她一个。明察暗访,代替朝廷,只为试沐家之心。

进入曲靖府的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任何城镇村庄,官道就更少了。

马车过处是荒蛮开阔的原野,还有一望无际的油菜田。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像一块巨大而剔透的蓝宝石,俯望着这一片尚未开化的温暖土地。悠云如棉,有彝家女子穿着鲜艳而独特的彩绣黑裙,在梯田间的垄道穿行而过,一连串的笑语清脆。

已是冬时,这里的晌午却犹如暖春。

朱明月顺着掀开的窗帘,望着外面完全陌生的环境——稍远处壮阔拔起的孤峰,天高云淡下的清澈河流,还有那些包着彩花头帕的少女耳垂上银光闪闪的耳坠…再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团花绣淡粉褶裙的汉家装束,就像是一只江南的小燕子飞进了这苍茫辽阔的彩云之南。

马车经过辽阔无垠的田垄,沿着起伏不平的江边道,最后停驻在了黄土沙砾的江边。开阔无垠的江面,拦腰处却仅有里许宽,水浅的地方甚至能够徒步而涉。风从江面上拂过,在阳光下卷起一片粼粼闪烁的涟漪。

“过了江坝,再往前百里才是曲靖府的府城。”赶车的随从道。

朱明月问道:“那还要多久?”

“启禀小姐,约莫两三个时辰吧。”

随着车幔的掀起,扑面一阵凌凌的清风,阳光把黄土沙粒照耀得暖灿灿的。沐晟利落地下了马车,其中一个随从将车辕卸下,从四匹马中选出一匹来套上笼头,去南宁城里通报。

朱明月踏着江边的黄土,感受到风中清冽的气息,“这里是哪儿?”

余下那名随从恭恭敬敬地答道:“白石江。”

她眼中隐有惊喜,“这里就是诸葛军师七擒孟获的地方!”

沐晟掬了捧江水,抹了抹已有胡茬的下颚,道:“曲靖古战场已有千年的历史,从三国鼎立至大明建立,很多夷族百姓世代生活在此地。”

江面上吹来的风将她的发丝吹起,少女的眼底含笑:“可这儿却是白石江,也就是当年西平侯功成名就之地。”

洪武十四年,三十万明军在颍川侯傅友德、永昌侯蓝玉和西平侯沐英的统帅下,在石城的周围与云南梁王的十万蒙古残余势力展开了殊死搏斗。那一战役是明初战役中非常著名的石城之战,也称白石江战役。最后元军大败,大明统一山河;西平侯沐英,也就是后来的黔宁王,正是奠定滇西安定的第一人。

是他的父亲。

沐晟勾唇未语,深邃的黑眸里却透出一道亮泽。

“沈家也在曲靖府?”

她问。

沐晟远眺着白石江那头的远山,平静的声线淡然,“当年沈家的当家被发配到云南,同一时间,沐家军南下到滇黔,沈家的旁宗就跟着一并来到云南府安家。在随后的几年中,遵照沈家当家人的意愿,嫡亲子孙被陆续接来。现在的沈家自然是跟黔宁王府在一处。”

他说到此,目光掠过远处的傲峰孤山、掠过江水里的倒影,最后落在她的面颊上,“而今沈家最后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也来了。”

让沈姓全部后人在云南安家,不仅仅是沈家当家人的意愿,应该也是当时的西平侯、后来追封的黔宁王沐英的临终嘱托。

朱明月道:“是以王爷在宁陵县时曾说,就算小女的人不回来,也一定会将小女的心带回来。”

阳光拖拽在河滩上,倒影出一抹纤弱美丽的倩影,花般绽放在了沐晟的眼底:“不可否认,宁陵之事,你让本王刮目相看。”

“但是也不足以让王爷在沈家的事情上,对小女网开一面。”她了然地说道。

沐家和沈家算是世交,沈家曾为沐家军筹措军饷,并资助滇黔战役,两代沐家人又都曾兼顾沈家后代周全——所以即便她在宁陵县有过相帮,他也必须将她带回云南;就像现在,如果她仍坚持拒绝认祖归宗的话,他亦不会讲情面。

心照不宣。

此刻的江面上泛着淡淡的薄雾,少女伫立在平阔的江畔,纤薄的身姿,箩花裙裾随风翩跹摇曳,任阳光白云将她的周身镀上一层金色。俊美倨傲的男子就站在她身侧的不远处,略微扬起的脸颊,下颚和薄唇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寒鸟在两人的身边沾水而过,又扑棱棱地飞向更远处的江面,像是不愿打扰这一对极为相配的男女。

在白石江的坝子边上稍作休息,马车启程。继续往西走,经过未经任何人工开凿的旷野之地,再往西北就逐渐有了官道。衰草连天的道路尽头是古旧的城垣,连接着新砌的高高的红砖城墙、防御工事瓮城,曲靖府的府城即在眼前。

洪武二十年,朝廷下令在胜峰山下、交海之滨建造新府城,取代了那座迟暮衰老又遭战争严重破坏的石城,并召命当地官员在地方劝课农桑、抚民顺业。而后洪武二十七年,朝廷又将曲靖府升为曲靖军民府,府治仍在曲靖的老城南宁。

城门敞开,马车停驻,在城垣下面一行迎接的队伍已经久候多时。

鲜衣怒马,宝铠生辉,将士们脖领上的红巾鲜艳如火,在风中招展成一面面耀眼的旗帜。排成并列三纵的是戎装步兵,其后两侧是甲胄骑兵,两道队伍严阵肃整,矗立如山。打头的大纛上一面青蓝边、正红色旗帜,上绣一个硕大的“明”字。

朱明月被随从扶着走下马车,这时候,提着缨枪的英武校尉已经骑马来到近前,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末将恭迎来迟!”

随着这声恭迎,城门前的步兵立正,骑兵下马。伴随着甲胄撞击引起铿锵之音,还有不断高喝“恭迎王爷”的声音,缨枪和剑戟撞地声,一道道高亢而嘹亮的回响,在空旷的城垣下起伏不绝。军营的雄浑威武之气扑面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一袭雪裳的俊丽男子身上。清朗风雾,掀起他的袍裾翻飞如雪浪,只见他越过马车走到城垣下,在场的将士纷纷朝着他俯首,连战马也训练有素地弯蹄低头。随着他止步,仿佛有风雷翻腾,威凛煞煞的军营队伍就这样在他一个人的面前瞬间安静下来。

这样的场面,朱明月在京城校场中见过几次。只是不似眼前这般,苍山古城,少年将军,仅是弱冠之年,就让身经百战的众将士都臣服在其麾下。

在他的脸上仍有淡淡的倦色,却挡不住眉目间的傲岸不凡。朱明月望着那道逆光而立的背影,一直到他也转身朝着她回望过来,笼罩在烈烈阳光下的颀长身姿,雪缎锦袍宛如碧空中的纯白流云,映衬得脖颈上的红巾鲜艳如火——两人的目光越过阵前三军,就这样在空中交汇。

他是让她过去。

是允许,也是命令。

倨傲如斯。

此情此景换成是任何一位女子,都很难不怦然心动。三军阵前,无数的沐家军在一同匍匐仰望,作为唯一在他视线之内的她,要么就像一只蝴蝶般飞到他的跟前,要么就矜持羞涩地等在原地——

朱明月绾起裙袂,在城垣内外的少女们既羡慕又嫉妒的目光中,朝着沐晟的方向走了过去。

垂坠的水色裙裾随风翩然摇曳,亦如长安街初遇时,一个骑跨在马上,一个伫立在马前,互相对望,却又彼此对抗时的模样。片刻之后,沐晟先一步转身朝着城垣里走,朱明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三军将士有条不紊地行在其后,马蹄踏处,步伐整齐划一。

城垣外的很多百姓不住地朝这边行注目礼。朱明月望着四周艳羡的眼光,低声问:“王爷今年年方多少?”

沐晟手握在腰间的佩剑上,道:“过了年刚好弱冠,尚未婚配。谁若嫁给本王,就等同于坐拥整个云南,也就是身后这些沐家军的女主人。”

说罢,瞥了她一眼。

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府建制、拜将封侯,难怪跋扈恣肆,不将别人放在眼里。

朱明月抿了抿唇,没做声跟了上去。

等行至城垣下,一行人倏尔停下了脚步。但见敞开的城门楼处,抬出来一顶平顶皂幔暖轿,稳稳地停在城门中央。

轿帘半遮,里面隐隐可见一抹纤瘦的人影。轿旁是四名面色恭谨的兵士,头帕短刀,均是彝家打扮。这样停驻在威武肃穆的军队面前,像是出来迎军的,又许是黔宁王府里哪位得宠的夫人。

姗姗来迟。

直到队伍在那顶轿子前止步,其中一个手执户撒刀的彝族兵士将轿帘掀开。

莹霜雕玉的手炉,里面燃着清淡的茯苓香,被一双白皙伶仃的手握着;纯白的烟丝缭绕在修长分明的指骨间,经久不散。而手的主人就坐在交错的光线里。随着轿帘的徐徐掀起,那一张过分苍白、阴柔至极的容颜,含着一种盛极而凋的美。

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居然是个男子。

朱明月从未见过这般纤细单薄的男子,就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嶙峋的骨架裹在雪白的绸缎里,似有浩淼的仙气。一股药石冷香氤氲在他的周身,不禁让人恍惚。

在场的侍卫和百姓纷纷低下头,然后那男子开口,嗓音碎雪融冰:

“属下拜见王爷。”

“西营的军报源源不断都来自藩邸,本王一直以为你仍在云南府司,不想你还是跑过来了。”沐晟走到轿边,看着轿中人的眼睛里有责怪,也有明显的关怀。

“主将一去数月,久未归营,属下岂有不来迎接之理。”

那男子微笑着说罢,就要起身出来行礼,却被沐晟拦了回去。

“得了得了,你身体不好,老老实实在轿子里坐着。”

沐晟说着,就让轿边的亲兵放下轿帘。

“掀着吧,好不容易出府一趟,这么清新的风真是许久都不曾吹到了。”轿里面的男子抚唇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却震彻胸肺,带着几分隐忍的痛楚。

风让轿帷里的一丝药石冷香散发出来,朱明月嗅到那股味道,不禁蹙了蹙眉。下一刻就听轿里面的人又开口道:“方才于校尉先行来报的时候,带话说王爷已经把人给找到了,莫非就是这位小姐?”

朱明月望着他钟灵毓秀的面孔,颔首揖礼:“小女见过先生。”

“她便是沈家那不肖的女儿,明琪的亲妹妹,带回来先暂时住在曲靖府的别庄。”

朱明月已经习惯了沐晟挖苦的语气,倒是轿中的男子抱歉地看着她,“沈小姐远道而来,曲靖府上下蓬荜生辉。”

“先生客气了。”

“在下姓萧,单名一个‘颜’字。”男子含笑与她报了名讳。

朱明月没想到这蛮荒之地竟也有这般出尘的人物。但见沐晟对他的态度,又必定是黔宁王府中相当重要的人。

男子苍白的面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又咳嗽了几下,让侍卫扶他下轿。轿旁的侍卫见状,急道:“军师实在不宜走动。临来前军医嘱咐过了,不能见风,更不能过于操劳。”

原来不是先生,而是军师。

“她这一路上车马颠簸,好不容易不用坐车,现在恐怕也不会想坐轿子。”沐晟道。

“王爷说得极是。若能让小女多走走,却要感谢萧军师的成全呢。”

朱明月心领神会地点头道。

她的话很自然地出口,没有人注意到称谓已经变了。只有萧颜在那一刻抬眸,注视着朱明月的淡雅目光里,隐含探究,“都怪在下这不中用的身子,委屈沈小姐了。”

说罢,伸手款款做了个“请”的动作。

曲靖府的由来颇久,千年岁月里经历过太多次的战火,而今战事消弭,城内依旧保留着战时的很多防御工事。城内有约百家住户,彝族最多,间有汉家移民,都是翎羽帕巾的民族打扮。城中几处开阔的空地上有夷族共市,以货易货,来往商贾络绎不绝。

府城中的这一处沐家别庄是新建造的。青砖灰瓦的高门大宅,雪白的院墙一直延伸到东南角,围住里面气派宽敞的院落。大门口镇守着两只威严的石狮子,三层大理石台阶上是朱红门槛,一座雕刻繁复的屏门影壁就竖立在门口。

连着两个多月来颠沛劳顿的朱明月,一眼望着这座高门宅院,忽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府里的管家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远远瞧见一行队伍,忙命人敞开府门。

一行人停驻在府宅前,那抬轿的彝家戍卫将暖轿稳稳落地,等轿杆压实了,才将里面纤细孱弱的男子扶了出来。

“少爷,您可回来了!”

管家沐敬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自打您觐朝远去都城,一度年节过去,就是不见归期。后来军师要来曲靖府,才知道少爷总算是要回来了!”

沐敬一边说,一边抹眼睛。

跟着沐晟一同走来的,是个绝色少女。

薄衫粉裙,杏色襟带,乌黑的发丝用珍珠簪子束在耳后;还有一缕柔顺地垂在耳畔,耳顶上绾着金錾刻累丝蔷薇单簪。简单配饰,露出令人惊叹的美丽面庞。形容有些消瘦,却比平时增添了几分温婉,盈盈顾盼间,柔情绰约。

此刻她正望着高悬着的匾额,风从脸颊上吹过,带起乌丝轻轻拂动。

管家愣愣地看直了眼,后面的话都忘了说。沐晟看了他一眼,然后迈开长腿跨过了门槛。

“少爷,您慢着点儿,让老奴给您领路!”

沐敬猛地回神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频频回头。

绕过府门外的一道垂花门,再绕过挡在正中央的一道屏门影壁,开阔堂皇的府宅在面前展露了真容。仿江南的建筑,同时保留了唐宋风采、古朴粗犷的流风余韵,府内玉沟纵横,活水长流,又可见彝族、白族和纳西族传统的民族特色。

沐晟在前面走了几步,在书房前的长廊处顿住脚;沐敬一个不留神,狠狠地撞在他身上。前者岿然不动,后者反将自己弹撞了回来。

朱明月在后面扶了他一把,换来沐敬一抹感激涕零的笑。

萧颜忍俊不禁地走上前,温声道:“这里是黔宁王府在曲靖的府邸,平时作为别庄用。沈小姐可以先住些日子,等明琪到了,一起回云南府司。”

这番话对朱明月说,却无疑向管家解释了她的身份。

沐敬露出恍然的神色,看向朱明月的目光更加热切了。

那厢,朱明月有些诧异:“还没回来?”

没记错的话,沐晟说沈明琪先他们一步上路,而他们又曾经停河南,居然比沈明琪还要早。

“跟你一样,在半路病倒了。”

沐晟道。

一路上的车马劳顿,因跨越地域而水土不服,让她刚离开河南府就开始闹病;而他则不得不时时经停,又是找大夫又是抓药,真的是相当遭罪。

“可否先送小女回沈家?”

曲靖府和云南府之间有段距离,而沈家的锦绣山庄就坐落在云南府的滇池畔,水浮云掩,碧波万顷,坐拥湖光山色。

沐晟闻言挑了挑眉,看她:“着急?”

“不急。”

朱明月抬眼看他,容色坦然,“只是久居王爷的别庄,终归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