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身子晃了一晃,被徐氏连忙搀扶住,心中也是又惊又疑。

“不干净的东西…玉燕!你们太太今天都吃了什么?!”陈老爷急痛攻心,大喝一声。

玉燕慌得跪下禀道:“回老爷的话…太太因今日天气酷热难当一直不大想吃东西,早饭和午饭都只喝了几杯白水,直到晚些才觉有些饿了,便、便…”

“便什么,快说!”陈老爷大吼,徐氏只觉心中一沉,骤然明白了本次事件的真正阴谋,不由心中大骂一声刘氏该死,此番竟是想在除去丁香的同时连带着将她一并陷害了!倘若老爷果真查将起来,她和丁香当真是百口莫辩!不由微颤着身体望向身边的丁香,却见丁香低着头,根本看不到她此刻究竟是何表情。

玉燕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便想起老爷平日常夸紫霞院的丁香做得一手好果膳,也想尝上一尝,因而使了小婢前去捎话,请丁香姑娘晚上劳累多做一碗果膳给太太送过来。后来…后来老爷不是还另赏了太太两样菜么?太太因觉得有些油腻,便一口未动,只将丁香做的果膳尽数吃了,其它…其它并未再吃任何东西…”

“丁香!”陈老爷一声断喝,转脸瞪向丁香,“你给太太的果膳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

丁香走上前两步,轻轻跪下,坦坦荡荡地答道:“回老爷的话,小婢为太太做的是‘八宝莲子羹’,其中放的是红豆、绿豆、糯米、花生、薏仁、莲子、百合、桂圆和糖,今晚老爷吃的也是这个。”

陈老爷怔了一怔,想想确是如此,不由再度转向玉燕:“你们太太确乎除了丁香的果膳之外再没吃别的东西么?”

玉燕连连摇头:“再没吃别的,整整一天只吃了这个,还能是什么让太太病至如此呢…”

张郎中适时插嘴道:“太太这症状来得突然,绝非偶然,只有当天吃下的东西才能像这样突地发作,且…老爷能确定自己所食之物与太太所食之物是同一锅里出来的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老爷顿时又狐疑地望向地上跪着的丁香,正要问话,却见刘氏此时已经醒了过来,声音虚弱地道:“张先生此言…差矣。依先生这话,难道府中还有人想害我不成?若当真有人想要在我的食物中下毒,即便同一锅出来的饭菜也可随时悄悄另在碗中下了,早不下晚不下,何苦偏偏非要在这个时候…”说着不禁落下泪来,拉了陈老爷的手只是抽咽。

徐氏心中简直要将刘氏恨死了,她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想提醒陈老爷,丁香送过来的那碗果膳是趁人不备悄悄下毒的,因此即便陈老爷吃的是同一锅里的东西也不会中毒。

陈老爷不是傻子,刘氏才一怀孕便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致使胎死腹中,以及自己这阵子总是情欲大振十分反常,还有在此之前的请那冷先生看风水改命格的事情一下子齐齐涌入脑中,陈老爷的一双阴鹜眸子不由瞪在了徐氏和丁香的脸上。

第15章 自打耳光

“徐氏,”陈老爷这么叫徐氏,证明他已经生气了,徐氏只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争了这么久好容易才夺回来的东西顷刻间就要化为乌有,一股绝望之情油然而升,眸光一时涣散,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你且说说,丁香每日给老爷我做的果膳里究竟都放了些什么?”陈老爷盯着她一字一字阴沉地说道。

“放了…什么?”徐氏怔怔地重复了一句。

陈老爷才欲发火,忽然发现跪在那里的丁香抬起头来,一双亮亮的眼睛望向自己,一时间不由被这样勾人心魄的一对眸子看得呆住,竟将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回了肚里。见丁香微微笑起,轻声说道:“老爷,您问错人了,小婢亲手做的果膳,我们奶奶如何会知道小婢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呢?”

“是啊,那你都放了些什么呢?”陈老爷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地放软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丁香。

丁香眼里涌起笑意,连带着陈老爷也不由自主地想跟着憨憨笑上两声,好在他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唇角才要勾起便生生忍住了。见丁香轻声说道:“老爷,小婢给老爷一共做过不下三十种果膳,真要现在一一说明里面都放了些什么只怕要说到天亮去了。不如小婢回去给老爷写下来…”

张郎中冷笑一声打断了丁香的话:“你做的果膳只有你自己知道放了些什么,哪些该写哪些不该写你自是比谁都清楚,只怕你就是回去写了也是没什么用处!”

丁香转头似笑非笑地望住张郎中,不急不慌地道:“张先生看我们太太这病究竟是吃的什么造成的?可能给个准话儿?”

张郎中把握十足,因而也盯住丁香,一字一字地道:“太太既然一整日只吃了一碗你做的果膳,那么很显然就是这果膳造成的,这明摆着的道理三岁娃儿都能想通,你还不肯承认么?”言外之意正是提醒陈老爷,这是极其简单的因果关系,很明显,下毒的就是这个丁香!

陈老爷当然知道这个意思,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没法儿再去想像出别的原因来为刘氏中毒一事作出解释,正要开口继续质问丁香,却听得刘氏突然嘶声冲着丁香叫道:“丁香丫头!我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也没有亏待过你,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从入府至今还不足两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毒害与我?!究竟你是受何人指使?!你——你还我孩子来——”

一声“孩子”把陈老爷的心都叫碎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之人,他也希望能有个儿子抱抱,可这一切全都毁在了这丁香丫头的一碗粥上!究竟——究竟她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她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陈老爷的目光一下子瞪在了徐氏的脸上,徐氏激凌凌地打了个寒颤。

“徐氏——你——”陈老爷咬着牙伸手指着徐氏,徐氏真正慌了,目光慌乱地落向丁香的脸上,见丁香正冲着她微微摇头,眼睛一眨泛上个抚慰地笑意来。

徐氏恍然惊觉,顿时收了惊慌之色——是啊,她为什么要慌?她并没有害刘氏,她凭什么要心虚?丁香既然冲着她笑,那就证明此事并非丁香所为,她更不必为此而慌张,大不了——大不了最终将所有事都推到丁香身上,反正果膳是她亲手做的,自己又没插过手。

“老爷,妾身在此。”徐氏恢复了常态,不紧不慢地应着。

“你——你说!是不是你指使丁香在太太的粥里下毒的?!”陈老爷因为“孩子”二字彻底怒了,他不想再保存谁的颜面,他决意将此事弄个一清二楚,就现在!

“老爷——您这话——要将妾身至于何地啊!”徐氏极度受伤地颤着声音——论演戏,她可向来不比刘氏差。一行说着一行嗵地跪在了地上,苍白着一张脸,从头上拔下一支尖尖的簪子来,忽地直指自己咽喉:“妾身自认行得端立得正,一向将老爷和太太放在心中敬着爱着,从没做过对不起老爷和太太的事,倘若老爷不信,妾身即刻便可在老爷面前血溅白墙以示清白!”

这下子轮到陈老爷慌了,他没想到徐氏竟然如此决绝,一时没了主意,只好将炮口转向丁香:“丁香,你说!在太太粥里下毒的可是你?!”

丁香看了看陈老爷,看了看徐氏,看了看张郎中,最后看了看床上的刘氏,然后眼睛里涌起了笑意,这笑中带着戏谑,带着嘲弄,带着好笑,带着调皮,眨了下眼睛,所有情绪全都不见,只是正正经经地轻声开口:“小婢知错…因今儿个老爷在紫霞院用饭,小婢只顾忙着给老爷做果膳,所以实在没有时间再给太太另做…小婢就…小婢就偷了个懒儿,将果膳的方子写了让银杏儿拿着去给了大厨房,说是太太要的,请大厨房帮忙做了出来,因老爷又赏了太太两道菜,大厨房的便连同那果膳一并做了送了过来,银杏儿恐太太还要交待什么,便跟着大厨房的嬷嬷们一起过来了一趟,没想到太太竟因此赏了小婢一枚银锞子,小婢心中有愧不敢私吞,便将那银锞子给了大厨房的嬷嬷们了,此事老爷大可传银杏儿和大厨房的嬷嬷前来与小婢对质,小婢写给大厨房的果膳方子想来她们还留着。”

丁香话音一落,徐氏险些失声大笑——精彩!太精彩了!这个丁香,好手段!好计谋!好聪明的脑瓜儿!她这才明白为何今天晚饭前丁香悄悄儿告诉自己要想法子哄得老爷高兴,让他赏给太太两道菜吃——原来这丫头早在接到太太让她做果膳的命令之时就已经料到了刘氏没怀好心!让大厨房给太太做菜,那是为了掩护同时还要给太太做果膳的幌子,一切都严谨细致疏而不漏!

再看此刻刘氏那张脸,是真的苍白如纸恐怖如鬼了!徐氏不知道那个张郎中用了什么法子使得刘氏能够口吐白沫下.体出血,总之刘氏这一次苦肉计未成,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老爷只怕还会继续拿大厨房的人来查问下去,大厨房的人都是刘氏安排进去的,她这是自打耳光,哈哈,活该!

徐氏低着头,生怕掩不住自己眼中的笑意,直到陈老爷将大厨房的人叫来问话,与丁香对质无误之后才百般懊悔地过来搀扶她,连连温声儿抚慰道:“宛露,怪我,怪我,没有问清便怨到你的头上…”

徐氏何等人也,又岂会揪着此事不放,含着泪儿连忙摇头:“老爷万不可这么说,爱之愈深责之愈切,老爷方才那般严厉责怪妾身,正是证明了老爷对妾身恩深义重,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怪老爷呢?”

陈老爷因徐氏给了他台阶下,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惭愧,见今日实在太晚,便令刘氏好生休养,自己先同徐氏回紫霞院去,待明日天亮了再继续追查此事,至于那位张郎中,因为他的指称险些害陈老爷冤枉了宠妾,陈老爷到最后也没能给他个好脸色,直接让他出府回家去了。

刘氏在床上直气得胸口疼:这一次非但没除去丁香和徐氏那贱人,反害得自己也因为撒谎没了孩子而得有整整一个月不能再和老爷同房,她简直要气疯了,她根本咽不下这口恶气,她绝不能放过那该死的徐氏和丁香——她发誓!

回到紫霞院后众人都已困倦不堪,收拾收拾就各自睡下了,丁香悄悄行至屋外,被早已按捺不住的某人一把拔起卷到了后花园的枫树上。

“心儿,以后不许再行此险招了,可听到了?”某人皱着修眉以命令地口吻说道。

“还好罢?不算险啊,我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么?”丁香又开始打呵欠了。

“给我严肃点!”某人不高兴地攥住丁香掩着小嘴儿的手,“万一那姓陈的脑子一犯浑,听了那什么刘氏的话,你岂不是还要捱上一顿家法了?!”

“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么?”丁香揉揉酸涩的眼睛。

“幸好没有发生,否则我就把整个陈府里的人骨头全都拆了!”某人阴沉着目光一字一字地说道。

丁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决定换个话题:“你最近听墙根儿可听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某人闻言脸上不由一皱:“能有什么线索!那姓陈的最近猫儿发情了么?夜夜不得消停,同那三姨娘一到床上除了哼哼哈哈就是哈哈哼哼,让我这么个正值壮年的大男人天天晚上去听这些个东西,简直就是活生生受折磨!”

丁香听得红了脸,一拳捶过去恼道:“谁问你这些了!你若受不了就去找个女人娶回来,省得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她当然不好把徐氏在果膳里下药的事告诉他,不过一想到这家伙天天晚上在徐氏墙根儿下听来的都是那些个东西,就忍不住好笑。

“你还敢笑?!”某人大为不满地大手一张捏住了丁香纤细的脖颈,“我若当真领个女人回来你不吃醋?”

“我、我吃个屁的醋!”丁香羞恼了,“我巴不得你入赘出去才好呢!”

“嗳呀,我还以为你会担心我领个女人回来瓜分掉我对你的疼爱呢。”某人坏笑着摇摇头。

丁香懒得再理他,翻了个白眼儿:“送我回去,困死了。”

某人将她抱在怀里,半晌没有动静。丁香睁开眼,见这家伙的脸正在面前冲着自己坏笑,不由恼火地又是一记粉拳过去:“快点!”

这家伙忽地将笑容一收,沉着声道:“心儿,答应我,后面不许再干类似今天这类的险事,我看那刘氏并未死心,只怕还要再出阴招…”

“嗯,我答应你。”丁香郑重地将头一点,“这几日你可注意听着徐氏房中动静,我想徐氏应该会借着今日之事的契机,利用陈老爷对她的愧意诱问宝物的所在地的。”

“好。”某人也郑重将头一点,“千万注意安全。”

“嗯。”丁香沉声应了,“哥…”

“什么?”

“要不,这票干完了你就找个媳妇儿罢。”

“——臭丫头!”

第16章 人之欲望

刘氏中毒一事第二天由陈老爷亲自主持继续调查,查来查去没个结果,兼之刘氏以“失了孩子想是因为积善不够”为由只简单处理了几个替罪羊,之后这事就这么草草收场,陈老爷在刘氏的“劝慰”之下也懒得再深究了。

自从刘氏折了腹中胎儿一事传出去之后,冷落就被四姨娘和五姨娘频频请去红霞院和青霞院看风水——自从冷先生给刘氏看了风水之后刘氏居然立即就怀上了孩子,这么灵验的事岂能任别人抢先?!不明究里的四姨娘和五姨娘暗暗较上了劲儿,就连房中花瓶的摆设位置都得让冷落给细细看了才能放心。

刘氏得知了此事之后有苦说不出,徐氏听了只是一阵冷笑:近来老爷只在紫霞院中下榻,去都没去过红霞院和青霞院,想要孩子?一个人怎么要?!笑话!

陈老爷因险些冤枉了徐氏和丁香觉得心中有愧,近些日子天天宿在紫霞院,对待丁香也是好声好气,见丁香劳动得多了还体贴地让她歇歇,倒让丁香暗中只是好笑。

徐氏因见四姨娘和五姨娘为了得子也渐行动起来,不由身上压力立增,咬牙在夜里再次问及陈老爷那宝贝之事,陈老爷虽不似以前那般一字不肯透露了,但也没有过多提及,显然还是因为愧疚略有松动,只是徐氏想再近一步却是死活不能了。

徐氏愈渐焦急,待陈老爷过了这股劲儿去只怕想要再问又是一个字也问不出的,必须趁热打铁才行。陈老爷这个人其实不坏,他绝非铁石心肠,因而他必然会有弱点,只要找对这个弱点集中进攻,他总会有崩塌的时候。

那么陈老爷的弱点是什么呢?所谓弱点,并不单指他所缺乏的东西,也可以指他的兴趣爱好,什么叫做“无欲则刚”?人一但有了欲望,同时就有了缺点,欲望是万恶之源,是人们彼此控制彼此伤害的最厉害的武器。

陈老爷的欲望么…徐氏心中一霎间豁然开朗。

时值七月,天气最是炎热时候。内宅的女人们全都换上了最轻透的衫子,低胸的领口露出半抹酥胸和肚兜儿来——天龙朝民风开放不啻正史大唐,因而女子作此打扮并不稀奇。

徐氏在梧桐树荫儿底下的竹榻上斜倚着纳凉,眯着的眼睛里正瞅着丁香走来走去地忙着干活儿。丁香今儿穿着一件云水蓝的绉裙儿,一根长长的玉色带子系在腰间,一走路衣袂轻扬,分外灵动。

徐氏冲着丁香一招手:“丁香丫头,去,我那柜子最底层收着一套玫瑰粉的裙子,你把它换上过来我看。”

丁香不由一怔,转而笑道:“无端端地我穿奶奶的衣服做什么?”

徐氏便笑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废话!”

丁香只好依言回屋将那套裙子找出来换上,却见是个低胸领的,直把自己的月白小肚兜都露了出来,不由红了脸——这样的裙子她见过却不曾穿过,一来实在没有那样的勇气,二来也实在没有那样的胸。

遮遮掩掩地走出房来,徐氏不由笑眯了眼睛:“这才像样儿嘛!小小年纪总穿那些素得死气沉沉的颜色,看着实在不像样!你们这样的年纪就该多穿些鲜艳的,让人看着心里也敞亮!今儿你就穿着这个罢,别脱了。”

丁香本想穿着给徐氏看看交待过去就脱掉的,谁料徐氏竟来了这么句话,只好别别扭扭地穿着。这衣服原是徐氏病着的时候做的,那时候她瘦得很,如今穿在身形纤细的丁香身上倒也合适。

一时徐氏又要丁香熬了薄荷粥给陈老爷送到书房去,丁香只得亲自拎了食盒一路低了头快步藉着草木掩护向着书房过去,好在这一次要送的是内书房,不必到外院去,因而也只能见到女眷不会遇到男人。

内书房的门开着,丁香犹豫了好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幸运的是陈老爷此刻居然并未在此,丁香也不多想,只管将食盒丢在桌上转身就走,不料正有一人从书架子后面转出来,丁香便一头冲进了那人怀里。

慌张间抬头看去,却是那位许久未见的冷先生,一双清凉凉的眸子从她的脸上顺其自然地滑到了她的胸前——丁香窘得连忙伸了双手去护胸,但转念一想这动作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愈发地引人往那里看么?于是伸到半路又放了下去,这一放反而更是让人明白了她的意图,不由又再度举了起来。

冷落看着这个小丫头自我尴尬的举动好笑不已,几日未见这丫头倒是愈见娇俏了,譬如今儿个这身粉嫩的衫子就很适合她雪白的肌肤,尤其害起羞来从脸一直红到了那半抹小酥胸上,整个人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小玫瑰。

几时能看到她完全绽放的样子呢?冷落放任自己尽情想像了一下,意识到这丫头已经快要羞得钻到地砖缝里去了,连忙干咳了一声收回神思:“丁香姑娘是来找东家的么?”

丁香垂着头掩护着自己胸前裸.露在外的肌肤:“嗯…小婢是给老爷送粥来的,就放在桌上了,既然老爷未在,小婢也不便多留,先告辞了…”说着也不等冷落应话,转头就快步奔出了书房。

冷落目送着小丫头逃也似地消失在垂柳的翠荫里,心中愈发觉得好笑:这丫头竟也会害羞么?看她平日那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还道她天不怕地不怕呢。只是…听说陈老爷近来夜夜下榻在紫霞院,这丫头这副打扮若被陈老爷那个好色之徒看见…想至此冷落心头没来由地一紧。不…这丫头相貌平平并不出众,陈老爷是喜欢美人的,也许根本就看不上这丫头呢…但愿,但愿如此罢。

冷落今日是被陈老爷请到内书房来的,那墓穴构建图他已托那位堪舆大师画好了,如今正好拿了来给陈老爷看。陈老爷从厕室出来瞥了眼桌上的食盒,先将注意力放在构建图上,同冷落交流了一阵,十分满意之下准备择个吉日就开始动工,而在墓穴完成之前冷落还是要在陈府住下的,因为还得需他主持监工墓室的建造过程。

晚饭的时候陈老爷仍旧去了紫霞院,自从刘氏假中毒那件事后徐氏也不敢总在果膳里下那催情药了,只让丁香放些易得子的药也就罢了。

吃罢晚饭,徐氏陪着陈老爷在院子里头纳凉,陈老爷只穿了薄纱质地的中衣,光着脚,懒懒倚在竹榻上。一时照例让徐氏给他做推拿,徐氏便笑道:“老爷,妾身今日许是中了些暑,身上软软的提不起力气,不若让丁香来替妾身给老爷推拿推拿罢,这套功夫丁香也是会的。”

陈老爷也未多想,点头允了。徐氏便四下里打量:“丁香!丁香!咦?这丫头,自打老爷进了院门儿就没看见她!望春!去把丁香叫来!”

望春在小厨房里找到了坐在小杌子上歇大晌的丁香,上前一指头戳在额头上:“臭丫头藏在这里躲清闲!还不快些出去!奶奶找你呢!”

丁香当然早就听见徐氏在院子里叫自己,只是自己身上穿成这样实在不愿让男人看见,眼见这会子躲不过去,便起身洗了手向望春笑道:“姐姐先去,我回房换件衣服…”

“换什么换!奶奶再三叮嘱你穿着,任谁都能看出奶奶对你的好来,你倒是不领情!越来越作大了!”望春本就因徐氏越来越亲近丁香而渐感不满,如今只把些酸言醋语地说给丁香。

丁香无奈,只得磨磨蹭蹭地从小厨房里出来,低着头来至院中,徐氏也不问她,只笑道:“今儿奶奶身上没力气,你去给老爷推拿罢。”

丁香有些疑惑,但没有时间给她细想,拘谨着走上前去,向着陈老爷福了一福。陈老爷眼睛在丁香胸前那抹嫩白光滑的肌肤上一溜,心道这丫头认真打扮起来还是不错的,倒也没有多想,只笑道:“那就劳烦丁香姑娘了。”

丁香道了声不敢,垂着头绕到陈老爷身后,一双手才往他肩上一放,便如被火烧了一般缩了一下。丁香长这么大除了个明月夜从未直接身体接触过其他男人,明月夜是从小一起生活的,又一同经历过常人想不到的各种事情,因而情感上早超越了男女性别上的界限,即便有身体接触,那也如同自己拉着自己,自己抱着自己,可以说,明月夜就是她,她就是明月夜,与旁人完全不同,旁人也完全比不了明月夜。

陈老爷身上只穿了薄纱的中衣,简直如同什么都没有穿着,丁香手一放上去,指尖便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这男人身上的热量以及不同于女子肌肤的触感,一时既别扭又尴尬,咬了咬牙,只好硬着头皮重新将手放上陈老爷肩去。

陈老爷在丁香的指尖触到自己肩头的一霎那,全身便倏地如过电般震了一下:这丫头的小手好柔好软,轻轻的就像两片儿云,带着清凉清新和清香,直把全身的汗孔都拂开了。然而陈老爷毕竟“久经沙场”,尽管此刻心头荡漾,面上却不露丝毫声色,只稳稳当当地坐着,等待着那双小手带给自己前所未有的心动体验。

丁香硬着头皮,屏思凝神抛去杂念,认真给陈老爷推拿起来。徐氏的推拿是跟她学的,因此她这一套可要比徐氏的正宗得多,没几下功夫陈老爷就已经全身通泰飘飘欲仙了,尤其丁香的小手所到之处,直如带着一团火,将他全身都点燃起来。陈老爷终究熬不住了,挥手止住了丁香,拉着徐氏便往卧室里去灭火,徐氏也不推拒,两个人大汗淋漓地忙碌了一场,而后躺倒在席子上喘气。

“老爷,”徐氏偏头似笑非笑地望住陈老爷,“你看丁香那丫头怎么样?”

陈老爷想起丁香那对亮亮的眼睛和柔软的小手来:“嗯,不错的孩子。”

“那…让她做了老爷房里人可好?”徐氏慢慢笑道。

陈老爷看了徐氏一眼,复又合上眼道:“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来了?”

徐氏便悠悠地道:“老爷是妾身心尖儿上的人,丁香这丫头又会推拿又会做果膳,人也机灵稳重,这么好的人妾身不敢独享,且妾身这身子也时好时坏,伺候起老爷来总不能尽意,妾身会的丁香都会,丁香会的妾身却不能会,这样一个妙人儿理当放在老爷身边尽心伺候老爷,也算是代妾身对老爷尽忠尽意了。老爷看呢?”

陈老爷此刻的一颗心早就飘到了丁香的身上,那对通透的、令人燃起征服欲望的双眸,那对柔柔嫩嫩可以勾起男人最原始冲动的小手,还有那精致小巧的锁骨,那青春雪白带着光泽的肌肤,甚至那尚未发育完全只微微隆起的小小酥胸…陈老爷心神一荡,却不好立即就答应:“宛露心意老爷明白,只是宛露身边也就这么个得力的人,还是留在身边照应着罢,老爷我有你就好,房里收那么多人做什么。”

徐氏哪里不了解陈老爷的心思?心中只是冷哼,面上却仍旧笑着:“老爷收不收她于妾身并无妨碍啊!她年纪尚小,可以暂不开脸儿,平日就在妾身房中伺候,老爷什么时候来就让她什么时候侍寝,并不冲突嘛。”

陈老爷等的就是徐氏这话,反正他也推脱过了,也客气过了,你徐氏还执意要将别的女人塞过来,那就不能怪他贪心了。

第17章 人算天算

陈老爷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阵,最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心中喜得百爪直挠,面上却情意谆谆地搂住徐氏道:“宛露,委屈你了,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老爷,”徐氏愈发在心中冷笑连连:男人都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您再这么说可就折煞妾身了,妾身不求老爷任何东西,只求老爷能知道妾身对老爷的一片心,也就知足了。”

陈老爷一翻身将徐氏压在身下,因一想到很快便能得到丁香,不由情绪更是激亢,便又是一番翻云覆雨春溢鸾帐,至于他把身下的徐氏当成了谁,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其实徐氏此刻的心里想的也不是陈老爷,而是她的儿子。她可不愿做赔本买卖,舍了一个得力助手丁香,瓜分出去老爷对自己的一份宠爱,她必须得到补偿才行,这补偿就是一个儿子,她要儿子,一定要儿子。

待陈老爷鸣金收兵累得昏昏欲睡时,徐氏凑到他耳边轻笑:“老爷,妾身送给了老爷这么大一个宝,老爷要拿什么做回礼?”

陈老爷困倦不堪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老爷,妾身这院子住了近十年了,每日只对着这些阴森森的梧桐树,也难见天光,吸收不到日月之灵气,想来这才迟迟没能给老爷怀上个儿子。妾身不求别的,只求老爷能给妾身换个住处,离老爷那宝贝近些,沾沾宝贝的仙气灵光,说不定很快就能珠胎暗结,给老爷生下个状元郎来,好不好嘛老爷?”徐氏软语温存,轻轻摩梭着陈老爷的胸脯。

“你这都是妇人之见,老爷我从小天天睡在宝贝旁边,也没见能考个状元郎回来!”陈老爷不大耐烦地翻了个身,“你若不喜欢院子里的梧桐,等明儿个叫人来都拔了去,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愿意找冷先生来看看就尽管找去,宝贝之事以后就莫要再提了!睡罢!”

徐氏无法,也不敢再多说,只好郁郁睡下。

丁香正睡着,突地被一颗石头子打在额头上惊醒,才刚懵懂地支起上身往窗外看,便见一片黑影罩来,直接从床上将人掳了去。

这黑影也不往后花园去,而是飞速地越出了陈府,足尖踏着连绵的屋顶一路往城郊飞奔。丁香尽管在黑影怀中闭着眼,但也察觉出不对来,连忙一扯黑影衣襟:“你在干什么?先停下!”

黑影冷哼了一声,又飞奔了一阵才落在一株高大槐树上,丁香转头看了看四周,睁大眼睛望向黑影:“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带我到这儿来?”

“城郊有家客栈,我在那里早早订了房间,现在就带你去那里!”黑影说着便要再次抱着丁香飞起,被丁香一把扯住耳朵:“明月夜,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先跟我说清楚!”

明月夜显然正在恼怒中,瞪住丁香咬牙说道:“你可知那个女人抱着什么鬼心思?”

“哪个女人?”丁香一时反应不过来。

“徐氏!”明月夜更加火大。

“嚷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丁香反而不急,慢条斯理地道。

明月夜最拿丁香没有办法,见她这样除了自己憋气外也说不出别的,只得窝火地道:“那徐氏今儿在床上对那个姓陈的说——要让姓陈的将你收了!”

丁香讶然地睁大眼睛,小手下意识地攥了攥自己中衣的衣领儿:“为什么呢?”

“为了同姓陈的做交易,用你换她搬到宝贝附近住去!”明月夜怒声说道,“臭婆娘!想儿子想疯了!”

丁香一转念,不由抿嘴儿笑道:“只怕也不单单为了这个。我是徐氏房里的人,徐氏早已觉出陈老爷对她日渐冷淡,便想用我将陈老爷的脚绊住,这样就算她怀上了身孕也不用担心陈老爷会宿到别的姨娘房里去,而我是她的丫头,自然何时都得唯她命是从,如此一来她既留住了陈老爷又能掌控我,正是一举两得。”

明月夜大手盖到丁香头上,怒瞪着双眼:“你还笑?你还笑得出来?你知道白天我不能潜入陈府守在你四周的,万一那姓陈的人渣白天里对你——你要怎么应对?!”

“可我也不能就这么离开呀,那宝贝不是还没有线索呢么?”丁香眨着眼睛看着明月夜。

明月夜冷哼了一声:“你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线索了,剩下的交给我就是。”

“什么线索?”丁香忙问。

“那姓陈的方才说走了嘴,他说他从小就睡在那宝贝旁边,我只需查出他小时候睡在哪里就可以知道宝贝的藏匿处了。”明月夜冷冷挑起唇角。

丁香一阵兴奋,拍着明月夜肩头道:“回去!让我回去!明儿我就把他话套出来!”

“回去个屁!”明月夜一瞪她,“你再也不许回去了!给我老实在客栈里待着!”

丁香气得一把捏住明月夜的脸颊:“那好,我倒是问你,即便你打听到了姓陈的宝贝藏匿处,你又可知他把钥匙藏在哪里么?”

明月夜拍开丁香小手:“这你可以不必操心了,那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丁香瞪了他一阵,见他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只好叹了一叹:“也罢,听你的。但我总不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罢?上一次在齐府是万不得已才闹了个失踪的,我一直担心会给官府留下调查的把柄,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冒这个险了。”

“上一次?你还提上一次!”明月夜又添了恼,“若不是你拦着,我早把那姓齐的脑袋揪下来当夜壶了!”

“这样的夜壶你倒是肯用啊。”丁香翻给他个白眼儿。

上一次在齐府也同今日情形差不许多,那齐老爷趁丁香换衣服时闯进屋来欲施兽行,被丁香用茶壶砸破了脑袋,因齐老爷是个惧内的,此事便一直不敢对人提起,丁香也一直瞒着明月夜,直到明月夜将宝贝拿到了手。丁香还未来得及像以前几次一样来个自赎其身的戏码,那齐老爷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威胁丁香当晚便须献身于他,丁香只好用了个下下策,当晚便让明月夜将她凭空从齐府带走了。至于齐老爷本就因此事心虚不敢使齐太太知道,所以丁香凭空消失一事该怎么圆谎自有齐老爷顶着,她无需操心,只不过这事后来不知怎么就让明月夜给知道了,死活要回去拧下齐老爷的脑袋,丁香好说歹说才给拦下。

这也是丁香为何要易容成容貌平平的样子混进陈府的原因,没想到还是没能避过同样的麻烦。

“不管怎样,”丁香道,“我必须得以赎身的方式离开陈府,绝不能再凭空消失。”

明月夜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想了一阵也只好答应,伸出根手指点在丁香额头上,表情凶恶地威胁道:“明天一早你就给我办赎身手续去!再不行我还易容成你老爹亲自去赎你!此事明天务必办完,否则,哼哼!”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次日一大早,丁香前往徐氏房中时豁然发现——徐氏居然早早早早地就带着望春出府去了!老天,她这是演的哪一出呢?后来还是听旁人说的,说徐氏突然想去城郊寺里进香,因路途较远,所以天没亮就起来了,只带了望春一个丫头和几个二门外的小厮,也没惊动丁香这几个丫头,此事老爷是准了的,太太刘氏那里也没拦着。

丁香不由有些为难,若等徐氏回来再说的话,只怕自己早便遭了陈老爷狼爪荼毒了。思量之下只好直接去找太太刘氏,想来她一直就忌讳自己,一旦提出自赎,应该不会横加阻挠才是。

然而事情有时就是这样的巧,丁香掐算着刘氏差不多起床梳洗完毕的时间赶往明霞院,却被告知太太正在同老爷一起用早饭,一概人等不许打扰,丁香只好等在院外。好容易吃罢早饭,那来福家的又带着一干内宅管事过来回话禀事儿,刘氏又不得空。正在院外等着,忽见银杏儿跑来找她,说是水仙不小心摔伤了腿,让她回去先紧急治疗一下,丁香只好匆匆赶回紫霞院。待帮水仙处理过伤处重新来至明霞院时,却被告知刘氏已经出府去了,说是谁家员外喜得千金,那位太太曾是刘氏闺中好友,因而赶着亲自登门道贺去。

丁香轻轻拍拍脑门儿,无奈笑着往回走,如今急也急不得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回到紫霞院,将自己的东西悄悄打点妥,眼看就是午饭时候,见一个小丫头跑进院来找她:“做碗荷叶粥送到镶锦楼去!”也不知急个什么,摞下这句话居然就扭头跑了。

“丫头!是谁要的粥——喂!”丁香叫了几声没叫住,只好进了小厨房熬粥。就算已经准备要赎身离府,但在赎身之前她还是陈府的下人,如果这会子就摞挑子什么也不干的话,做为主人是完全有理由不允她赎身的。所以丁香可不愿因此而横生枝节,老老实实将粥熬了放在食盒里。

让谁去送一趟呢?水仙伤了腿,莲儿前几天就向徐氏请过假了,说家里老娘生了病,今天回家去探望老娘。银杏儿那憨丫头早就跑了个没影,哪儿也找不见她,若要指派个洒扫丫头或是传唤丫头去送,这又不合礼,于是丁香只好自己拎了食盒,一路往位于后花园湖畔的镶锦楼而去。

镶锦楼共高三层,楼下遍围垂柳,临水迎风,既敞亮又凉快。丁香敲了敲门,里面并无人应,只好推门进去。见一楼是个客厅,桌椅齐备,便将食盒放在桌上意欲悄悄离去,却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抬头看去,竟是陈老爷,立在楼梯上向下看了一眼,只淡淡道:“把粥拿上来罢。”说着转身重往楼上行去。

丁香犹豫了犹豫,伸手摸到领内那枚银色的哨子,转头再看向窗外,碧空白云一晴万里,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若明月夜来了只怕根本没有能够掩身之处。被人发现事小,事情闹起来才大!自己兄妹两个绝不能被人发现行踪和目的,否则…否则两人的未来将再无希望。

第18章 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