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自从被那月光大盗从眼皮子底下盗走了陈府宝贝之后,着实深刻反思了几日。他认为是自己有太长一段时间没有遇到过对手而产生了轻敌和懈怠情绪的缘故。所以他重整精神,再一次将此前十起案件连同陈府这一起又重头到尾细细查了一遍,连最小最细的情节都不放过,终于——被他找到了这十一起案件的一个共同点,这,许就是破获盗宝案的最重要线索!

正当他在推测月光大盗下一个目标会是哪一家的时候,温老爷找到了杨知府。温老爷这个人很重规矩,而重规矩的人往往都有些呆气,所以他并不像其他家有重宝之人那般藏着掖着不肯对外人道,他更在乎的是宝贝的安全,且他也十分地信赖官府的能力。加之温府与官府本就关系密切,所以为了这一次温二少爷的婚礼上不出纰漏,他找到了杨知府请他派人到温府来保护他家的宝贝。

杨知府将此事告诉了冷落,冷落便请杨知府从中代为牵线,并不透露自己六扇门的身份,只以官府派遣的保镖身份来到了温府。至于温家的宝贝收在何处,温老爷倒也留了一手并未告诉他,只请他在这几日守在温家祠堂附近,婚礼当日严加看守即可。

不过这一要求也印证了宝贝必然就在祠堂附近的事实,冷落和明月夜心中都有了数。

等温大少带着丫头离开之后,冷落向温老爷提出了一个要求:他需要看一看府中所有下人的花名册、履历和入府时间等等,以确保做好万全的防范准备。温老爷当然答应了这要求,很快便将最全的下人资料交到了冷落的手上。

明月夜并没有夜探祠堂的打算,他不想打草惊蛇。心儿筹划辛苦了这么久,还是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一点点接近目标更为稳妥。

眼看再过几天就是温二少的好日子,画意向温大少建议是时候开始夺权行动了,就趁姜氏和高氏最忙最累的当口,攻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温大少来找温老爷,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地道:“爹,前些日子儿子所说的想要学习家中生意一事不知爹的意思如何?眼看二弟就要成家,原本成亲一事应当长幼有序,只不过因此次情况特殊只好例外行事,然而婚礼当日族中亲友势必大举来贺,届时问起儿子来,见亲也未成又无所事事,丢了儿子的脸事小,让爹您在族里脸上无光事大。因此儿子的意思是好歹请爹先给儿子派些事做,如此亲友问起来也好听些。不知爹的意下?”

温老爷自是明白温大少的意思,且他也正在琢磨此事:毕竟温大少是温家的嫡长子,一个二儿子闹出此等丑事就已经够丢脸的了,届时族中亲友再问起大儿子来,见又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货,那他们家在族里可就要成笑柄了。温大少这番话正说到了他的心里去,因此便将长须一捻,向温大少道:“如风能有这份上进心倒是好的,只不过你此前从未接触过生意一道,猛然间要你插手进来,只怕困难重重,一时难以应付。不若先到铺子里坐上一段时间,适应适应再说?”

温大少涎着脸“撒娇”地笑道:“爹啊!您老怎么不明白儿子的心思呢?儿子并非急于接手家里整个生意,也并非急功近利想要立刻做出什么成就来,只是儿子…儿子这不是要面子么!待亲友问起儿子现在正做着什么,总不好说只成日在铺子里坐着学适应罢?二弟成亲那日咱们铺子里掌柜管事们难道不来道贺么?亲友若见他们对儿子毫无尊敬之意,岂不一样要笑话儿子是个软囊饭袋?儿子只想就这几日,老爹您好歹给儿子个头衔,让儿子先到铺子里混个脸儿熟、打打关系、立立威什么的,这样才不至在婚礼那天露怯——爹,就当您疼儿子这一回罢,拜祠堂那天我娘也在天上看着呢!”

天下父母心,谁家爹娘不疼骨肉?见儿子这么一撒娇,又搬出已故的妻子来,温老爷便再也没别的话说了,边叹气边摇头地笑道:“你啊你啊!这会子才知道急了?这会子才知道要面子了?早不知到哪儿去了!——也罢,明日你且随我到前头去,我把所有管事召集起来,告诉他们你已准备接手温家的整个买卖,先唬弄过这几日去。只是千万不可胡来,你毕竟此前从未到前头去过,那些管事们未见得会服你,只这几日的话他们还不会有什么意见。可记住了?”

“是,爹!”温大少咧出个最灿烂的笑容送给他老爹,可惜温老爷不吃他这一套,一袖子把他拂出了书房。

温老爷连日来一直只在四姨娘秦氏房里逗留,夜里也只睡在书房,一来因还生着太太姜氏的气,二来姜氏也确实太忙,每天累得倒头便睡,根本也没时间伺候他。所以温大少暂时接手生意一事温老爷便也没有支会姜氏,第二日就只管带着温大少往前头去了。

把温大少推到前台的过程异乎寻常的顺利,这让温老爷心里啧啧称奇,只是老爷子不知道,这些个管事有两成已经被温大少收买了,另有两成是早几年在温大少的授意下混进来慢慢爬到现在的位置的,剩下的六成里有温老爷自己的人也有姜氏安排的人,温老爷的人中又有一半属于愚忠的,即老主子在时我们为老主子效命,换了小主子之后我们就为小主子效命,没有什么区别。因此这一部分人对温大少的突然接手很自然地就接受了,剩下的那一半却在担心,担心这个小主子能否扛下温家偌大的家业,因而还在冷眼观望中。

姜氏的那部分人就有些忐忑不安了:怎么温大少要接手生意的事内宅事前没有半点风声传出来呢?是姜氏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吗?这两房主子势不两立的情况大家都一清二楚,姜氏应该不可能这么痛快地让温大少爷接手生意才对。因此这一部分人自然是对温大少的接手抱有敌意的。

这么算下来,所有管事中有一半的人是支持温大少的,另一半的人要么中立,要么反对,所以一时倒也没有压倒性反对温大少上台的情况出现。

第39章 毒手暗算

这一整天温大少就在管事们的引领下到温家的各个铺子里去熟悉情况,实际上温家生意的大部分情况他早就已经通过自己安排的人了解了十之八九,因此接受起来相当的快,让温老爷心里十分安慰。

温大少不在府中,画意也没有放松,她让柴嬷嬷去告诉那些看门儿的“自己人”,但凡有铺子里的人往内宅给太太递信儿一律拦下,只说太太近日太忙,根本没空管宅外的事,有事情就先等上一等,等忙过这一阵去再说。

那看门儿的原是太太的人,只因为这职务又小又低,太太才无暇管顾,因此才被画意和柴嬷嬷轻而易举收买下来,铺子里的人只知道看门的是太太安排的人,并不知道此人早已易主而忠,便只道这话当真是太太的意思,只好掉头回去,同几个太太的管事商议对策。

接连几天,温大少在生意上处理事务游刃有余,非但没有新手的生涩畏怯,反而如同个久经生意场的老手般沉稳干练,这让那些处于观望之态的管事们放下心来,再加上温大少自己的那几个心腹管事在耳边不住夸奖温大少的为人和能力,这部分管事便也归顺了过来,踏踏实实地开始为温大少办事。

接着,就在温二少婚礼的前两天,温大少动手了。寻了个由头,将所有太太安插.进来的管事一律或发放外庄或明升暗降,重要职位一个不留。这些管事当然不服,因联系不到内宅里的太太,只好联名上书给温老爷喊冤,温老爷召集所有管事商议,大部分管事赞成大少爷的决定,于是温老爷也未多说,直接交给温大少全权处理。

一夕之间乾坤扭转,温大少将温家的生意掌控大权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至于内宅,行事方式却不能同处理宅外事务一般,再怎么说太太姜氏也是主妇,只要温大少奶奶未进门,就不可能不让她管理内宅诸事,所以目前来说只要做到在府内各个重要的位置有温大少自己的人、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及时知晓、随时注意是否有人起坏心害自己就足够了。

温二少爷的婚事办得很是热闹,不知情的人绝看不出这样的规模是之于一位庶子的。第一是因为新娘柳姑娘是太太姜氏的外甥女,姜氏再怎么同高氏不对眼也不能委屈了自家的闺女,第二是温府儿辈的头一桩喜事,唯恐办得小了被人笑话,所以这一回温家是可劲儿地糟了一回银钱。

亲朋好友街坊邻里一概请到,官府的人也来了几个,甚至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也到了不老少,只停在府门外的马车就占了整整一条巷子。只不过呢,天公不作美,昨晚半夜里居然下起雨来,到早上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所以一干迎亲之人只好冒着半大的雨一路吹吹打打往柳家去,温家其他的三位少爷则随着温老爷等在大门内迎接宾客。没多久将新娘子迎回来,不过是拜天拜地那一套,热闹劲儿直从前宅传到了内宅来。

画意坐在炕上倚着窗子边看雨景边打络子,诗情盘腿儿坐在炕沿儿拿着个硕大的苹果吃。

“接下来呢?要怎么让温大小子去哄骗他老爹宝贝的秘密?”诗情边吃边问。

“…不知道呢。”画意懒懒地答道。

诗情扭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复又转回来:“你其实还是喜欢那小子的罢?若要让他去问宝贝的事儿,根本不必做这么多铺垫。你呀,就是想帮他的,对不?”

“就你聪明!”画意在他后脑勺上白了一眼。

“那是,不看看咱有个啥样的妹子呢?!”诗情扭过头去冲着画意挤眉弄眼儿地笑。

“这一次我们须小心行事,你所说的那个姓冷的男人既然功夫不弱,我们便更要做到神鬼不觉才是。”画意将鬓角发丝拢向耳后。

“要不,我去会会他?”诗情笑问。

画意连忙摇头:“别,不能打草惊蛇,能远着还是远着些罢,反正也就这几天的事儿,等他走了再说。”

诗情回过身来,伸手捏在画意脸蛋儿上:“成,一切听咱家妹妹的。”

画意挥手拍过去:“死人!弄我一脸苹果汁!”

温大少直到傍晚时候方才得了个空子跑回白梅院换衣服,一进门便让棋声替他揉腰——这一天可把他累的!椅子也没坐一下,茶水也没喝一口,府门前厅之间来来回回跑了几十趟,那一路地面只怕都已经被他踩陷了两三寸!

琴语端上一盅热汤来给温大少驱身上湿气,温大少喝了一口,道:“这是什么汤?以前从未喝过。”

琴语便道:“这是画意熬的,也不知是什么,只说是少爷在前面忙累一日必然腰酸腿乏,加上又下着秋雨,身上也得进了寒气,晚上还要陪酒,喝这汤虽不能尽治好歹也有些用处。”

温大少听了心中一暖,四下里看看:“画意呢?”

琴语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小婢不晓得,这一整日那丫头除了熬这一盅汤外就没见着个影儿,这会子不知跑哪儿去了。”

温大少笑了一声,没理会琴语,只道:“把我那件螺甸紫的外衫取来,这一件淋得湿了。”

琴语便去衣柜里翻,翻了半晌也没找见,不由纳闷儿:“昨晚还见它来着,原就是预备今天给少爷换的,这会子怎么不见了呢?”

正说着忽见画意从外面进来,臂弯里正搭着那件螺甸紫的衫子,一见温大少回来了便笑道:“幸好赶上了。”边说边把那衫子放到椅上,然后去给温大少解身上这件外衫。

琴语气鼓鼓地走过来问道:“你把少爷这衫子拿走做什么?正找不见呢!”

画意笑着道:“因想着大少爷得穿着这件去前面陪酒,听说客人来了很多,少不得又要喝不少,便缝了个药包在领子里,这药有解酒醒脑的功效,放在鼻下闻一闻也能管些用处。”

琴语一时无话可应,忿忿地甩手走开了。

温大少垂眸看着画意给自己脱去外衫,而后将那件螺甸紫的衫子取过来给他穿上,正低着头给他束腰带,他忽地大手一伸将那双纤手摁在自己腰上,画意抬起脸来看他,他盯着这对星亮眸子看了半晌,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将手放了,任画意替他收拾妥当。

雨一直到华灯初上时仍然未停。因到贺宾客们已知温大少接手了温家的生意大权,故而殷勤上来敬酒者接连不断,姜氏和高氏直到此时才知道了这一消息,直气得一个倒仰没当场吐出几口血来。

姜氏一连忙了如许时日,本已是又累又乏,再乍闻如此噩讯,一时气撞脑门恶生五内,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去,坐在席上表面言笑盈盈内里却不住磨牙,飞快地转着心思。斜眼瞅见那厢温大少已被人灌得站立不稳,心下便生出一条毒计来:醉酒误事,上一回没能算计成你,这一回难道还会被你逃过去么?!

温大少这厢果真是不能再喝了,就算领口有画意缝的解酒的药,也架不住这么多人.轮流上来敬酒,一时只觉头重脚轻,眼前也有些模糊起来。正想找个脱辞直接回白梅院去,便觉有人走上前来搀扶自己,并在耳旁低声说道:“大少爷喝醉了,还是回房歇歇去罢,左右这席还得吃上一会子,大少爷歇会儿再回来送客也是无碍的。”

温大少便将头点了点,含混着道:“扶我回白梅院去。”

那人应了,扶着他一阵七拐八绕,也不知是从哪个门出去的,而后撑了伞,也不点灯,直管乌漆麻黑地往前走,直来到府中的清波湖畔,就见那人突地在温大少背上狠狠一推,温大少便一下子掉下了湖去。

画意正坐在灯下打络子,便见一个小丫头冒着雨匆匆地跑进院来,也顾不得敲门就直接迈进屋中,叫了声“画意姐姐”,而后便凑到画意耳边急切地道:“方才张嬷嬷在前厅瞅见太太身边的心腹大丫头玉盏儿搀着大少爷从后门出了前厅,原想跟过去看看,又见太太另一个心腹丫头玉盘儿在门口守着,这才让小婢悄悄从前门出来给姐姐报个信儿…”

画意噌地站起身,从头上拔下一只玉簪子塞在这小丫头手里:“好妹妹,表谢的话姐姐就不多说了,你且先回厅里去,这事儿我知道了。”

小丫头还待推脱,被画意摇手止住,将她送出房去,而后连忙奔到厢房里去叫诗情:“快去前边找大少爷!沿着前厅后门找!姜氏只怕又要害他呢!”

“呢”字话音儿还未落,诗情已经闪身不见了踪影。

温大少咕咚咚灌了一肚子湖水,头昏脑胀间只在湖里扑腾了两下便慢慢往下沉去,这个时候他脑中早已是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他就是觉得难受,冷得要死,想张嘴吧,又要往里灌水,不张嘴吧,又憋得难受,眼看就要憋不住了,只好选择放弃。他甚至连骂一声的念头都无法产生,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沉在了这夜雨中黑漆漆的湖水里。

幸好,幸好明月夜不是神也不是鬼。他几个纵身便到了前院,正看见一个丫头打扮的人慌慌张张偷偷摸摸地从清波湖的方向跑过来,于是毫不犹豫地直奔了清波湖而去,却只见湖面上一片烟波,半个人影儿也没有。

凭着一对能夜视的眸子往地上四下里一找,见着湖岸边正有一男一女两双新印上去的泥脚印,便就着那方向一个猛子跳下湖去,摸索了半晌,一把薅住一个脚腕子,倒提着便将人从湖里拎了上来。

就这么头下脚上地将不知死活的温大少拎着抖了一阵,见仍没反应,只好平放地上,嘴对嘴地吹气到他腹内,以便将呛进去的水顶出来。忙活了一阵,终于见这小子咳了出来,吐出好几口脏水,还有两根指头长的水草,这才喘着睁开眼睛,还笑了一下:“诗情…给我做姨娘,好不好?”

明月夜一拳捣在温大少腹上,直打得又吐出好几口湖水来,痛苦地抱着肚子道:“疼…老天,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人家…人家这不是跟你好好商量呢?”

“起来!自己能走罢?!”明月夜站起身,在温大少屁股上踹了一脚。

“不能。”温大少趴在地上耍赖,他的酒还未醒,方才被湖水一泡,如今更是头脑不清。

明月夜暗骂一声,一指点晕了他,弯腰扛上肩头,几个纵跃便回到了白梅院。画意先让他去把身上湿衣换了——尤其那对儿假胸,被雨一淋早就平了,幸好还有个备用的。然后叫来琴语和棋声帮着一起脱去温大少身上衣衫塞进被窝里去,只对两人说是他喝得多了不小心摔了一跤——尽管琴语两个心中纳闷儿怎么没听到大少爷进院子的声音,不过此刻情形也顾不得多想了,三个人忙了一阵才安顿好诸事不知的温大少。

第40章 就是吓你

明月夜换了衣服进来,解了温大少穴道,温大少早已呼呼睡去,画意坐在床头替他擦着湿透的头发。待琴语和棋声因事离了卧房,明月夜才道:“姓姜的婆娘倒是好毒的心肠,把这小子直接推下湖去了。”

画意叹了一叹:“除掉一个还会有下一个,这便是生于大府的悲哀。”

“所以,还是我们这样好,天不管地不管,逍遥自在,是不是?”明月夜笑着伸手在画意头上揉了揉。

画意抬起脸来也冲着他笑:“是,逍遥自在,这样好。”

“要不…”明月夜一眨眼睛,低下头来到画意耳边,“我帮你把这小子一并盗走,可好?”

画意将他的脸推开,垂眸看了看温大少:“把他弄醒罢,一会儿还要去前厅送客,让他吓唬吓唬姜氏去。”

明月夜闻言伸了手狠狠去拍温大少的脸,被画意一把捉住瞪了一眼,便嘟起嘴来咕哝:“女生外向,果然不错,这就只认外人不认哥哥了…”

“明月夜!”画意恼火地踢了他一脚,“有完没完?!不是早说了我不喜欢他么?!”

“哈!”明月夜只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伸指不知点了温大少哪里,便见温大少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道了声:“撑死了!”

明月夜哼笑:你那是喝湖水喝的。被温大少瞅见,一把拉住手往胸前放:“诗情…你这臭丫头最会装傻,到现在还不明白少爷的心么?”

“噗——”那厢画意没忍住笑出了声,明月夜扭头冲她做了个凶巴巴的表情,这才回过头来往外抽手:“你那颗心还是好好儿收腔子里罢。”

“为什么?”温大少借着酒意盖脸死缠烂打起来,“爷就是想娶你!诗情,爷替你赎身,销去奴籍,然后悄悄儿地在城里买个庄子,再给你换个名姓,用钱买通官府那里做个假的履历,把我以前自己经营的买卖全划到你的名下,这样你也是个小富婆了…然、然后我就去向你提亲,把你正正式式地娶进门儿当正室,好不好?这主意好不好?我想了很多天呢!”

明月夜挑着半边唇角盯着这个挣扎着坐起身抱住自己腰的男人——这小子没毛病吧?!

画意则在后面眨着眼睛看着温大少和明月夜:他居然会喜欢“诗情”?…这…老天也忒弄人了…

“放开。”明月夜去扒腰上的胳膊。

“不放,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温大少死死抱着,虽然隐约觉得这腰有点硬有点粗。

“我是男人。”明月夜道。

“不管,妖人我也要。”温大少根本没走脑子,反正今儿是赖定诗情了,说啥都不放手。

“再不放手我就揍你了。”明月夜道。

“打是亲骂是爱,你揍死我好了。”温大少这么多年的浪荡公子不是白当的。

明月夜举起拳头,才要照着温大少的鼻梁骨砸下,被身后的画意赶了两步上来拦住,忍着笑道:“不能打,打肿了一会儿怎么到前厅送客?”

“不许笑!”明月夜瞪她,臭丫头。

温大少听见了画意的声音,连忙抬起头来找,对上画意一对含着笑的眸子,便也跟着傻笑了两声:“画意,丫头,让你姐姐跟了我,好不好?”

“好。”画意笑着点头,伸手过去扶他,温大少便松开了明月夜,画意坐到床沿上,轻轻在他太阳穴上摁揉了一阵,“大少爷,感觉好些了就起身罢,还要去前厅送客呢。”

温大少这才猛然惊觉般地一扭头:“我几时回白梅院了?”

正好琴语熬了醒酒汤进来,温大少便浓浓地喝了一碗,由一同跟进来的棋声和画意一齐动手重新换了衣服,站起身时还是有些打晃,画意便给明月夜打了个眼色,明月夜不情不愿地过去将他扶了,粗声粗气地道:“小婢扶大少爷往前头去罢。”

温大少抬手在明月夜的鼻尖上捏了一把:“喏,你还是心疼你家少爷的,对不?”

画意再一次没忍住笑,连忙用手捂住嘴。

明月夜真想一脚把这混蛋小子飞到房顶上冲雨去,这一回他是彻底在心儿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姜氏正在前厅盘算着温大少“不幸”因醉酒失足落湖后自己应该表现出怎样的一种悲痛才不致使人疑心,却觉身旁心腹丫头玉盏儿哆嗦着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便转脸过去递了个眼色:怎么了?

玉盏儿用手向着厅门一指,一张脸白得鬼似的,小嘴翕合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姜氏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厅门口看去,这一看险些惊得从椅子上摔下去——便见那本该已经死在清波湖里的温大少爷正被一个粗大丫头扶着摇摇晃晃地从外面进来,身上衣服干干净净,丝毫没有从湖里爬出来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姜氏连忙瞪向玉盏儿:“你没按我说的做?”

玉盏儿早吓得懵了,哆嗦了半天才嗑嗑吧吧地道:“太、太太,小、小婢的的确确把、把大少爷…绝不曾错!”

“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因厅内还有众宾客,姜氏不好再多问,只得狠狠瞪了玉盏儿一眼后扭开头去,面上只作平静,心下却不住地犯嘀咕:玉盏儿行事一向可靠,不可能没按自己的话去做,且看温大少身上的衣服已不是方才那一件,显然是回白梅院换过了,头发也很湿,绝不是淋雨淋到那样程度的,细思之下,这温大少确是被推下过湖无疑了。只是…只是发生了这样严重的事,任谁也不可能保持神色如常,何况温大少又不是不认识玉盏儿,肯定明白这事儿是自己主使的,但他从进厅门起自始至终都未向自己这边瞟过一眼,就算视线偶尔掠过,那眼神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除非他是神仙,否则绝不可能做到这样的无动于衷。

姜氏一时拿不准温大少的心思,反而惴惴不安起来,她在脑子里不停地设想温大少会怎么对付自己,会怎么在温老爷面前告状,以及自己应当怎么应对,想出了各种各样可能会发生的事,又得费心费脑地去为这各种各样的可能想对策。没一会儿姜氏脑门上便见了汗,头也一阵一阵地发晕,明月夜将姜氏心虚焦急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下不住好笑:心儿这丫头还真是越来越坏了,故意不将方才之事告诉温大少,使得温大少在姜氏眼里显得高深莫测,于是胆颤心惊胡思乱想,短时间里甭想安宁。

蒙在鼓里的温大少此时却是一派轻松,除了酒尚未醒头有些疼之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眼看时辰渐渐晚了,有宾客便开始作辞离去,温老爷叫上三个儿子一起去送客,姜氏也只好强打精神应付那些女客。

一直忙到近三更温大少才和明月夜两个回到白梅院,热水洗漱了倒头睡下,一宿无话。

第二天放了晴,一大早温大少便起来穿了正式些的衣服,带上诗情往前厅去。今天新人要拜祠堂,想着将来自个儿和诗情成亲也是要拜的,所以带上她先去熟悉熟悉各个环节。

来到前厅,无非是新娘子给公婆敬茶,公婆赏红包什么的那一套。柳姑娘——温二少奶奶悄眼去看坐在位子上的温大少,却见仍是那般英俊潇洒,然而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分沉稳,比之从前更加的有味道、更加的引人沉沦了。

温二少奶奶心中一痛:天知道她的洞房花烛夜是怎么过来的,和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同床共枕,简直像用刀在凌迟她一般!她不得不将这个男人假想成她梦中的情郎温大少,如此还能让她好过一些,然而当天亮时睁开眼,那难以言表的失落与绝望却加倍地涌上心来。

温大少垂下眸子将温二少奶奶的目光挡在眼皮之外,他有点恼:这女人忒不知廉耻,既然已经嫁了老二,就该把私心杂念断了才是!如今当着全家人的面还如此大胆妄为,真是——!

一时厅内礼毕,便由温老爷带着一干温家人出了前厅往祠堂的方向去。远远地见温老爷请来的那位衙门高手在门口立着,温老爷近前拱了拱手,笑道:“辛苦冷公子了!”

冷落淡淡回礼,目光飞快地在眼前众人面上扫过:那月光大盗若果真这次的目标在温府,说不定就易容掺和在这群人的中间,万不可掉以轻心。

来拜祠堂的除了温家人之外就是一干随身伺候的丫鬟们了,个个垂首敛裾,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来。

见温老爷带着众人鱼贯进入祠堂内,在堂前蒲团上依次跪下,焚香磕头念念有辞,与别的人家儿拜祖宗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更不见温老爷将那寒玉牌位取出来让众人参拜。明月夜心下琢磨开来:莫非这庶子成亲还够不上格去请那寒玉牌位?非得嫡子成亲才可以么?难道还得心儿用个计令那温大混小子也短时间内成了亲?

参拜完毕,温家人重新回到前厅用餐,继而温大少要到铺子里去看生意,明月夜便一个人先回了白梅院。心儿问起拜祠堂的情况,明月夜简单说了,末了道:“不成我今晚就去祠堂里打探打探。”

“不急,”心儿摇头,“那个姓冷的高手还在府里,还是不要冒险得好。我看我们还是另想办法,通过温大少去探温老爷的口风罢。”

“心儿,”明月夜伸手轻轻托起心儿下巴,望住她那对清清亮亮的大眼睛,“我想好了,这一回过后,再也不会让你如此辛苦费神了,是我无能,我…”

心儿小手掩住明月夜的嘴,阻住他后面的话,佯嗔着道:“怎么,想是扮女人时间太长,人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以后怎样以后再说,但若你想要把我甩到一边去自己干活儿,除非你先不认我这个妹妹!”

“臭丫头,”明月夜笑了一声,捏了捏心儿脸蛋儿,“那就以后再说好了。你可想好了怎么通过姓温的小子去套那老爷子的话了么?温小子脑袋不笨,莫要引起他的疑心才好。”

心儿若有所指地瞟了明月夜一眼,含笑道:“总会有法子的,莫急。”

明月夜狐疑地盯着心儿,总觉得这小丫头在算计着自己什么。

第41章 不娶便纳

一时有姜氏身边的丫鬟玉盘儿拎着个小竹篮儿进了院子,琴语迎上去见礼,见玉盘儿笑道:“这篮子里是昨儿我们太太的表姑妈来道贺的时候带来的新鲜菱角,她们那里盛产这东西,因而拿了不少,太太便让给少爷姑娘们都送上一些子。姐儿几个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不到园子里玩玩儿去?左右大少爷未在,又用不着你们伺候。”

心儿在屋里听见,和明月夜对了个眼色:这是姜氏派来打听虚实的。

因玉盘儿是太太跟前儿的红人,琴语便上赶着巴结,连忙拉住往堂屋里带,还亲自倒上茶来,两个人坐在那儿聊起了闲天儿,无非就是昨儿个婚礼上的趣事趣人之类,一时说到温大少醉酒,玉盘儿便问琴语温大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琴语便答未曾注意,她发现时温大少已经在房中了,衣服全都湿了个透,醉得不醒人事。又问及昨晚温大少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琴语答曰不过是平常话,送客回来就睡了。

玉盘儿带着答案回去禀给姜氏,姜氏愈发摸不准温大少的心思,因她已失去了对温家生意的掌控,在夺回失地之前先要保住现存的领地,内宅事务的大权万不能再被温大少夺去。然而姜氏除了柳姑娘这个外甥女之外便也没了其它的亲戚可以安排给温大少作亲了,所以现在的形势与之前反了过来,那就是短期内不能让温大少娶妻!一旦娶妻,自己手里这份权力势必会分出一部分去给了温大少奶奶,形势会对自己更为不利。因此眼下必须要想个法子阻止温大少娶妻,可如今温大少对温家的生意已经上了手,就算他不主动提,温老爷也会琢磨着给他成家了。要想个什么法子呢…

温大少从外头回来,还未来得及往白梅院走便被温老爷使人直接叫到了上房去。因近日来听铺子里的一干管事时常夸赞自己的大儿子聪明能干,温老爷心里十分高兴,因而见了儿子面也不似往日那样紧绷着一张老脸了,慈眉善目地让儿子坐下,问了问铺子里的事,见儿子处理得当进退有度,不由更感欣慰,父子俩说了一阵,这才慢慢转到闲话上来。

见温老爷饮了口茶,笑道:“如风哪,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纳个通房丫头么?怎么也未见动静?”

温大少一听这话头便明白了老爹这次把自己叫来所为何事,假作正经地答道:“这不是儿子才刚接手家中生意么,不敢为他事分心,便将这事儿放了。”

温老爷点着头:“为父看你在生意上做得还是不错的,既然才刚接手,就平稳着进行一段时间罢,莫要冒进、不必急于突破。生意上先这么着,左右没什么事,你也该考虑考虑成家的事情了。不如为父过几日在家中办个赏菊宴,遍邀城内有头脸的人家带着家眷来,你也好看看其中是否有称意的姑娘,如何呢?”

“爹,儿子现在满脑子都是生意,儿女情长之事暂不想考虑…”温大少忙道。

“生意要管,亲事也要顾!”温老爷加重了语气,“都这么大的人了,连个房里人都没有,说出去要让人传闲话的!不管怎么着——这事就这么定了,为父这就草拟客人单子去…”

“爹!爹!”温大少哭笑不得地拦道,“儿子不是不想成婚,只不过因为才刚接手家中生意,大半时间总要待在铺子里,若因此而冷落了新奶奶,那岂不是不美?依儿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成亲的事可好?总不急在这一时嘛!”

温老爷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别家的小子到了你这年纪都急着娶妻,你呢,却躲着娶妻,真不知你这小子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玩意儿!——既然不急着成亲,那便先纳两房妾室罢,身边有人照顾着也好些。”

“爹,儿子不是有丫头们伺候着嘛…”温大少连忙道。

温老爷眼睛一瞪:“丫头们?!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同那个叫什么诗情的丫头光天化日下在园子里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此事若传出去还叫你爹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温大少一听这话便知是温老二在老爷子耳边吹过歪风,不由暗叹了一声:本为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温老爷继续气道:“成日就知同丫头们鬼混,你现在好歹也是当家的人了,还这么不知礼仪廉耻可怎么在人前行事?!给你房里头放两个人,也好收收你这性子!”

“爹——”温大少暗叫不妙,还待反对,却被温老爷手一挥阻住后面的话。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不必多说!你这就回去叫人打扫空房罢,过两日摆个宴,把那俩丫头正式纳了!”温老爷已经不耐烦了,口气强硬不容推拒。

温大少了解温老爷的性子,守旧固执,一旦当真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尤其还是这类事关温家后代旺子旺孙的问题,绝没有通融的余地。心下叹了一叹只好不再违拗,心道回去再想法子,却又听得温老爷子说到两个丫头,不由怔了怔,问道:“哪两个丫头?”

“就是你们太太身边的两个大丫头玉盅儿和玉碟儿,”温老爷道,“太太操心你这婚事,特特地把她身边儿得力懂事的丫头送与你,你要记得去谢过太太才是!”

太太,姜氏。温大少恍然,原来这又是姜氏的诡计,她还真是不依不饶啊!

“爹,儿子不喜欢那两个丫头,要纳妾的话,儿子只纳自己屋里的人。”温大少耍起了无赖。

温老爷怒道:“你屋里的丫头要么狐媚子惑人要么就是才进府不懂事的,如何能当妾?!如何能收你这性子?!玉盅儿玉碟儿两个丫头行事沉稳识礼懂仪,模样儿也算不错,总好过你那院子里的丫头们成天弄得乌烟瘴气!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纳妾不过是让她们伺候你、给温家增子增孙罢了!你这说得什么混帐话呢!”

是啊…妾不过是男人泄欲和生子的工具罢了,若是对妾产生了什么爱情,那才真真是笑死人了。温大少挑挑眉,他知道这是自古来的规矩,虽然此前他也一直是理所当然这样认为的,然而自从身边多了诗情和画意这两个丫头,他却再也不能做此想法了,只觉得这么一想就是侮辱了这两个女子,所以才不由自主脱口说了“傻话”。

眼见温老爷这一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丝毫没有转寰余地,温大少索性也不再多说,敷衍了两句便辞了温老爷回往白梅院,使了个借口把琴语和棋声打发出去,只叫着画意和诗情两个在房里,将门关上说悄悄话。

“诗情,你倒是说说,爷这回要怎生是好呢?”温大少将温老爷逼自己纳妾之事说了,而后一双眼睛瞟向诗情。

“那就纳呗。”诗情哼笑,你纳不纳妾关我个屁事。

“你不在乎将来多两个‘姐妹’啊?!”温大少睁大眼睛。

“与我无关,别扯我说事儿。”诗情毫不留情地道。

“嗳呀死丫头,枉费我对你痴心一片,居然说这么绝情的话。”温大少委屈地眨着眼睛,诗情恶寒地抖了一下,温大少便又问向旁边的画意,“丫头,你说呢?”

画意笑了笑:“既然少爷没法子推脱,那就纳罢。”

“啊,连你也这么说?!”温大少更加委屈了,“少爷我的贞操只想留给诗情一个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