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意又好笑又红了脸:“少爷纳了她们不见得就非得…同房啊。”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温大少也笑了,“只是那两个丫头若来了咱们的院子,一来咱们很多事办起来颇不方便,二来呢,我怕她们会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你们两个。她们来了毕竟就是姨娘,而你们也只是丫头,总得听她们的吩咐,这一点我最放心不下。”

“那…少爷可有了对策了么?”画意问。

“对策嘛,倒是有一个,”温大少笑得很是暧昧,瞟了诗情一眼,“既可以让我理直气壮地不去她们两个的屋子也可以保证你们两个在我不在的时候不被欺负,那就是——我在收她们两个之前先把诗情纳了,如此每天待在诗情身边,就可以把老爷子那里对付过去,且我不在的时候,那两人也不敢来欺负画意——到时候画意就去伺候诗情好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先纳诗情的话她们也不敢造次,如何呢?”

“不行。”诗情淡淡一句抛过去,一点不给温大少情面。

温大少悄悄冲画意使了个眼色,画意心中好笑,面上则不露声色,只道:“左右还有两三天的时间,办法总会有的,一时想不到也不必勉强。少爷该去前厅用晚膳了。”

温大少装模作样将头一点:“也罢,急也急不来,待我回来再说罢。”说着便叫了琴语和棋声跟去前厅伺候,房里只剩下诗情和画意。

画意歪着头看向诗情,诗情只瞥了一眼过来,淡淡道了句:“你这丫头少打我的主意。”

画意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下,半仰着脸儿望住诗情:“大丈夫欲成大事不拘小节,你连这点都做不到,还盗的什么宝?”

诗情——明月夜哼了一声,双臂在胸前一抱:“我不是什么大丈夫,我只是个贼而已,做不到的就是做不到,盗宝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哦,那好罢,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画意低头看着自己绣花鞋的鞋尖,“我用其它的法子去解决,只是话要说在前头:你不许反对,不许插手。”

“什么法子?”明月夜问。

“与你无关。”画意起身出门去了。

待温大少回来之后,画意同他两个躲进房里不知说了些什么悄悄话,明月夜在外面怎么运功也是听不到里面动静,心道心儿那个臭丫头,指定是用笔在纸上写字来防他偷听呢!也罢,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还能整出什么花样儿来!

次日一早,便见温大少叫了一干下人来打扫东厢房,家具去叫人到帐上领了银子买新的,摆设被褥窗纱帐子等也让人到库里领了新的来换上,明月夜知道这是心儿出的鬼主意——嘿!他偏就是不问,且看谁先沉不住气!

到中午的时候来了两个裁缝,说是要给准新姨娘量身做衣服,明月夜不由纳闷儿,新姨娘不是在姜氏那里么,这两个裁缝昏了头了跑到白梅院来?却见温大少正好从屋里出来,见了裁缝便一招手:“来罢,等着你们呢。”

明月夜便跟了裁缝进屋,却见心儿正在屋里站着,脸庞微微泛着红,温大少朝她一指:“量罢,仔细着些,要是做出来不合身且看本少爷不砸了你们的招牌!”

两个裁缝连忙点头哈腰地赔笑:“不敢不敢,小的定当竭尽全力,让新姨奶奶穿得舒服又合体!”

——什么?!心儿要做新姨娘?!明月夜直气得恨不能立刻冲上去把这丫头提起来狠狠打一顿屁股——胡闹!简直是胡闹!这个臭丫头!她她她——为了这个姓温的混小子居然——居然连名声都不顾了!

第42章 逼良为妾

眼见明月夜在这儿双目喷火,温大少和画意两个只作未见,一个含着羞任那裁缝量着尺寸,另一个便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直到尺寸量毕,温大少伸出一只手去摸向画意脸蛋儿,满脸疼惜地道:“辛苦你了画意,爷不会亏待你的…”

——好好好!这个臭丫头胳膊肘朝外拐!——想嫁就嫁罢!老子不管了!明月夜转身大步地出了这屋子,回到丫头们住的厢房,一屁股坐到床沿儿上只管生气,一时听得脚步声到门口,而后推门进来,见是温大少,笑着向他道:“诗情傻丫头,躲在房里做什么呢?还不赶紧帮画意准备准备,今晚便要设宴正式纳她了呢。”

“今晚?!”明月夜扭头瞪过去,“怎么这么急?!”

“不急些太太那两个丫头后天就要进门儿了。”温大少笑得理直气壮。

——心儿——臭丫头!你这是逼我呢?!明月夜气得险些就在床上坐化飞升,好容易压住火,跳起来便往外走,才经过温大少面前,忽被温大少一把抓住胳膊,低下头来望住他,轻声地道:“诗情,你当真…不肯嫁我么?现在换人还得及。”

“换人?”明月夜骤然明白了心儿的鬼主意——这臭丫头知道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委屈地嫁给温大少,她知道他必会为了她而妥协、改变主意不拘一回“小节”——这臭丫头!太可气了!太可气了!自始至终这小臭妮子就是在算计他!为了这个混蛋小子居然把自个儿哥哥就这么活生生卖了!问世间谁家的妹妹会干出这种事儿来?!

明月夜挥开温大少的手径直出了厢房直奔进正房,见心儿那臭妮子正悠哉游哉地负着手立在后窗边上赏院子里的秋海棠,于是二话不说上前狠狠照着那小屁股来了一下子,直把心儿疼得跳了一下,回过眸来怒冲冲地瞪向他,明月夜率先一伸手盖住心儿脑瓜儿顶:“还敢瞪我?!你还敢瞪我?!敢情儿是我这家法不灵了?敢情儿是我这哥哥没人愿要了?是不?!”

心儿用力把这手从脑袋上扒拉开,边整理发丝边道:“你怕的什么,反正你是男儿身,又吃不了亏!”

明月夜心道谁说男人和男人就吃不了亏了?!只是这话当然不能同心儿说,只得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让我嫁——呸,你让我跟他同房,我男扮女装的事铁定会败露,难道你以为他只是单纯同我躺床上睡个觉?!”

心儿被他说得笑出来,红着脸道:“你想法子不让他碰你不就得了?他又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只要你不同意,我想他不会…霸王硬上弓的…嗤…”说到此处愈发忍不得,捂着嘴笑得眼都眯了起来。

明月夜瞪她:“再笑!…等等!‘霸王硬上弓’这词儿你从哪儿听来的?”

“《诸史杂记》上有这个典故啊。”心儿眨着眼道。

“——不对!那是正经的史事,讲的是个什么将军霸王的事,可这个词这么个用法儿绝不是你一个小小丫头能想出来的!——你是不是偷偷看什么杂书了?!”明月夜一指点在心儿的鼻尖儿上,表情很是古怪。

心儿吓了一跳,猛然间想起脑海里这词儿的由来——都是那本可恶的《蕉窗春情》!脸蛋儿腾地一下子红了,一把拍开明月夜的手,转开身走到椅子上坐下,装着不耐地道:“你胡说什么!正事儿还没商量就乱说些有的没的!”

明月夜歪着头盯着心儿上上下下看了一阵:唔…这丫头真的长大了呵,居然开始对男女之事感到一丝丝好奇了。难道…难道他真得开始为她物色如意郎君了么…

“别看了,我有话说。”心儿瞪了明月夜一眼,收敛心神,“让你嫁…嗯,让你假意给温大少做姨娘,其实另有目的。看得出,他对你当真是一往情深,或许我们恰可利用这一点,让他去套温老爷的话…”

“你让我用美人计?”明月夜又好气又好笑地打断道。

“难道你不想早早拿到宝贝离开这温府?难道你想再扮几个月的丫头?”心儿挑起秀眉,“这是最快的办法了。你若不愿意,那就我来。”

“去,女孩子家怎能不顾名声!”明月夜断然反对,“除非你当真想嫁那小子?!”

“咦?我们天生地长、视礼教如无物的明大公子几时也开始拿名声当幌子了?”心儿似笑非笑地望住明月夜,“打从我们进了这一行,名声就已经被踩在脚下了,哥你难道还指望我们能够清清白白地脱离这个泥沼么?性命和名声哪个重要,你和我不是体会最深刻的么?”

明月夜看着心儿仍显稚嫩的面庞,心中一阵微微的痛。为什么,为什么别人的妹妹可以吃香喝辣住安逸的宅子,自己的妹妹就要在这样小的年纪同自己出生入死做些下九流的勾当?!为什么别人的妹妹可以同喜欢的男人相恋、成亲、生子,自己的妹妹却连喜欢一个男人都不敢说出口?!当别人的妹妹还在想着明天穿哪件裙子用哪样香粉的时候,自己的妹妹却不得不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如何对付那些深宅大院里的豺狼虎豹!

这世上的事有多么的不公平呢!

明月夜走过去,将心儿从椅子上拉起来搂进怀里——他发誓,他一定要让心儿过上最好的日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喜欢哪个男人就把哪个男人要到手!为此,他连死都不会在乎,更何况其他?

温大少丝毫不意外诗情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做他的姨太太,因为他对画意有十足的信心,他相信画意必能说服诗情嫁给他。虽然这么做也许会令画意感到难过,但是感情不是同情,更不是施舍,他是喜欢画意,但他更愿意把画意当成自己的妹妹。所以下一步他就打算禀明温老爷认了画意当干妹妹,这样就可以给予这姐妹俩最大的保护和尊重了。

如果不是因为姜氏那里逼得紧,温大少是绝不想这么委屈诗情草草纳了她的,不过诗情根本不在意这个,而且除了时间急之外,他的心情也很急——他是迫不及待地想娶诗情了,他要牢牢地守住她,让她再也避不开!

温老爷并未反对温大少匆匆纳妾,反正妾嘛,不过就是个工具,喜欢就纳,不喜欢就打发,又不是什么大事,多一个少一个的无所谓,简单仓促一点也不是大问题,因而也只寥寥邀请了几个相厚的亲友过来赴宴,权当日常小聚了。

姜氏倒也没什么话说,不过到底还是打着新姨娘没人伺候的幌子硬是拨了她房中的两个二等丫头到白梅院给了诗情使唤。

由于诗情是“新娘子”,没法儿再跟在温大少身边保护安全,所以画意便亲自同着琴语两个随着温大少贴身伺候,以防再像上次那样被人趁乱下毒手。

有画意在身边,温大少比任何时候都放心,再加上心里高兴,一不留神就又喝得多了。那厢温二少看着温大少春风得意的样子心中暗恨丛生,而温二少奶奶柳含嫣更是一颗芳心碎成了千百片,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

同样伤心的还有四姨娘秦氏,原本在那里同着姜氏一起招待女客,却被人拉去灌酒,加上姜氏心情又是不错的样子,非但没有为难她,反而笑着让她就势歇上一歇,多喝几盅喜酒。心中郁郁的秦氏正好借酒浇愁,不消旁人灌她,她自己就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

因这次温大少不过是纳妾,不能广邀宾客前来庆贺,索性就将府里上上下下一干家下人等叫来,在院子里设了十几张桌子,每院每房只留两三个看门的,其余全来凑热闹,一来是热闹些添喜气,二来也为了使温大少显得平易近人,拉拢人心。于是一直被温老爷挽留下来守祠堂的冷落也做为上宾被请到了前厅来,夹在一众宾客中只默默吃酒,并且冷眼旁观着厅内众生之相。

今日的新人温大少自然是最吸引目光的一个,冷落几次目光扫过他后不由注意到了他身旁的一个人。谁呢?只是个相貌平平极不起眼儿的贴身丫头。这丫头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紧紧地跟在温大少的身旁,几乎是寸步不离。她总是恰到好处地“无意中”拦开那些想要上前灌温大少酒的人,又总是及时细心地递上帕子让温大少擦去唇边或前襟上不小心洒到的酒渍,而那一双总是含着笑的眸子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厅中发生的事。

这是一个伶俐的丫头,冷静,细心,体贴,善解人意。

冷落没来由地有点羡慕温大少,且这个丫头令他模糊地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曾像片羽毛般地在他的心上轻轻轻轻地划过那么一下子,然后就消失无踪了。他几乎已经忘了那个人,她的长相,她的身形,她的声音,这些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能记得的唯有那对明亮的眸子,带着慧黠和温暖,像是一枚小小的烙印烙在记忆的碎片里。

眸子?——眸子!

冷落目光如刀,直直地向着温大少那边看过去,他手里捏着酒盅儿,心思却在电转,各种各样的碎片慢慢拼合起来,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一下子有了答案。及至温大少敬酒敬到这一桌上来的时候,冷落细细地盯了那丫头几眼。

一个人或许可以轻易地改变容貌,但很难改变眼神、声音、走路的姿势、以及行为举止间的小小习惯。冷落是六扇门里的精英,他受过各种各样的训练,识人辨人就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项。因此,他只从这丫头的眼神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唇角不由勾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温大少在画意的悉心掩护下其实只喝了六分醉,毕竟今儿个是他的好日子,他还要保持清醒去和他的诗情洞房…啧啧,只是想想他就急不可耐了,好容易熬到了吉时,辞了厅内宾客,跟喜娘及一干婆子丫鬟回往白梅院,推门进了新房,见诗情穿着桃红色的嫁衣,盖着同色的盖头,端端正正地在床沿上坐着,心里喜得直想立刻扑过去——哼哼,野蛮丫头,爷今晚上要把以前在你手上吃过的大亏小亏乱七八糟的亏统统用另外一种方式补回来!

喜娘啰里八嗦地说了些什么温大少已经完全听不进耳里了,只是不由自主地听凭指挥,挑盖头、喝合卺酒等一应场面上的事全套做完,终于等闲杂人等全部退出门去、房内就只剩下他和诗情两个的时候,温大少这才如愿以偿地坐到诗情身边,伸手过去便要拉她的手。

到了这一步上明月夜也没了气生——心儿说了,两个都是男人,又吃不了亏,何必在意这点“小节”呢?还是想法子诱出宝物的藏匿之处才最重要,能忍就忍了罢!

于是明月夜只好硬着头皮让这男人拉住手,听他唧唧咕咕地道:“诗情…宝贝儿…爷终于将你娶到手了…先香一个可好?”

第43章 洞房花烛

香一个?明月夜直想拿臭脚丫子堵住他的嘴。一把推开温大少凑上来的脸,甩开他的手,起身走到屋中央桌旁椅上坐下,二郎腿一跷,淡淡地道:“大少爷,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娶我做正室的,如今说话不算话让我做了妾,这可怎么补偿我呢?”

“咦?为夫以为娘子你不在意这名分呢。”温大少挠挠头,正色道,“如果娘子不喜欢现在的身份,为夫会尽量去争取族中同意,慢慢将娘子扶为侧妻、平妻,只是虽然扶妾为妻在我朝也有过先例,但老爷子为人固执守旧,只怕不是易事,还望娘子能耐心等为夫些时候,可好?”

明月夜笑了一声:“侧妻、平妻,却不是正妻。大少爷你还要娶正室,可小婢我呢,却不喜欢与人共侍一夫,所以待这阵风头过去,大少爷还是将小婢降为奴仆好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段时日小婢与少爷在外假以夫妻之名,于内不行夫妻之实,对各自都有好处。”

温大少从床上跳了起来:“诗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你还是不肯委身于我么?我、我究竟差在哪里?你倒是说出来,我改还不成么?”

堂堂一个大少爷为了心爱的女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不可谓不痴情了,只可惜这份儿情用错了对象,明月夜挑起眉毛,淡淡笑道:“方才小婢说了,小婢不喜与人共侍一夫,也不愿为难少爷硬去求老爷同意将小婢扶为正妻,小婢与少爷注定有缘无份,还是莫强求的好。”

温大少立在床边,怔怔地望住诗情。他本以为就算诗情平日对自己爱搭不理,好歹也会有那么一两分的情意,只要自己心够诚,必然能感动她抛出十分的情来回应,却谁料就在今日这洞房花烛夜时他才彻底明白,诗情对他根本就是半分的情也没有,她之所以同意嫁给他,仅仅只是为了帮他应付姜氏的阴招罢了,根本、根本不是因为她也喜欢他!

温大少觉得嘴里有点苦涩,但他从来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于是很快重振精神,走过去蹲到诗情的身边,一手握住她的小手…嗯,手,十二分诚恳地望住她道:“诗情,你要相信我,我会努力去应付和改变这一切的。我要扶你为正妻,也绝不再纳妾,可好?”

明月夜哼笑:“不纳妾?这可是会被人耻笑和责难的话!你如此轻易地说出口,倒教我觉得你只是在唬弄我呢。”

温大少站起身来,在明月夜面前坐下,正色地道:“不是唬弄你,即便今日娶的不是你,我也早打定了主意此生只娶一妻,绝不纳妾。老爷子的这几个妾与妻之间的争斗你也看到了?我可不希望将来我的内宅像现在这般乌烟瘴气。”

“就算少爷你有这个心,却未见得能有此力掌控这事。”明月夜淡淡地道,“老爷子为了多子多孙能不逼你纳妾么?何况还有太太时刻想着往你这屋里塞人布眼线,你躲得过这次能躲得过下次么?你现在不过是个大少爷,除了生意上有点权力外还能掌控得了什么?除非你完全当了这个家,否则你就不可能做得了这个主。”

温大少被明月夜说得微微蹙起了眉:“你说得不错,现在的我还不能事事做主,但是只要多给我些时间…”

明月夜用笑声截住温大少的话:“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是别人会给你时间么?老爷会给你时间么?太太会给你时间么?”

“那…娘子说为夫该怎么做呢?”温大少听出诗情话里有话,偏头望住她。

打了一顿棍子,这个时候也该给他个枣吃了,有打击有鼓励,这才更能激发温大少的斗志,哄他为我所用。这是心儿昨晚同明月夜说的——其实说白了就是让明月夜使“美人计”来的。——这个小臭丫头!几时学得这么坏了?!到了这个份儿上明月夜还真是一点儿退路都没有了。

心里头暗骂了一声,明月夜硬着头皮伸出双臂去,缓缓搂住立在自己面前的温大少的腰——呕,恶心死了!噩梦啊!这一定是噩梦!——呕!

…然后死死闭着眼睛磨着牙道:“我可以给你时间,但,你需先给我个定心丸,让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当家作主,有这个能力兑现你给我的承诺。”

温大少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俯身也抱住明月夜,情意谆谆地道:“好,娘子,我明日就想法子,尽快让你安心!今日…太晚了,你我先歇下,可好?”

“嗯。”明月夜心里不停地骂着,这是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他永远也不要再回想这一段经历,永远!

温大少如奉纶音般,小心陪笑着道:“那…为夫帮娘子宽衣,可好?”

“不用!”明月夜双手护胸退了两步:敢占老娘——呸,敢占老子便宜?!

“那…娘子帮为夫宽衣,可好?”温大少仍旧笑着道。

明月夜三两把将温大少扒得剩了中衣,而后丢上床去,自己则仍坐回桌旁吃那桌上的喜饼。温大少歪在床上,一手支了头,笑眯眯地看了明月夜一阵,半晌才又道:“不知娘子想要为夫怎生证明自己有能力当家作主呢?”

明月夜嘬去手上的点心渣子,歪着头“巧笑倩兮”地道:“我是个妇人家,见短识浅,你若拿生意上的事来证明,我也不懂那个。我只知道有了权才能保护自己,你给我证明你有权,我就信你。”

温大少趴到枕上,挠着后脑勺:“唔…权…”

明月夜勾了勾唇,继续“天真烂漫”地道:“这样罢,眼看便是重阳节了,家家都要祭祖拜天,然而只有一家之长方能主持这仪式,你若有能耐承揽此事且圆满办成,我便再无二话。如何?”

温大少抬起头睨着明月夜,脸上笑得暧昧:“再无二话的意思是…肯真正委身于我了?”

明月夜将头一点:到时候老子拿宝走人,你小子跟枕头翻云覆雨去吧!

温大少一骨碌坐起身,笑道:“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可不许反悔!——需怎么为证?”

“击掌为证。”明月夜拍拍掉到衣服上的点心渣儿,走过来伸出手。

温大少把头一摇:“不成,击掌为证不够分量,须知祭祖可是大事,因而老爷子肯将此事交于我全权处理的可能也是相当地小,我要下极大的功夫许才能将此事办成,只击掌不足以证明这事办起来有多困难!”

“那你说要怎样?”明月夜不耐烦了:这小子还真够缠人的!

温大少眼儿一眯,绽出个极尽暧昧的笑容,而后一指自己的嘴:“以吻为证。”

哎呀嗬——臭小子蹬鼻子上脸是吧?看老子不把你揍得骨崩筋断!明月夜捏了捏拳头,忽地想起心儿临出这房间前在自个儿手心里用指尖写的那个“忍”字来:忍,欲成事,必须要忍。何况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忍住岂不是功亏一篑了么!又转念一想:无妨,此事若成了,就把这小子揍成个傻子,让他永远也想不起今日之事来;若不成,就直接把他拍成肉饼,以挽回今日自己的损失。

而且…盗宝重要,一来这一次本就耽误的时间长,上头给的期限就要到了;二来他也不想再让心儿继续留在这温府中了——姜氏的动作近期越来越大,说不得哪天会算计到心儿头上来,他不想给任何人以伤害心儿的机会,大宅院里的斗争他不想掺和,所以他必须带心儿早早离开。

为了心儿,别说是…和个男人…亲嘴儿,就是和男人…呸呸呸!

主意打定,明月夜点头同意了。然而毕竟心有不甘,盯了面前温大少噘着求吻的嘴半晌,一发狠,扯过他的前襟,俯身吻了下去——哼,管他姥姥的!大家都是男人,谁被动谁吃亏,谁主动谁占便宜!就是再恶心老子也得是主动的那一方!

温大少没料到诗情不发则已,一发…如此热烈,他的嘴都被她硌疼了,真是个粗鲁的丫头!他伸手兜住她的后脑勺,想让这个吻温柔一些,却谁料这丫头不但一把拍开了他的手,还反而用手兜住了他的后脑勺,更加粗暴地吻——不,确切地说是啃他,唇齿交战间她咬破了他的嘴,他的牙齿也不小心擦破了她的唇,最终温大少实在受不得了——这哪里是接吻呢,这简直就是用嘴巴打架啊!

喘着粗气推开面前凶猛的佳人,温大少直劲儿摇手:“好、好了…就、就这么着罢…太晚了,咱们歇了罢…”

明月夜略感得意地用手背擦去唇角口水:小子,今儿可是爷占了你的便宜!于是也不脱衣,只把脚上鞋子蹬了,翻身躺上床去,一屁股把温大少拱到床内,自己面朝外掩上被子。

温大少贴过来想要搂住明月夜的腰,被明月夜推开:“既然已经定了,就好好准备兑现你的承诺罢,在此之前你我还是保持些距离得好。”

温大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窝囊的新郎倌了,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就是喜欢诗情这样野蛮直率的丫头呢!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委屈的,今天可是他们两个的洞房花烛夜,抱都不让抱一下,真是。

一早起来,画意同那两个被姜氏拨来的丫头进房伺候,眼尖地发现了温大少和明月夜两人嘴上那可疑的小伤痕。画意眨了眨眼睛:哥哥这一回还真是受委屈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温大少一直在冥思苦想能够说服温老爷同意由他来全权主理重阳节祭祖事宜的方法,毕竟老爷子人还健在,是一家之长,他若是逾矩代为主持大礼,实在是对长辈的不尊重,这个诗情啊…还真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要用个什么法子呢?温大少把画意叫到房里想问问她有什么办法——直到此时他才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小丫头竟然越来越依赖、越来越离不开了,这一点令他有点儿惶惑。

画意想了一阵,问道:“如果老爷不在府中,祭祖也是会如常进行的罢?”

温大少将头一点:“祭祖是大事,无论如何都会如常进行,然而既然是大事,老爷子就不可能不在,就算有要事待办,那也是先压下,祭完祖再去办,绝不会有因事而误了祭祖的情况发生。”

“如果是不办不行的紧急之事呢?”画意歪着头望住温大少。

温大少好笑道:“还能有什么事能重要得过祭祖呢,傻丫头?”

“天地君亲师,在亲的上面还有天地和君呢。”画意眯着眼笑,“天和地我们无能为力,但是君么…”

温大少眼睛一亮:“你是说,利用朝廷的力量促使老爷子在祭祖那日不得不离开府里?”

画意含笑点头:“不是说咱们府同衙门有极好的关系么?大少爷或可利用这层关系迫使老爷不得不出府,从而使老爷将主持祭祖一事交与少爷。”

温大少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一个计划渐渐在心中成形,不由笑向画意道:“丫头,你可知咱们家在外头都做些什么买卖么?”

第44章 计取大权

画意笑着摇头:“小婢不知。”

“咱们家除了做丝织品的买卖之外,还做酒。”温大少老神在在地跷起二郎腿,端过桌上茶来喝了一口,“但是酒呢,咱们只做一种,就是菊花酒。所以每逢重阳佳节咱们的生意就非常的不错,毕竟吃花糕、喝菊花酿是千古不变的习俗,百姓如此,宫中亦如此。每年的重阳节前夕,朝廷都会要求全国各地的制酒商将自家酿制的菊花酒进贡上去,倘若这酒在宫中得了好评,那么一直到次年的重阳节前夕这一年之中,宫中所有的菊花酒便都会指定这一家特供,这对酒商来说是无上的荣耀,且也会对自家的生意大有好处,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各个酒商相互竞争的胶着期——因为每座城只有一家酒商能够上贡。”

“而咱们家由于重心都放在丝织生意上,对酒这一边便没有下大力度,因此往年月桂城的贡酒商从来没有过咱们的份儿。但凡是贡酒,必须由当家人亲自运送进京——毕竟这贡品是直接入口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朝廷直接便可拿下那当家的问罪。所以么,我看今年我们倒是可以争取一下这唯一的贡酒商的名额…”温大少说到这里冲着画意挤了挤眼睛,“虽然少爷我目前名义上是当了家,但真正做主的还是老爷子,如果我们得了这名额,老爷子少不得要亲自上京——老爷子就爱这个,万一咱们的酒当真被选成特贡品,老爷子说不定还有面见大人物的机会,那可是老爷子做梦都想的事儿,嘿!这一趟就是不让他老人家去,他老人家只怕都不干呢!”

画意听了只是微笑,心里头既高兴又觉得愧疚。高兴的是温大少居然真有办法把温老爷哄出府去,愧疚的是自己兄妹俩为了盗人家的宝贝,又是骗取人家的信任又是怂恿人家去骗自己的老子…唉,这真的是,真的是她做得最违心的一次任务。

温大少说干就干,立时便动身去了铺子,上下打点,跑关系淌路子,那一套生意上的事诗情和画意是既不懂也无能为力,只能眼巴巴地等结果,终于在这一日得了温大少的好消息——今年月桂城的贡酒商名额,花落温家。

温老爷在晚饭时向众人宣布了这一喜讯,并且言明自己要亲自带人运送贡酒上京,那么…主持祭祖的事,就交给嫡长子温如风好了。

温大少喜滋滋地一进厢房门便想把诗情拉在怀里狠狠亲一个,然而看了看她正塞了满嘴的菊花酥后只得作罢。笑眯眯地往对面一坐,邀功道:“怎样呢,娘子?事情已经成了,我已经兑现了诺言,你是不是可以…”

诗情——明月夜淡淡瞟了他一眼:“八字才有了一撇罢了,祭祖的事待你圆满完成才能算数。你倒是说说看,祭祖当日的具体安排你可都规划好了?”

“喔…娘子还是关心我的么!”温大少笑嘻嘻地伸手在诗情的嫩腮上捏了一把,嗯,好硬。“具体安排当然同往年一样,摆供,焚香,祝祷,祭拜,开席,简单得很。”

“到时我也可以参加么?”明月夜“天真”地歪着头问。

“当然,你可是我的娘子啊!”温大少贴过来又想伸胳膊,被明月夜起身避开,坐到了床沿儿上去。

“一共要拜多久?温家祖宗一共多少个牌位呢?”明月夜又问。

温大少跟过去坐到明月夜身边,笑着捏捏他的鼻子:“怎么,怕跪疼了膝盖么?懒丫头。咱们温家祖宗一共十三块牌位,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十三块牌位,没有算寒玉牌位么?难道消息是假的?温家祭祖时都不供出这寒玉牌位的?明月夜心里嘀咕着,眨了眨眼睛:“老爷应该会把祭祖时的注意事项交待给你罢?”

温大少点头:“嗯,今晚老爷子要我到他书房去,估计就是说这事了。”

“那你还待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明月夜推他。

“急什么,先香一个嘛…”温大少涎着脸贴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明月夜一把揪过温大少这般如此如此这般,而后温大少便肿着一张嘴心满意足地往温老爷书房去了。他前脚才走,明月夜后脚便换上了夜行衣,将门从内闩上,一缕轻烟般由窗口掠了出去。

温老爷将祭祖时一应注意事项细细交待给温大少听,末了道:“那位为父从衙门请来的冷公子我看行事沉稳、细心严谨,因而才一直留下他,就是为了这次祭祖时派上用场。你不妨抽空去同他聊上一聊,请他这一次再辛苦一回,务必看好咱们的东西。”

温大少点头:“是,爹。那密室的钥匙…”

藏宝贝的密室的钥匙,那是只有真正的温府当家人才能拿的,然而此次情况特殊,再加上温大少迟早也是要继承整个家业的,所以温老爷也只略略考虑了一下,便压低了声音让温大少附耳过来,将锁密室用的九把钥匙的所在之处一一告之,最后道:“切记:取宝时只许你一人进去,绝不能带有他人,哪怕是你们太太也不行,听清了么?”

“听清了。”温大少略感遗憾,他本想带着诗情一起进密室开开眼的,如今也只好作罢。

窗外,明月夜将这父子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内,轻轻一笑,转身飞离了书房。回至白梅院后将心儿叫到房内,把方才听来的对她说了一遍,而后笑道:“就为了这么几句话,害我们费了多少周折?!这票买卖真是干亏了。”

画意摇头,笑道:“凡事都有因果联系。若我们不想法子取得他的信任,就不能让他放下戒心重用我们;若我们得不到重用,就没办法鼓励他化被动为主动去夺取温家生意大权;若他夺不了生意大权,就威慑不了府中下人,威慑不了府中下人,在温老爷面前说话就没有分量。只有他对外握有大权、对内树有威信时,温老爷才能放心将整个家暂时交到他的手里。这一切都是一步步循序渐进发展至此的,想要越过其中任何一个步骤都无法达到我们的目的,所以,我们并没有白干,也没有多干,这些都是必须要做到的,也防着将来我们走了之后官府派人来调查,看上去才不致使我们的身份显得太过突兀,也不致使我们的行为显得太过异常。说到底我们固然是盗贼,但做盗贼也要做得有技巧有耐心才是,那猫儿捕鼠可以不吃不动地在鼠洞口埋伏上好几天,若我们连这些细碎繁琐的小事都熬不过,那还盗得什么宝?”

“嗳哟,小生受教了!”明月夜双手抱拳唱了个喏,趁心儿不备一伸手捏在那小脸儿上,“小大人儿似的,道理还一套一套的!盗宝还盗出学问来了。”

心儿扒开明月夜大手:“你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今晚就去把那九把钥匙集齐,先进密室里看看去。”明月夜轻描淡写地道。

“既然听温老爷说那密室就在祠堂下面,我看你还是别那么急着去看得好,”心儿微微皱起眉头,“那个姓冷的高手还没有走,只怕温老爷就是留他看守到祭祖完毕呢。反正距我们的期限还有一段时间,不如等那人走了之后再动手。”心儿想着温大少成亲那日被那姓冷的直直看着自己就觉得不太舒服,那个人的眼睛很让人熟悉,可她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此前在哪里曾经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嗳,人家真的想跟那小子过过手呢。”明月夜不无遗憾地道。算了,还是盗宝为重,再说,心儿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不能冒任何的险。

不过呢,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越是不想碰见的人,就越是生生地会凑到一处。

温大少依了温老爷的话去请那位冷公子商议祭祖时的守卫问题,因此事事关宝贝机密,不好随意找个地方就说,于是温大少便将那冷公子直接请到了白梅院来。画意本来已被温大少放在了诗情房里伺候的,然而他用画意已用得习惯了,甚至几乎到了左膀右臂一刻也离不开的程度,所以当他回到白梅院的时候,一应事务还是由画意亲自负责,比如端茶递水,比如随侍身旁。

冷落再一次见到这个叫画意的丫头,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声色。他只是在喝茶的时候暗暗打量她、偶尔眸光扫处直接瞟上她一眼而已。画意呢,不卑不亢地立在温大少的身后,半垂着眸子,目不旁视,虽然感觉到了这个人的目光,但却连睫毛都不动一根:你看罢,能看出什么来呢?比这更紧张惊险的场面她不是没有经历过,仅仅凭两道凌厉的目光便能让她心神不宁么?那还真是有点低估她的定力了。

冷落不易察觉地勾起了唇角:这个丫头可以确定不是个一般人了。换作其他的丫头,谁能如她一样做到如此镇定沉静呢?这就是所谓的欲盖弥彰了。丫头啊丫头,你还是年纪太小了些,经历太少了些,经验不足了些,跟一个经手过数百件大案要案的六扇门大总捕相比,你呀,太嫩了。

温大少其实还是蛮欣赏面前这个冷冰冰的冷公子的,话不多但有礼有节,不高傲也不谦卑,冷静且有头脑,是个能成大事的人。温大少喜欢结交这样的朋友,他毕竟是个生意人,对他有用有利的人或事物,他不可能轻易放过。所以当两人商议完祭祖时的守卫事宜后,温大少并没有急着放冷落离开,而是轻松闲适地聊起了闲天,令他欣喜的是这位似乎不爱闲话的冷公子居然也没有急着要走,只是淡然有礼地陪着他说话。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前一阵子那陈府丢失了宝贝的事,温大少便问冷落衙门关于此事可查出了眉目不曾。冷落不缓不急地答道:“那大盗来无影去无踪,行事诡秘,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大的线索,然而就在下从知府大人那里所得知的消息来看,想要抓捕此盗也并非毫无头绪。那大盗自以为手脚利落做得毫无破绽,殊不知他却留下了一个致命的线索…”

说至此处,冷落停下来,有意无意地在画意的脸上瞟了一眼。

画意只是静静地立着,纹丝儿不动,就仿佛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一般。冷落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定力,这也是实为难得的,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