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唇枪舌剑

冷落的职责有二:一,在每逢开祠祭祖的前后两三天内负责保护温家传家之宝的安全;二呢,就是在平时的时间里保护整个白梅院不受有心之人的侵害。整座白梅院,自然包括主子温大少和他的姨娘、丫头们。

从高氏派那个小丫头前来悄悄打探温大少在不在院中时冷落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时候他人就在与白梅院隔了五六个跨院儿的高三层的抱云楼上。抱云楼闲置了已有两三年,温大少将它拨给了冷落做为下榻处,冷落只需立在抱云楼三层的窗前,便能将整个白梅院尽收眼底,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以他的轻功眨眼间便能赶到。

他先是看见了那个在白梅院门口悄悄张望的小丫头,没多久便有人来将温大少的那位情姨娘请出了院子,又没多久,那个叫画意的丫头便同着另外两个丫头一并被人叫走了。

冷落从抱云楼下来,一路慢慢地往那几个丫头离开的方向行去。与其说保护整个白梅院,不如说温大少真正的意思就是要冷落来保护他身边的这几个人的。冷落看得出来,在白梅院所有的这些人中,那位情姨娘和丫头画意是温大少最为在意的两个,因而就算他此刻放弃守着白梅院改为远远跟在丫头们的身后保护,温大少也绝不会说半个错字。而在冷落的私心来看,那个叫画意的丫头更值得他花些心思就近观察,至于原因么…于公于私,冷落现在还不想考虑得太深入。

所以冷落并没有跟在那位情姨娘的身后随身保护,而是选择了丫头画意。

自己身为男儿身,自然不好太过接近这内宅中的女眷们,因而冷落也仅仅是远远地跟着,眼看着那几个丫头从芙蓉院出来跟着高氏去了后花园。

冷落不动声色地一边假作赏景一边也进了后园子,偏巧遇见个守祠堂的家丁,因和冷落“共事”过几天,便立下脚来打招呼,还闲话了几句。正说着便听见远远地有人惊呼,循声望去,正见着画意那丫头同另一个丫头从临波水榭二楼的露台上掉下了湖去。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冷落飞身便向着湖上掠了过去,直把那家丁看了个目瞪口呆:怎么这冷公子说不见就不见了?难道方才同自己说话的不是人,而是个鬼?大白天的…这是闹得哪一出呢?

冷落几个起落间便掠到了画意坠下湖的地方,却见湖面上一片平静,根本不见有人在水里扑腾过的动静,心知不妙,空中一个折身,头下脚上地一个猛子便扎进了湖去。

画意呛了一下,咳出几口水来,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视线朦胧中刚好看到一张脸从自己的脸前离去,唇上还留着几丝温温的暖意。眨了眨眼,抖去睫毛上的水,这才看清坐在床边椅上的正是那位姓冷的男人。

是他救了我?画意胸中仍有些难受,连连咳了一阵,挣扎着坐起身,见身上还穿着落水时那套衣服,湿淋淋地贴着肌肤,便下意识地双手护胸,抬起眼来向四周环顾了一圈,却见正是白梅院丫头们住的西厢房。

“多谢冷公子相救。”画意起身下床,冲着冷落行了一礼。

冷落将目光望向窗外,也不看她——这样面对着一个湿衣贴身的少女的情形,不由得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口中则淡淡地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先换换衣服罢,在下在外面等,因有些话还想问问姑娘。”说着便起身出了房间。

画意被湖水冻得浑身发抖,连忙脱下湿衣换了套干净的,拆开发辫擦了擦水,重新梳理好后方才出得屋来,果见那冷公子正负着手在院子里立着。

“不知冷公子有什么话要问?”画意走至他身后几步外立住。

冷落转过身来,目光淡淡在画意脸上扫了一扫:唔,气色还好,看样子没什么大碍。便盯住画意的眸子,道:“另外一个掉下湖的丫头是哪个院子里的?”

“听她自己说是三姨奶奶院子里的。”画意答道。

“她与你有仇么?”冷落看着画意。

画意摇了摇头:“公子赶到时她也得救了么?”

事实上冷落潜下湖去的时候,将彩桥死死在湖底拖住画意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他那时有点暗恼:这么小小年纪的女孩子如何干得出如此毒辣的事情呢?竟要活活溺死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弱女子,亏她狠得下这副心肠!

于是抬手点了彩桥的昏穴,连同画意一并拉出湖面,将彩桥随手丢给赶来救援的下人们,自己只背了画意回了白梅院。

冷落点了点头:“你是因为什么从那楼上摔下湖去的?”画意便将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却见冷落目不转睛地盯了她一阵,忽而向她一笑:“藏愚守拙也不是这么个玩儿命法,倘若我未赶去,你就豁出这条命不要了么?”

画意有些心惊,此人话中试探之意再明显不过,摆明了就是故意让她知道他已经掌握了她的某些秘密似的,还当真是个狂妄的家伙!画意不动声色,只作疑惑地道:“小婢不明白公子的意思,小婢那时也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却不能挣脱彩桥的钳制,想来是她水性极佳的缘故。”

冷落又是一笑,忽地探下头来,一双清冽眸子直直盯入画意眼中去,一字一句地道:“画意姑娘有功夫在身,又如何惧她水性佳与不佳呢?”

画意噗嗤一声笑了:“公子又开玩笑了,小婢哪里会得什么功夫?不知公子为何竟有此念?”

冷落仍旧不急不慢,唇角淡淡勾起个笑意,直起身,负着手在画意面前踱起步子,口中则沉沉稳稳地道:“河东地区,在过去短短一年的时间中一共发生了十一起失宝大案,而这十一起案件全部出自同一名窃贼之手。此贼神通广大,来去无影,以至于所有的案发现场并未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说至此处目光瞟向画意,却见画意只静静立着,大眼睛里带着懵懂的神色望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荡,然而那也只不过是极短的一瞬间的事,收回目光,继续往下说道,“然而,这十一起案件看似毫无头绪,实则却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这个共同点,足以使人推断出那位绝世盗贼的大致身份来。”

画意见冷落又停了下来望住自己,不由笑着眨眨眼:“冷公子在给小婢讲故事么?”

冷落似笑非笑地看着画意:“你可以把它当成故事来听。说到那个共同点呢,若非仔细得不能再仔细地问过每一处细节,只怕任谁也难以察觉:所有这十一家失了宝的府上,都十分巧合地在失宝之前一段时间买进过新用的丫头,并且在失宝前后几日又因各种原因少过丫头。若有一两宗出现此种情形也还罢了,十一桩案件,件件都有如此情况,再用‘巧合’来解释未免太过牵强。那么也就因此得出一个结论——那位‘少了’的丫头,与这十一起失宝案有着完全直接的关系!而且,就我所知,在这温府里也有一件稀世宝贝,且,就在一个多月前,温府里也曾买进过新的丫头,这些新进来的丫头,就被安排在温大少爷的院子里当差。”

画意用手捂住小嘴儿,睁大着眼睛有些惊慌:“冷公子的意思是…那个盗宝贼此刻就在白梅院中?”

冷落勾起个略带讥嘲地笑:“正是。”

“那——那小婢这就去禀报少爷——”画意说着便要往院外走,却被冷落大手一伸握住了腕子,不由转头望回去,见冷落似笑非笑地慢慢探下身来,一张俊颜凑到面前,低着声道:“温少爷那里自有在下去说,画意姑娘只需看好自己,就可以了。”

画意睁大着眼睛,慢慢地点了点头:“多谢冷公子关心,小婢会小心注意的。”

冷落盯着画意这双无邪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误会她了,但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他确信——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是那位连盗十一件重宝的“月光大盗”!是的,就是她,画意,丁香,即便她易过了容,他也绝对可以确认画意就是丁香,丁香就是画意,这双令人一见难忘的眼睛,丁香有,画意也有,一模一样!

这个丫头行事沉稳细致,城府非比一般,若自己一直守株待兔下去,只怕根本不会捞着她的小狐狸尾巴上的半根毫毛。所以冷落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主动出击,故意明明白白地试探她、挑衅她,就是要逼得她自乱阵脚,从而露出破绽。

两个人一个游刃有余一个从容自若,不见兵刃地过了几招,暂时未分胜负。

这厢正说着话,忽见高氏的贴身丫头绿蕊手里拎着个食盒跨进院子,一看见画意便上来扯住了手,上上下下看了一阵,面色关切地道:“二姨奶奶听说了妹妹方才落湖之事,立刻叫我来看看妹妹——如何了?身上可还好?没什么大碍罢?”

“托二姨奶奶的福,多亏冷公子出手相救,画意无事了。”画意福了一福。

“那就好,那就好!”绿蕊拉着画意便往堂屋里走,“我们奶奶一听说此事直劲儿地自责,说不该让你们去挂灯笼,原本是府里小厮的事儿,可大少爷因要准备祭祖事宜,所有的人手都用上了,这才不得已把你们叫去帮忙。如今奶奶正愁没法子向大少爷交待呢!这不,奶奶让人连忙去厨房熬了祛寒压惊的药让我送过来,你赶紧趁热喝了罢!”

画意笑道:“二姨奶奶这可真是折煞奴婢了,万不可如此!”

绿蕊只管把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碗热腾腾的汤药来,笑道:“你也甭跟我这儿客套了!有没有事的,先把药喝了,我也好回去交差,那边事儿多着呢!”

画意笑道:“既如此,我去拿个碗把这药先倒过来,姐姐自去忙就是了…”

“那可不行!”绿蕊开玩笑地道,“不亲眼看着你把药喝了,万一过后闹出什么病来,我们奶奶怪到我头上,我可吃罪不起!我看你就赶紧乖乖儿地把药喝了,别磨叽!”眼见画意还要推脱,索性拿过食盒里的勺子,舀了一勺汤向画意唇边送去,道:“你看你,非得我亲自喂你才肯吃么?!”

画意拗不过,只得伸手将那药碗接过,道:“还是我自己来罢,有劳姐姐了。”于是便当着绿蕊的面将那碗中汤药喝了个一干二净。

绿蕊心满意足地收拾了食盒告辞出了白梅院,画意返回房中,在厕室抠了阵喉咙,将方才那药尽数吐了出来,末了漱了漱口,用帕子擦干唇角,这才重新从房里出来。却见那个姓冷的家伙居然仍在院子里立着没有离去,不由问他:“冷公子可还有事么?”

冷落看着她,哂笑了一声:“看来你也很不容易,每日费脑子算计着别人,也要防着被别人算计。小小年纪过些安省日子不好么?”

画意掩口而笑:“那冷公子岂非更不容易?既要想着养家糊口挣银子,又要想着什么盗宝贼,甚至还要关心我这个小丫头日子过得安不安省,还真真是辛苦冷公子了。”

哼,牙尖嘴利。冷落略带讥嘲地盯向画意:“辛苦倒是不辛苦,因为画意姑娘的日子一天过得不安省,那盗宝贼势必一天就不会歇手,而那盗宝贼一天不肯歇手,在下这养家糊口的生活就一天难似一天,此三者息息相关,不过是同一件事而已。”

“冷公子的话小婢听不懂呢,”画意皱起了秀眉,“小婢的日子过得怎样,碍那盗宝贼何事了?”

第50章 蛇蝎心肠

“画意姑娘是个聪明人,有些事若非要挑得太明,实在是有伤和气。距九月中旬那大盗惯常的盗宝时间已经没有几日了,画意姑娘不妨趁这段时间好好儿想上一想,究竟回头是岸呢,还是要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冷某静候姑娘佳音。”冷落似笑非笑地说完这番话,拱一拱手便出了白梅院。

画意在院子里立了一阵,招手唤来个小丫头,俯耳过去说了几句,那小丫头点头去了。没过多久,便见小丫头满脸惊慌地跑了回来,至画意耳边白着脸悄声道:“彩桥她…她死了!”

画意一惊,连忙问道:“怎么死的?死在何处?”

小丫头道:“死在三姨奶奶的院子里,说是因方才落了水惊了风。我偷偷问了那院里的彩亭,听她说众人把彩桥从湖边背回三姨奶奶那院子时她还好好的,就喝了二姨奶奶使人送去的一碗药汤后没多久就口吐白沫不中用了。”

“可有问过彩亭,那彩桥是谁派去后花园帮忙的么?”画意忙问。

“问过了,是二姨奶奶到三姨奶奶那儿借来的。”小丫头答。

——杀人灭口!画意攥了攥拳头。那彩桥必定是被二姨奶奶早就买通了的,因她水性好,便用来将自己拉入湖中淹死,而不管成功与否,二姨奶奶高氏都一定会将她灭口以销毁人证。至于物证,那绿蕊方才送药来时不就将碗勺又一并带走了么?即便人人都怀疑高氏,拿不到物证也是白搭。

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幸好自己方才防患于未然将那药又吐了出来,虽然胃内或还有些许毒药残留,不过那一点点的量当对身体无碍。

画意便又问那小丫头:“彩桥的尸身是怎么处理的?”

小丫头答道:“这事儿已经通报给太太知晓了,太太说因明日就是四姨奶奶的寿辰,这等不祥之事暂且压下,将彩桥尸首暂时拉到城郊义庄里安放,待四姨奶奶寿辰一过便着人去通知彩桥家人前来领尸,到时抚恤几两银子也就是了。”

画意点了点头,让小丫头自去做事,自己则坐到厅中椅上细细思索起来。高氏这一次看样子是下了狠手,誓要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如此蛇蝎心肠之人,若一直任她猖狂下去,只怕温大少迟早难逃她算计。倘若自己待在温大少身边时刻注意着还好些,而一但事成离了这温府,那温大少的安危…又由谁来照管呢?

画意一向奉行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所有的计划与行动都指向盗宝,而与盗宝无关之事一概不做。可这一次,她无法再袖手旁观,她不希望有人威胁到温大少的生命,她想要至少在自己离开温府之前,能帮助温大少拔除那颗时刻准备咬住他喉咙的毒牙。

尽管高氏直到晚饭后也没有得到白梅院传来的画意殒命的消息,但她丝毫不敢露出半点声色,更不敢打听询问以免授人以柄,只道画意那小贱人命大,被她稀里糊涂地逃过一劫去。也罢,一计不成还有二计,高氏有的是时间。

彩桥落水致死一事在内宅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摁是摁不住的,只不过没有人会去怀疑她真正的死因,即便真的有人想到此事与高氏有关,那也是绝不敢声张的——毕竟,一个丫头的命还不如一头会劳作的耕牛值钱,谁又会去为调查她的死因而惹火烧身呢?

温大少和明月夜是从别的院子的下人口中得知彩桥和画意双双落水一事后才匆匆赶回白梅院的,一进院门见画意正好端端地在那里给一盆金丝菊浇水,这才放下心来。温大少便将画意叫进卧房仔细问她经过,画意如实说了,这一次她并没有隐瞒对于此事幕后主使的推测——有必要让温大少清楚他身旁潜伏着多么大的危险,这样他才能够提高警惕用以自保。

温大少听罢将手中茶盅往桌上一摔,阴着脸道:“高氏真是好毒的心肠!一条人命就这么眼也不眨地扼杀了!内宅里有这样一个人在,合家怎得安宁?!”

画意将那摔歪了的茶盅盖子重新盖好,轻轻地道了一句:“既然彩桥死于毒杀,只查其尸首也是能查出身中毒药的罢?”

一语提点了温大少,转过头来问向画意:“你可问清了彩桥尸首现在何处么?”

“听说太太让先拉到义庄安放。”画意垂着眸子轻声道,“义庄晚上值夜的通常只有一个老苍头,若有人存心毁尸灭迹的话,今晚只怕便会动手…”

“说得是,”温大少冷哼了一声,“那我们便先下手为强,提早一步将彩桥的尸首抢出来!”

画意抬起眸来,望住温大少:“大少爷…您可想好了么?二姨奶奶怎么说也是您的姨娘,这一次若我们拿了她的把柄,只怕她最轻也要落个被老爷扫地出门的下场…”

“丫头,”温大少冲着画意一笑,“妇人之仁用在蛇蝎心肠的人身上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她不会感激你的手下留情,相反还会狠狠地咬你一口。我可不想任由这个人继续想着害死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我宁可被人看成心狠手辣也绝不姑息!”

这话听得画意心中一暖:身边最重要的人,是我么?他,他当真是这样想的?不由垂下眼睫翘起唇角,心头涌起一阵浅浅的幸福。

既然温大少已经决意对高氏不留任何情面和余地了,那么画意也就没了什么顾忌,抬起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望住温大少道:“我们先一步抢到彩桥的尸首,而后秘密请来衙门的仵作验尸,查验结果暂且压下,待得想法子从二姨奶奶那里搜到那毒药才能算是‘人’证物物俱全,料她到时再难狡辩。只是验尸易办,搜毒药却难,很可能二姨奶奶已将那毒药销毁掉了,且即便在她屋中搜到,不当面对质的话也怕她到时咬死不认,这一点还要费些心思。”

温大少摸着自个儿下巴边想边道:“倘若我们一动手抢尸,势必打草惊蛇,恐那高氏会立即将手中毒药处理掉,到时再想抓她把柄便是难上加难。且高氏毒你不成想来也不敢冒险将药留下,我看我们不必再考虑从她房中搜药这一途径了。按我朝律法,主子打死奴才若被人告去了衙门顶多赔偿几两银子完事儿,而若无人告状,这样的事衙门通常都不会管,然而对于毒药的限制却是相当严格的,所有有毒的药材只有在官府指定的药铺里才许经营,且所有售出毒药必须笔笔上账,对购买之人进行身份登记,因此我们或可请冷落通过衙门里的熟人帮忙调查一下本城各个药铺近期有无向外兜售毒药,只不过这个法子既费时又费力,一时半刻内是无法揪住高氏的狐狸尾巴的。”

画意对律法相关知之有限,听了温大少这番话方才有所了解,因而道:“反正老爷现在未在府中,我们也无法做主处理二姨奶奶,费时就费时罢,先行请人暗中调查着,怎么也是得等老爷回来才能处置。”

主仆两个商议定了,温大少便将冷落请到房中,由他前去同衙门的仵作打个招呼,因冷落之前在衙门当差,所以由他出面更方便暗暗行事,以免将事情闹大反而不好收拾。

待温大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冷落大致讲了一遍之后,见冷落淡淡地道:“请仵作验尸不是难事,只不过尸首验罢之后不能在衙门多放,还请大少爷届时将彩桥的家人叫来将其尸首领回。”

温大少点头道:“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那彩桥的原籍在何处,倘若她的家人离得太远,短时间内怕也赶不及。”

冷落想了一想,道:“彩桥是河西瑶城人氏,现在若叫她的家人来此确实是赶不及,不过在下记得彩桥还有个妹妹就在本城另一户人家里做丫头,倒是可以通知她来领尸。”

温大少奇道:“冷公子如何知道彩桥的籍贯?莫非此前认识?”

冷落看了眼立在温大少身后的画意,淡淡道:“老爷让在下保护府中重宝时,在下出于安全考虑曾经借阅了合府下人的履历细观,如今还有些印象。”

商议既定,温大少便请冷落亲自去跑一趟将彩桥的妹妹悄悄带到白梅院,这空当里明月夜把画意叫到房里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你这臭丫头!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何不去找我?!若是我未曾听人说起此事,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是不是?!”

画意笑着用手轻轻地拍拍明月夜的胸膛:“嗳呀嗳呀,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么,一点儿事都没有,你还找这个后帐做什么?”

“从二楼上摔到湖里去能没事么?!”明月夜瞪着画意,“身上有没有被湖水拍伤?袖子撸起来我看看!”

画意转身往门外走:“说没事就没事,啰嗦死了…”

明月夜一把扯住画意胳膊将她拽了回来,不由分说地将袖子撸起来,虽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可画意白嫩的皮肤上仍有着被水面拍击后留下的淡淡红晕,直气得明月夜扭身就要去开窗,被画意连忙拉住:“你做什么去?”

“让那婆娘死。”明月夜咬着牙道。

“哥…”画意知道明月夜一但恼起来怎么拦也是拦不住的,只好使出撒娇战术,扯着明月夜的胳膊摇了两下,“心儿知错了还不成么?以后定会小心再小心,再也不出今日这样的事了…莫生气了可好?眼看咱们就要事成身退了,何苦因那个女人将自己置于险境呢?你若实在气不过…那,那我容许你施一次家法还不成么?”

明月夜忍不住被逗得笑了一声出来,伸出大手盖上画意的脑瓜儿顶:“这顿家法先欠着,下次若还敢再犯就加倍罚之!臭丫头给我听好:从今儿起不许你离开我半步,直到事情办完离开温府!听清了?”

“唔…只怕不成,”画意眨了眨眼睛,“大少爷必然不许我在就寝的时候还留在你们两个的房中的…”

“你个臭丫头,敢打趣你哥哥?!”明月夜哭笑不得地照着画意的脸蛋儿捏了一把,“这事你不必管,我自会同他说,总之不许你离开我半步!”

画意拍开他的手,撇了撇嘴,不满地嘟哝着道:“真真像个老妈子,确乎该弄个嫂嫂来替我受受这罪了…”

弄个嫂嫂?哼,这次事成之后就当真给你弄一个,叫你这臭丫头也体会体会你哥我这阵子矛盾复杂左右为难的心情!明月夜更加不满地噘起嘴。

第51章 我喜欢他

冷落将彩桥的妹妹从外面悄悄带进白梅院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照面之下倒让画意吃了一小惊——这个彩桥的妹妹简直与彩桥本人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莫不是一对双生姐妹?

彩桥的妹妹叫做晚霞,大府里的下人,名字多半是主子给起的,所以她姐妹两个的名字毫无共通之处也不稀奇。温大少细问之下得知晚霞与彩桥并非双生,晚霞比彩桥小一岁,只不过姐妹俩长得极像罢了。

看到晚霞的第一眼起,画意心里就有了个主意,附到温大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温大少那张俊脸上便勾起了个邪恶的笑容,直把一旁死缠烂打非要跟着来掺和的明月夜看得直眨巴眼睛:臭丫头!有悄悄话不和我说,跑去同那混小子咬耳朵,真是——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当哥哥的当回事儿了!哼!哼哼!

温大少敛去面上笑容,一本正经地给晚霞赏了座,而后压低声音,将彩桥被害之事细细道来,直让晚霞哭红了眼睛恨白了脸。见气氛做足,温大少愈发压低了声音道:“丫头,想不想替你姐姐报这个仇呢?”

晚霞用力将头一点:“当然想报!只是小婢人微言轻,纵是告去了官府只怕也是无济于事…呜呜…姐姐只怕要含恨九泉了…”

温大少起身走过去,伸手拍了拍晚霞纤瘦的肩头,低下身来道:“只要你有这个心,我便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你且放心,本少爷与衙门里的杨大人相交甚笃,就算事情捅到官府去,只要你与我站在同一条线上,就铁定不会吃亏。倘若你还是担心官府欺穷畏富,我们也可以用其它的手段逼使凶手无法掩盖其罪行,事后我令人替你赎身并赠银五十两,你带着你姐姐遗体回乡,用这五十两与家人置些小本生意,足可衣食无忧度过此生。怎样呢?”

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呢?加之晚霞小小年纪正是义气时候,一心想着替姐姐报仇,当下也未多想便一口答应下来,温大少见事成一半,便冲画意使了个眼色,画意会意,上前拉起晚霞,附着耳朵细细说了一番,晚霞听了连连点头,之后便由冷落再将她送了回去。

事情安排完毕已到了就寝时候,温大少坐在床边大大方方地看着勺儿给自己洗脚——反正是太太姜氏塞进来的人,不用白不用。明月夜坐在妆台前由画意帮着卸去头上钗环并解开发辫——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觉得很是…伤自尊,他可是个男人啊!江湖好汉啊!唉唉…

那厢温大少洗漱完毕,等勺儿关门出去,便趿着鞋子凑过来在旁笑眯眯地看着画意给诗情拢头发,一时兴起要过画意手中梳子便要替诗情继续拢,直把诗情——明月夜恶寒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当着心儿的面这小子居然还敢这么肉麻兮兮的——这让他这个当哥哥的以后在心儿面前还有什么尊严和威信可言了?!

一把夺过温大少手中梳子扔到妆台上,冷冷向他道:“我有事同你说。”

画意见状便知道明月夜这家伙要说的是什么,踮起小脚正要悄悄溜出门去,却早被明月夜瞅见,道:“画意,你留下,哪儿也不许去。”无奈只好停下脚立在门旁忿忿地瞪着明月夜。

温大少嬉皮笑脸地贴过去伸臂便要揽明月夜:“娘子,有什么话咱们被窝里说多亲热?都这么晚了,画意也要休息呢…”

明月夜偏身闪开温大少的胳膊,乜斜着他道:“正要同你说这事儿——鉴于二姨奶奶今日加害画意未遂,我是不放心再让画意一个人行事了,今日起至二姨奶奶之事处理完毕之前,我想让画意与我寸步不离,不知少爷同不同意?”

温大少有点傻眼:“娘子啊…你担心画意我自然明白,只不过…总不能睡觉的时候也不让画意离开罢?那我…你…咱们…嗯?”

“你的意思是,画意的安危还比不上你同我少睡一觉来得重要?”明月夜冷冷看他。

“当然不是…”温大少有点儿委屈,成亲这么多天了,他除了吻过——不,是被诗情咬过两回嘴唇儿之外连亲热都没同她亲热过,谁家丈夫娶了媳妇儿之后过得像他这般委屈窝囊的?!就算是日日同床共枕她也不肯让他碰上一下,两个人两套被窝,各睡各的,偶尔想搂着她睡罢还要挨上一拳。如今可好,非但不让碰她了,连一起睡觉的资格都被无情地剥夺了,这——这真是教他芳心尽碎啊!

画意实在不忍再看着温大少那张无辜又委屈的脸,她狠狠地瞪了明月夜一眼,嘴唇轻轻动了一动——她知道以明月夜的听力是完全能听清她在说什么的,她说:“哥,我不想看他难过!”话里带着撒娇带着赌气带着蛮横,明月夜最怕这个。

“你当真喜欢他?”明月夜用内力将声音送进画意耳里,即便温大少就在面前站着也听不见分毫。

画意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是。我喜欢他。所以不许你让他不高兴!”

明月夜一下了成了哑炮:这这这这,这个臭妮子!胳膊肘——胳膊肘朝外拐——她她她,为了这个混小子——噢,老天!气死我了!女生外向啊女生外向!为了让这小子开心,只怕她连自己哥哥会不会失身都不在乎了罢?!

这一回换明月夜委屈到不行了,和温大少两个对着噘了一阵子的嘴,最终还是在画意盯过来的目光下投了降,无精打采地道:“那就在外间设张小榻罢,让画意睡在外间。”

温大少闻言立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好好,这样好,明儿我就让人搬张小榻到外间…”

“不行,今晚就搬。”明月夜瞪他。

“好好好,今晚就搬,今晚就搬。”温大少连忙改口,跨出门去叫人搬床。

这厢明月夜拉着一张脸一屁股坐到床上,也不理会画意,画意更不理他,转身出了门,回原来的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一时小榻搬入了外间,画意将自己的东西安置妥当,待里间熄了灯后方才睡下。然而明月夜却毫无睡意,高氏那臭婆娘险些害死了画意——险些就让他失去了心儿,这笔账一定要算!就算眼下因顾全大局而不能要了她的狗命也绝不能让她好过!

捱到半夜,见温大少睡熟,明月夜一指点了他的昏穴,而后起身推开后窗,鬼魅般地飘出了白梅院。直至高氏房外轻轻落下来,使了招“倒挂金钟”头下脚上地挂在房檐下,侧耳倾听房内动静。

房内熄着灯,然而并非一声不闻。凭明月夜的耳力轻易便能听出来此刻房内高氏正同温二少爷温如水在那里窃窃私语,密谈的内容竟然是明天晚上在秦氏寿宴上要施行的陷害温大少并秦氏的计划。原来在临波水榭东西两座楼之间那道悬空长廊上有一间偏房,原是给客人略事休息用的,两人商量着先将秦氏灌醉,再使人故意“不小心”打翻酒杯淋在她身上,如此高氏便可就势将她骗入偏房,脱下她衣衫哄她躺上床去——秦氏酒量很小,到时只怕一沾枕便能睡过去。

由于高氏故意安排着男女眷分别在东西两楼分开就席,如此就算秦氏被带去偏房,男眷那边只怕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差不多同一时间,由温如水在男眷席上将温大少灌醉——即使灌不醉也不妨事,温如水只需在酒壶里下上从外面青楼里买来的烈性春药骗温大少喝下腹去,而后再以相同的法子“不小心”洒酒在温大少身上,再将之骗入偏房——在那春药的助力之下就是柳下惠在世也扛不住,更莫说一向风流的温大少了。待他与昏睡在床的秦氏干柴烈火如此这般的时候,高氏便找借口带上众人一并前往偏房去探视秦氏,来个捉奸在床,以乱伦之罪彻底毁了温大少和秦氏这两枚眼中钉,来个一箭双雕!

明月夜在窗外听得心下冷哼:好歹毒的心思,幸好今儿个听见了,否则明日又要横生事端。于是等得房内母子二人商议毕,温如水借着夜色悄悄离去,高氏在床上躺下睡熟,明月夜这厢便曲指由微启的窗缝里弹出几缕指风直袭高氏周身几处穴道,而后神鬼不觉地回了白梅院。

次日一早,画意打水进房伺候温大少梳洗,见明月夜那家伙仍旧臭着脸,对温大少与她的“接触”不闻不问,看样子还当真是生了大气,画意心下好笑,走过去要替他梳头,被他转过身子闪了开去。温大少见状悄悄冲画意挑了挑眉毛:你姐姐怎么了?

画意摇了摇头:不用管她,一会儿就好了。

温大少眨眨眼:她是在生我的气么?我又哪里做错了?

画意笑了笑,再次摇头:没有,少爷莫多心,她就这个样子。

两人在这厢“眉来眼去”,那厢明月夜“啪”地一声把梳子放在妆台上,直把这两人吓了一跳。温大少便朝明月夜指了一指,然后飞快地溜出房去,生怕被其怒火殃及,这个点燃了的炮仗还是让画意去收拾罢。

画意走过去拿起梳子,才要给明月夜梳头,却见他又想避开,不由也生气了,“啪”地把梳子重新丢回妆台上,绕到明月夜面前叉了腰瞪他:“都一晚上了,你这气打算生到几时?我已搬到外间睡了,你还想怎么着呢?”

明月夜拿起梳子自顾自地梳头发,面上冷冷地道:“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从今后你愿怎样就怎样罢。”

画意被他说得气结,立在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直到看着明月夜把一头黑发编得乱七八糟还试图着往上插簪子时才没忍住笑了出来,上前劈手拍开他的手,将那破麻绳般的辫子拆了,用梳子细细梳理顺滑,重新编起,既好气又好笑地道:“我是大了,你呢?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在这里赌气吃干醋?”

明月夜不阴不阳地“哈”了一声:“我吃什么醋?!不就是自个儿妹子帮着外人说话么!不就是自个儿妹子为了外人高兴就不管我这个当哥的心情如何了么!不就是自个儿妹子有什么心事再也不同我这哥哥说了么!不就是…”

画意从身后两手一伸齐齐捂在了明月夜的嘴上,好笑不已地道:“好大的怨气,难怪一早起来就不见日头呢,感情儿全被你这怨气遮住了!——既然你也知道他是‘外人’,那还生的什么气呢?外人能比得过亲人么?”

可是某人就想把那外人变成亲人啊!明月夜想说话,却被画意故意死死掩着嘴,只好哀怨地呜噜了几句。

“喏,你不说话就证明理亏了,不许再生那莫名其妙的气,听到了?”画意笑眯眯地望住镜子里明月夜那张仍旧恼火的脸,只作看不见。

“呜呜呜噜噜!噜!噜噜!”——臭丫头啊!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迫使他屈服!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昨晚她居然那么斩钉截铁地承认她喜欢那混小子,居然用那样的语气让他不许为难那混小子——他这颗做哥哥的心哪…都碎成一片儿一片儿一片儿的了。

“喏喏,你若是没意见了,那我就同你说些正经事,若是还有意见,且等我出了房间,你爱摔梳子摔梳子,爱摔镜子摔镜子,可好?”画意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像极了才刚成功偷得鱼吃的猫儿,惹得明月夜那腔子怒火瞬间便去了十之七八,才想无奈地捏捏她的鼻尖,转而又反应过来:不成,这一回绝不能心软!这丫头昨晚太过分了!太让人伤心了!必须要让她知道他有多气多痛!

“呜噜,呜,噜。”明月夜冷冷地哼着。

画意松开手,笑着从镜子里看他嘴边留下的被自己摁出的手印儿,道:“那个冷落绝不是个一般人,昨儿他用话激我,把我当成了盗宝之人,恐怕我们这一次的行动会有很大的困难。他现在下榻在抱云楼,昨日能将我及时从湖中救出来只怕也是因为他能从那里时刻监视到这院中的情形,所以我想以后哥你还是暂时莫要施轻功进出这院子了,以免被他发现行踪——目前来看他并未怀疑到你的头上,只把我当成了会武功的独行盗而已,估计他对我的监视会更严密一些。”

那个冷落么?臭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仅凭着几不可见的蛛丝马迹就能找到心儿头上来,其心思缜密可见一斑,再看他功夫不弱的样子,难道是六扇门的人?明月夜转起了心思,虽说一踏入这一行时他就知道自己和心儿迟早要和公门中人交上锋,只是没料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他并不怕六扇门出动人手来查自己兄妹俩,因为他们所盗的所有宝物在整个天龙朝的土地上都绝不会再被找到,只要寻不到赃物,即便对方拿住了自己和心儿也无法定罪,这一点他很有信心。甚至如果不是为了心儿的安全,他很想去会一会那个姓冷的家伙,好好儿地戏弄他一番,让他后悔接下这个案子。

而眼下,最好的戏弄他的方式,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盗走温府的宝贝,给他整个大大的难堪!明月夜邪恶地笑了。

第52章 你恼我怒

“喂,你不许做危险的事!”心儿敏锐地发现了明月夜不怀好意的心思,连忙出言警告。

明月夜瞟了心儿一眼,风骚地将自个儿鬓角发丝轻轻捋向耳后:“你不必管我,去管那姓温的混小子去罢!别让他不高兴!”

“你这人——”心儿又羞又气,狠狠照着明月夜的肩窝来了一拳。

温大少从外面遛了一圈回到东厢房内,见诗情和画意两个各自臭着一张脸谁也不理谁,一个坐在桌前塞了满嘴的点心,另一个则坐在窗边做针线。嗯…眼前这个情况嘛…好像谁也不能惹的样子。身为三人中唯一的男人,想处理女人间的问题还真是个棘手的事。温大少暗暗掂度了一阵,决定还是从画意那里打开僵局比较好,于是慢慢走过去,在画意身旁坐下,笑道:“丫头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歇一歇,大早起的这又是做什么呢?”

画意今儿也真是生气了,换作平时早站起身来微笑着冲他行礼了,现在却只是垂着头继续做手上的活儿,低声答道:“今晚给四姨奶奶摆寿宴,恐少爷又要喝不少的酒,小婢先在少爷衣领里缝上醒酒药,袖口里也有,到时少爷注意控制着些也就是了。”

“还是我们画意贴心儿,最知道心疼人。”温大少笑眯眯地道,顺便瞟了那厢的诗情一眼:这丫头若有画意一半善解人意他就知足了。又看见旁边椅上还放着几件叠着的衣衫,便问道:“这几件又是要做什么?今儿喝酒估摸着两件也就够了,换不了这么多。”

画意顿了一顿,声音愈发低了些:“这几件是略厚些的秋衫,眼看就要穿了,小婢找出来看看有没有开线的地方先缝好,免得少爷要穿时还要现缝。”

温大少怔了一怔,心中不由一阵柔软,轻声地道:“现在不过秋初,还要热上几天呢,厚衣服要穿还早,这会子就急着做它干什么,你又不是在我们家就待这么几天,往后的日子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