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冷某将姑娘绳之以法之后,自会自裁以谢己罪。”说罢这句,冷落只觉心头突地跳了一下。一想到面前这个小丫头有一天会被自己送入天牢而最终在执刑的刽子手的刀下身首异处,他就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好罢,也许自己还是不够铁面无私,大约是惜她年幼,所以才会觉得不忍。

“那么说,你还是会不顾廉耻地留在这里了?”画意这一次确是被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气到了,她还真是高估了公门中人的素质。

“很对不住姑娘——是的,冷某会留在这里,阻止姑娘盗宝。”冷落淡淡笑着,他看得出来画意当真生了气,心中不免有着一丝儿小小的得意。

遇到如此的无赖,画意还真有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郁闷——当然,她很自然地忽略了自己才是反面角色这一问题,只把面前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又讨厌了数分。

“你找不到证据,又赖在这里不肯走,究竟还要怎样呢?”画意瞪着他。

“冷某还有一事相问,望姑娘能如实回答。”冷落不紧不慢地道。

“问完就肯走么?”画意紧逼道。

“得到冷某想要的答案,冷某自会离去。”冷落不给画意钻空子的机会。

“依冷公子你的行径,何须向小婢要什么答案?你且只管说你想要什么答案,小婢照着回答就是了。”画意淡淡讥讽道。

冷落一点儿不气,完全把画意的讥讽当做耳旁风,只管微微挑起唇角道:“冷某想请教画意姑娘,昨夜将冷某的属下藏去了什么地方。”

画意怔了一怔,旋即想到了明月夜昨晚去了祠堂的事,面上则轻轻一声哂笑:“冷公子想让小婢怎么回答?藏到床下了?衣柜里?还是干脆杀了将尸身丢进了枯井?”

画意那一怔被冷落丝毫不差地看在了眼里,这是人最本能的反应,无法伪装与掩饰,因而他暗想自己在这件事上也许是误会她了,高捕头可能是临时遇到了别的事情,要不…这件事先等两天再说?

正琢磨着,耳里便听见远远地有脚步声向着白梅院走过来,辨其声音知是温大少和那位情姨娘,不便再留,便向着画意拱了拱手,意味深长地微笑道:“画意姑娘,今日暂且先到这里,冷某日后再来讨教。”话音落时,人已经一缕风般地掠窗去了。

画意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轻易放过了自己,在原地怔了一怔,这才转身去洗了把脸,才刚收拾妥当便见温大少和明月夜跨进门来,连忙泡了茶递过去,却不理会明月夜,明月夜只好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一杯。

温大少一见这两个丫头相互之间气儿还没消,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将话题带了开去,道:“温老二昨晚果然派人到义庄偷彩桥的尸首去了,冷公子请衙门的熟交安排在那里冒充彩桥尸首的无名尸也当真派上了用场,温老二的人将尸首盗出后直接拉到了乱坟岗一把火给烧了,眼下只怕正在得意毁了证据呢。”

“那彩桥的尸首呢?”画意问。

“冷公子请衙门的仵作悄悄验过尸后我就从外面铺子派了几个心腹伙计把彩桥尸首运回她的家乡去了,她的妹妹晚霞也一并回去,待办完彩桥后事便会回来,届时老爷子也差不多能够回府,是时候跟高氏算一算她几次三番欲陷害我们这院子里的人的帐了!”温大少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

“少爷这几日要格外小心,越是老爷要回来的前夕,有些人便越是沉不住气,少爷进出最好还是带上冷公子罢。”画意虽然讨厌极了那个冷落,但是为了温大少的安全,她勉强是可以容忍那个臭男人继续出现在自己眼前的。

温大少笑起来,春风一般:“我每日都在府外做生意,某些人就是想害也害不到我,倒是你们姐儿俩最让我放心不下,那冷公子还是留在府中保护你们罢。我一会儿就将他请来与他说,但凡你二人要出院门,就让他暗中护在左右寸步不离。”

画意闻言倒有点哭笑不得了,连忙道:“少爷,男女有别,如此只怕不方便,况且就算有麻烦找到我们头上,冷公子毕竟只是受雇佣之人,他也是拗不过这府中主子们的命令的。”

温大少起身负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一阵,停下步子淡淡地道:“这府中对我有敌意的无外乎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在老爷回来后只怕最轻也要被卖掉的,已经不必去管,还有一个却是除之不能、留之成患,看样子…本少爷已经不能再期待对方也愿同我共享这温家所有了。”

“莫非少爷早就有了主意?”画意亮晶晶的眼睛望住温大少,余光里瞅见明月夜在那厢撇了撇嘴。

温大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而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谁教你家少爷我一向心软呢…原指望着那人能够以整个温家的和谐强盛为重,大家共存共荣。奈何人家却容不得我,自保不成,只好…”说至此处冷冷一笑,“本少爷七年前播下的种子,如今也该到了收果实的时候了!”

第56章 深谋远虑

内宅,其实就是外间世界的一个缩影。主子虽然有主子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有些东西却是有再大的权也控制不了的,那就是“人心”。人心是个太复杂的东西,你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权、惑之以钱,然而归根结底,钱,才是人心所向,钱,才是掌控一切的最强武器。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钱么?人要钱不就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么?下人们没有那么多高尚的想法,他们只想好好活着,想好好活着就需要钱,谁给他们钱,他们就效忠于谁,谁给他们钱,他们就认谁为主。

所以,身为深府大宅里的女人、女主人,光有名分和权力是不行的,还必须要有钱,有钱才能有“人心”。

姜氏做为温府的女主人,她的月例是二十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二十两银子可以由她自己随意支配,用来做些私人的事情。只是,二十两银子对普通百姓虽说是笔不小的数目,可对于她这个一府主母来说却是少而又少,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这么大的一座府,这么多的下人,什么事上不得花费些银钱呢?所以姜氏嫁到温府的头几年,她的许多花销都是赔了自己的嫁妆往里贴的,直到她有了儿子。

温府的规矩:每个少爷从一出生便可获得温府旗下两个庄子一个铺子的收息,而后每五年多增两个庄子一个铺子,庄子里产的粮食、水果、畜牧等一切收成所兑换的等值银钱以及铺子里的生意收入,都归该少爷私人所有。姜氏的亲生儿子温四少爷今年十六岁,在他的帐下现在一共有八个庄子四个铺子,这八个庄子四个铺子收的银钱名义上虽归他所有,但姜氏这个嫡母是有完全的支配权的。因而这些年姜氏全是靠着这些银钱收买人心才建立起了自己的心腹人马。

而做为嫡子的温四少爷,当温老爷百年之后也会有一部分家产分到他的名下,只不过他是嫡次子,所分到的不会比温大少多罢了。而至于温二少这样的庶子,也就只能得到那几处庄子和铺子,若能讨得温老爷生前欢欣的话,或许能多落几个铺子也说不定。

这就是姜氏要斗、高氏要争的根本原因——谁不想属于自己的钱越多越好呢?谁不想自己的日子要多好有多好呢?

关于属于自己儿子帐下的庄铺,可以由温老爷指派人来打理,也可以由太太姨娘们的娘家人来打理,因为这是完全私有的财产,温老爷一般会尊重妻妾们自己的主张。姜氏和高氏自然选择了由娘家人来打理儿子的财产,毕竟女人们最信得过的就是自己的娘家人。

七年前,温大少十三岁。那时他只有六个庄子和三个铺子,一直由他亲生母亲的娘家人代为打理。而自从他明白了人心险恶、懂得了若要自保必先自强的道理之后,庄铺的生意便全部接手了过来,并且因为悄悄跟着别人学做生意而将自己的财产一生二、二生十,慢慢地扩展壮大,直到现在,谁也不知道他温大少以另一个身份究竟经营着多少庄铺。

这十几年来温大少其实过得一点也不比他老爹轻闲,他通过逛青楼泡楚馆结识了各行各业各种各样的“花友”,每一个花友都能提供给他极多的信息和不同的帮助,就譬如姜氏的那几间铺子的供货商是谁,销货商是谁,销往何处,销给何人,庄子上生产的农作物都卖给谁——温大少是打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哪一种商业合作关系是肯定永远不变或是永远存在下去的,因此,在之后的几年里,温大少便开始用他的另一个身份去接触与姜氏庄铺合作的上下家以及同他们密切相关的生意网,用高价进低价出的方式悄悄地、慢慢地将姜氏庄铺的供货商和销货商全部替换成了自己旗下的庄铺,而姜氏这个并不懂得经营的妇人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温大少并不在意高进低出这样的方式会让自己分文不赚,他在意的是整个温家的平安和睦以及自己的小命。

——所以,现今,只要温大少动一动手指头,姜氏的铺子就会立刻断了货源,庄子也会没了销货渠道,所有的货物和粮食都屯积库中,资金不能回拢,而要想找到新的合作伙伴又并非短时间内可以谈成的事,到时温大少若再坏上一些——让自己的心腹冒充商家同急于出货的姜氏的庄铺签订供销协议,而后再来一次断供断销…姜氏的庄铺还能有活路么?没了银钱打底的姜氏,在温府内宅还会有几个下人肯为她卖命?如此一来,姜氏就会彻底被架空,只有听凭温大少摆布的份儿。

温大少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与人争斗,他真的懒得很,性情平和,没有太远大的抱负,每日只要白天做做生意、晚上陪陪心爱的姑娘,日后再生几个儿女,这日子对他来说就已经是神仙一般逍遥了。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逼他呢?…真是。

听罢了温大少这些年的“成就”,明月夜兄妹两个心里同时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这小子…十三岁就已经开始为数年后可能发生的争斗铺路搭桥做准备了,如此深的心计实在是有些…可怕。莫非同他相处了这么一段时日,自己两人仍然没能将他看透一成么?现在的他,究竟有几分的表现是真的?他当真…没有对自己兄妹俩产生过任何的疑心吗?

温大少又恢复了吊儿啷当笑眯眯地样子,跷起二郎腿来坐回椅子上喝了一阵子茶,而后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今日动手,祭祖后看结果。”

两天,温大少只留给了姜氏两天的时间,让她最后享受一回呼风唤雨的快感。

下午的时候温大少出门去了,姜氏的未来在这一刻由山巅掉入了深谷。画意想了想后还觉得有些心软,但温大少性格虽然平和,却从不会给敌人留下任何翻身的机会。

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温大少一走,心儿便离了里间跑到外间继续打她的络子,理也不理明月夜一下。明月夜气鼓鼓地从里间出来,双手叉腰在心儿面前站定,道:“东西我已经知道在哪儿了,今晚就能到手,明儿就可离开。你走是不走?”

“东西,现在不能拿。”心儿目光盯在自己手中的络子上,口里淡淡地道。

“你说什么?”明月夜一步跨上来伸手扳起心儿的下巴,“你还当真为了他连任务都不做了?”

“不是不做,是不能现在做。”心儿想要扒开他的手,无奈被他捏得死紧。

“为何不能?”明月夜一张脸压下来,几乎逼到心儿的脸上。

“温老爷不在府里,这会儿若丢了祖传宝贝,姜氏高氏必定以此为由头打压温大少。”心儿垂下眼皮儿,将明月夜放大的面孔挡在视线之外。

“你的意思是只有等到温老头回了府才能取东西了?”明月夜加重了声音,企图令心儿抬起眼皮儿来看看他。

“正是。所以委屈明大公子你再多摁捺几日罢。”心儿倒是抬了眼皮儿,只不过甩过去两把眼刀。

“夜长梦多,姓温的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今天听了他的话你还不明白么?再耽搁下去只怕你我就要栽在这一回上!况且这温府里也不止是那姓冷的一个派来缉拿我们的人,对方个个是功夫好手,你想为了这混小子连命也搭上不成?”明月夜一在心儿面前提起温大少那混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究竟喜欢那小子什么呢?要功夫没功夫,要自由没自由,而且——而且昨儿晚上那小子在床上的那副色眯眯的德性——明月夜只要一想到心儿承欢其枕上的样子肺就像要炸开来一般。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是——那小子根本不喜欢心儿啊!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明月夜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心儿,无论是身也好心也罢,一点儿也不许!

所以他再一次冷硬地表了态:“无论如何,我不允许你留在这里!今晚我就去取东西,然后你和我一起走!”

心儿扔下手中的络子,双手拼命去推明月夜:“你不是不管我了么?你走开,不要同我说话,我不想听!”

“就这么定了,你去收拾一下罢。”明月夜松开心儿,转身往里间走,心儿又气又急,追在身后又是捶又是踢,奈何那些小拳小脚扔在明月夜的背上腿上无异蚊叮虫咬,丝毫不起作用。

“明月夜!”心儿跑了几步绕到身前将明月夜拦住,“你、你今晚要是动手,我——我会让你再也看不到我!”

“你说什么?胆敢再说一遍?”明月夜几乎想把这个臭妮子一口吞下腹去,“居然威胁起你哥我来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带走?”

“你试试看。”心儿冷冷地说道。

明月夜盯了心儿良久,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房门。

温大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房里只有画意一个人,正低着头坐在窗边打络子。见诗情没有在里间,便走出来问画意:“你姐姐呢?”

“大约…逛园子去了。”画意的声音有些微哑,低着头站起身,拿了茶来给温大少倒上。

“逛园子?她自己?”温大少有些纳闷儿,又见画意始终不肯抬头,不由弯下腰去瞅画意的脸蛋儿,“怎么了?”

“没有怎么,少爷歇歇,小婢去…”画意话还未说完,忽地被温大少大手一伸勾住了下巴,硬是托起低垂的头来。

“眼圈儿怎么红了?你姐姐欺负你了?”温大少笑着问道。

“没…想是打络子打得时间太长,眼睛有些疲了,小婢去…”画意偏头想要避开温大少的手,却又被他翻手捏住了鼻尖。

“哪里也不许去,且先告诉我为的什么?和你姐姐吵架了?你们这俩丫头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今儿不说清楚你哪里也不许去。”温大少笑着低下头来盯住画意微红的眼睛。

“当真没有什么,少爷…能不能先松开手…”画意伸手去扒温大少捏着自己鼻尖儿的手,脸已经开始红了。

“好姑娘是不能骗人的,”温大少将手松开,仍然笑着盯着画意,“你既不愿说,那我就先问好了。你和你姐姐…是亲姐妹么?”

第57章 情中男女

“少爷忘了么,小婢以前曾经告诉过少爷…小婢和情姨娘是在人牙子处认识的。”画意一时警觉,幸好还记得当初同温大少说过的话。

“喔,也就是说,你的事情,诗情是不必替你做主的,是么?”温大少笑着问。

画意摸不清温大少的心思,只好模棱两可地答道:“情姨娘现在是小婢的主子,当然能做小婢的主。”

“喔…”温大少点着头,转身走到椅旁坐下,端过茶来喝了一口,忽地冲着画意一笑,“丫头觉得冷公子那个人如何?”

画意心头跳了一跳:怎么今日这温大少的言行如此奇怪呢?难道他怀疑了些什么?口中则答道:“小婢不甚了解,总归少爷请来的人必然不会有错。”

温大少笑起来,指尖向着画意虚虚一点:“你这丫头,惯会哄人高兴,却教我如何舍得将你给了别人呢?”

画意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望向温大少:“少爷…要将小婢给了别人?”

“唔,你愿意么?”温大少不答反问。

画意一时只觉心内微微绞痛,脸上却泛起个淡淡的笑:“小婢是少爷的奴仆,自然要听少爷的安排,哪里有什么资格说愿与不愿?但凭少爷吩咐就是。”

温大少收起笑容,面色凝重地盯了画意一阵,突地“唉”了一声:“无趣无趣——原以为会把你唬弄哭的,没想到你这小坏丫头硬是面不改色——真无趣!”

画意这下还真的差点哭了——这个顽皮的温大少!什么玩笑不好开,偏偏要拿这一点来逗她,害她方才还真以为他不要她了…

然而温大少紧接着把顽劣的样子一收,又正经起来,歪着头睨着画意道:“我方才问你对那冷公子感觉如何可不是无的放矢,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了趟抱云楼,同那冷落闲聊了一阵子,不知怎么地,感觉他似乎对丫头你…颇感兴趣的样子,且我听勺儿说,今日上午我和诗情不在的时候,那冷落过来找过你,是么?”

“是的,只是小婢当时不大舒服,没有见他。”画意确信勺儿并不知道冷落进到屋中的事,因此如此作答道。

“那…你现在跟我说说,你对他的感觉怎样?是好是坏?”温大少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问向画意。

“什么感觉也没有,”画意既无奈又好笑地望着一副七姑八婆样子的温大少道,“少爷何来此问?”

“喔,其实呢,少爷我早就发现了那个冷落每每到咱们白梅院来的时候…总爱悄悄儿地打量你,”温大少慢慢地说着,似乎正在心中措辞,以免令画意因害羞而感到气恼,“方才同我在抱云楼闲聊的时候,他也或明或暗地向我打问你平日都做些什么,同谁的关系好,或是与府外的什么人有接触。我之所以同你说这些,绝不是要打趣丫头你,而是因为我是你的主子,自然要为你的将来考虑,你姐姐又是个心宽的人,这种事怕她一时想不到,我虽是个男人,到底也是能为你做主的人,因而三思之下…想要亲口问问你的意思,你若也觉得那冷公子不错,我便为你做主替你两个搓合,你看好不好呢?”

画意不由笑了起来:被自己喜欢的男人推给自己讨厌的男人,这事儿还真是可笑得让人想哭。

见画意笑了,温大少不由精神一振,连忙问向她道:“看样子…丫头你愿意了?”

“少爷…是不是不想让画意再伺候了?所以才这么急急地想要将画意打发出去?”画意淡淡地笑问。

温大少连忙摇头,摇得头都疼了:“这却是胡说!少爷我这辈子就只让画意一个人来伺候——当然,你姐姐不算。丫头,你可莫要乱想,我的意思是,你即便嫁了那冷落,一样可以待在这白梅院继续伺候,我将那抱云楼彻底拨给冷落,你白天在白梅院当差,晚上就可以回抱云楼去…”

“原来大少爷是为了小婢好,”画意笑得眯起眼睛,“看样子是小婢想得太多了。”

温大少连连点头,赔着笑道:“那当然,那当然!画意对我一片真心,我自当还以真心一片,只要画意能有个好归宿,我也就能放下心了…”——至于为什么要赔着笑…不知道,只是温大少隐隐感觉画意虽然脸上笑着,心里却似乎是生气了。

“让主子为下人操心,实在是小婢这个做下人的罪过。”画意淡淡笑着,走到温大少身旁的桌上拿起那个打了一半的络子,而后转身又到床边坐下,继续手上的活儿,温大少无意间瞟了一眼,却发现画意竟是在拆那个络子。

——不得了!丫头当真生气了!温大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几步迈过去一把从画意手里夺过那络子,一行往怀里揣一行笑道:“这络子我喜欢,我要了!改日你把它编好,这两天我先拿着赏玩赏玩。”

画意只淡淡应了声“是”,掸掸裙子起身要往外走,却被温大少一把握住肘弯,好声好气儿地笑问道:“丫头做什么去?”

“回少爷的话,小婢想去厕室,能否?”画意淡淡地回过眸来看他。

温大少一听没了辙,总不能拦着不让人家去如厕,可又担心这一放手就没了尽快转寰的机会,正犹豫着,却见诗情恰从外面进来,看了他握着画意胳膊的手一眼,半个字也没说,自顾自地进里间屋去了。

这这这,糟糕,诗情一定是误会了,一定是生气了!温大少从来没有这么为难和烦恼过,女人啊…真是离不得也惹不得!

无奈之下只好放手让画意去了,自个儿忙忙地又推门进了里间,见诗情趴在床上面向里一动不动,小屁股倒是又挺又翘…咳,那个,嗯,不是时候想这些。走上前去坐到床边,温言软语地道:“怎么了?身上不舒服么?可要为夫替你摁揉摁揉?”

诗情只不吱声,仍是一动不动地趴着。温大少悄悄俯下身,探头去瞅诗情的脸,见合着眼儿,弯弯翘翘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抖着,扑鼻是一股…酒味儿。

哟?!这丫头居然喝了酒?!而且显然喝的还不少,这是怎么回事儿呢?一个人跑去喝闷酒?唔…一定是同画意有关。这两个丫头一个躲在房里哭,一个跑去外头喝酒,究竟在闹的什么?问谁谁也不说,温大少有种被排斥的不痛快,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就没能介入过这姐妹俩之间,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无法在她们任何一个人的心中取代另一个人。

温大少出了一阵子神儿,最终被诗情微微响起的鼾声拉回了神思,伸手抻过床内的被子替她盖上,顺便在她吐着泡泡的嘴上轻轻印了一吻。

…明月夜即便睡着也能察觉到周围的风吹草动,只是…他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搭理这个混小子,所以…所以就当被狗儿舔了一口,由他去了。

晚饭的时候诗情仍在睡,温大少只好叫了画意跟去前厅伺候,画意始终对他淡淡的,这让他心里感到十分的…不快乐。习惯了画意的温柔温顺与体贴关切,当忽然间这丫头不在那么时时刻刻地在意自己了,这滋味儿还真是不太好受,温大少竟有种自己被画意抛弃了的感觉。所以他一路噘着嘴回了白梅院,进门便让画意给他倒茶。

茶端上来了又要吃瓜子儿,还必须是嗑去皮儿的瓜子瓤儿,画意便坐在桌旁用手一个个地把瓜子儿掰开,将瓤儿放在小碟子里。温大少吃了几个,嫌画意剥得太慢,便硬是要她用嘴嗑,画意却说如此是对主子的不敬,温大少不理,偏要吃她嗑出来的,画意便只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嗑给他吃。

吃了一会儿住了口,又要画意给他捏肩捶背,画意但凡手劲儿轻上一些,温大少就会疑心这丫头果然是抛弃自己了,心里一阵委屈。眼看时候不早,因明日还要祭祖,画意便请他早些去睡,温大少就更觉得画意是在敷衍自己,心中一赌气,道了声:“服侍爷沐浴!”

画意不由怔了一怔:这…这个家伙闹的什么脾气呢?由着他折腾了这么半天还不够,居然——居然要她服侍他沐浴…明月夜那臭家伙在里屋睡得像死猪,这、这可让她怎么办呢…

画意想了想,出门去将琴语和棋声叫了进来,这两个丫头一天到晚梦想着成为温大少的二房三房,正巴不得能有更多的近身服侍温大少的机会呢。

温大少一看见画意带着琴语和棋声进来,心里头腾地便起了火,阴着脸道:“洗个澡用得了这么多人伺候么?敢情儿爷养了一堆不中用的?!那还要你们何用?!不想好好干就给爷卷铺盖走人!”

琴语和棋声从未见温大少发过这么大的火,直吓得齐齐跪了下去,画意在旁静静立着,垂着头,不委屈也不惶恐,就仿佛温大少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喜怒哀乐激不起她任何的情绪变化,这令温大少更加的恼火——换在平日,但凡他有一丁点儿的不顺心,画意总会温言软语地来宽慰他,用她那对儿温暖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还会冲他浅浅的笑——她、她怎么可以像现在这样——不在乎他了呢?!

温大少突然间警醒——几时起自己竟然开始如此依赖一个人了呢?这是不好的苗头。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自强自立才是活下去的基础,尤其是男人,绝不能对任何人有依赖心,否则一定会伤得很惨。

这么一想,温大少的火气渐渐平复下来,淡淡地向着画意几人道了声:“罢了,今儿不洗了,都歇下罢。”而后独自迈出门去。

在院子里静了一阵,温大少重新回到房中,却见画意坐在床边正在收拾包袱,不由怔了一怔,走过去问道:“这是做什么呢?”

画意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平声静气地道:“回少爷的话,小婢正在‘卷铺盖’,随时听候少爷发落。”

温大少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伸指点在画意的鼻尖儿上,道:“你这个丫头…居然跟爷赌气?方才不过是语气重了些罢了,这就要把爷扔下自个儿走掉么?来来来,是我错了,我不该凶我们画意姑娘,温如风这厢给画意姑娘赔礼了…”说着便双手抱拳弯下腰去。

画意向旁边闪了一步避开这一礼,仍旧平静地道:“少爷训斥下人是天经地义之事,小婢怎敢同少爷赌气?只是觉得大约自己的确不能将少爷伺候得顺心高兴,索性自觉一些先准备好随时走人罢了。”

温大少笑着,伸手攥住了画意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这丫头,到了这个地步还同我说这么生分的话,难道是我看错了人——原以为知我者唯画意也,却不料竟也同那些人是一样的么?我的心意你若还不明白,那就真枉你我相识一场了。”

第58章 恋你何妨

画意垂下眸,半晌方轻轻说道:“少爷心思机敏过人,善观人意,只是…毕竟男女有别,女人的心有时连女人自己都看不明白,何况是男人呢?”

温大少笑着亦轻轻地道:“你却忘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你现在就是个当局者,一味钻牛角尖,殊不知换一种方式也许会令自己过得很好。”

“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画意也笑起来,“女人多半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不让她疼到骨子里,她是不会就此停下来转身而去的。”

温大少望着画意,眉尖挑起一抹疼惜,慢慢抬起手来抚上画意的脸颊,心中叹着她的执迷。他知道画意喜欢他,很喜欢他,也知道画意为了什么生气,她是在气他将她推到别的男人怀里。可…他还能怎样呢?他给不了她什么,虽然知道她什么都不想从自己这里得到,可他是当真心疼她珍惜她的,他想给她一个最好的归宿,他希望她能得到自己给不了她的一切。可这个死心眼儿的丫头却说什么呢?说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疼到骨子里就不会死掉这颗心。她还真是个…傻丫头!

画意也知道温大少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更知道他想要用另外一种方式补偿自己的好意。她很感激他,但,不能认同他。画意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但这又何妨呢?她是喜欢他,可从来不会向他讨要什么,关于他的心也好情也罢,不属于她的她绝不去碰,她只是谁也不妨碍地喜欢着他,这是她自己的事,与他无关。至于以后如何,她没有去想,情感一事在她看来同别的不太一样,过去的,未来的,都不真实,只有现在的,才是最该去认真享受和珍惜的。所以她根本就不必想将来会怎样,她只要自己在离开这温府之后不会感到后悔,这就足矣了。

温大少和画意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方的心意和决定,所以两个人都没有再往下说什么,说也没用,两个人都是拿定了主意就不会改变的人。这一刻,他在叹息,她在微笑。

温大少双手捧起画意的脸颊,慢慢地俯下头来,在她柔美的额头上轻轻印了一吻。画意知道这不是情爱,而仅仅只是疼惜,所以她坦然地平静地接受了。

替画意理了理发丝,温大少低低道了声:“夜深了,歇下罢。”而后径自进了里间去。里间床上,明月夜倚着床栏看着他从门外进来,温大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将他的手握住,半晌没有说话。

明月夜没有动,方才听见了温大少同画意的说话,心里更是心疼自个儿妹妹,不过倒也对姓温的小子有了少许改观,至少这小子还没混帐到玩弄心儿的感情,且看他这副样子也算是知道疼惜心儿的,因而便原谅了他对自己的毛手毛脚。

两个人闷不吱声地对坐了一会儿,温大少起身去窗边桌上倒了杯水,而后走回床边递给明月夜,轻声道:“喝点水,怎么今儿个自己跑去喝酒了?有什么烦恼事同为夫说说。”

明月夜不客气地将杯子接过一气儿喝干——还真是正渴着呢。还没等抬手揩去唇角水渍,就见温大少已经伸手过来用指尖替他抹了。身上僵了一僵,想想还是算了,嗯,至少这小子还知道心疼心儿,冲这一点就再原谅他一次。

见温大少正望着自己等待回答,明月夜哼了一声,道:“没什么烦恼事,就是突然想喝了而已。”

温大少知道问不出来,反正肯定是同画意之间闹别扭有关,因而也不再追问,只是低笑道:“下回娘子想喝酒就同为夫说,为夫陪娘子笑醉三千场!”

“好啊。”明月夜随口应付着,歪身倒在床上,“睡罢,明儿还祭祖呢,正经有你忙的。”

温大少忽而坏笑了一声,俯下身凑到明月夜耳边,低声道:“明儿圆满完成任务后,晚上你我是否就可以…真正圆房了呢?”

啧——这混小子是色鬼投胎还是怎么地?心心念念的老是这个!明月夜捏了捏拳头,虽然自个儿也常常在睡觉的时候想想姑娘罢,可也没这小子这么猴急啊!

——我能不急吗?!温大少委屈地翻着白眼儿,任哪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天天晚上和自己喜欢的大姑娘同床共枕能不心浮气躁?何况他和她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想要做点儿什么爱做的事儿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念头!——我哪儿错啦?我哪儿错啦?!

明月夜想起自己确实是答应过这小子圆满完成祭祖之后就同他那个啥的,原本是急于打听到那宝贝的藏匿之处不得己才开出的条件,没想到这下子反倒自砸脚面了,这倒要如何再拖下去呢?心儿那傻丫头又不肯现在就离开温府,这要坚持到温老爷回府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再拖住这个色心大发的温小子,总不能当真和他那个啥罢?虽然黑灯瞎火的注意一点的话也不容易被发觉是男扮女装——可!就算真那个啥也是他那个啥他,他怎么能被他那个啥呢!——呸!谁要和他那个啥!真恶心!都是男人,想啥呢!

明月夜被自己啥啥的弄得烦了,将手一挥,道:“明日事明日再说!我困了。”

温大少坏笑不已:明日,嘿嘿,小娘子你再也别想找借口逃开,你就是说下大天来,本少爷也要将你一口吃掉!

当然,现在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免得这丫头心生警惕,因而故作正经地道:“娘子,脱了外衣再睡,这么睡当心明早起来骨头酸,乖,听话。”

明月夜懒得理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温大少便伸手去解他腰带:“来来,为夫替娘子宽衣。”

明月夜捏起拳头正想把这小子飞到窗外去,转而一想…罢了,至少他知道心疼心儿,冲这个,再原谅他一回好了。

温大少替明月夜脱去外衫只剩了中衣后倒也没有更进一步,自己也宽了衣躺上床去,从身后将明月夜的腰揽住,脸贴着人家的后脖颈儿,甜甜蜜蜜地道了声:“睡罢,娘子。”

…罢了…冲他心疼心儿…明月夜咬了咬牙。

静静地躺了还没片刻,温大少的手便藉着替明月夜掖被角的机会“无意识”地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罢了…冲他心疼…明月夜全身的肌肉僵了一僵。

“娘子…你好香…”温大少咕哝着,轻轻吻在明月夜的后脖颈上。

…罢…了…冲他…明月夜全身绷得紧紧。

“娘子…你这里…好可爱…”温大少的手滑上了那令他觊觎已久的又挺又翘的臀儿。

…罢…了…明月夜血脉贲张。

“娘子…你这里…”温大少的手不知在哪里弄了那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