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少笑起来,语气却极淡:“你说话还是这么滴水不漏,我倒是好奇了,以你这样的年纪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究竟是哪个师父才能调教出这样的好徒弟呢?”

画意没有吱声,只是垂着头。

温大少待了半晌才又继续笑道:“我很感激你,画意。若不是你,我现在只怕还在做着那个缩头乌龟似的纨绔少爷,是你帮我得到了我应得的东西,也让我享受了几日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光。”

画意仍是一动不动,只是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温大少看了她一阵,忽地长长地吁了口气,笑道:“一度我曾认为你是上天派来帮助我的,心想自己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幸运,甚至很有几次晚上躺在床上还在为此感谢过上苍。…很愚蠢,是不是?”

画意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最怕发生的事来了,心头针扎般地疼。

温大少黑暗里的那对黑眸盯住了画意,慢慢地继续道:“自从家母过世以后,我本以为这世上便再也不会存在‘信任’这个词——温府偌大一个家,我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人、没有一个敢信任的人,就这么孤独惶恐地过了若许年,直到那一天…那个被上苍派来的姑娘出现在我的身边。”

“你不会想到我下了多大的决心、经历了怎样的矛盾才将我的信任毫无保留地交出来的,”温大少边说边笑,只是唇上的笑意却愈来愈凉,“我这个人毛病很多,心软就是最大的那一个。有时还会犯傻——我认为既然要信任,那就从头到脚由内而外彻彻底底地信任——所以我就当真办了件傻事,把我那除了给予过家母之外的信任,完完全全地给了那个姑娘。”

说至此处,温大少忽地一伸手攫住了画意的下巴,强令她抬起脸来与他对视,画意被他捏得疼了,微微蹙起秀眉,眼中望见的是温大少冷冷的面容。

第62章 你伤我痛

“姑娘,你告诉我,你把我的信任放在了何处?”温大少眼底带着讥嘲,“是踩在了你那小小玉足的下面么?还是早早就扔在了什么肮脏的角落?或是,你根本对这东西就不屑一顾?我在床上感谢上苍的时候,你却在床上好笑得要死罢?这么个傻小子在你那小手上被玩儿得团团转还感激得五体投地,是不是足以取悦到你了?喔…也许还不够,我还没有爱上你,这大概是你计划中的一个缺憾罢?那我是不是应该报答你、尽快地爱上你?”

画意看着温大少,没有分辩也没有动,就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喜欢的男人。

温大少一向最欣赏画意的沉静,可今日这沉静却令他感受到一种莫大的讽刺,他挑起唇角,笑得轻浮且放荡:“好个小画意儿,你知道爷我最喜欢你什么,如今就做出这副样子来,真是让爷心里痒痒——好得很!今夜爷就报答报答你,明儿扶你做姨娘,遂了你的心,可好?”

画意起身想要逃开,却早被温大少一把攥住了胳膊拽了回来,踉跄着跌在床上,还未等爬起身便被他俯身压住,两只手牢牢地摁在床上动弹不得。

“贾茗是谁?江南月城人么?”温大少居高临下地盯着画意的眼睛边笑边问。画意无言以对,她知道是冷落将她的身份告诉了温大少,且冷落必然也有充足的证据来证明她的身份是假,由不得温大少不信。

“画意呢?画意又是谁?上苍派来帮我的?”温大少唇畔的笑容愈发地冷,双手将画意的腕子几乎都要捏得断掉。

画意疼得皱起眉,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她偏脸看向窗子——她怕声音太大会被明月夜听见,若他听见赶了来看到如此情形,只怕会当场将温大少一掌拍死。

“喔,对了,不是派来帮我的,而是派来取我温家的宝贝的,对么?”温大少笑着盯着身下画意苍白的小脸儿,心底升起那么一丝儿快意。

画意不可能承认,可她也不想否认,她真的不想骗他,如果可以的话。

画意的持续沉默惹恼了温大少,是的,他恼了,从小到大他很少生气,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定力把持住自己的怒火,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或者说,他低估了画意对他造成的伤害,更甚至说,他低估了画意在他心中的分量。

没有什么比背叛更让人受伤——尤其那个人还是你最为信任的,比信任自己还要信任的。

温大少受伤了,很重,重到几乎在冷落对他说完画意的身份和目的时就险些吐出一口血来。他不相信,可他却不得不信。画意入府之后的点点滴滴涌上脑来,那些当初只觉得有些奇怪却未深想的疑点如今却如此清晰如此丑陋地出现在眼前。

那一刻他甚至冒出过抛闪一切远走天涯的念头——他谁也不想再见,他受伤了,他怕了。

可他毕竟是个男人,是温府未来的当家人,他不能被击败,他不甘心。所以他要亲口问一问画意,问一问她玩弄别人的信任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问一问她的心究竟是不是石头化的!可——画意到现在也没有做任何的辩驳,她默认了么?她哪怕只解释一句也会让他心里好过一些的,可她——可她什么也不说,硬生生地给温大少已经受了重创的心上又插了一刀。

温大少实实在在地恼了,他不是神仙也不是圣人,他只是个有血有肉有心的男人,所以他会爱会恨会冲动。他压下头来狠狠吮在了画意的唇上——你不是喜欢本少爷么?那好,本少爷满足你!你想要的都给你!让我看看你还能低劣到怎样的程度!

画意被温大少强行顶进口中的舌弄得疼了,她想偏开头,可却被他死死压着,丝毫也动弹不得。她能感受到温大少的恼与恨,她知道他在惩罚她,羞辱她,她也更知道他对她有多狠,他就伤得有多深。

如果可以,她情愿死在他的手上,她真的不想骗他的,真的,真的…

“说话啊,怎么,陶醉了?”温大少喘着抬起脸来盯着画意狠狠地笑,“这才刚开始呢宝贝儿,后面还有更销魂的。”一行说一行腾出一只手来去解画意的裙带,既然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过什么,那他也没必要再把她当成什么——欲令别人尊重必先自重才是,她没有。

画意用被松开的那只手去阻止温大少的手,她不得不出声了:“大少爷,请停手,听小婢一言…”

“宝贝儿,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温大少将画意的那只手捏住提起,同另一只手一并压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下,而后用剩下的手继续去解画意的裙带,脸上笑得恶意森然,“你省些力气,待会儿呻吟给我听。”

“大少爷…且听小婢说明…请先住手…住手!”画意颤抖着,裙带已被温大少解开,他那只手正去脱她的外衫。

“住手?你不喜欢这样么?”温大少停下手来看着她,“难道…你原是想全身而退?取了我家宝物之后就‘清清白白’地离开,喜欢本少爷也不过是为了把本少爷哄得飘飘然、用来取乐作耍罢了,是么?”

画意摇头,心中只是疼得厉害:“少爷,小婢的履历是假的,此乃事出有因,请听小婢解释…”

“唔!这会子终于想到说辞了是不?哈!也好,咱们一边儿爽快着一边儿听你解释,两不耽误!”温大少笑着,心中一样疼得很:她承认了!她承认那履历是假的了,这说明——说明冷落说的是真的——是真的——画意骗了我,她——她真的骗了我!画意,画意,你…你真是辜负我了!

外衫尽解,中衣前襟也被扯了开来,那胸前冰肌玉肤温大少无心欣赏,愈是如此纯洁的身体便愈是让他恼恨那里面包藏的那颗肮脏的心,他发了狂般地俯下头去在那肌肤上肆虐,他恨不得将她揉碎了,然后再也不想看到她,再也不想记起她。

画意停止了挣扎,她轻轻地开口,不管这话能否传入温大少的耳中去:“温少爷,我是孤儿。从有记忆时起就在跟人在街头乞讨,吃生了蛆虫的馊饭,穿满是跳蚤的破衣。我就睡在乱坟岗里,因为破庙烂房都被其它的乞丐占据了,他们会打骂我,欺负我。我也没有名字,因为我根本不知自己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在这个世上,我有的只是这具躯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给不出。而如果你想要,想要让它消失,那就拿去。”

温大少停住了手,他支起上身居高临下地盯着画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该不该再给她以信任,也许这又是她的另一套谎话呢?她知道他心软,所以编出这么悲苦的身世来搏取他的同情,以她的心计来说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画意看出了温大少的心思,从他已不再用力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坐起来转过身,而后一言不发地去解身上已经被扯乱的衫子,脱去中衣,脱去肚兜,露出纤柔修美的后背来。月光下雪白的肌肤泛着莹莹的光泽,而在这光泽下,遍布整个躯体的是一道道狰狞可怖的疤痕,这些疤痕已经褪去了颜色变成浅浅的白,看得出来是很多年前留下的。

温大少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刺痛,他正想避开目光,却见画意已经伸手到自己的背后,指尖抚着那些疤痕,轻声地道:“这一条是我六岁的时候去一户人家讨饭,那女主人用荆鞭抽打留下的。这一条是七岁的时候睡在乱石滩上,被一块尖石头划破了的。这一条,是被蛇咬的,还好它没有毒,只是牙挂进肉里很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它弄下来。还有这一条,是饿得实在受不得了爬到树上摘野果子吃,不小心摔了下来,正有一根尖树枝在下面,直接穿肉而过,留下了很多木屑在肉里,不得己用刀把肉割开一点点取了出来。还有这一条…”

“不要再说了!丫头!”温大少一把攥住画意细数着疤痕的手,从身后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好罢!他就是心软,他就是…他就是相信她,哪怕当真事后发现她还是在骗他,他也认了!

这么年纪小小的女孩子,她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是他不敢想也无法想像的,他从小锦衣玉食、暖衾华车,然而还时常抱怨生活不尽人意,可怀里的这个女孩子呢?她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与之相比自己的这点不如意又算得了什么?至少他还有个家,他还有自己的名字,可她什么都没有,如今除了一身的伤外还被他新添了满心的伤…温大少将画意搂得紧紧,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自责与后悔过。

画意更是心痛,她不痛温大少伤她,她痛的是…有一天她竟然要用自己满身的伤疤来欺骗自己喜欢的人。这伤疤的来历她并未扯谎,只是她不想用它们搏同情、求信任,因为她始终还是骗着他的,她终将盗走他温家的宝贝,然后一走了之,再不会回来。

画意从小到大流过很多眼泪,绝大多数是假的,为了骗人,为了盗宝,而真正的哭泣只为明月夜才有过,她不算坚强,但她也从不轻易脆弱,可这一次她却再难忍住,眼泪就这么淌了下来,无声无息,冰凉忧伤。

温大少搂着画意的手臂上一凉,连忙伸手去摸她的脸颊,触手一片湿冷,不由心中一紧,将画意身子转过来拥在怀里,伸手替她揩泪,而搂在她背上的那只手却清楚地感受到了那些疤痕在她光洁肌肤上的突兀,便扯过画意方才脱下的外衫将她的身子裹了,埋头在她的耳畔,用自己的脸颊紧紧贴住她的脸颊,轻声地呢喃:“丫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越是这么轻语,画意的心便越是疼得厉害,明明是自己在做错事,可却要让他来道歉,眼泪便更是流个不止,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温大少愈发地愧疚,什么怀疑什么恼恨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一时不知该怎么赔罪,只好紧紧拥着画意。画意知道自己没有任性发泄情绪的立场,很快便强行收住了眼泪,将一腔的心痛忧伤狠狠地锁进了心底深处。伸手轻轻推了推温大少,哑着声道:“少爷,太晚了,先睡下罢。”

“画意,丫头,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我伤了你,我…”温大少只是不肯原谅自己,狠狠搂着画意,大手揉着她脑后的头发。

“少爷…我…喘不过气来了…”画意闷咳了一声。

温大少闻言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连忙将画意松开,却看见了胸前一片春光,整张脸刷地便热了起来。虽然十几年来他一直挂着那风流少爷的名儿,可这么与个女孩子裸裎相对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经验,更莫说此刻又回想起方才自己干的那些混蛋事儿,一下子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两只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在画意的身上傻在了当场。

画意更是又羞又窘,条件反射地扬起巴掌,抡过去的时候却改成了推,一把将温大少推倒在床上,而后飞快地护着胸转过身去,匆匆将衣服穿了,头也不回地道了声:“少爷睡罢,有话明儿再说。”便开门跑了出去。

温大少倒在枕上,心中百味杂陈,各种念头各种情绪一涌而入,直辗转到天将亮时方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63章 不要遗憾

明月夜到底也觉得温大少这两日的表现有些不同寻常,总这么对他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毕竟自己现在扮的是情姨娘,太过冷漠的话被别人看见也不大好,因而今日早起一梳洗罢便奔了正房,敲了敲门见无人来应,侧耳听得屋内那温小子呼吸均匀还未睡醒,想了想后便推门入内,打算就在屋内等他醒来。

进得里间,却见这温小子床帐子也未落,四仰八叉地摊在那里,只肚子上扯了个被角盖,褥子上皱皱巴巴一片狼藉,正坏心眼儿地琢磨这小子昨晚是不是自个儿干什么隐秘事儿了,忽地瞥见那被子下面露出一抹月白缀着浅粉的颜色来。

这颜色…怎么那么眼熟?明月夜走到床边伸手掀开了温大少肚子上的被子,却见一件白底儿绣梅花的小巧肚兜正盖在这小子的某处——姥姥的!——这——这是心儿的肚兜啊!——老子——老子杀了这混蛋!

明月夜的怒火瞬间烧遍了全身,一掌挥过去那被子便化为了粉屑,掌风波及之处连带着温大少身上衣服也碎成了指甲大小的数片,散了满床都是。温大少打了个寒颤由梦中惊醒,豁地睁开眼时正见着明月夜一把抓向自个儿腿间,手里不知捞了个什么白乎乎的物件,还不小心扯到了那尚未清醒的某物。瞥见自己不知为何身无寸缕,温大少连忙伸手护住下面,想扯过被子遮住却发现被子也不知了去向,慌得连声道:“娘子!娘子!大清早的,不宜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明月夜将手里肚兜伸到他的眼前,咬着牙一字字问着,只待这混蛋说出半个他不愿听到的字,他就一掌拍碎他的天灵盖!

“啊?”温大少愣了一下,在明月夜手上看了几眼才看出那是个肚兜儿,猛然间想起昨晚的事来,想是那时画意又羞又窘走得太急,竟将小肚兜儿给落在了他的房里,只怕她就算是回了自个儿房中后发觉了,当时也不敢再返回他的房中来取。

眼下可怎么办呢?诗情肯定是误会自己同哪个丫头有私情了…糟糕,真是糟糕!更要命的是…诗情同画意是好姐妹,这肚兜儿只怕她是见过画意穿的,如今自己对她的妹妹那样过,她…她只怕要气坏了。

温大少脑子飞快地转着,他确信画意是绝不肯让诗情知道昨晚之事的,以至于他原想如实将昨天之事告诉诗情也是不好说的了,毕竟这是损画意名节的事,除非诗情肯答应他纳了画意。于是收了面上惊异,换上一副嬉皮笑脸道:“娘子,你呀,真是不懂男人的心呢!你这几日来葵水不能同为夫行房,憋得为夫实在是受不得了,这才搬回正房来睡,然而…为夫毕竟正值壮年嘛,总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又不能将娘子你滑滑嫩嫩的肌肤摸在手里,就只好…将娘子你的贴身衣物悄悄拿来代替啰!这肚兜儿是我昨日趁人不注意从后窗下洗好晾晒的衣物里偷出来的,权把它当成是娘子来陪我入睡了。为夫已经可怜至如厮境地,娘子也不说心疼,还一大早地就来质问,让为夫情何以堪呢!”

温大少边说边心里苦笑,自个儿虽然风流却从不下流,如今为了画意清白却不得不在自家娘子面前故作下流了,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明月夜听了温大少这番话不由半信半疑,那后窗下晾着的都是丫头们的贴身衣物倒也不假,自己也确曾看见过心儿洗了肚兜晾在那里,这混小子误把心儿的肚兜当成自己的肚兜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因而又盯了温大少几眼,见这混小子光溜溜地挺在床上,一边双手护着下面一边冲自己暧昧地眨着眼睛,确乎猥琐到足以做出这种偷女人内衣用来意淫的下流事儿,便勉强信了他的话,当下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娘子…多陪为夫一会儿嘛…”温大少将戏做足,目送着诗情出得房去才苦笑一声坐起身来。见满床都是自个儿衣服的碎片,不由乍了一舌:乖乖,诗情发起火来也忒恐怖了些,连自己的衣服都扯烂了…自己也睡得太沉,衣服扯成这样了都没知觉。也幸好这回扯的是衣服,万一扯了不该扯的地方,自个儿岂不要绝后了?

既然起得晚了,温大少就索性偷了一天懒没有去铺子,只在窗前桌旁坐了,支着下巴想心事。进来倒茶伺候的是琴语,立在身后随唤,时不时地整理发丝摆弄裙摆,要么就总被窗外动静吸引去注意——这些动作全被温大少从桌上摆着的那架琉璃桌屏的反光中看在了眼里。他从来就不是个挑衅苛刻的主子,白梅院的丫头们也是全府丫头最嫉妒的对象——在白梅院,除了身份称呼的不同,丫头们的待遇几乎要同姨娘们差不多了,既自由又轻松,惬意得很。只是,只是自从画意来了之后,温大少已经越来越不习惯别的丫头伺候他了。画意立在那里,静静的,柔柔的,他不会觉得她多余,更不会觉得她不存在,她无论做什么,那对眼睛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用心看着,从不疲累,从不倦乏,永远在唇畔漾着暖暖的笑意,永远都会在他需要的时候伴在身边。

温大少突然有些怕起来,他莫名地害怕有一天这琉璃屏风上映出的不再是画意的身影,他怕他寻遍白梅院的每一个角落都再也看不见画意的微笑,他怕,怕画意突然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温大少蹭地站起身,碰洒了杯中茶,吓了琴语一大跳。他一言不发地大步迈出门去,直奔了东厢。推门入内,见外间安安静静,没有半个人影,再进去里间,床铺整洁,一尘不染,就连诗情也不见了踪迹。温大少转身出门又去了西厢,从西厢出来又奔了后院儿,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诗情,画意,就仿佛从来没有进过温府,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切恍然如梦,温大少站在现实与虚幻的交界处,一时不知该回到残忍的现实中来,还是义无反顾地堕入虚幻的深渊里去。

一阵丫头们的娇笑声从院墙外渐行渐远,温大少觉得耳内纷乱嘈杂,忽而心底里升起个细细轻轻的声音,一字一字地,慢慢柔柔地说道:少爷你要好好地活,活到很老很老,子孙满堂…

——画意!画意你躲在了何处?!臭丫头,赶快出来!丢下这句话就不负责任地逃掉了么?活到很老很老——好啊!告诉我,你要我撑到什么时候?七十岁?八十岁?好,就八十岁,八十岁的时候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必须来见我!给我端茶递水!给我铺床叠被!给我——给我你无需再遮掩的情意,我不会再放你走!我们说好了——八十岁!

直到此刻温大少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竟是喜欢着画意的,只是却应了那句话:越是易得的便越不懂珍惜,越是难得的反而越想得到。他太想征服那个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的诗情了,以至于…以至于把画意的情意根本不当成一回事,就这么生生辜负了。

温大少在后院的老梅树下,一动不动地立了整整一个白天。

夜色擦黑时秋风乍起,温大少回过神来,眼睛有些模糊。移动着已经僵硬了的双腿慢慢转过身去,却见那厢灯影下正立着静如秋水的画意。温大少眨了眨微痛的眼睛,摇晃了一下身子,画意三步并做两步地过来扶他,却被他握住腕子轻轻一带拥入了怀中。一个吻毫不犹豫地落下来,吮住那柔软精致的嘴唇,开启贝齿,探舌而入,纠缠她,品尝她,诱惑她。

画意紧紧攥着温大少的衣襟,毫无保留地承接着他。她知道她与他没有明天,她不该放纵他迈出这一步,可她阻止不了,因为就连她自己也难以自控。此时此刻,她情愿学那飞蛾,在扑入火中的前一刹那,拥抱今生所见过的最耀眼的光亮。

温大少将画意紧紧搂在怀里,微喘着移开嘴唇,放画意也喘了一阵,复又吻下去,轻轻啮着她的唇瓣,喉间哼道:“你个臭丫头!这一整日跑去了哪里?!撇下少爷我不管了么?!”

画意没有回答,只是难以控制地红着脸颊,任温大少的双手发了狠地在自己身上摁揉着。他当然不知道,他在这院子里站了多久,她就在他身后陪着站了多久。早上的时候被人叫去领了月例,回来便不见了温大少,听琴语说他往后院去了,便一路跟了过来。

温大少偏脸吻住画意圆润的耳垂儿,直到此时他才对周遭物事有了些许的真实感受,但他仍有些怕,怕这光景不能长久,转眼又是一场镜花水月。于是他在画意的耳畔轻声低语:“画意,我想要你,就是今天,现在,现在就想要你,好么?”

画意红透了脸,想要推开温大少,却被他牢牢地搂着,莫名地口干舌燥,莫名地心跳腿软,莫名地使不上力气。温大少弯腰将画意打横抱起,藉着夜色掩映大步地往正房走,所喜一路行来无人得见。推门进房,温大少将画意放下地,而后回身去给门上闩,画意慌忙将那闩窗木握住,红着脸摇头:“少爷…你还未吃晚饭,先…”

“放心,少爷我不吃饭也有足够的力气…”温大少低下头来用嘴轻啄了画意红透的脸蛋儿一下,勾起抹暧昧的坏笑。

画意愈发慌了,推了温大少一把便想夺门而出,被温大少抢先一步将门闩上,而后双臂一拥将画意从背后抱住,拔萝卜似的从地上拔起来就往里间房带去。画意百般挣扎,被温大少丢上床去一巴掌拍在臀上,而后那巴掌就黏在了上面,揉揉捏捏极尽顽皮。画意挣扎着翻过身来,却连带着将温大少的手也一并压在了身下,羞得“呀”了一声,坐起身便想往床下跑。温大少将她拦腰搂住,带着往后一仰,两个人便双双倒在了床上。温大少不等画意反应过来,飞快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双手握住她的双手,温柔无匹地轻声道:“画意,丫头,你且听我说,听好:我不管你究竟是谁,不管你什么来路,你盗宝也好偷心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要你陪在我的身边,同我一起好好活着,活到很老很老,子孙满堂。听清了么,丫头?”

画意眨了下眼睛,睫毛上多了一粒晶莹的珠儿,微颤着声音轻轻回答:“听清了。”

温大少吻下来,画意接住他。他蹬去鞋子,她闭上眼睛。他去解她的裙带,她轻抚他的脸颊。他褪去她里里外外的衣衫,她将纤指插入他脑后的发丝。他温柔地轻吻她每一寸的肌肤,她颤抖着吟出动人的轻叹。他脱去自己的衣衫与她肌肤紧贴,她握紧他的双肩任己沉沦。

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明天,不要想永远,不要想下辈子,此时此刻我还活着,我就只想此时此刻,生命何其短暂,真正能用来去爱的时间能有几何?我不想遗憾地离开,不想后悔地忘记,不想还没爱就死去。

画意勇敢地敞开自己,义无反顾地去接纳所爱之人给予的最炽热的爱意。

第64章 情思缠绵

冷落在抱云楼的窗前捏着盅子喝茶。这两日他深思熟虑过了,他认为缉捕月光大盗所用的时间已经花得太久,需要速战速决了。他反思了自己这一阵子的行动后蓦地惊觉——自己在这一件案子上实在是太过感情用事,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作风,完全有悖于江湖上的朋友送他的“冷面修罗”的名号。——好罢,这名号是俗了些,但却是他为人行事的真实写照:冷酷,果绝,不留情面。

冷落终于诚实地向自己承认:他确实对那个画意…有着一丁丁丁点儿的、不同于对其他罪犯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他认为那是出于对她的怜惜,他不忍看着这么个女孩子一错再错毁掉自己的一生——是这样的,他认为就是这样的。

冷落问过自己的老爹、刑部尚书冷大人,照月光大盗这样的罪行最终会如何判她的罪,得到的答案是:重则抄家,轻则斩首。当然,具体情况也要具体分析,视犯罪情节轻重或可从轻量刑也说不定。

所以冷落想要阻止那个女孩子再继续犯案,而后主动投案自首,说不定还能保她一命——他想让她活着,保下她,阻止她。

按照这个月光大盗的一贯作案习惯,只怕到了九月半的时候就要动手,眼下也没有几天了,冷落决定变换一下策略——对这个画意丫头进行寸步不离地贴身监视。当然,所谓贴身并不是指就在她身旁三步以内,毕竟男女有别,他会退而取其次,埋伏在她附近的房上、树上、暗影里,不只是他,陈捕头和高捕头都要加入,三个人,三个人布下最严密的法网,牢牢地将这条狡猾的小鱼儿罩在网心,且看她还有什么能耐!

一念既定,冷落便将高捕头和陈捕头唤来,如此这般布置一番,才刚议定,便见面向窗户方向立着的陈捕头冲着高捕头努了努嘴,唇角勾起一丝儿暖昧地笑,高捕头目光循着望过去,脸上便浮起抹微红。冷落将二人神色看在眼里,淡淡问了一句:“怎么了?”

陈捕头便冲着冷落一挤眼睛,低声笑道:“方才那温大少爷将那小丫头就那么抱进房里去了,啧啧,这才是晚饭时候,就急成那个样子…”

“哪个小丫头?”冷落心头不明所以地重重一跳。

“就是那个‘月光大盗’,”陈捕头笑中又带了些讥讽,“她这买卖做得也不容易,为了盗个宝连血本儿都下了…”

冷落没有去理陈捕头后面的话,从听到“月光大盗”四个字时起他就掠出了窗子直奔白梅院,那一刹间他什么都没有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她不可以这么做——她不可以委身给那个男人!直到落在正房屋顶上的时候他才开始去想为什么“不可以”的原因,然后他说服自己:月光大盗这是故计重施,想用色诱的方法骗温大少说出宝贝的藏匿之地,他当然不能让她得逞——嗯!就是这样!

冷落在正房门前落下身形,直接上前敲门,可里面却无人应声。他听得见那屋内两个人的喘息,他甚至还能听见两人肌肤摩擦的声音,他们正情到浓时,根本顾不得理会门外的世界。——闯进去么?不,不能。他是执法者,擅入民居是知法犯法。要怎么样呢?怎么样才能阻止房内正发生的一切?冷落将拳头捏得嘎嘣嘣一阵响,而他此刻也无暇细思自己胸中这股又急又重的气究竟所为何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当真不管不顾地闯进房去,忽听得院门的方向有个急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冷落直觉这人是冲着正房来的,因而一闪身掠上了旁边的一株大树去。

温大少的手带着灼热,顺着缠在自己腰间的那修长润滑的玉腿一路抚上去,轻轻托起那浑圆挺翘的臀儿,拉弓引箭,瞄准靶心,才要发出,就听得有人在外急急地拍门,心道真真是讨厌至极,方才已经敲过了,没被搭理就赶快走嘛!怎么顿了一下又来捣乱?!且不去理,直管一个挺身——“唔…”画意全身僵了一僵,老天,好疼…那东西是铁铸的吗?戳在大腿根儿还真是要青一块了。

温大少虽然一向风流,但也是“守身如玉”直到今日的,这是头一次,难免“人生地不熟”,瞄准打偏的情况还是可以被原谅的。心里暗骂了一声,低下头在画意的胸前印了一吻以掩饰自己技艺不精的尴尬,而后重振旗鼓,杀气腾腾地便要挺枪刺出。

“少爷!少爷!老爷回来了!眼看就进了巷子,太太已经整装出迎了,您得快着些啊!”外面响起了琴语焦急的呼声。

温大少气得肝儿颤:老爷子几时回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先在外面吃碗面呗!急个什么劲儿呢!——不管!不管!人家正在紧要关头,岂能说松懈就松懈?!温大少心一横牙一咬,决定来个充耳不闻继续长驱直入,却忽觉胸前多了双小手,用力将他一推,道:“少爷…老爷回来了,切不可怠慢…”

“不行…画意、宝贝儿…不能停下…”温大少撒着娇,纠缠着重新搂上来。

画意又是羞赧又是好笑地继续推他:“少爷,这不是任性的时候…老爷回来原本该早一步发信回府通知的,如今突然回来,必定是太太那里压下了书信,且看她现在已经迎出了门去,根本未事先支会我们,想来就是想给少爷扣个‘掌了权后就拿大、不把老爷放在眼里’的帽子,少爷可千万莫要正中太太下怀才好,还是…停下罢…”

温大少到底是个明白轻重缓急的人,哀叹一声“造孽啊”便瘫在了画意的身上——自己是不是前生当真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为什么总会在这样火焰高涨的时候突然被泼上一盆冷水?!老天!再这么来上几次的话他只怕从今以后就再也“举”不起来了…

温大少万分不甘心地在画意身上扭了一阵,最终狠狠地吻了画意小嘴儿一下方才拉着张脸爬起身来,画意强撑着羞意匆匆穿好衣服,而后才帮温大少穿衣,温大少赌气地自己不肯动作,只管在画意身上毛手毛脚地捣乱,画意心疼他,便未阻止,只得红着脸替他收拾妥当,而后冲他使了个眼色,羞窘地低下头去,温大少会意,便提声向外面道:“爷才刚小睡了一下,你且先去支会情姨娘一声,我这就出去。”闻得琴语应了声是,脚步声远去,画意这才红透着脸飞快地拔去门闩往外面溜,临跨出门去前小屁股上还着了温大少亲昵暧昧地一巴掌。

明月夜身为“姨娘”也不是每天都闲得很,今日一大早就被姜氏叫去了上房“立规矩”,之后又去库房找什么绣样,又收拾什么陈年旧物,等等等等,折腾了整整一天,直到听见下人来报说温老爷回来了才被姜氏放了出来。

刚一进得白梅院院门,便见琴语和画意正到处找他,而后同温大少一起匆匆往府门行去,还好门口等了一大片的人,温大少几人悄悄混进去,温老爷在车上也未看得真切。一大家子将温老爷迎进府内,又是接风又是洗尘又是听温老爷讲进宫见闻,各自散去的时候已经很晚,温大少便仍去了自个儿正房下榻,倒也未叫画意前来继续两人方才被打断之事。只因冷静下来之后温大少认为不能这么委屈画意,他须先争得诗情的同意——同意他纳了画意,只是这么做实在很对不住诗情…

温大少一时矛盾得很,他既不想做个负心汉,也不想放开画意,所以他必须要好好想一想,想个两全的法子,谁也不会伤害到的法子。

画意在自个儿床上也正抱着枕头想心事。想那太太姜氏会不会死灰复燃又来害温大少,想温老爷既然回来了也该着手处理高姨娘的事了,还想那宝贝也是时候盗走它了…只是无论去想哪一件事,脑子里的思路总会不知不觉地拐到那会儿在温大少房里时的情形上去,忍不住红了脸,将头埋进枕头里,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许去想,可越是这么摁着压着越止不住地去回忆。闭上眼睛,眼前就是温大少那张英俊迷人的面孔,坏坏的却深情的眸子,温柔的又火热的双唇,修长结实的身体,调皮有魔力般的手…

画意浑身燥热起来,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将自己紧紧裹进去,心脏砰砰地一下一下跳得急促。她暗暗乍舌于自己今日的大胆——怎么就、怎么就当真敢那么做呢?女人应当矜持自爱——虽然这个道理是她十岁的时候才学会的——十岁之前她还在野外同明月夜两个一起光着屁股在小水塘里戏水玩耍。她的胆子向来不小,敢做便敢承当,只是…嗳,温大少不会把她当做了轻浮的女子罢?他毕竟是深府大宅里长大的,从小学礼识仪,不能同她和明月夜相比,就算后来学了规矩和礼仪,他们兄妹两个的本心还是如同小时候那般自由无拘,随心所欲的。

正情思缠绵着,忽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由枕中抬起头扭脸望去,却见是明月夜正站在床边,冲着她挑了挑眉毛,狐疑地道:“脸怎么这么红?病了么?”说着便伸手下来要试画意的额头。画意一时有种被人当场抓到了不轨之事的羞窘,慌忙拍开明月夜的手,一骨碌坐起身来,佯作淡定地道:“什么事?还不睡。”

明月夜看了她两眼,转身往里间走,还丢下一句:“进来伺候。”

画意一时好笑:这家伙!温大少现在又不在屋里,他还装什么装呢。于是趿上鞋子跟着明月夜进了里间屋,见桌上灯亮着,窗户也关得紧紧,明月夜便坐到桌旁,懒洋洋道:“我躺着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找点儿事干。不如你来描绣样儿罢,描好了我看。”

画意闻言先是怔了一下,转而蓦地明白过来:窗外有人偷听!因而打了个呵欠,笑道:“我的好奶奶,这都多早晚儿了,您老也心疼心疼我们呢!明儿一早还要起来伺候,睡晚了怕没精神呢。”

明月夜笑了一声,道:“少贫嘴儿,还不快着呢,我急着给少爷赶个荷包出来,误了事儿你倒担待得起?!”上面说着,下面伸手在桌底儿轻轻挠了画意一把,而后便挤眉弄眼地笑。

画意瞪了他一眼,嘴上又抱怨了几句,这才扯过桌上的纸笔,蘸了墨写道:有人在房外监视?

明月夜嘴唇轻动,用内力将声音送至画意耳中:“至少有两个,房上一个树上一个。”

画意便在纸上写:几时来的?可有过什么行动没有?

明月夜便道:“跟着咱们回的白梅院,而后便一直待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我估摸着是那个姓冷的小子和他的同伙,看来他对咱们的行事习惯倒是了如指掌,眼看就是十五月半,他便警惕起来了,说不准从今日起这两个人就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以后你我说话行事皆须小心才是了。”

画意看了看他,唇角勾起个笑,写道:如此倒更好了,冷落只怀疑到我,对你却丝毫未起疑心,若果真他对我寸步不离地监视,我正可以使个调虎离山之计将他引至别处,你趁机去取了东西,倒省了我们的事儿。

明月夜胳膊肘往桌上一支,一手托了下巴:“明日晚上如何?那仿造的玉牌我已取回来了,明日待温老头检查过那宝贝之后我便去调包,然后…你打算几时离开?”

画意心头失了重般地一跳…是呵,该走了,该是离别的时候了…怎么这么快呢?她感觉…一切才刚开始啊!才刚开始,就要结束。

第65章 是人是鬼

见画意垂着眸子没有回应,明月夜在桌下伸脚轻轻碰了碰画意的小脚:“舍不得走?…要么,你就留下,照我之前说过的,我去同他说,让他娶你。”

画意笑了一笑,在纸上写道:哥,又说傻话。不是说过了么,我们同他不是一路人,若我留下,只会连累他,上头不会允我脱离的,只要同那些人有一天的联系,他就会被我带累得多一分的危险,我情愿他安安全全地过日子。就这么定了,明日取宝,到手走人。

明月夜知道这丫头一但拿定主意说下大天来也不会再改变,只好不再多言,只是心疼地在桌下拍拍画意的膝盖儿。一时画意假作绣样儿描好,将纸给了明月夜,两人闲话了两句,熄灯各自睡下,那纸只被明月夜轻轻一揉便成了粉末,未留下半点痕迹。

回至自个儿床上,画意定了定心:今日不该把持不住令温大少也动了情,该当阻止他的,趁这情还未深,将来就不会太难过——伤,她一个人受就好了。所以,从明儿起须为他找些事做了,分一分神,缓一缓绪,慢慢冷下来,直到她人走茶凉。

次日早起,温大少带了诗情和画意前往上房给温老爷请安,而后一大家人如往常般到前厅用饭。高氏仍然中风在床,行动不便,故而未能来得,温老爷便在饭后直接去了她的院子探望,老爷子都去了,其他人自然也要陪同。高氏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不少,毕竟请来负责医治的郎中也不是什么庸医,每天扎针熬药,一日好过一日,如今倒是能自个儿坐起来了,只是舌头还有些僵,话也说不利索。

明月夜站在众人身后,悄悄地冲着高氏弹出几缕指风——今晚有好戏上演,这婆娘若说话还不能利索的话,这戏就不精彩了。

从高氏的院子出来后,温老爷便同温大少爷一齐出了府去看铺子里的生意,其余人各自散了。至晚间,温大少从外面回来,先回了白梅院换衣服,而后才准备去前厅用饭。画意一边替他穿外衫一边道:“少爷,老爷回来后可问过近来府中的情况么?”

温大少两手一伸,一边一只地握在画意纤腰上,笑眯眯地道:“问过了,今儿我特意将祭祖时请来的那位族中长老请到了铺子里,有他在旁做证,老爷子对你家少爷我的行事满意得很,一把老胡子都翘起来了。”

画意听得直笑,红着脸扒开温大少正不老实地摸向身后的手,道:“铺子里的事儿都是实实在在一条条明面儿上摆在那里的,老爷不必旁人说也能看出少爷的能干来,可家里的事儿却没那么明白易见,少爷最好还是让老爷亲眼看过,免得事后再有人翻账。”

温大少低低笑起来:“宝贝儿言之有理,赏香吻一枚以资鼓励。”说着便俯下头来去找画意的嘴唇,画意才要闪开,早被他先一步料到,长臂一伸就抱了个满怀,坏笑着道:“不许反抗!逗上爷的火来立刻就把你压床上去!还不乖乖儿献嘴过来?”

画意既羞涩又幸福更心酸,怕温大少当真乱来,只得半推半就地任他吻住,直到发觉这家伙某处似乎又兴致勃勃起来,慌得一把推开他,红透着脸道:“时候不早,前面估摸着要开饭了,莫要迟了。”

温大少一声喟叹:“再好的饭菜也抵不过我才刚品尝的这一道啊!”说着伸手在画意身上某处轻轻揉捏了一把,画意一张脸便红得要滴出血来,狠狠一记小拳头过去打在温大少怀里,瞪了眼道:“我在同少爷说正经的!少爷今儿还是请老爷一并往祠堂里检查一下得好,免得到时被人说三道四!”这话却是说给外头那暗暗监视着自己的冷落听的,一想到那坏男人在外面将自己和温大少的一言一行都听在耳中,画意的脸不禁更加红了。

温大少也明白画意的意思,此前就是因为冷落说她是盗宝贼而使自己对画意做了些混账事,如今只怕这丫头存下了这个心病,非要让自己同温老爷一起去看看那宝物是否还在以证明她的清白,有这样的心思也是可以理解的。因而点头答应了,道:“吃罢饭我便同老爷一起去,然后这事从此后谁也不许再提了,可好?”

画意点点头,复又道:“我们收拾高氏的计划今晚便可实施,不知少爷支会了那冷公子没有?”

自从上一次把画意“欺负”得哭了,温大少就对冷落有些不大喜欢了,就因为他的那番话使得自己险些失去了画意,在温大少看来,这比失去了他温家的传家宝还要严重。然而要收拾高氏还必须得有冷落的帮助,因而只好再多留他在府中几天,温大少打定主意,一旦收拾了高氏,他就同冷落解除雇佣契约,请他从此离开温府。于是点头道:“支会了,今晚去了高氏房里,他就会悄悄把晚霞送进去,一切妥当。”

画意放下心来,除了这一害,从此后温大少在自个儿的家里起码可以轻松许多了。将温大少的腰带系好,冲他一笑:“可以了,去前厅罢。”

温大少一把将画意扯在怀里,如此这般了一番,这才意犹未尽地重新整了整衣衫出得房去。

饭毕,温大少先哄着温老爷子去了祠堂,将那几把所谓的密室钥匙交还给温老爷,并且请温老爷亲自检查了那块寒玉牌位是否安在。温老爷见一切妥当,心下对温大少更是信任了九分,父子两个从祠堂出来,一行闲聊一行往上房走,还未进院就见有下人来报,说才刚郎中给高姨娘把过了脉,许是因为温老爷回来的缘故,高氏一高兴,这病竟好了大半,能说了也能动了,只走路还不大利索。温大少便借机建议温老爷过去高氏那里看看,温老爷恰好心情不错,当下便允了,父子俩便一起转往高氏的院子。

高氏大着舌头给温老爷行了礼请了安,忙忙地叫丫头赶紧上茶——这帮丫头真是的!老爷来了居然还这么手慢脚慢,这么会子功夫了还不见把茶端上来,真真欠打!

温老爷倒是不急,含笑在那里询问着高氏的身体状况,温大少只在旁边坐着,一心一意地等着好戏上演。说了一阵子话,高氏觉出不大对劲儿:怎么这么半天了还不见丫头来上茶?莫说来上茶了,就连个随唤的都没进屋来听唤——小蹄子们!老娘在床上病了几天就把你们放纵成了这样!看老爷走后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高氏心中恼火,不由提声向外叫道:“来人啊!茶呢?!”话音落时但觉屋里屋外一片安静,正要开门出去看,忽而不知哪里来了那么一阵风,将本来掩着的窗子吱呀呀地吹了开来,“哧”地一声,整个房间里燃着的灯烛一下子全被吹得灭了。

黑暗中听得温大少“咦”了一声,道:“这风来得古怪,方才过来时外面明明没有一丝儿风的。”

温老爷同高氏也觉得奇怪,高氏心里一边骂着那帮丫头们一边摸索着想要到桌前找火折子重新将灯点上,还未到近前,忽听“嘎吱”地一声,两扇门也被风吹了开,枯叶衰草披头盖脸地从门外刮进来,高氏慌得连忙捂住头脸,以免将精心画的妆容弄得脏了。

这风来得古怪去得也古怪,说停便停了,唯见门外院里一丝儿光亮也没有,一个人影儿也不见,静悄悄地令人心生寒意。高氏有些怯了——自己中风卧床的这几日时常有上了年纪的嬷嬷们在跟前儿给她闲话解闷儿,讲了不少鬼狐精怪的故事,据说还是当真发生过的,有鼻子有眼儿,教人不得不信上两三分,尤其还有个嬷嬷一时失言,说什么中风就是被鬼从身体里穿了过去——直把高氏差点吓丢了一个魂儿。

高氏哪里知道,那些专给她讲鬼故事解闷儿的嬷嬷们可是画意特特请柴嬷嬷安排下的——像高氏这样没读过书没出过门见识短浅的女人对神鬼之事最是相信,小小吓一吓她,准保破了胆。

其实若只是刮刮风的话,高氏也未见得会心生惧意,毕竟屋里还坐着温老爷和温大少,有两个大男人在场多少也能壮壮胆。但是当高氏看到院子里一个人影儿也没有的时候,她是彻底地怕了——平时只要不到睡觉的时候,她的院子里最少也会有四五个丫头三四个婆子在那里等着听唤,廊下也通宵吊着灯笼,可眼前…非但所有的灯笼都不见亮着,连人也都莫名其妙地一个不见,这、这不是有些太诡异了点儿么?

高氏正僵着,忽觉眼前一花,那门口就多了个身影,似是个丫鬟的样子,手里托着茶盘,轻飘飘地进得屋来。高氏缓了缓神儿,怒道:“这会子才奉茶来,方才都干什么去了?!”

那丫鬟原本垂着头,闻言慢慢抬起脸来,但见一副面孔白如宣纸,嘴唇泛着乌黑光泽,一双眼睛没有半点神彩,状如死鱼般盯向高氏。高氏直吓得放声尖叫起来,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她——她——她不是彩桥么?!她——她不是已经死了么?!如水不是——不是已经将她的尸体烧毁了么?!她——她——

温老爷被高氏的尖叫声吓了一大跳,蹭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喝问:“怎么回事?!这丫头是谁?!”

那丫鬟低下头,仍旧慢慢地转过身,向着温老爷行礼,声音冰冷:“回老爷的话,奴婢彩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