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脸上不就有一个?”明月夜坏笑一声,突地凑过嘴去在她那小脸蛋儿上咬了一口,而后便飞快地松开胳膊窜到门外洗手去了。

心儿痛呼一声捂住被咬之处,丢下手里的碗便追出门去,又羞又气地叫道:“明月夜!你——你这死人!都多大了——多大了还玩儿这个!”

“嘘——”明月夜一闪身便到了心儿身边,大手将小嘴儿一捂,在耳旁低声笑道:“嚷什么,还怕左邻右舍听不到呢?!”

心儿扒开他的手,气鼓鼓地瞪过去:“你又抽的什么疯?!也不看自己多大人了,还当是小时候那般闹呢?”

“在我的眼中,心儿永远都是那个被我抱在怀中笑得甜甜的小婴儿。”明月夜弯了眸子轻轻笑道。

心儿心中顿时一片柔软,伸了双手捧住明月夜的脸,也轻声地道:“在我眼中,你也永远都是那个最会欺负我、总也长不大的坏哥哥!”

明月夜噗地笑了一声,道:“我哪里长不大了?我现在哪里都大大的。”

“嗯,坏心眼儿也大大的。”心儿白他一眼,转身便往屋里走,冷不妨被明月夜从身后打横着抱起,也不知怎么一转身子便扔上肩去,正骑在了他的脖颈儿上,被他故意一颠一颠地如同骑在马背上般走进屋去。

娇呼一声过后便是轻笑连连,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被他这么驮在肩上,嘴里哼着只有两人才会唱的歌谣,漫步于无边无际的绿色旷野,顶上是白云蓝天,身边是溪水蝴蝶,除了腹中饥饿,他们几乎拥有一切。

第73章 闺中密友

接下来的两三天,明月夜依旧每日一早出门去逛,至傍晚方归,而心儿便也一直待在家中,每天同陈婉婉一起做绣活、说闲话、用蜂蜜和蛋清敷脸,一来二去的两人愈发亲密起来,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于是陈婉婉撒娇耍赖地从心儿这里抢去了那条绣给明月夜的绶带预备拿回去送了自己即将从京都归家的哥哥,心儿也毫不客气地从陈婉婉那里强抢了一只荷包来装帕子香饼儿。

昨儿晚上收到了某府送来的帖子,原来是下一次的兰心雅社正轮到这府的少爷做东,因而定下了日期地点,都写在帖子上送到了各成员府上去,陈婉婉便又想起戚公子来,不由得哀声叹气没了绣花的心思。

心儿见状便问她究竟何故,陈婉婉此时早已完全信赖了心儿,因而也不隐瞒,红着脸断断续续地说了自个儿的想头,而后便伏到心儿肩上流泪。心儿被勾起心事,心中也是万般难受,便将陈婉婉轻轻揽住,两个人默默待了一阵。

半晌方听得陈婉婉微哑着声道:“心儿,你说我要怎生是好?下了千百个决心想要断了这一念,却又千百次放纵自己去思他念他…我真是…太没出息了…”

心儿怔怔地望着她,心道自己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错过了一个,也许永不会再有下一个,这样的苦痛再没人能比自己知道得更清楚,她不愿自己此生第一个闺中好友也要经历这样的伤痛,她愿竭尽全力去帮她成全她,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与不成却是要看缘分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倘若那位戚公子确实对陈婉婉毫无意思,那也就只好作罢。

于是心儿强打精神,拍了拍陈婉婉肩头,道:“婉婉,你知道,这男女之事最不能勉强,有些人再好再优秀,奈何对方就是看不对眼,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关键之关键就是要双方看对了眼才行。譬如有些男人就是喜欢性格活泼的女子,因而哪怕你再美再温柔,他那里也是毫无感觉,这样的话,只怕用尽一切法子也是不能成的了,这点你需明白才是。”

陈婉婉满是凄凉地将头一点:“心儿说的我都明白。其实…在那谭锦瑟尚未入社之前,戚公子他对我…也还是好的,所以我才一直没将这心思息了,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那我再提醒你一句,”心儿沉着声道,“若对方是个只重美色之人,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谁没个色衰迟暮的时候呢?女人的青春本来也就短短那么几年,他若重色,一旦你稍显老态,只怕便要被他打入冷宫,根本搏不来个天长地久携手白头。重要的是他在乎你的全部而不仅仅是容貌,这一点我看你还需再考察考察那位戚公子才是呢。”

陈婉婉喃喃应道:“说得是…那谭锦瑟容貌好过我甚多,自从她来了,戚公子就绝少再看我…他若当真是重色之人,我倒也能释然放手了。”

心儿拿过那张送来的帖子看了一看,道:“下一次的兰心雅社定在后日寒烟楼,内容是以诗会友,只不知那位戚公子平日都看重些什么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陈婉婉红了红脸,答道:“戚公子是个风雅之人,以上那八样他都极是看重,平日眼界也有些高,对于以上八样不入流的人他是看不上眼的,甚至很少理会,对女子的话还稍微宽宏些。”

“那,婉婉你对这八样可有研究?”心儿歪着头问。

陈婉婉脸又是一红:“诗词什么的都只略懂皮毛,否则也不能加入到兰心雅社中来,琴棋书画却是一样也不能了。”

心儿笑起来:“比我可强太多了,这八样我是一样也不会。”

陈婉婉笑过又叹:“我倒是想请家父帮忙请来教琴棋书画的师父教一教我呢,又觉得自己年纪已大,现在学是否有些晚了…”

“你若自己本身也喜欢这些,那学学也无妨,我倒并不认同为了喜欢的男人就去刻意改变自己是件好事情。”心儿道,“况且风花雪月的日子谁也不可能天天过,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还是要贴心踏实才是。”

陈婉婉闻言不由笑起来,一点心儿鼻尖:“听你这意思好像是‘过来人’似的,说得还头头是道的。”

心儿也是一笑,虽然她不曾亲身经历过一场真真正正的爱情,但几次三番地混迹于深府大宅里那些女人们的身边,对于她们成功的和失败的各种手段都已是屡见不鲜了。于是重整精神,笑向陈婉婉道:“既然决定不放弃戚公子,那就从现在起为自己的幸福争取罢!过两天的社日要带给他一个不一样的陈婉婉,要让他重新注意到你的存在!”

陈婉婉有些激动又有些怀疑,望着心儿道:“我要怎么做呢…什么漂亮衣服漂亮首饰,我全都试过了,根本、根本就不行,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那谭小姐的身上…”

心儿抿嘴儿一笑:“喜欢诗词曲赋自视甚高的公子哥儿们向来都不爱华丽香艳的装扮的,他们爱的是出尘脱俗、清新别致,我看不妨就从这一点下手罢。咱们先从妆容上想办法,譬如换个发式,换身衣着…”说着将陈婉婉拉起身来按坐到妆台前去,摘下头上金贵的首饰,打散复杂冗重的发辫,重新拢顺那一头秀发,而后灵巧地绾成了两个精致简单的垂鬟,只各在两边簪两朵白山茶,顿时间便如同换了个人般,清丽姣柔、灵动甜美,直把陈婉婉的两个小丫鬟看得拍手直赞。

陈婉婉也不曾想到只不过换了个发式就能使得整个人都变了一种风貌,一时对自己这副样子也是满意得很,在镜子里左照右照只是照个不够。心儿一指她身上那套华绸衣裙,笑道:“身上衣服也要换,若说最贵的款式,兰心雅社里谁人买不起呢?且最贵的不见得就是最合适你的,关键要能融于当时的场合又适合你自己的气质。”

陈婉婉起身将心儿拉住,撒娇地道:“好心儿,你这就陪我买衣服去罢!眼看社日就要到了,等不得了,好不好?”

心儿好笑道:“看把你急的!说风就是雨。要我说买的不如做的,我们把裁缝叫家来,还可以自己设计设计上面的花式,我就曾见过一家的太太,冬天的时候头上簪着星星点点的梅花儿,那身儿裙子就绣了很苍劲的梅枝儿,虚虚实实相得益彰,很是别致,在外面铺子里断买不来这样的衣服,我们不妨也依样画葫芦,仿上一仿,看看能有什么效果,如何呢?”

陈婉婉连连点头称好,即刻便让小丫头去最好的裁缝铺子里将裁缝请来,又是商量又是比划,至晚饭前才终于定下衣服式样,约好明日下午取货——因陈婉婉急着要在社日上穿,取急货是要掏高价的,反正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谭正渊谭老爷在松了两三天的弦之后终于沉不住气将明月夜直接邀请到了谭府,说是又有了奇珍请他鉴定并共赏。明月夜也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踏入谭府了,由大门进去一直被人带进谭老爷的书房,见屋内除了谭老爷本人之外还有一个相貌身形都同他极为相近的年轻人,经由引见得知这位年轻人就是谭老爷的长子、谭锦瑟的哥哥谭华年。

待相互引见后各自落座,谭老爷便小心翼翼由一只檀木匣子里取出一枚巴掌大的仿佛黑色玉石制地的雕琢精细的瓶子来,才一亮在明月夜的眼前,明月夜便脱口道了声:“墨玉兽面纹颈瓶!”

谭老爷父子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见眼前这个“叶月明”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地起身过来将那玉瓶接在手中,仔细看了一阵,分外肯定地道:“错不了,此物正是西汉时宫藏瑰宝‘墨玉兽面纹颈瓶’!当时造出来时共有一对,在下几年前也曾在东边一座大墓——”说至此处突然警醒般住了口,干咳了两声方才继续往下道,“总之这是真品没错,若当真能凑成一对,那可真就是价值连城了!”

“叶月明”的失口自然被谭老爷敏锐地听进了耳去,心道果然自己所料不错,这小子绝不是个正经儿的倒腾古董的商人,必定也同自己一样,是个集盗墓、倒卖、收藏于一身的“暗商”!这小子眼毒得很,真品假货一看便知,自己这行做冥器买卖的人最是需要这样的人才,倘若能说动他肯同自己合作,自己就能少承担很多风险。

这厢谭老头动着心思,那厢明月夜正在心里暗乐:失口当然是故意为之,他早看出这老头不是什么好鸟来了,指定年轻时候是亲自下墓摸冥器的主儿,甚至这个年纪了说不定还在亲自干这个勾当。自己假意透露也曾下过墓的消息,就是要诱这老头儿主动开口同他寻求合作,如此才有机会骗取其信任,以打听到此次任务的目标究竟被藏在何处。

三人又玩赏了那墨玉壶一阵,谭老爷藉着喝茶的功夫终于将话题绕到了“合作”这件事上。当然,毕竟他们干的都是违法的勾当,谭老爷也不敢太过轻举妄动,因此决定再按捺一段时间看看情况,眼下只借口着要请明月夜做谭大公子的鉴宝师父,说是自个儿因年纪渐长,想将古董铺子这一摊儿生意交给儿子打理,又恐他年纪轻、眼光浅,怕被人用假货骗了,想请明月夜留下来教他如何辨识真伪古董。明月夜见老头已然上钩,假意犹豫了一阵便答应下来,却说自个儿年纪太轻,不敢妄为人师,只管与谭大公子兄弟相称便是。

谭老爷计划的第一步已然达成目的,心中自是高兴,便留明月夜在府中用午饭,几人来至花厅,谭老爷便派人去请小姐过来一同用饭陪客,明月夜知道这所谓的小姐就是谭锦瑟了,因而好整以暇地边喝茶边等着与那美人儿的第二次见面。

果不多时,见谭锦瑟一身湖绿衣衫袅袅娜娜地从厅外进来,比之那日见面时仿佛又美了数分,先是低头行了礼,及至谭老爷为她引见明月夜时方才吓了一跳般,掩了樱口轻呼道:“原来是恩公!”

一声甜甜脆脆的“恩公”叫得明月夜浑身酥软,眉开眼笑地道了声“不敢”,起身回礼。谭老爷忙问原因,谭锦瑟便将那日明月夜出手相救替她打晕了那两名醉汉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无非是夸大了明月夜的英雄神武,更是哄得明月夜一双笑眼都弯成了月牙儿。谭老爷闻言又是感激又是欣喜,直道缘分使然,席间可劲儿地给明月夜灌酒,更是让那谭锦瑟小姐亲自执了壶在一旁殷殷地伺候。菜香、酒醇、人美,明月夜很快便醉了,一双眸子却比平时还要晶亮,闪闪地望在谭锦瑟的脸上,谭锦瑟水样的眸子里便也回映出相似的神采。

第74章 浪子佳人

这个男人…可真是特别。谭锦瑟心中暗想,这样亮的眼睛她从未见过,明明看上去很是神秘,可这双眼睛里却有着天空一般的晴澈干净。他胆子很大,就这么当着她老爹和哥哥的面儿直直望着她,表面上衣冠楚楚,可她却能着实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野性味道,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砰砰地有力地跳动,蕴含着无限的生机和力量,就仿佛随时可以冲入顶上那辽阔的天空中去,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他,他的心有多大多广,他的世界便有多大多广,广到她根本无法想像,广到她恨不能立时就跟了他冲破这牢笼冲破这世俗冲破这一切忧愁悲伤腾空而去…

谭锦瑟皱了皱眉头,她讶异自己居然会对着这个才见过两面的男人产生了这么多不切实际的联想,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重新定下心神来给这男人斟酒。男人轻笑了一声,带着无尽暧昧,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悄悄儿冲她眨了眨眼,顽皮得令人…硬是忍不住想翘起唇角。他伸过捏着酒盅的手来接她的酒,这手真是好大,修长结实的手指,修剪得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指甲,干燥而温暖,厚实且有力,让人心中顿时升起强大的安全感来。他捏着盅子稳而又稳,笃定坚实,那一种近乎于强悍的强大气息与他眼中那调皮的笑意简直格格不入又意外地和谐。谭锦瑟一时失神,竟不小心将酒倒在了他的袖子上。

“哎呀——”谭锦瑟一声轻呼,连忙放下手里的壶去掏帕子,旁边的谭老爷看见又是对她轻斥又是向明月夜道歉,明月夜转头笑着对谭老爷说“不妨事”,手却一直这么平伸着,等着谭锦瑟来替他擦上面的酒水。

谭锦瑟掏出自个儿帕子,轻轻揩过这只大手,那手上散发的热力就仿佛被触动了机关一般乍然间涌出,直透过帕子抵上她的掌心,她吓了一跳,冷不妨将帕子从手中漏了下去,被他伸手接住,顺便揣进袖口里去,冲着她眯眼一笑:“多谢小姐。”

谭锦瑟回了礼,重新坐回座位上,换了个丫头来给明月夜倒酒。明月夜酒量并不很大,喝了一阵便当真醉得坐不稳了,便由谭华年谭少爷使了两个小厮扶到书房小榻上休息。一觉竟睡至明月初升,这才晃晃悠悠地辞了谭老爷父子出得门来。沿了谭府围墙预备往街上走,还没晃悠出多远,忽而听得墙里面有异动声响,不由停下步子抬头向上看,没过片刻便见墙头扒上两只纤纤玉手来,紧接着又是一只穿了靴子的脚,然后是一根修长纤细的腿,再然后是两根腿,再再然后…一个大活人就从墙头上掉了下来。

明月夜只将双臂向前一伸便将这大活人轻轻松松接在怀中,低下头来正对上一双惊魂未定的大眼睛,鼻子下面的那张小嘴儿惊讶万分地低呼着道:“叶公子!怎么是你…”

明月夜笑起来,将脸又低了几分,几乎要触到怀里人儿的鼻尖儿,低声道:“我也正在奇怪,见过天上下雨下雪下冰雹,还从没见过下美人儿的。敢问美人儿住在九重天上哪一处仙宫呢?可要小生送你回去?”

谭锦瑟万料不到自己同这家伙竟然如此有缘——头一次翻自家墙头居然也能落他怀里。这墙实在是太高了,谭老爷为了防盗,在原有高度上又增了三尺,以至于谭锦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后腿已经发软了,这才没能扒好墙头而不慎摔了下来。她连忙挣扎着从明月夜的怀里出来落在地上,目光游移着不敢与他对视,只讷讷道了句“公子玩笑了”。

明月夜也不问她为何这会子爬自家墙头——这丫头是个小贼,只怕连谭老爷和谭少爷都不知道,富家子女常常都有些古怪癖好的,搞不准这位貌若天仙的谭锦瑟小姐就有爱偷人东西的癖好,不在乎偷了多少,享受的是偷的过程。所以不必揭穿她,只假装什么也未发生般地低头到她面前偏着脸儿一笑:“若不需在下送小姐回家,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小姐当心。”

“小姐当心”这四个字说得谭锦瑟脸儿一阵红一阵白,知道这男人是故意取笑她的,却也不能当面驳他什么,只好咬咬牙瞪了他一眼,扭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明月夜坏笑着的目光盯着人家一扭一扭的小屁股渐行渐远,这才回转咏桂巷,一进门正看见心儿坐在桌旁瞪着他,心知这次又晚了,立刻挂上个讨好的大大的笑容快步过去在心儿身旁椅上坐下,道:“我错了我错了,又让我们心儿久等了…”

心儿捏住鼻子更是皱起了秀眉:“你喝酒了?喝多了?满嘴的酒臭气!”

“嗳,这不是为了任务嘛,没办法,总要喝点…”明月夜嘻嘻地笑。

“因为醉酒所以才回来这么晚的?”心儿瞪着眼睛看他。

“嗳嗳,一不小心就睡过了…”明月夜仍旧嘻嘻地笑。

“装什么呢!你明明可以把酒运功逼出体外的!少骗我,究竟怎么回事儿?”心儿气道。

明月夜当然不能告诉心儿自己是佯醉留在谭府里为偷听谭家父子的谈话的,这事儿没必要再让心儿跟着掺和,所以他也懒得多说,只是笑嘻嘻地伸手去抚心儿胸口,道:“消消气、消消气,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说好了每天按时回来吃晚饭的,你这一迟不打紧,可知道我在家里有多担心么?!”心儿仍旧不解气,一把扒开明月夜大手,起身便往自个儿屋里走,被明月夜跳起身来抢在前面拦住,赔笑着道:“嗳呀呀我的宝贝心儿,我错了还不成么?你说——要怎么罚我?”

心儿推了他一把,转身回到桌旁坐下,叹口气道:“我不罚你,没那个精神,过来吃饭罢,趁还没凉。”

明月夜便笑着过来坐下,一时饭毕,帮着心儿将碗筷收了,便回了西耳室他的卧房,仰在床上闭目养神。不多时见心儿端了碗汤进来,往桌上一放,道:“起来把解酒汤喝了,还有你身上衣服,脱下来我明儿给你洗了——满身的酒味儿!”

明月夜从床上跳下来,笑眯眯地去解衣衫,道:“还是咱家妹子最会心疼人照顾人…我看你也别亲自动手了,赶明儿我买个做粗活儿的丫头来伺候你。”

“我不需要什么丫头,你要你自己买。”心儿没什么好气,伸手去接明月夜脱下来的衣衫,才要转身出去,忽见从这衣服里面掉出个白花花的东西,弯腰捡起来时却见是块绣帕,上面还有一大股子酒味儿,不由怔了一怔,歪头看向明月夜,道:“这帕子哪儿来的?”

明月夜正光着个膀子在那里喝汤,一见心儿手上帕子连忙放下碗窜过来夺下,胡乱在腰里塞了,道:“这是我自个儿买的,用来擦嘴擦汗的。”

“你自个儿买的?”心儿笑起来,“一个大男人去买一块儿绣了花的帕子擦嘴擦汗,哥你是不是男扮女装落下什么病了?”

“胡说八道,”明月夜过来握住心儿肩膀转过她的身子往房门外推,“我今儿累了,想早点睡,你也别忙别的了,赶紧回房去…”

心儿却将身子一转,仰起脖儿来直直盯住他,一张小脸儿绷得紧紧,沉着声道:“你且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到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喝花酒去了?”

“没有,少在这里瞎想!赶紧回房去!”明月夜瞪眼道。

“你带了一身的酒气回来,衣服里还夹着块帕子,这帕子上还有女人身上的香粉味儿——你——你老实说,到底是不是喝花酒去了?!”心儿起伏着小胸脯,气恼地瞪住明月夜。

“说没有就没有!连自己哥哥都信不过么?”明月夜大手压下来盖在心儿脑瓜儿顶上。

“那这帕子是怎么来的?!”心儿不依不饶地追问——最怕是这家伙越大越不正经,当真若是沾染了逛窑子喝花酒的坏习性,那她——那她就活活气死了!

殊不知明月夜却有自己的小算盘,故意拖了半天不肯明说,见火候差不多了才支吾了片刻,迫不得已般地道:“是一个姑娘的。”

心儿又是一怔,反应了一下才疑惑地道:“一个姑娘的?你认识的?”

明月夜不动声色地望着心儿面上表情,口中只道:“嗯,这几天才认识的,今儿就是去她家里喝酒来着,这帕子是她替我擦嘴用的,上面沾了酒水,自然不能让人家再收回去,索性要了来,待洗干净再还她。”话中故意曲解了些事实,却直管看着心儿神色变化。

心儿眨了一阵眼睛,道:“才认识了几天就去人家家里喝酒去了?怎么认识的?”

“问那么多干什么,”明月夜心下有些得意兼好笑,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这下你放心了?赶紧回房去,我要睡了。”

心儿又眨了一阵眼睛,直眨得明月夜恨不能将这小丫头搂进怀里狠狠地揉揉她那嫩嫩的小脸蛋儿,便见她一伸手,道:“拿来罢,我帮你洗干净,明儿晾干了就可以还回去了。”

咦?这丫头…不反感这块帕子么?换明月夜眨了眨眼,心道大约料下得还不够猛,也罢,不急,反正他有的是时间逗自个儿这宝贝妹妹玩儿,今日先浅浅打个伏笔罢。于是转了转眼珠儿,道:“不必,反正不急着还她,就这么着吧…先放我这儿。”

心儿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将头一点,唇上泛起个微笑,道:“那哥哥你早些睡,我回房了。”说着便不再多留,转身关门出去了。

待心儿一出门,明月夜便将这帕子掏出来看了看,而后塞到自己枕下,重新躺回床上,头枕着双臂望着顶上帐子想了一阵心事,忽地低低笑了起来,自语了一声道:“小美人儿这会子不知数没数清那几块石头。”

且说谭锦瑟转身离了那个叫叶月明的家伙之后,快步转过了一条巷子两个街口,回头悄悄张望了半晌,见那家伙并未跟来,便窃笑两声从怀里掏出方才由那家伙身上顺来的钱袋子——反正那家伙喝得醉醺醺的,必然不会想到钱袋子是她偷的,就是问到她头上来,也没人会信她谭锦瑟这么个绝代佳人儿会干这等勾当。

于是得意洋洋地打开这掂上去沉甸甸的钱袋子,向外一掏便傻了眼——这、这摸上去硬梆梆的东西们竟然根本不是元宝银锭,而、而是大小相近的破石头块!满袋子都是这些破石头!——不,不止石头,这长长的扁扁的是…妈呀!是死蜈蚣的尸体!

谭锦瑟吓得尖叫一声将这钱袋子扔在了地上,却见里面露出一角白纸来,犹豫再三,硬着头皮弯腰将那纸用指尖夹出来,展来看时见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一行字: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那个叶月明!他——他知道了!谭锦瑟恨得咬牙切齿,也不管那蜈蚣尸体有多么的恶心人了,将手中那纸三两把撕碎了扔在地上的钱袋子上,跳进来便往那上面泄愤地踩去——却忘了钱袋子里面还有石头,一下子便扭了脚,直疼得原地跳了好一阵。

抬眼见天色不早,还有正事要办,便也顾不得再生气,瘸瘸拐拐地沿着街一路往莲花巷行去,及至莲花巷最靠里的一间四合院外,左右瞧了瞧四下无人,便悄悄移开堆在院墙旁的一堆柴禾垛子,露出个仅能容人蹲身进出的洞来,小心翼翼钻进洞去,正能穿过院墙进得院内。掸了掸身上草屑,谭锦瑟几步迈上正房台阶,推门入内,却见一位身穿粗衣、绾着个简单发髻的妇人正坐在灯下缝补,抬起脸来时却是满面的麻子坑,丑陋不堪。

谭锦瑟快步上前将那妇人手中针线夺下,恼道:“娘!不是同您说了莫要再做这些伤神伤眼的东西了么!咱们又不是没有钱,何苦自找罪受呢?!”

第75章 倾国倾城

被谭锦瑟称作“娘”的这位妇人不由浅浅一笑,起身捶了捶自个儿腰背,道:“不做这个还能干些什么?成日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不给自个儿找些活干只怕死得更快。”

谭锦瑟美目一瞪,道:“您又说这些话!死啊活啊的,咱们又没干伤天害理损人阴德的事,凭什么就要早死?!要死也得死在谭正渊那老畜牲的后面!”

妇人倒是生了一对同谭锦瑟一模一样的美眸,这眸中闪过一道厉色,语气也变得冰凉:“瑟儿,老畜牲那边的事如何了?”

谭锦瑟哼了一声,道:“他这两日给那谭小畜牲雇了个鉴宝师父,依我看这不过是幌子罢了,很可能老家伙又要干上一票大的,这鉴宝师父是他想拉下水来合伙的,我们的机会很快就来!”

“很好,”妇人唇角勾起抹怨毒的笑,“最好这老畜牲选一个大的墓动手!否则还当真不能将他全家来个满门抄斩呢!”

谭锦瑟的眸中亦是心绪复杂,母女两个对着沉默了一阵,谭锦瑟方缓和了神情轻声道:“杜鹃那丫头呢?怎么也没有在房里伺候您?”

妇人便也放柔了语气,笑道:“那小丫头叽叽喳喳地一天到晚在耳边聒噪,我赶她到外面买包子去了,瑟儿要不要留下吃点儿?”

“不了,”谭锦瑟笑着握住妇人的手,“娘您早些歇息,别总干这些费神的活儿,没事儿了就多出去逛逛,反正现在这里的人也认…认不出您来了。”

妇人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麻子坑,倒也不以为意,笑着道:“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不必总往我这里跑,免得让那一大一小两个畜牲起疑。既然无事就赶紧回去罢,我不留你了。”

从原路悄悄出了这妇人的院子,谭锦瑟仰起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机会就要来了,自己的任务就要完成了,终于…终于可以放下一切,终于可以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叫做叶月明的男人的笑脸。

“叶月明”第二天果然一早就来到谭府尽职尽责地教谭大少爷鉴宝了。谭老爷也大方地让出了自己的藏宝室给这两人“上课”用,明月夜正好借机将整个藏宝室观察了一遍,并没有暗门密道之类的迹象,而这众多宝物之中也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于是趁谭老爷子先行离去,明月夜使尽招术,百般套辞儿,想要从谭大少爷口中打听出关于那东西的蛛丝马迹来,却发现谭大少爷对那件东西相关之事竟是丝毫不知,可见这谭老儿还真是对那东西宝贝得紧,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曾透露一分一毫。

谭大少爷身上也是背着任务的——他的任务就是想尽法子拉拢明月夜,好让他死心踏地的同自己父子两个合作干买卖,谭老爷让他做的就是:投其所好,收买其心。而据谭少爷观察,这个“叶月明”除了喜欢古董之外就是喜欢…女色,是的,女色。

昨儿谭少爷就看出来了,叶月明这双眼睛自从谭锦瑟出现在厅里的时候就没移开过。这并不奇怪,一来谭锦瑟本就生得容貌出众,二来这小子一看也是个风流货色——人不风流枉少年嘛!谭少爷谭华年并不在意他的那个妹妹——几个月前她才被谭老爷派人从远房亲戚那里接回家来住,兄妹两个根本还没建立什么感情,更何况,谭锦瑟不过是谭老爷十几年前从谭府赶到外庄——也就是那远房亲戚所住之处的一个小妾所生的女儿,听说当时那小妾大概是患了什么能传染人的病,浑身肌肤溃烂,谭老爷怕过了病气给府中其他人,便将这小妾送去了外庄将养,被送去外庄时已经怀了几个月的身孕。

后来听说她生了个女儿,再加上因那病落了满脸的麻子坑儿,谭老爷便更没心思接她回来了。及至后来又听说那小妾生下女儿后没过一年便得病死了,直到前一阵子那外庄亲戚来信说谭锦瑟已经到了该找婆家的年纪,总在外面住着也不大好,谭老爷这才叫人将她接了回来,孰知一接回来看时竟是个如此羞花闭月的女儿,便也把嫌弃之心去了个七八分,令她好生安顿下来,吃穿用度都同正经主子一般,倒也没有亏待她。

只不过谭老爷毕竟是个生意人,凡事都要考虑有利可图的那一面,于是便让谭华年领着谭锦瑟加入了本城上流阶层子女们组织起来的那个什么兰心雅社,希图凭着谭锦瑟出色的姿容能够攀上一门好亲事,以利于自家生意的发展。

眼下,既然这个于谭家买卖有大用途的叶月明对谭锦瑟有好感,那就不妨把谭锦瑟当成个饵来诱他上钩,以达成双方的合作意向,而至于将来会不会把谭锦瑟嫁给他,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谭华年才懒得操那份儿闲心。

打定了主意,谭华年便趁喝茶休息的功夫笑向明月夜道:“叶兄,明儿个小弟有个应酬,恐不能跟随你学习鉴宝了,特先打个招呼。”

明月夜不以为意地道:“好说,大少爷直管去就是,我后日再来也不耽误什么。”

谭华年笑起来,冲着明月夜挤了挤眼睛,道:“你我兄弟一场,自该有福有同享才是——我去的那应酬不是别个,正是本城一干富家子弟闲来无事撺掇起来凑的一个社聚,唤作‘兰心雅社’,倒也没什么玩儿头,不过是凑在一起吟吟诗作作赋,偶尔一起出去游玩游玩罢了。只不过呢…社里头可是着实有那么几个美人儿很是养眼,叶兄若是不嫌弃,不妨明日同小弟一起去凑凑热闹…哦,对了,小妹锦瑟也是那社中成员,届时我们三人一同过去,可好?”

仿佛就因听到了谭锦瑟也要参加,“叶月明”的眼睛一亮,却故作迟疑着道:“这…不太好罢?我是外人,只怕你们那些社员是不许我参加的。”

“诶!怕什么,我荐你入社就是了!反正咱们兄弟两个日后也是朝朝相伴,差不了什么事儿!”谭华年拍了板儿道,明月夜便也不再推辞,笑着应了。

于是便到了兰心雅社聚会这一日。明月夜一大早起来梳洗完毕,草草喝了两口粥便预备出门,同心儿打了招呼,说是今晚也许不能回来吃饭,心儿本也正想同他说自个儿今日想要出门去的,见他这么说了索性就没吱声——免得这家伙不肯同意她去参加兰心雅社。

明月夜出门后先去买了身新衣,藤萝紫的古香缎子,外罩一件颜色轻浅的丝袍,长发随意在脑后挽起那么一绺,系一根同色的长绦子,其余便散在背后。进了谭府门时,就连谭华年也给看得呆了一呆——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哥儿!

天龙朝的服饰风格集古往今来历朝优良者之大成,颜色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忌讳限定,因而服饰款式异彩纷呈,于男子来说通常会选择青、蓝、褚、绿等较为平和的色调,再或自认为长相不俗的也可选穿白衫,然而颜色张扬或鲜艳的就很少有人有这等勇气去穿了。紫色衣衫虽看上去偏冷偏沉,可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张扬惹眼,一个选择不好只怕就要落人笑柄。

谭华年长这么大是头一次见人敢穿这样颜色的衣衫出来,也是头一次见人能将这样颜色的衣衫穿得这么恰到好处,这么无可挑剔。由衷地把明月夜夸赞了一番后,两个人便在府门外马车旁等着谭锦瑟出来。

谭锦瑟也是精心妆扮了一番的,水红色的广袖裙儿,外罩金线织的短襦,正衬了这金灿灿的秋季,华美而夺目。才从门里出来,一眼便被明月夜那身紫衣吸引去了目光,眉眼弯弯地在那里冲着她笑,凉凉的秋风拂起披散的长发和丝袍的下摆,端地是丰神俊朗…倾国倾城。

谭锦瑟有些失神,以至于一时间竟忘记行礼招呼,却见这个“叶月明”轻笑一声,竟直直地将一只大手伸到她的面前来,毫不避讳地望住她的眼睛,语态撩人地低声道:“在下扶小姐上车。”

谭锦瑟想起昨日他用几块破石头和一条蜈蚣尸体揭穿并嘲笑自己的事来,她本该不理他的,甚至可以斥他一声轻薄,可…可她却仿佛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了一般,嗔也嗔不出口,移也移不开目光,迷迷糊糊地在他阳光般的笑容中伸出手去,轻轻地放在了他温热厚实的手心里,而后就如同被勾了魂儿一般地随着他上了马车。

社聚的地点寒烟楼就建在漾霞湖畔,是个格调高雅的茶肆,平常百姓是没这个财力在此楼喝上一回茶的,因而这楼中客人并不算多,环境相当幽静。寒烟楼共高七层,底下四层皆是砖石砌就,上面三层才是木石混合建成,最顶上的那一层如同一座大大的亭子,四面皆敞,只有十二根两人合抱的粗粗柱子撑着亭顶,四外一圈高至胸部的木头围栏围着,倒是个绝好的赏景乘凉之所。

兰心雅社的聚会处便定在了这最高的一层上,好在今日风和日丽,不冷不热,正适合登高远眺。

心儿和陈婉婉来得有些晚,只因为两个人出门儿前在心儿那住处赶着做了些点心一并带了来——这也是婉婉说的,因这城中大部分好的酒肆茶楼他们这伙人都早已经去得熟了,没什么新鲜的吃食可尝,所以几乎每次聚会女孩子们都会从自家带来一些美其名曰自个儿做的点心来给大家吃,一来会让彼此更觉亲近,二来也是女孩子们相互比谁更心灵手巧的机会。

所以当心儿和陈婉婉拎着食盒登至顶层观景亭时,兰心雅社的成员基本上已到得齐了,心儿才略略平了平因爬了七层楼而略感气喘的气息,就一眼瞅见了那围栏边上坐着的那个穿紫衣的男人,登时倒吸了口气,险些“呀”地一声惊呼出来。

——老天!明月夜这家伙怎么也会在这里?心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厢明月夜也睁大着眼睛瞪过来:这——个——臭丫头!居然背着他偷偷溜出门来——竟还莫名其妙地也加入了这个什么破兰心雅社!把他的话全当了耳旁风么?!老天!气死他了简直!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狠狠地照着这臭丫头的小屁股上来上一巴掌!

心儿发现了明月夜瞪过来的眼睛里透出的凶恶目光,不禁又是惊慌又是好笑又是害怕,下意识地往陈婉婉身后缩了缩身子,耳里却听见明月夜用内力送过来的话:“臭丫头!你给我等着!看今晚回去怎么收拾你!”

这厢已经有人在为明月夜和陈婉婉、心儿两人做介绍了,结果因兄妹两个一个早称自己姓“岳”,另一个称自己姓“叶”,却是没法儿再对别人说自己两人是兄妹了,只好装作素不相识,假意相互厮见过,心儿实在忍不住想笑,一闪身便躲到柱子后面去了。

第76章 抽签游戏

却说陈婉婉今日正是做了与众不同的妆扮,简简单单的双垂鬟只簪了两朵还带着露珠儿的新鲜花朵,身上的衣衫也是才刚做出来的窄袖贴身流云裙儿,这款式的裙子不同于今日在场的其他女孩子身上的敞下摆的广袖裙,而是依身形裁的流线下摆,配上利落的窄袖,着实衬着整个人活泼清新,轻灵跳脱。于是亭内一干女孩子华丽冗重的装扮立时便落了下风,就连谭锦瑟身上那件乍眼的水红色裙衫也显得平庸流俗了,加上陈婉婉的姿色本就是上上乘,如此一来倒比谭锦瑟仿佛强出了两分,引得几个公子哥儿目光不住在陈婉婉的身上流连。

心儿注意到那位戚公子戚栩似乎也多看了陈婉婉几眼,虽未表露出什么神色来,但也已达成了她们两人今日的目的——至少也要让戚公子重新注意到陈婉婉的优秀来!

心儿同婉婉相视一笑,走过去寻了椅子坐下。心儿便偷眼向着明月夜那厢望过去,却见他身旁坐着的正是那位天仙美人儿谭锦瑟,再想想那日从他衣衫里掉出的帕子,不由若有所悟地挑了挑眉,心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这家伙又不是英雄。嗯…自己这位活宝哥哥终于成熟起来了么…那自己是不是很快就要有个嫂嫂了?…是的,肯定会很快的,自己的哥哥俊美无双,最会宠人,试问这世上哪个女孩子能抵御得了这样的男人呢?

心儿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怀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明月夜在那厢看见,不由勾起了唇角:这丫头还未发现自个儿此时的小动作已泄露了一腔心事罢?!那两只小手正毫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裙带,这正是她内心莫名烦躁的表现呢!——丫头在烦躁什么呢?是不是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威胁?明月夜忽然间心情一片大好,闲闲地将身子靠在身后的围栏上,眼角带笑地看着亭中众人。

今日做东的是位叫做张庭春的少爷,待大家喝了阵茶、聊了会儿天之后方才清了清嗓子,笑着道:“今日秋高气爽,原该以诗助兴,只不过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咱们也是在这寒烟楼里赏的秋、做的诗,如此便重复了老套,没什么新意。不如大家来说说,今次的聚会要以什么为主题好生乐上一乐呢?”

便有个小姐笑道:“张少爷这是推诿责任呢!原本谁做东谁出主意的,你倒好,把我们招来了却又让我们现想主意,待会儿可要罚你三杯酒!”

又有个少爷笑道:“李小姐别信他!他既胸有成竹地把咱们叫来了,指定已经有了主意,却又装傻卖乖地让咱们想!且听他怎么说罢!——庭春,别卖关子了!快说!”

众人便纷纷起哄让那张庭春快快说来,果见张庭春嘻嘻一笑,道:“我前几日去了外城拜访好友,见他们玩了一种游戏倒是蛮有意思,不妨咱们今日也来玩一玩。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咱们今日一共来了十四个人,李公子有事未能来得,正好叶公子顶了缺,我昨儿晚上已经提前做好了十四根签子,”说着拿出一只竹筒来,筒里是十四根指头宽的竹片,“这些竹片上在底部已经依次写上了从一至十四的号数,将它们放在签筒里,每个人都要抽一根签子,谁也不许偷看别人的号数——当然,也不能将自己的号数给别人看。”

“第一次呢,我们推举个人出来,由他来出题,比如‘抽到三号签子的人做一首咏秋的词来’,或者‘抽到五号签子的人需如实回答抽到七号签子的人一个问题’,这个时候抽到三号或五号和七号的人就要主动亮出自己的签子,然后按照题目作答,一局完毕,所有人将签子放回签筒,大家再重新抽签,由上一局被点到的那个人为第二局出题——须注意的一点是,大家千万莫要在出题人出题之前就亮出自己的签子,否则,嘿嘿,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啰!——如何,大家觉得怎么样?”

众人听毕,皆觉得这游戏很是新鲜有趣,便纷纷点头催着立刻开始,于是十四个人都围坐到亭中那张大圆桌旁,由张庭春摇匀签筒,而后各自小心翼翼抽了一只握在手里,不使别人看到自己的号数。

由于今日是张庭春做东,大家便推举他第一个出题,张庭春客气了几句,歪头想了想,笑道:“除我之外大家都是第一次玩儿,便先来个简单的罢:就请抽到了八号签的人为大家吟一首咏秋的诗罢。”话音落后大家便低头各自看向自己手中签子,见一位蓝衫少爷扬了扬自己手中竹签,道:“我是八号。”于是声情并茂地吟了一阙:“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一轮玩罢,众人兴致愈发提了起来,纷纷将手中签子放回竹筒,由那蓝衫少爷重新摇匀,又各自抽出一根来握在手里,便听这蓝衫少爷笑道:“请抽到十四号的为大家唱个曲儿好了。”

众人闻言哄然一声,忙忙地看向自己的签号,却见个长相滑稽的少爷站起身来,兰花指一捏,当仁不让便唱开了,他原本最爱作怪,如今倒是找对了人,眉飞色舞姿态扭捏,直把在场众人逗得前仰后合。一曲唱罢,亭内气氛已是热烈异常,第三轮便由他出题,却见他笑得促狭,慢慢说道:“请抽到十号签子的背着抽到六号签子的绕着这亭子转一周!”

众人不由更是炸开了锅,直笑骂他这主意出得馊,万一抽到十号的是小姐,抽到六号的是少爷,这却要如何是好?

却见谭锦瑟那厢亮了亮手中签子,笑道:“我是六号。”话音落时好几位少爷的脸上都露出了遗憾之色,齐齐去找那位幸运的十号是哪一个。

明月夜唇角悠悠勾起抹坏笑,两根修长手指轻轻将签子夹了亮到谭锦瑟的面前,故意低了声笑道:“小生不巧正是十号,要委屈小姐屈就吾怀了。”说罢不待谭锦瑟做出反应,一弯腰便将她横着抱在了怀里——题目要求的是背着,可这么一个天仙大美人儿背着哪有抱着更能让人享受到呢?所以明月夜才不理会题目如何要求,直管抱着谭锦瑟慢慢悠悠地绕着亭子转起来,原本有几个被明月夜俊朗潇洒外貌吸引了的小姐心中不由忿忿,而那些一直暗暗有意于谭锦瑟的少爷们就更不必多提,一时间羡慕的嫉妒的羞涩的各种目光齐齐投射在这两人的身上,当事人却丝毫未曾在意。

明月夜一行抱着谭锦瑟沿着亭栏走,一行拿眼尾扫向那厢坐着的心儿,却见她根本就不往自己这边看一眼,只管低了头在那里玩儿自己腰上系的络子,心下不由一笑,待走到心儿身旁时故意停了停脚,低下脸来看向怀里的谭锦瑟,笑道:“谭小姐身子骨太单薄了些,敢情儿小生怀里抱着的只是一片羽毛不成?”

女孩子被夸身体轻盈,任谁听了都会高兴,谭锦瑟倒也没有什么羞意,只管轻轻一笑,道:“那叶公子倒要将小女子揽好,莫要让风把小女子吹跑才是。”

明月夜暧昧一笑,压低声音,用仅能令他自己、谭锦瑟和身旁的心儿三人才能听到的音量道:“只要我将你揽在怀里,任谁也吹不走、抢不到。”这一语双关的话直让谭锦瑟勾在他脖颈上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心儿在旁却浑似不曾听到,转过头去给陈婉婉的杯子里倒茶。

天龙朝本就民风开放,因此男男女女们做这般玩闹也没人多加口舌,明月夜抱着谭锦瑟转了一圈后放她下地,两人依旧坐回原处。

由于这一轮共点了两个人,所以两人中任选一人出下一轮的题目,谭锦瑟便让明月夜出,明月夜也未推辞,待大家都将签子抽到手中之后,他忽而笑着问向张庭春,道:“不知一道题目的效力能持续多久?比如我指出一个签号来让他一直立着不许坐下,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张庭春想了想,道:“最长可以持续到本次聚会结束。”

“明白了。”明月夜唇上又勾起个坏笑,惹得几位一直暗暗注意着他的小姐红了脸颊,便听他悠悠地慢慢地道:“那就请抽到九号签的人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本次聚会结束就坐在我的身边,为我端茶递水罢。”

话音落时倒是小姐们都急急地去看自己手中签子,而后略感遗憾地发现号码不是。心儿略带恼火地将自己手中签子丢到桌上,签尾豁然写着个“九”字——她就知道明月夜这家伙必然是趁她抽签时快眼瞟见了她的签号,因而故意出了这么个题目——他就是故意逗她的,真是——讨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