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一共用去三四个小时,到了颁奖环节时,孟缇才知道这次比赛的奖金都是北疆的某能源公司提供的,而升恒赵家在这家能源公司有着不少股份。她诧异,升恒不是以房地产和娱乐业为主嘛,怎么现在又跑大老远的和能源扯上了关系呢?不过这也解释了主办方为什么对赵律和和她那么周到的原因了。

那位获得冠军的年轻小伙子骑着马,喜气洋洋地向观众挥手致意。他皮肤黝黑,身下的那匹马很有精神地提着前蹄。

孟缇使劲地鼓掌。赵律和侧头看一眼她,笑问:“要不要去骑骑看?”

“什么?”

“那匹跑第一的枣红马。”

她想起两年前去草原旅游时,也曾骑过一次马,只骑了半个小时,就颠簸得屁股都要裂成两半了。但也没什么后悔的,骑马本身相当刺激,她热爱策马奔驰的感觉。

孟缇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了。”

赵律和惋惜地摇头,笑得神秘莫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胆量。真没想不到,你能量果真这么小。不过这也是难免,你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要你像那个小姑娘一样骑马奔跑还是太难了。”说话时他一抬下巴,示意孟缇朝某个方向看。他说的是这次比赛年龄最小的一位选手,一个十四岁的漂亮小姑娘,获得了五公里级的第七名。

人怕比,将怕激。孟缇明知道他是想激怒自己,但还是中了计。她站起来,脱掉笨重的外套,冷静地开口,“我又不是没骑过,没什么好怕的。”

“那就好。”赵律和拊掌而笑,跟身边的吕秘书低语几句。吕秘书离开了一会儿,片刻后,那位得冠军的小伙子就牵着那匹枣红马朝她走过来,笑着请她上马。

远看去就觉得这匹马高大俊美,现在站在面前才知道这匹枣红马只比她矮了一点。枣红色的皮毛像缎子一样光滑,鬃毛闪闪发光,极其矫健。枣红马提着前脚,一声嘶叫,孟缇耳膜震动,心脏颤抖。

这时,赛马场上大部分人都散了。剩下的人不少都在看着她。她一咬牙,努力回忆着上次骑马的过程,抓住马鞍翻身上马,动作还算娴熟。

小伙子把缰绳交给她,介绍说这匹马的名字是萨巴,在当地的语言里是“红色”的意思;他又跟孟缇说着骑马的注意事项,怎么让吗转向、减速、加速、小跑等等。孟缇一声不吭地听着,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字。

赵律和不紧不慢地轻拍马身,问她:“坐稳了吗?”

孟缇骑在马上,自然是比赵律和高了很多。人在高处,就生出一种比拟天下的气势来,回答得也很有底气。

“坐稳了。”

“好。注意事项记住了吗?”

“嗯。”

“缰绳握紧点。”

“我有数。”

“腿也要夹紧马身。”

“我知道。”

赵律和满意地笑了,笑容里颇有些捉摸不透的意思。孟缇正在琢磨他这怪异的笑是什么意思时,他忽然扬起手,在马屁股上狠狠地击打了两下。

萨巴受了惊,嘶叫一声,前腿凌空而起,尾巴猛然上翘,拔足朝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狂奔。孟缇的惊叫声还没从嗓子里出来,人就已经被带到了十米开外。她四周的草坪就像闪动的电影胶片一般掠过,震惊和恐惧就像迎面而来的风那样凶猛,冲击着她的大脑。

她唯有紧紧抓住缰绳死不松手,两条腿像木棍一样夹紧马肚子。勒紧的缰绳让萨巴更加愤怒,像是为了摆脱束缚般跑的更快。马背上颠簸得太厉害,有好多次,她都感觉自己要从马背上掉下去。过了一会儿,奶子慢慢恢复了思考能力,她俯下身体,抱着马脖子,竭力降低自己的重心。

大草原远看一望无际,平坦整齐,但每隔几公里就会有一些沟壑,那都是春天雪山融化的雪水,就是这些雪水滋润着草原。

孟缇在慌乱中还是看清了前方那条水沟,潺潺流水闪着光,宽度约有两米,很浅,滩地都是嶙峋的石头,如果掉进沟里和摔到草原上可完全不一样。

她本来就沉浸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恐惧中,可枣红马奔跑的速度一点没减。孟缇眼前发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要从马背上掉下去,那种没有依靠的感觉越来越强,几乎要绝望了。

萨巴腾空而起,孟缇看到地上的绿色一闪而过,看到潺潺的流水从脚下流过,最后开始剧烈下降,最后一秒种,她闭上了眼。脑子里想到了《三国演义》里“刘皇叔跃马过檀溪”那段时,她也如腾云驾雾一般。

屁股感觉到疼是半分钟之后的事情,她发现萨巴腾空越过了小溪,并且也安静下来,踢着蹄子踱步,不再愤怒地狂奔。

孟缇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五脏六腑慢慢归位。她有一种死里逃生的错觉,在那剧烈的颠簸中,她无数次以为自己要掉下来,她甚至都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可居然没有,她没有摔死在这个大草原上。

她伸手轻抚马脖子,一拉缰绳掉了个方向,前行一个大弯道,绕过小溪,慢慢策马回归。

空旷的草原上感觉不出具体的距离,但赛马场现在只剩一个小黑点,她大概跑出了十多公里。

枣红马现在很听话,走走停停,时不时地低下头去啃一口草原上的嫩草。这种安静是孟缇失去太久的感觉。明明之前想的是回去要好好找赵律和算账,但现在已经彻底的心平气和,孟缇都不想跟他计较了。她不再拘束着萨巴,松散地抓着缰绳,理着那红色的鬃毛。

马儿在蓝天白云下慢慢行走,草原上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慢慢回想着自己脑海里一点一滴的往事。那些往事,都是她生命中不可遗忘的部分。

她梳理着吗的鬃毛,视线停在遥远的雪山上,轻声说:“马儿,谢谢你没有把我扔下去。我问你啊,我是不是很笨,一件事情想了大半年还没有想通。”

“你说我是当孟缇好呢,还是赵知予好?啊……你不知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闷疼就是柏拉图洞穴里的洞穴人,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过得那么幸福;可赵知予却是痛苦的。唉,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真是想不通。

“不过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一点,逃避和退缩没有用处的,是不是?这都多亏了你,谢谢。”

她安静地轻语,等回过神的时候,赛马场已经到了。马主人和赵律和站在她的旁边,其他还没有离开的人则站得更远,正三三两两地说这话。

果真是老马识途。

赵律和笑着对她伸出手,“下来。”

孟缇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提着缰绳让马后退两步,抓住马鞍,敏捷地翻身下马。脚踩到了松软的草原上。若是以前,她绝对不敢做这个动作,而现在,在经历了刚刚的刺激后,胆子忽然变大了许多。

小伙子牵过马,笑着对孟缇比了个大拇指,“姑娘你很厉害,简直就是老骑手!”

“那不敢当,我就是运气好。”孟缇也微笑,轻轻拍了拍马脖子,诚挚地道谢,“萨巴真的是一匹很好的马。”

“那是当然,冠军马!”他脸上都是光彩,“对了,刚刚看到你和马在说话,说了什么?”

孟缇歪着头想了想,“那是一些只能说给马听的话。”

小伙子大笑,“是啊,我也经常这样对它说话。萨巴很有灵性,会帮你守住秘密的。”

孟缇莞尔一笑。

赵律和对小伙子微微颔首,他牵着马走远了。没了外人在场,自然也没有了顾忌,两人脸上的笑立刻收住了。

两人在草原上慢慢散步,赵律和先开口,“阿缇,我没有看错,你有勇有谋,那匹马跑得那么厉害,你居然能坚持下来。不过,我跟你道歉,我没想到萨巴会受那么大的刺激,一般的马,拍一下只是小跑而已。”

孟缇瞥他一眼,她没有什么搭话的兴致,绝大多数的力气在马背上都用光了。一小部分在支撑酸软的双腿。赵律和的所作所为她不想追究也没法追究,他这个人永远在她预料之外。今天这件事,超越了玩笑,接近了恶意,更严重的说,简直是故意伤害。

最后她也只回了一句,“好的。”

赵律和深深感慨,“爷爷也很喜欢骑马,如果他看到你骑马的身姿,一定会非常高兴。你如果松懈一点,刚刚恐怕就从马上下来了。你的坚持和毅力,真是很像赵家人,尤其像爷爷,果真是赵家的骨血啊。”

孟缇想起去年献血的事情,好像他就是从马背上掉下来才受伤的。

她对这话不置可否,只说:“赵先生,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不会逃避的,我七月份支教结束,回去之后,我会去见你爷爷。”

这话说得很微妙。赵律和失笑。他从不认为她会那么快就承认自己的身份和赵家的存在,不过他不着急,还有时间,慢慢来。

“好,一言为定。”

第四十五章归来

一年的支教生涯眼看着就要结束了,孟缇和杨明菲或多或少都有些感慨。孩子们知道他们要走,都很舍不得,他们都很喜欢这两位支教的女老师,又活泼还见多识广。但不管怎么样,她们还是要回去的,等第二年开学的时候,又会有新的老师过来。

昌河是她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地方,是最好的世外桃源,孟缇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里。

离开昌河的那天,祝明送他们上大巴车,他跟两人握了下手,又对孟缇说:“回去后,帮我转告你家人,谢谢他们的捐款。‘同与楼’大概明天春天竣工,到时候欢迎你们过来验收。”

孟缇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你家人”是说的赵家,她哭笑不得,费力地点了点头。

学校的新教学楼已经在筑地基了,操场也在扩大,这些都让她觉得安慰。

在大巴车上颠簸的时候,杨明菲说:“以后很难再看到这样纯净的天空了吧?”

“是很难了,大城市污染太严重。”

杨明菲把头靠在孟缇身上,轻声叹息,“我真是很舍不得这里,不想回去。”

气氛有点伤感,孟缇拍拍她的肩膀,也靠了过去,两人头挨着头睡了一晚。

回程的一路又花了足足四天的时间,在火车上的时候,两个人根本不敢清洗,吃了就睡醒了就吃,下车时腿都麻了。

平市天气还是那么炎热,一下火车就像进了蒸笼,浑身都是汗。虽然两人事先把不少衣服都寄回学校了,但行李还是很多,她们拖着行李箱,提着行李袋,就像逃难一样辛苦地从火车里挤出来,站在站台上,明晃晃的阳光透过遮阳棚的缝隙照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是可以把正常人逼疯的炎热。

孟缇和杨明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

“咱们在北疆待得太久了。”

“嗯,昌河的夏天最高气温不过三十度。”

“持续时间也不长。”

“现在怎么办呢……”

“不知道。”

两人毫无意义地发着感慨,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进那片炎热中时,孟缇的手机却响了。

这是她在北疆的号码,她摸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说道:“郑大哥?”

电话那边是熟悉的声音,“阿缇,你下火车了吧,在火车站哪里?”

孟缇一怔,“咦?”

“我估计你大概是这几天回来,所以打电话给你们学校,那位祝校长说你的火车是今天到。”郑宪文解释完,又说,“我在二号出站口。”

“我们也是,马上就从出站口出来……啊,我看到你了。”话音未落,孟缇看到郑宪文了。他站在检票口,对他们挥手。

杨明菲“咦”了一声,“阿缇。你让他来接站吗?怎么之前没说呢?”

“我没跟任何人说我今天回来。”

“那怎么回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检票口,没工夫再说什么,孟缇打起所有的精神去应对郑宪文。

他穿着休闲服,和一年前相比,似乎没变什么,头发比以前的略短,青郁郁的,看上去更精明干练。

孟缇说:“郑大哥,谢谢你来接我。”

“怎么跟我这么客气。”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请了假的。”

他的车就在停车场入口,他把两人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孟缇犹豫了一下,两人都坐在后排的话,那就太不礼貌了,于是她坐上了副驾驶的位子,杨明菲坐在后排。

车子里很热,开车空调也不能很快降温。郑宪文一边开车一边问:“明菲,你也是回平大吗?有什么打算?”

杨明菲点头,说了她和孟缇的计划。她已经联系上了在平大读研的大学同学,准备在同学那里挤着住几天,等托运的行李寄到后,就托老师开个后门,把行李搬到下学期他们将要入住的新寝室去,然后她就可以放心回家过暑假了。

郑宪文说:“如果同学那里太挤的话,就过来跟阿缇一起住吧。”

杨明菲一愣,“咦?”

孟缇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一直没说话,此时才说:“郑大哥,具体等我们办完手续再说,麻烦你先送我们回学校吧。”

两人回到学校就顶着烈日去院办办理学籍,研究生入学等相关手续。院办的林老师跟两人都熟,一边往计算机上输入学生资料,一边说:“我们问过了,昌河教委对你们挺满意。不错,给学校争了光。”她说着交还了资料,“还好你们回来得早,明天学校就放假了。过会儿打电话跟你们的导师说一声回来了。”

人是熟悉的,口音也是熟悉的。杨明菲感慨:“唉,还是母校好,一切都那么熟悉亲切。”

孟缇想,这里不但是她的母校,还是她成长的地方。

杨明菲握住她的手,“我去找同学,不跟你们一起了,她还在宿舍等我去吃饭呢。你跟你郑大哥好好谈谈,把话说开了,总没有坏处。你以前是多开朗的人啊,跟以前一样吧。既然打算回校读研,你就应该想到了,这躲不开的。”

教职工宿舍区跟她去年离开时一摸一样,炎热的夏天,花坛里的花儿开得正好,清澈的池塘里依然有鱼游来游去,这景色和无数次梦里所见的并无差别。她仰起头看了看自家的阳台,那盆昙花静静地呆在那里,依稀长了两个花骨朵,又是一年一度昙花盛开的季节。

人在几千公里外的北疆时,什么都不用多想——空间上的距离感是最强大的。有时候比时间上的距离感甚至死亡还有强大。对于那些影响了她十几年的亲人朋友,只有距离才能阻止他们的影响力。可一旦回来,回到熟悉的城市,就需要面对最现实的问题。

“郑大哥,我爸妈……回来了吗?”

“没有,他们还在美国。”郑宪文知道她想问什么,“一家人都挺好的,你的小侄子孟以和都会说话了。”

孟缇遥想了一下孟以和小朋友说话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有花有草绿树成荫的地方凉快多了,郑宪文把她家的钥匙给她,孟缇摇头拒绝,心平气和地开口,“郑大哥,谢谢你送我到学校。不过,我不会上去的。郑大哥,我跟同学约好了,去她宿舍住。”

郑宪文本来准备去开后备箱拿行李,一听这话手停住了。他脸色都没变,“没关系,不愿意回家的话,那就去我家好了。上楼吧。”

孟缇眼皮一跳,怔怔看着他。他回答她的话几乎没有疑虑,好像早就预料到她想说什么似的。

她心想去郑家和孟家压根就没有区别,抿了抿嘴角,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不想给伯父伯母添麻烦。”

郑宪文毫不犹豫地说:“算不上麻烦,多一双筷子而已。你不愿意去我家没关系,我能理解。那去我住的地方,不在学校里。”

孟缇再次吓了一跳。

“啊?”

郑宪文瞥她一眼,“上车。”

“可是……”

“可是什么?”郑宪文平静地开口,“第一,我不会收你房租;第二,我只是暂时提供住处给你;第三,开学后你回研究生宿舍住,到时候我不会干涉;最重要的一点,孟缇,你可以狠心地跟我们不相往来,我做不到。”

阳光从树枝缝隙中漏下来,郑宪文的脸半明半暗的,孟缇心口难受,摇头,“我不是这种人。”

“既然不是,那就去我哪里。”

郑宪文的表情柔和下来,那是孟缇所熟悉的宠爱的表情。她没有再说什么,顺从地上了车。

再次来到郑宪文的屋子,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她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只觉得客厅很大,光线很好,装修地非常好。现在才发现这屋子本身也惊人,一百多平方米,二室二厅的格局。郑宪文把她领到略小的一间卧室,帮她放好行李。卧室的床很新,床单褥子都是新的,她有一种窥见秘密的微妙感觉。

“阿缇,我出去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孟缇想了想,“随便吧。”

她把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去洗了个澡。走到客厅时,听到郑宪文打电话点菜,全是她最喜欢的菜,她心里复杂的心情,简直无以言说。她在北疆想好的招数毫无用武之地,被郑宪文见招拆招地全部打散。

过了一会,外卖送到了。郑宪文招呼她去吃饭,她规规矩矩地在饭厅坐下,举手投足之间有点局促。菜色很丰富,做得也精致,甚至还有半只烤鸭,香味使人垂涎欲滴。送餐的盘子异常精美,这顿饭绝对不便宜。她没想到回来的第一顿饭是在他这里吃的。

郑宪文帮她卷着烤鸭,“你头发剪短了不少。”

“在北疆的时候剪短的,为了方便。”

“你瘦了很多,这一年还好吧?”

孟缇顿时眉飞色舞,“非常好,昌河是个很漂亮的城镇,学生们也很听话,东西特别好吃。嗯,雪山草地沙漠戈壁,我算是一次性看到饱了。”

“我看新闻上说,昌河下大雪了,非常冷。”

“是下了大雪。”孟缇说,“每年都这样吧,居然会上新闻?”

郑宪文笑而不答,拿过餐巾擦了擦她嘴角的一点甜面酱,“阿缇,把过去的十几年全部清零,我们就重新开始,好吗?”

很熟悉很自然的动作,若是以往,这也不算什么,可早已不同往日了。孟缇被他这个动作刺激得呆了呆,而他的话更是让她身体退缩了一下。

“啊?”

郑宪文也不穷追不舍,问她:“阿缇,你这是第二次来我这里,是不是?”

孟缇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默默点了点头。

“第一次你来的时候,我险些不让你进屋。”郑宪文手支在餐桌上,坦然地看着她,“那时我正在问宋沉雅你有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我怕你发现异状,不敢让你进屋。”

“……我想到了。”

“你第一问我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足足失眠了三天,你说赵初年失散的妹妹和你长得很像,我震惊得简直不敢看你的脸……后来,你跟赵初年接触得越多。我越担心。”郑宪文看着自己的手,苦笑着回忆往事,“我一直相信人有报应的。我自欺欺人了这几年……但你还是想起来了。”

孟缇静了静,“郑大哥,你不要自责,也不要内疚。你不欠我什么,相反,是我对不住你。你对我十几年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全部都记得。爸妈照顾我这么多年,给我的情感我也能分辨出来,都是真心的。有问题的是我,我逃避了一年,现在打算不逃避了。所以才回来。只是没办法完全坦然,我还没有找到跟你们的相处之道,再给我一段时间。”

“多长时间我都会给你。”郑宪文笑意温暖,“阿缇,如果我现在开始追求你,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孟缇没料到他把话题转移到这件事上面,一怔后才说:“可错过就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