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小内侍欲待阻挡,却被阍乙推倒,直闯入庭院之中。

女萝见状大怒,上前喝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都已经说了,芈八子不见任何人,哪儿也不去。若是不服,只管去向大王请旨。”

阍乙却不似昨日琥珀来请这么客气,只沉着脸,指了指女萝、薜荔二人道:“太子有令,将女萝、薜荔带走。”

他身后几个内侍便一拥而上,抓住了女萝和薜荔就要带走。常宁殿中内侍宫女皆是有数的,阍乙带来的人多,又皆是孔武有力的内侍,当下竟是阻挡不住。

喧闹之声顿时惊动了芈月,走出内室,见状喝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阍乙上前无耻地笑着道:“太子有令,重查投毒之案,要找到真正的主使之人。小人奉命来提这两个侍女问话,芈八子想来不会阻止小人吧。”

芈月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货色,冷冷地道:“我是阻止不了你…”

阍乙得意地笑了。

却听得芈月继续道:“一个人如果急着想自投死路,我也阻止不了。”

阍乙的笑容顿时凝结住了。他仗着自己是嬴荡的内侍之首,在宫中如今几乎可以横行,不料嬴荡刚当上太子,派他做的第一桩差事,便被人这般轻蔑。他的声音也变得尖厉起来:“芈八子,您这是威胁奴才吗?呵呵呵,这可真是吓坏奴才了。”

芈月并不看他,只冷冷地道:“利令智昏,不但会害了太子,更会要了你的性命。”

阍乙气急败坏,嘎嘎怪笑两声,道:“不愧是芈八子,这时候还能嘴硬。只可惜,势败休论贵,这宫中从来都是捧高踩低,这还仅仅是开始呢…”他起劲地说了半晌,却见芈月根本不理他,径直转身入内,视他如无物一般。

阍乙怒极,却终究不敢追进去。他面目扭曲地转过身去,指着女萝和薜荔狞笑道:“带走!”心中却是暗忖,教你此时再趾高气扬摆主子的架势,等我从这两个女奴身上拷问出供词来,教你再也不能这般得意。

阍乙一走,缪辛便忙撒开腿跑去了宣室殿。

此时缪监趁秦王驷召见朝臣之时,出来透口气。天气正值暑热,他匆匆走进宣室殿耳房,脱下帽子,已经满头满脸都是汗。他收的几个假子忙拥上前来,接帽子拧巾子打扇子,忙个不停。

缪监擦了一把脸,坐下来喝了好几口水,才吁了一口气,一个小内侍便奉承道:“阿耶辛苦了。这天可真热,幸而这会儿大王正接见朝臣,阿耶还能透口气。”

缪监叹道:“也就喘这么一口气,过会儿又要去候着了。”

小内侍嘴甜地道:“是啊,大王是半会儿也离不开阿耶您啊。”

不想此时缪辛匆匆闯入,大叫道:“阿耶,阿耶,不好了!”

缪监正在喝水,顿时呛进了鼻子里,气得放下杯子,一边接过小内侍递上的巾子擦着,一边骂道:“小猴崽子,你叫魂啊!”

缪辛却是慌乱地叫道:“阿耶,不好了,太子宫中的阍乙闯入常宁殿,当着芈八子的面,把她贴身的侍女抓走了。”

缪监跳了起来,气得大骂道:“这个小兔崽子,真是活腻了。快,去叫上永巷令,赶紧把人追回来,把阍乙给我抓起来。”他身边几个假子顿时都动了起来,各自奉令而行。

缪监一边倚在一个小内侍身上等着他给自己穿好鞋子,一边哀号道:“这些小祖宗啊,你们真是看热闹不怕台高,也不怕跌死你们!”

他匆匆地跑到一半,便见永巷令利监也得了他的讯息,赶来会合。两人匆匆率着各自的人马,赶往暴室之中。

此时暴室刑房内,女萝和薜荔受了一番刑罚,皆已一身是伤。

阍乙问了一圈,却不曾问到想要的信息,气急败坏地道:“你们招还是不招?”

女萝呸了一声,道:“要我们诬陷主人,休想!”

阍乙大怒,拿了一把短剑,贴在女萝脸上,不怀好意地道:“嘿嘿,这么漂亮的脸,若是划花了,可如何是好?女萝,我可真不明白你啊,你是楚宫婢女,怎么不向王后效忠,却向芈八子效忠呢?”

女萝却道:“如此说来,你是秦国的奴才,更应该向大王效忠了。这宫中谁腹中藏奸,谁在残害大王的骨肉,谁才应该是阶下囚,阍乙,恐怕你比谁都明白吧!”

阍乙大怒道:“大胆贱婢,死到临头还敢嘴刁!”当下便下令再用刑。

数鞭下去,女萝惨叫着晕了过去。

阍乙又走到薜荔面前,威胁道:“怎么样,招不招?”

薜荔脸色发白,咬牙迎面啐了他一口血:“呸,我看你哪天死!”

阍乙大怒,咬牙:“贱婢,我有心饶你,你却如此不识相,看来你是想死在这儿了!”

正在此时,听得有人阴恻恻地接道:“是谁想死在这儿啊?”

阍乙大惊,转头一看,直吓得魂飞魄散,背后进来的,正是他最怕的人。他吓得瘫坐在地,口吃道:“大、大监,您、您、您怎么来了…”

缪监疾步进来,看到女萝和薜荔两人惨状,直跌足:“坏了,坏了。”转头看着阍乙,直想把这蠢货给一脚踢死。

阍乙看着缪监,吓得战战兢兢,只得硬着头皮道:“大监,我、我…”一抬眼见到利监亦跟在后面进来,如获救命稻草,叫道:“永巷令、永巷令…救我,我是奉了太子之命的,您替我给大监讲讲话啊…”

利监听了这话,也恨不得一脚踢死他。他畏于王后、太子之势,给阍乙方便,对他擅用暴室的行为睁眼闭眼,可如今这货要把他拖下水,如何忍得?当下脸色一变,喝道:“我原本就不知,你擅自动用暴室是为什么。你教我替你讲话,我如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缪监也不理利监弄鬼,直看着阍乙阴恻恻一笑:“巧了,太子如今正在宣室殿,要不要我带你到大王面前,和太子当面对质啊。”

阍乙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不不,不要…”此时把他带到大王跟前,和太子当面对质,太子还不恨死他办事无能连累主子?那他可死定了。

缪监冷笑一声,便让人把阍乙连同今日闯入常宁殿之人皆拿下锁了,这边派了缪辛赶紧回常宁殿去告诉芈月叫她放心,又指挥人匆匆把薜荔和女萝放下来,叫了宫女给她们敷药更衣,再叫人抬着二女,亲自带着回常宁殿。

这边缪监忙来见芈月,道:“老奴已经把此事处理了,惊扰芈八子,是老奴管束有失,请芈八子恕罪。”

芈月一身青衣,头无饰,面无妆,静坐在室内,看了缪监一眼,道:“女萝与薜荔二人怎么样了?”

缪监尴尬地笑道:“都怪老奴腿脚慢,教二位姑娘受了些委屈,不过只是皮外伤,如今已经敷了药了,过几日便好。”说着便跪了下来,“此皆是老奴的错,还请芈八子责罚。”

他自侍候了秦王驷以来,宫中妃嫔见着他都极为客气,还真未曾如此向一个低阶嫔妃低声下气过。心中却是巴不得芈八子向他发作一番,就消了气,也好过执拗了性子,最终去与秦王驷置气。

芈月凄然一笑:“大监,这须不是你的错。你走得未必慢,却赶不上人家心更急,就这么一时半刻,他们就可以下这样的毒手。我想问问,若他们今日想下手的是我和子稷,你可赶得上吗?”

缪监苦笑,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最终还是得闹到秦王驷跟前,只得道:“这…老奴会向大王禀告此事,必当为芈八子做主。”

芈月却淡淡地道:“不必了。”

缪监尴尬搓手,想说什么,却自知对方必是不会听的,实是为难之至。

芈月轻叹道:“我谢谢大监的善意,若大监当真有心,就代我转告大王一声。”

缪监道:“芈八子请说。”

芈月道:“你就问大王,何时允我出宫?”

缪监怔在当场,脑中却只余两字:“完了!”

出了常宁殿,缪监苦着一张脸,快步回了承明殿,却站在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敢进去。

此时秦王驷已经不接见臣子了,见天气甚热,索性换了宽大的薄葛衣,让内侍摇着扇子以取清凉。他不看臣下的奏报竹简,而是擦拭着宝剑,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成了每天必修的功课。只有在擦拭宝剑的时候,他的心才能够暂时忘却一切朝廷纷争,平静下来。

却见缪监一头是汗地进来,见了秦王驷,便先跪地请罪了。

秦王驷见了他的神色就已经明白:“又是王后?”缪监在他身边,须臾不离,若是要离开做什么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应道:“是。”

秦王驷眼睛仍然盯着手中的宝剑,缓缓拭到剑锋,掷下拭布,将宝剑收进剑鞘,冷笑一声:“一蠢,再蠢!”

缪监低头道:“奴才查得,这其中还有其他人做的手脚,有魏夫人,也有景媵人…”

秦王驷却截断他的话,道:“芈八子那边有什么反应?”

缪监缩了一下,不敢开口。

秦王驷喝道:“说。”

缪监道:“芈八子只说了一句:大王何时允她出宫?”

秦王驷冷哼一声,缪监吓得不敢再说。

秦王驷坐下来,打开桌上的木匣子,取出一道帛书,展开,看着上面“封公子稷为蜀侯”的字样,又放下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第二十二章 去复归

芈月见缪监去了,便站起来,拿了伤药,去侍女房中看望女萝和薜荔。

她走进去的时候,两人伏在席上正说话,两个小宫女在一边,替她们打扇擦汗。

看到芈月进来,两人挣扎欲起,芈月忙叫小宫女按住了,问道:“你们伤得怎么样?”

女萝笑道:“奴婢没事,只是皮肉之伤而已。”只是她说得快了,似乎牵动伤口,却是额头一层冷汗,眉间不由得皱成一团。

芈月轻叹:“是我连累了你们。”

女萝强笑:“季芈说哪里话来?奴婢们跟随季芈这么多年,早已经生死与共,岂会因这小人手段而背叛主人?”

芈月轻叹:“是啊,这么多年,我们一起走过,情同手足。可是,我却庇护不了你们。这种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辱到头上,却无能为力的滋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医挚的死、你们两个受的苦,我会记在心里…”

一滴眼泪落在席上。

芈月转头,轻拭去泪水。

女萝见此,心中一痛,道:“季芈,奴婢们身份下贱,命如浮萍,随时随地都会死于非命,能够得您的一滴眼泪,死也值得了。”

芈月转头看着室外,轻叹一声道:“这宫廷,只有欺诈和阴谋,我从来不曾期望过进来,如今更是不愿意再待下去了。我虽然不曾如常人一般,希望得到君王的痴情和真爱,可我也一直敬他、信他,视他为夫君,甚至对他心存感恩。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地让我…”她咽下后面两字,那是“失望”,却转了话头,“女萝、薜荔,我想问你们,我若要带着子稷离开,你们可愿意跟着我?”

女萝诧异:“季芈,大王答应您离开了?”

芈月摇头:“还没有。不过他答不答应,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冷冷地道:“无欲则刚,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除非他杀了我,否则的话是阻止不了我离开的。”

女萝抬头道:“季芈到哪儿,我们就跟到哪儿。”

薜荔道:“我也是。”

芈月道:“好,那你们好好养伤,等你们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就离开。”

芈月说完,留下伤药,便站起来走了。

女萝见芈月走了,也令小宫女出去,道:“如今我们好些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小宫女退出,房中只剩两人,薜荔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姊,我们真的要跟季芈走吗?”

女萝却反问道:“那妹妹是想留下来吗?”

薜荔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是跟着季芈,跟着阿姊,你们都走了,我留下来又有何用呢?”

女萝叹了一口气,道:“妹妹,君子事人以才,小人事人以忠。我们身份下贱,不像那些士人有无可取代的才能,就只能剩下无可取代的忠诚。我们侍奉了季芈十几年,难道还不明白她的性情吗?无论如何,跟一个聪明人和强者,好过跟一个愚主和弱主。”

薜荔听了不由得点头,道:“阿姊,自小我就知道,阿姊比我聪明,见事比我明白。我都听你的。”

芈八子要求出宫,此事秦王驷自然是不肯的,两人就此僵持,已经冷战多日。

这件事,宫中除了秦王驷身边的缪监,和芈月身边的女萝与薜荔外,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然而这一日,西郊行宫庸夫人处,却派了宫女白露,向秦王驷送了一封信来。

缪监不敢怠慢,忙接了过来,呈与秦王驷。

这是一份尺牍,却是将信写在两片尺余长的木牍上,再用细绳在封泥槽上捆好,填上封泥,再加盖印章,以便起到传递时的保密作用。若是再置入青色布囊,封上漆印,就是两重的保密了。

缪监将它呈到秦王驷面前,方用小刀拆开漆印,从青囊中取出尺牍,再拆开泥印,恭敬地将两片木牍呈与秦王驷。

秦王驷打开尺牍,看完信轻叹一声,对白露道:“你回去告诉庸夫人,就说寡人允了。”

白露应声,退了出去。

缪监偷眼看着白露退去,心中却在猜测着庸夫人这封书信的来意。却听得秦王驷道:“缪监。”

缪监忙应道:“老奴在。”

秦王驷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道:“你去常宁殿,就说寡人允她出宫了。”

缪监这才会意,吃了一惊:“是庸夫人为芈八子求情?”见秦王驷没有回答,当下又小心翼翼地问:“大王,芈八子出宫,照什么例?”

庸夫人当日出宫,便是赐以西郊行宫,一应份例,亦是参照王后。如今这芈八子要出宫,在何处安置,依何份例,却是要秦王驷示下。

秦王驷伸手,打开那个木匣,看了看他拟好的封嬴稷为蜀侯的诏书,手已经触到诏书,忽然怒气一生,将匣子合上,冷笑一声道:“她若愿意,可以去庸夫人处。份例,依旧为八子。”

缪监犹豫着问:“若她不愿去庸夫人处…”

秦王驷道:“那也由着她。反正,她总是有办法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冷意。

缪监只得应下,退了出去。

当下便去常宁殿传了旨。芈月静静听完,拉着嬴稷走出殿外,在院中朝着秦王驷所在的承明殿方向,大礼三拜。然后站起,对缪监道:“请大监回禀大王,妾自知不驯,有忤王命。不敢殿前相辞,便在此处遥拜,愿大王福寿绵延,万世安康。”

她这一番话,说得心平气和,恭敬万分。缪监原本想劝的话,到了嘴边,竟是无从劝起,只得长揖而退。

见缪监出去,薜荔上前问道:“季芈,我们什么时候走?要准备些什么?”

她的伤势较轻,这几日已经能够挣扎着起来服侍芈月。毕竟她二人跟随芈月多年,许多事也唯有她二人才是心腹,若缺了她二人,不但芈月不适应,连她们自己也无法安然养伤。

芈月叹道:“只需几辆马车,装些日常器用便可,其他的物件,便不用带走,都留在宫里吧。我那个匣子中,装着张子还给我的地契和金银,带上那个便是。你派人同张子说一声,请他派几个人接应我吧。”

薜荔一惊:“您要离秦,不去西郊行宫?”

芈月摇头:“我很敬重庸夫人,可是,我毕竟不是她。”她要逃离的,不只是这个宫廷,她更要逃离秦王驷。她不是庸夫人,虽然离开了钩心斗角的宫廷,却毕竟还舍不得那个男人,宁可留在那行宫中,等着他偶尔的到来。她要走,就要走得彻彻底底,今生今世,再不相见。

薜荔问:“您要去哪儿?”

芈月却早已经想好,道:“先去韩国,再去东周。”

薜荔见她主意早定,便再无他话,依言行事。

张仪在府内接到了芈月之信,大为诧异。

此时庸芮亦在他府中下棋,见状问道:“张子,出了何事?”

张仪脸色一变,道:“不好了,芈八子要出宫。”

他以为庸芮也必会大吃一惊,不想庸芮只“哦”了一声,神情却无异样。

张仪诧异地问他:“你怎么不吃惊?”

庸芮却摇着扇子道:“我不但早就知道,而且还为此去西郊行宫,劝我阿姊为芈八子求情。”

张仪气得顿足:“你…你好糊涂。”

庸芮却轻叹一声,不胜惆怅地摇头:“宫中岁月杀人,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芈八子,又走上我阿姊的道路。”

张仪将扇子往下一摔,气急败坏道:“她才不会走上你阿姊的道路呢!来人,取我冠服剑履,我要进宫见大王。”

庸芮诧异道:“张仪,你这是何意?”

张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似你这等安守庸常的人,是不会明白她这样的女人的。”说罢,便换了冠服,匆匆入宫。

张仪直入宣室殿,见了秦王驷,却什么也不提起,只说要与秦王驷作六博之戏。秦王驷最爱此道,当下便令侍人展开棋盘,与张仪连弈了三盘,张仪便连输了三盘。

张仪将棋一推道:“又输了。唉,臣连输三局,大王棋艺,令臣甘拜下风。”

秦王驷道:“不是寡人的棋艺好,而是你不懂得弃子。”

张仪拱手道:“臣实不及大王。”

秦王驷道:“壮士断腕,取舍之道也。张仪,人生如棋,起手无悔,不能重来。”

张仪笑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大王更懂得博弈之道。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豪赌,臣不如大王,若不能把自己逼到绝处,有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选择更安全的道路,甚至不愿意迈出冒险的一步。却不知道当今这大争之世,我不争,看似原地踏步,但别人变强就等于我在变弱,等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再来后悔不曾发狠心下赌注,已经为时太晚。”

秦王驷脸色一变,缓缓道:“张仪,你今日来,是为谁游说?”

张仪道:“张仪为大秦游说。”

秦王驷哼了一声:“你一介外臣,插手储位更易,不觉得手太长了吗?”

张仪却肃然道:“敢问大王,将来是要一个守成平庸的大秦还是要一个称霸列国的大秦?不错,仪只是一介外臣,后宫、储位,与我都没有关系。我关心的是,自先公以来的商君之政要不要继续,自大秦立国以来的争霸之业,要不要继续?”

秦王驷脸色阴沉,问张仪:“何以见得太子就是庸君?何以见得旁人就胜过太子?”

张仪道:“大王,太子勇武好强,表面上看来,的确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庸君。但一将无能会累死万夫,更何况君王?一个不能够正确判断局势,甚至是莽撞刚愎的君王,比庸君还要可怕。敢问大王,若是他日太子继位,再遇上攻韩攻蜀之选择,大王以为太子会如何决策?”

秦王驷一顿道:“子荡他…”

两人四目对视,心照不宣地已经有了相同的答案。

秦王驷没有说话。

张仪没有继续,又换了话题,道:“若是再来一个如商君一样可以改变大秦命运的人才,太子能否押上国运去赌?”

秦王驷慢慢把玩着手中的棋子,仍然没有说话。

张仪道:“其实列国变法,非由我大秦始,亦非至我大秦终,但却只有我大秦成功,乃是因为列国诸侯,得失心太重,不能直面变法的割肉断腕之痛。而先公那时候,为了支持商君改革,杀了无数反对之人,包括重臣和世族,甚至不惜刑残公叔、放逐太子…他这是押上国运去赌啊!幸而,他赌对了。”

秦王驷低声道:“是啊,幸而,他赌对了。”

张仪道:“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像先王那样,除了这样准确的判断之外,还有孤注一掷的赌性。敢问在大王的心目中,如今可有何人,还能够有这样的眼光,和这样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