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算化成灰了,我也能给他翻出来。”苏叶子神色微凉,继而眸光放虚,“这么说来,菩提寺里……确实有人想要把云起藏起来啊……”

景七闻言神色一冷:“苏长老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苏叶子摆手,“这人应该不是恶意,至少到现在表现出来的部分,没有恶意。”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兀地冷声,“难道是惦记上了我乖徒的资质无双,想默不作声地把我寒琼峰首徒就这么黑到他们菩提寺里去?”

“……”

景七一默。

“我还是得回去会一会那个藏得严严实实的家伙才放心。”苏叶子言道,“既然两件事情都交代完了,那我也不多留了。睚眦、嘲风两部那边,无论有何异动,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景七点头:“请苏长老放心。”

苏叶子摆了摆手,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须臾之后,察觉到苏叶子的气息已经离了城主府,端坐在那桃木椅上的景七蓦然起身,对着虚空处作揖

“大哥。”

一道人影,随着景七的话音,在房中慢慢浮现出来。

若是苏叶子此时在场,定会十分讶异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能够隐身在虚空而不让他察觉的人,应当已经不存于世了。

“陛下刚刚也来了。”

被景七称为大哥的中年男子神色平静,唯独一双深绿色的眼眸曝露了他内心的翻涌。

“陛下回来了?”景七一惊,“那刚刚”

“陛下现在并非常态,我们出面也没用。”中年男子摇头轻叹,“不过苏叶子说得没错,菩提寺里确实有人出手……否则即便是忘尘潭,也不可能将陛下神魂蒙蔽得如此彻底。”

景七闻言一顿:“看来仙域之中,还是卧虎藏龙、不能小觑啊……”

“仙域势力如何不必过忧。眼下,二三两部,才是最大的敌患。”中年男子说道,“之前得了陛下消息,一直竭力隐瞒,没想到还是有所疏漏。你去查查,是谁那里露了机密查到之后,无论是我一部还是你七部麾下,皆杀无赦。”

景七思索片刻:“应当不是我们的人透出了消息。之前我们第一次察觉陛下行踪,便是在东域的玉安城,那次引得青龙之气出世,不少凡界百姓与修者都见到了。睚眦、嘲风当年毕竟也是陛下身边亲信,青龙灭族的事情,他们比谁都清楚,能有所猜测也不意外。”

“陛下消息事关重大,必须谨慎,以防万一。”

景七点头:“听大哥您的,之后我便去查察此事。”

……

而与此同时,已经离开了太行城的苏叶子和了了,正行在往菩提寺回赶的路上。

“苏长老因何要赶回菩提寺?”了了面无表情地问道。

苏叶子望着菩提寺的方向,沉眸而笑,瞳色冰凉:“菩提寺里面有一位……我觉得我得好好亲近亲近。”

跟在后面的了了闻言,神色微沉

之前的自己、寺内的空明、他的徒弟云起、太行城的城主,再加上这个要“亲近”的……

于是,片刻之后,走在前面的苏叶子忽然听得身后人冷声

“苏施主身为修者,还是清心寡欲些的好。”

苏叶子:“?”

作者有话要说:#醋缸日常#

第75章 不悔

睚眦、嘲风旧部的事情一日不解决, 苏叶子就觉得一日心头难安。于是到了后半段, 他索性御剑, 带着了了僧人一起疾飞向南。

之前在太行城外,被了了冷言冷语地奉劝了一句“清心寡欲些好”, 苏叶子虽然不解其意,但并不妨碍他发现对方好像有些类似醋意的情绪表现。

相比于从前乖徒种种行径,苏叶子觉得了了的醋意表达方式, 实在是好欺负了许多。

于是这一路来, 了了就面无表情地听苏叶子给自己讲那个“乖徒云起”的事情。

了了僧人忍了一路,眼见着菩提山就要到了, 耳边那人也快要把自己乖徒夸得神界有凡界无,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若苏长老的徒弟真是如此合心,为何不见他跟在苏长老身旁?”

苏叶子难得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了了以为戳到了苏叶子的伤心事,正要反省自己这话是不是说得极为不应该, 就听见前面苏叶子的声调里扬起压不住的得意

“没办法啊, 我太惯着他了。”

“……”

了了僧人已经不想说话。

“我也可以这样对了了师父你的。”苏叶子明目张胆地引诱,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听得人微醺, “只要了了师父肯还俗就行。”

了了沉眸:“……菩提山到了, 苏长老。”

本来就只是玩笑的苏叶子也没期望得到答案,笑了笑就御剑下行, 最终二人落了地,前后并行地上了山,踏入寺门。

“我须与德宇高僧禀告。”了了僧人一入寺门, 就与苏叶子道,“苏施主先回住处吧。”

苏叶子点头,歪着脑袋戏谑地对了了笑道:“我等了了师父回来。”

“……”了了身形一顿,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苏叶子勾唇一笑,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往两人的住处去了。

而他们身后不远处,拎着长长的扫帚扫着寺门内的落叶,老僧人片刻后停了动作,然后伸出枯槁如树皮的手,俯身摸了摸旁边树下刚刚及膝盖位置的草叶,声音沙哑地感慨着

“既然已经离开了,何必还要回来呢……看来终是要应这一劫啊。”

苏叶子在了了僧人的住处等了一夜,都没等到对方回来。

天亮时,苏叶子终于还是坐不住了,面色有些不善地向着德宇僧人的洞府行去。

原本他是一心赶路,直到不经意地,有弟子议论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昨晚你听见了吗?阵钟又鸣了四十九下。”

“怎么可能听不见……距离上次,已经过了多少年了,还是有弟子不肯死心啊。”

“是啊,寺里存还俗之心的并非没有,但这么多年了,肯进阵法的,不也就那一位?那般修为的都在法阵里身死道消,不知道这一次又是哪个弟子,唉……”

“我昨晚听见守阵的弟子说了,是德宇高僧门下的真传弟子了了。”

“哦?竟然是他?没想到……啊!”

两个悄声议论的菩提寺弟子,被突然截在面前的苏叶子惊得同时退了一步。

“你们刚刚说了了入了什么阵法?”苏叶子伸手牵了熟知消息的那弟子的僧袍,眉目冷狞,“说、话!”

被苏叶子吓得结结巴巴的弟子磕绊开口:“是炼心、炼心阵……还、还俗弟子需要通过‘炼心阵’……过后才能、才能还俗……”

确认听得的是“还俗”两字,苏叶子指尖用力得发白,他把手里的两个弟子推开,也顾不得遮掩修为,当着朝这边望来的众僧的面,直接跨虚,一步到了德宇僧人的庙宇外。

苏叶子眉目冷如冰封,他抬手一道真元甩出袍袖,只听轰然一声巨响,竟是直接砸开了德宇高僧的庙门。

菩提寺里安安静静的早晨,就这样被巨响声惊动了所有人……

空明得了信儿,赶到德宇高僧的庙宇门外时,那里已经算得上一片狼藉。

从前总散着一袭青丝的檀宗督察长老,此时墨发用细绳系了,笔直乌黑的一瀑垂在脑后,身体凌空了几丈,一张五官清隽漂亮的脸上,眼瞳却像是冻成冰块了一样。

这是谁把苏叶子给惹来了??

空明顿觉头疼。

和苏叶子相识已久,他比谁都清楚看起来没心没肺浑不在意的一个,如果真较起劲来,即便是他们自家的寒琼峰乃至檀宗檀山,怕也是说掀就掀了……

“德宇呢?”

空明跟身边的小沙弥问罪魁祸首的下落。

“这位刚闹起来的时候,德宇高僧一出来,就让他一道真元给撞晕了。”旁边的小沙弥小声地嗫嚅道。“德字辈的高僧们看不惯,结了阵与那人对峙,现在,嗯……晕在另一边儿了。还有空字辈的几位也出手了,嗯……没晕。”

空明顿了好一会儿,才与小沙弥叹问:“……这么大火气?”

这次小沙弥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空中的苏叶子已经注意到了空明的到来,“砰”地一声,一个圆坑出现在了空明脚尖前半寸的位置。

空明:“……”火气看来确实不小。

始作俑者凌空而立,盯着空明,目光阴冷得叫人背后发寒

“一个时辰内,放真传弟子了了出阵,否则……我平了你们菩提寺!”

闻言,包括空明在内的众僧,终于面色变了。

空明传音:“苏兄,我知你此时恼火,只是有些话”

“你知个屁!”苏叶子眼眶微红,恼怒地瞪着空明,神识回传,“我乖徒按你们的说法在你们那个该死的阵法里,十死无生!你跟我说你知?!他要是真出了事,我让你们整个菩提寺和你们见鬼的寺规一起陪葬!我说到做到!”

空明语塞。

和这人相识将近四百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副不管不顾理智尽失的模样。

空明没开口,有个声音却是兀地在两人的神识传音里响了起来

“苏小友,何必这么大火气?”

声音苍老嘶哑,让苏叶子和空明都怔了一下,只不过苏叶子立刻就回过神来,冰冷目光循着神识传音的来处扫过去,“就是你藏了他的身份?!”

人还没等进入视线,苏叶子的术法攻击已经甩了过去,等到他看见那老者托着的人时,再想收回已然来不及。

那老僧一只手托了昏迷的了了,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到了面前的真元攻击已经化为虚无。唯有躁动的气息波动之后,老僧慈眉善目地看向半空的苏叶子:“苏小友,这位短时间内不会有大碍,你不必心急。……关于你这个徒弟,我有话与你说,你随我来。”

老僧将了了扶给一旁立侍的空明,又向苏叶子招了招手。

苏叶子落下身来,犹豫挂怀地看了云起一眼,确认对方短时间内确实无碍,最终还是收回了视线,目光微凛地跟上了老人的步伐。

“苏小友猜得没错,当日确实是我借忘尘潭之力蒙蔽了他的神魂,又为他改了法号换了模样。”

在菩提寺山崖最险的坪台上,老僧人握着扫帚,缓缓地扫拢无尘的地面。

苏叶子此时面色比之前稍缓,但仍不见笑色:“你为何要那么做?”

老僧没有回答他,反而是问道:“苏小友可知,如今他的神魂记忆与修为都并未复原?”

苏叶子眸光一动,他的视线定在那老僧脸上:“你说‘复原’?他记忆已失不假,但修为又何来复原之说?”

“曾经摸到过神界与凡界屏障,而今被悉数封印自然是复原。”

老僧平静回答,头也未抬。

苏叶子闻言却心神一震:“你是说云起他曾到凡界巅峰之境?!……这不可能,他初上檀宗时不过十六七岁,那是宗主府松林涧的老松亲自测”

话音戛然而止。半晌后苏叶子眸子微颤。

“松林涧的那棵老松,还是当年的客卿长老住在宗主府的时候亲手从中天之境移回檀宗的吧?……不过那时,那儿还不是宗主府,而是檀宗客卿长老的洞府。”

老僧将檀宗的秘史娓娓道来,偏偏神色平静得仿佛在言说一个世人皆知的故事。

“……”苏叶子反驳不了,因为对方所言字字属实。

老僧没去看苏叶子的神色,只自顾平寂开口:“我之所以要遮掩他身份,便是不欲世人再寻到他。……这是唯一可能的时机,他的封印尚压制着他的力量,所以我还勉强可借忘尘潭之力,在此时将他神魂蒙蔽,令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寻到他……”

老僧说着,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很长,仿佛要把这浩然天地间的云雾都吹散去。

“任何人都寻不到他除了你以外。”

“……”苏叶子眸子一栗,看向老僧,“为何?”

“他神魂有缺。”老僧终于停下了动作,抬起枯槁的手,指了指苏叶子,目光温和平静,“是因为你。”

“……”

苏叶子的眼底浮起纠葛的情绪,他所逃避了的很久的问题,还是再一次摆在他的面前,那个触手可及的事实,让他的神情都因心底的苦楚而有些狞然起来。

“与你同为神脉灵物,虽然五系比你都相差还远,但他们比你到这一方凡界,要早上不知几万年。为何他们都还未化灵态、成人形,而你却短短千年就做到了……这个问题,你应该也想过吧?”

苏叶子声音微哑:“……是他抽了自己一缕神魂,点化了我……是吗。”

老僧慢慢点了点头:“对。所以你与他的牵绊,比这世上任何人与灵都近得多。若非寒琼仙草本身神异,你应当会成他一具分身,如今虽因神脉固魂,你保有自身意识,但你得他一缕神魂点化,你们之间的纠葛,却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了。”

老僧顿了顿:“所以我说,这世上旁人再寻不得他唯你例外。”

苏叶子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复抬头,眸色已经归于平静:“无论他前身是谁,目的为何,我只知他曾陪伴左右,而如今也成了我的徒弟。他神魂不稳,随时有破碎危险,须神脉灵物救治……那即便您阻隔,我也定要取无根水的灵晶。”

老僧叹气:“哪怕将来他一旦破封,这世上再没人能阻他?”

苏叶子眼瞳清澈,一字一顿:

“在所不惜。”

“你就不怕那时生灵涂炭?”

“若真有那一天,我纵一死,会保天下无忧。”

“不悔?”

“不悔。”

“……那你拿去吧。”

一块黑气缭绕的灵晶现于虚空之中。

苏叶子意料不及,怔然地看向老僧。

“我以为您是要阻我……”

“我阻你了,阻不住而已。”老僧仍旧如初时慈眉善目,他手里的扫帚再次轻轻地扫过纤尘不染的坪台,“世上唯独逃不过的,便是劫数。你既然已准备应劫,这世上哪里还有人能阻你呢?”

“那忘尘潭……”

“忘尘潭与菩提神树伴生,但两者都只是无根水衍生之物,早已脱离,你不必烦忧。”

苏叶子行礼谢过。

临走之前,他看了看地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地上纤尘不染,不知您为何还要清扫?”

“我未在扫地,”老僧轻轻地扫过坪台,“我在扫自己的心。”

“……当年我不及你,心路不通,便积了尘。如今尘已成山,日日扫而不尽,却只能日日扫下去。”

“扫到何时?”

“到死而已。”

“……”

苏叶子默然半晌,躬身,行礼,转头下山去。

第五卷 南境琉璃火

第76章 魔醒

菩提寺, 天烛台。

天烛台是菩提山的山巅, 四面与上空皆是云海, 沿小径拾级而上,青石板凉, 花海烂漫,恍入仙境。

以离体的真元托着云起落在花海中央的长石上,苏叶子看向身后的僧人:“你们菩提寺中, 原来还有这样的盛景?”

空明点头:“天烛台是本寺圣地, 若非圣僧开口,谁也不能踏足此地。”

“原来他就是你们菩提寺的圣僧。”苏叶子了然地点头, 视线转向长石上阖目的云起,“此地灵元氤氲,又有天地真气毓秀,于云起再适合不过,代我谢过圣僧。”

空明随着苏叶子的视线, 看了一眼长石上横躺的已经恢复了原本面目的云起。想到之前苏叶子勃然动怒的事情, 空明不由轻叹一声:“苏兄从前不肯收徒,我还觉着可惜, 如今……我看苏兄还不如不收这个徒弟。”

“……不一样。”

苏叶子开口, 声音极轻。

空明望去,却见那人并未回头, 只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着躺在长石上的人,语调轻得像是怕把人吵醒

“我原本也以为,我是与他有师徒的缘分, 所以第一次见他就会觉得亲近。如今才晓得……”

话音至此,苏叶子却蓦地停了,过了一会儿,空明才听那人似笑非笑地轻叹了一声:“许多事啊,是躲也躲不开的。”

说着话,苏叶子的芥子戒里,一块黑气缭绕的灵晶腾空浮了起来,被苏叶子以真元牵引,慢慢飞到了云起平躺的身体上空。

“无根水?!”

空明一见那灵晶,先怔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不由惊问。他转向苏叶子:“你要给你徒弟”

“他身体内……丹田先天闭锁。”

苏叶子慢慢地眨了眨眼,把真相藏了下去,“但他的神魂有损,修为太低难以维持的话,必会致神魂破碎……所以只能依靠神脉灵物破镜。”

“你的意思是,他之前就已经炼化过神脉灵物的灵晶了?”空明目光微滞。

“嗯。”苏叶子点头,“玲珑木和玄黄土的灵晶,都已被他炼化。”

空明默然半晌,神色凝重:“以五行相克,炼灵晶入体,实属逆天之举。木、土属性温和厚重,如果在他清醒时确实可行。可无根水灵晶攻击性强,他现在又是昏迷,恐怕会很难办。”

“这种时候,就要做师父的站出来帮忙了啊。”苏叶子语气清闲,似乎说的并非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他转回视线去看空明,“但我也没什么把握,所以特地请你来护法。我看这天烛台下就有小亭,若是有异,我传音给你。”

“……”

空明目光深沉地看了苏叶子一眼。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那人仍旧浅浅勾着唇线,瞳色慵闲,眼角眉梢微微翘着,带着一种比这花海都叫人惊艳的味道。

这人看起来永远漂亮无害,可空明很清楚,那看似柔嫩的花瓣之下,藏着如何锋锐冷厉的刀刃。

所以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转身沿着小径,到了天烛台下的小亭中打坐。

这一坐就是七天七夜。

等到第八天的清晨,天烛台上空的云海,莫名地开始狂暴起来。

原本稀薄得如丝如缕的纯白的云,不知何时渐染乌色的阴翳,而云层缓慢得令人难察的移动速度,也慢慢加快起来,同时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向着天烛台顶汹涌而去。

空明几乎能够感应到苏叶子渐渐加重的呼吸。

到了他们这般修为,如非身体负荷到达极致,根本不可能有外逸的呼吸动静。

空明几乎是立时腾身而起,抬步便要往天烛台上走去,但他刚走出几步就止住了身形虽然能察觉苏叶子有些失力,但还远没有到连神识传音都做不到的程度。

既然没有开口,说明情况就并不危急。反而如果他贸然上去,干扰了对方,更有可能把那两人都推到危险的境地去。

思及此,空明到底还是按捺下了心里的不安,面色微沉地站在小径旁等了下去。

又是几个时辰之后,天烛台的云海终于平息了狂暴,安稳了下来。

空明松了一口气,提了僧袍,顺小径走了上去。

等到了天烛台上,他有些怔然

面前的花海已是汹涌澎湃的长势,明明只七天多些时辰不见,竟然已是没过了人身。

而原本抬目可见的石台,更是被遮蔽得寻不到踪影。

空明无奈地苦笑一声,不知之前苏叶子是做了什么,才使得这天烛台发生这般变化,但他此时也只能循着长石原本的位置,拨开花丛,向着天烛台正中原本的空地寻了过去。

眼见着面前的花丛渐渐稀薄,空明心知已经要到了天烛台的中央,于是便伸手拨开了遮掩视线的最后一丛花草,笑着与那空地中长石上的人道:“苏兄在天烛”

话音戛然而止。

空明呆滞地看着那长石的位置。

和他离开时一样,长石上仍旧是一醒一睡两个人。只不过不同的是,之前清醒的苏叶子,此时眼睫无力地垂着,面色有些苍白地躺在长石上,从颈部开始被旁边的人托着,墨色的长发从托着他的那人的僧袍袍袖上垂了下来。

而之前昏迷的云起,或说托着苏叶子的后颈、穿着僧袍的那人,此时就伏在苏叶子的身上。

他在亲吻被自己托抱在怀里的人。

那个吻看起来忘情而投入,带着气势迫人的掠夺和攫取。以致即便被人打扰,居于上位的男人仍旧只是掀起眼帘静默地看了空明一眼,然后就垂下去继续亲吻身下人嫣红而柔软的唇瓣。

而就是在这一眼里,空明回神过后的怒气被冻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