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车外,就这么安静地望着他。他的眉目是安详的,侧脸是冷峻的。他轮廓干净,却又染上了些许岁月的厚重。木寒夏望着望着,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然后抬起头,看见的,是周围安静温暖的阳光与街道。

此情、此景、此人,一切都是这样安静与温暖。平生久违。

她在车旁的路边,找了块干净的空地,直接坐了下来。

就这么坐着,不去管周围行人的目光。她抬起头,望着这渐渐苏醒的城市,心仿佛也沉溺到某个宁静的地方去了。阳光照在身上,越来越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可却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心也跳得极快。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他又带来了。

林莫臣走到她身后,轻轻握住了她的胳膊。

“跑多少了?”他问。非常平淡的语气,仿佛他并不是一夜奔袭近千公里,来与她相遇。仿佛这里还是她家楼下。

木寒夏忽然有点想笑,别过脸去,骗他道:“刚跑完,回来就看到你的车了。”看一眼他的大衣皮鞋:“你穿成这个样子,怎么跑?”

“舍命陪君子。”他在她耳边说,“只要你想,我一定陪。”

木寒夏垂眸未语。

她的脸颊有些许绯红颜色,林莫臣捕捉到了。那因鲜艳颜色而更显灵动聪颖的眉目,竟与他记忆中的模样毫无二致。尽管记忆其实因为太多次的重复描画,反而变得模糊。可在重见这羞涩容颜的一刹那,林莫臣已清晰感觉到心脏被牵动的阵阵甘甜和痛楚。沉敛如他,此刻竟也需要几分毅力去克制,才没有把她强行拥入怀中。

不能急,他对自己说,一步步来。现在势头正好,她会对他心软,她会心疼。只要把握好时机,她不会再抗拒。

他笑了:“既然不跑步了,去吃早饭?”顿了顿说:“我也有些饿了。”

木寒夏站起来,说:“好,我带你去。你以前在江城呆的时间也不长,对这边的早点不熟。”

林莫臣答:“好。”

街头行人渐多,两人并肩而行。木寒夏知道他并不喜欢热干面、牛肉粉这些重口味的早点,便带着他走街串巷,寻了家有豆腐脑和清汤面的早点店,走了进去。

林莫臣一直注视着她。自她回来以后,他看到的,大多是她清冷沉静的样子。令他欣赏喜爱,但也无法靠得更近…但此刻,她一身休闲装,双手插在裤兜里。脚步轻快,看着街道两旁寻找着。偶尔眉宇间还会染上笑意。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自由而洒脱的独行女人。或许,这才是她这些年真实的模样?

她站在柜台前,在叮嘱店主如何下他的清汤面。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就垂在身侧。林莫臣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想去握她的手。她却恰好在这时抬起手,去拿筷子,侧脸十分平静。一时他竟也看不出,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闪躲。

林莫臣就这么扑了个空,心中竟更怀念那温~香软~玉尽在掌心的感觉,过了一会儿,自己先笑了。

两人在小桌旁坐下,早点端了上来。两个人吃东西时话都不多,很快吃完了。木寒夏说:“我上午还要去个地方。”

林莫臣答:“好,我陪你去。”

他如此笃定地跟随,木寒夏一时竟无法拒绝。两人便一起安静地走出小店,上了他的车。不多久,又开到了昨天木寒夏来过的那个小公园。

今天天空非常蓝,阳光清透。他们沿着公园里的小路,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其实来这个地方,对木寒夏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今天有他陪伴,她的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到了公园正中,木寒夏估计了一下位置,正是这里。她的家。她转头看一眼林莫臣,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神色沉静。

木寒夏低下头,闭上眼,双手合十,祈祷许愿。

爸爸,妈妈。

愿你们在天堂,一切安好。

愿我今后再无大的风浪。

林莫臣也是。

愿我爱的那些人,顺遂平安。

……

周围很静,闭上眼的世界,黑暗而有隐约的光。

就在这瞬间停滞的时间里,有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温度。

“在许什么愿?”他低声说,“愿望里有没有我?”

木寒夏心弦一颤,睁开眼,下意识想要推开,可手并不是很用力。他仿佛察知了她的挣扎,嗓音里便带了很低的笑意:“Summer,别挣,这只是朋友的一个拥抱。”

木寒夏便没有动。

两人静静相拥而立。风那么轻,彼此的身体那么温暖。他们都感觉到,每一寸肌肤,仿佛都被无声的微火,灼烧着。有什么情绪,正在一寸寸地蔓延,把彼此都轻轻柔柔地掩埋其中。

林莫臣再度开口:“其实这块地……”木寒夏侧头看着他。他自己却慢慢笑了:“曾经想过买下,原封不动放着,替你保存。但实在是买不到,因为牵扯市政整体规划,不让我阻碍城市建设发展。”

可木寒夏却笑不出来。她觉得心里有些甜,又有些苦。苦的那个人,不是她,是身后这个云淡风轻提及当年的男人。

她这样乖巧安静,他便没说话,搂着她的双手,却慢慢收紧,令她的身体完全贴在自己怀里。然后低下头,开始轻轻地蹭她的脸。木寒夏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指尖都微微颤抖。这时恰好前方走来几个游人,木寒夏脸一烫,推开了他。

林莫臣看着她,又扫一眼旁边的长椅,轻轻将她的手一拉:“坐会儿。”

木寒夏听话地在他身旁坐下。阳光特别安静地照在两人身上,周围四处折射着阳光,似乎都是亮晃晃的。两人都没说话,也没动。那几个游人停留了一会儿,就走远了。这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木寒夏坐得笔直,一直看着前方。林莫臣也坐得很直,一只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扶手上,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

“有点累。”他说。

“你开车过来的?”她问。

“嗯。”

“以后别这样。”

“好。”“你应该注意作息,加强锻炼。”

“好。”

第90章 (小修)

过了一会儿,木寒夏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

是他的脸俯过来,找到她的唇,轻轻地开始吻着。木寒夏的全身都有点发僵,想要伸手推开他,手却被他直接握住,不能动了。

他的嘴唇有点干,木寒夏想也许是熬夜的缘故。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面目。一开始,他只是用唇,触碰摩擦着她。然后深深地吻了进去。他的手,也缓缓扶住她的脑后,另一只手,则握住她的手。

他总是喜欢用这样的姿势吻着她。完全掌控的姿势。这么多年,竟也没变。

木寒夏无法抗拒这样的一个吻。

两人的脸,也静静贴在一起。这么安静,这么温柔。可是在炫目的阳光下,木寒夏却清晰感觉到,当他的舌纠缠上来的一刹那,那触电的感觉,便从舌头上轰然炸开,一直痛击到她的肺腑心脏里。他吻得那么轻,他的手指无声插入她的黑发里,明明已经多年不见,他却好像已经这么吻过她千百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亲昵得不能再亲昵。而她亦然。

那是灵魂被触动的感觉。她知道。无数人从她身边经过,此生却唯有一个他,方可这样触动她。

那是死去的爱情复苏的滋味。她知道。

其实它从来没有真正死去。它一直下沉,下沉,沉到连她也够不到寂静深谷里。现在,被他固执地唤醒。

她都知道的。

他这样用情地吻着她,就像吻着此生唯一心爱的人那样。

木寒夏的泪水慢慢掉下来,他察觉了,抬头吻去。然后脸贴着她的脸,轻声问:“你哭什么?”

“林莫臣你干嘛对我这样?”她沙哑着嗓音说,“你想追又来追,想吻又来吻。你想在一起,又要在一起吗?都已经六年了,你已不是当年的你,我也不是当年的我。”

他抱着她不放,说:“我也从没想过,要像当年的林莫臣那样爱你。是现在的我,依然不能放开你。”

木寒夏捂着眼睛,沉默,手却又被他抓下来,迫她直视着他。

“回我的身边,好吗?”

当真正听到他说这句话时,木寒夏的心中竟然涌起这样大的哀痛和动容。然而她沉默片刻,只沉默得林莫臣连心都在冰冷下坠,她才开口:“林莫臣,我不知道。过去的事的确已经过去,我也并不在意了。可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们,是否还适合在一起。你要我回头,你这一次要的,是不是很多?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给你。我们对彼此而言,是熟悉的,可也都是陌生的。过去这些年,我真的没有想过,还可以跟你重新开始。我们如果真的尝试重新开始,也许……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即使这样,你也想要我回来吗?你确定?”

她的言语,却只令林莫臣感觉到她那么明显的自我保护,还有隐隐的无助。这令他又怜又痛。他对自己有把握,但对她,真的已无把握。

他安静了一会儿,却淡淡笑了,把她抱得更紧,说:“你问一个溺水的人,要不要最后一根稻草。你说他愿不愿意?半夜做梦,他只怕都要笑醒。”

木寒夏完全说不出话来。她的心倏地一疼。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在他的侧脸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然后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她的脸又渐渐烫了起来。他却慢慢笑了,是那种十分舒心畅意的笑意。他居然拿起她的手,亲了一下。盯着她,又亲了一下。木寒夏只觉得触电般的感觉,从手背传来,心慌意乱。他的眸光却如同深渊沉沉,一把将她重新抱进怀里,低头再次封吻下来。

这一次,吻得再无顾忌,再无试探。吻得热烈又强势,手几乎都要勒进她的骨肉里。他的情绪明显已不平静,闭着眼,俊脸却也有些红了。木寒夏猝不及防,被他吻得呼吸急促,面红耳赤。而他吻了许久许久,最后还放肆地咬着她的唇她的耳朵她的鼻尖,竟低声唤了句:“亲爱的……”木寒夏心头一麻,脸也更红了。

他却如同已唤过千百遍般,在她耳边低声说:“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