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来到了叶澄房间。自从知道了尸蛹是混在食物里进入弟弟腹中的事实后,谨慎起见,叶淼今天起床后,就把稳重可靠的玛格支使到了他身边去,不让弟弟有落单的时候。

玛格垂头拢手站在一边,向国王几人行礼后,看到了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年,顿时为他漂亮得近乎妖异的面孔而感到惊叹。

叶淼说:“玛格,你先出去,把门守着。”

“是,公主殿下。”

房间门徐徐关上了,贝利尔佯装成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的模样,征求了国王的许可后,在床边半跪了下来,伸手探了探叶澄的额头。国王和王后都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

默念了几句咒文后,贝利尔伸手在小少年的唇上一抹,快得跟变魔法一样,平坦的手心上就多出了一条青灰色的虫子。

这看似专业流畅的动作非常能唬人,只有叶淼在腹诽——又在装模作样。

明明昨天就已经把尸蛹取出来了。刚才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吧。

国王与王后都脸色剧变:“这是?”

“陛下,这是尸蛹。这段时间来,让王子殿下昏迷不醒的原因就是它。只要把它捏碎,王子殿下就会马上苏醒。”说完后,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贝利尔五指一拢,只听“滋”的一声,没有想象中汁水横流的恶心画面,浓郁的黑烟不断从他的指缝间钻出。再摊开手时,那条虫子已经汽化了。

这也恰恰说明了它不是正常的生物。

就在黑雾逸散后,床榻上的少年忽然抽搐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声线中充满了久睡醒来后的迷茫和沙哑:“父王,母后……”

国王和王后同时露出了大喜的表情,见状,叶淼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王后直接扑到了床边,喜极而泣:“小澄!这真是太好了!”

叶澄喃喃:“我,我怎么会躺在自己的床上?我明明记得,我是去了马场的……”

王后摸着他的脸:“你在马场昏倒了,已经在床上睡了半个月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来了。”

叶澄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困惑道:“现在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好像只是睡了一个长长的觉,也不觉得饿……母后,你没有骗我吗?”

艾尔国王搂了搂妻子的肩膀,王后会意地站了起来:“当然是真的,你看谁回来了?”

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叶淼,叶澄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小脸上洋溢着纯然的喜悦:“姐姐?!”

他飞快地跳了下地,抱住了叶淼的腰,欢天喜地道:“姐姐!我没做梦吧,你真的从那个鬼地方回来了!太好啦!”

叶淼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家四口这才算是真正重聚,艾尔国王与王后回过神来,转向了身后的贝利尔,神色缓和了很多:“贝利尔,你想要什么奖赏?”

刚才这个年轻人说他们的儿子是被诅咒了的时候,国王夫妻其实并没有完全相信,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毕竟,连经验丰富的教廷大神父,也说没看出问题来。

谁知这个年轻人一进来就找到了症结,立即就唤醒了他们的儿子,这也证明了他是有真材实料的,而不是在装神弄鬼。

贝利尔恭敬道:“为国王陛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虽然他没有提要奖励,但艾尔国王已经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功,满意地一点头,又问道:“对了,刚才的尸蛹,到底是什么诅咒?”

贝利尔解释了尸蛹的来源后,国王夫妇的脸色果然越来越凝重:“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往小澄的食物里加入了尸蛹?”

“陛下,如果不是有意为之,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王宫里。”贝利尔转向了叶澄,耐心道:“王子殿下,您还能不能回想起来,在您昏倒的那一天,有没有吃下什么不同寻常的食物?”

虽说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但对于叶澄来说,他只不过睡了一觉,一切记忆都如昨日发生的那么清晰。他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平常的早餐和午餐。”

叶淼皱眉:“一道食物要送到弟弟面前,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层。中途被居心不良的人添加了东西也不奇怪。”

王后忧心忡忡道:“那么,有没有办法可以根据尸蛹查出谁是始作俑者?”

“不能。”贝利尔诚挚地道:“陛下,恕我直言,那些人应该已经知道王子殿下醒来了,之后很有可能会再次下手。如果让他们知道,你们已经发现了作恶的是尸蛹,那么,下一次,恐怕会更隐蔽,防不胜防,甚至有可能不止冲着王子殿下一个来。”

艾尔国王眉头紧锁,贝利尔说的话无疑切中了他最忧心的事:“那依你所见,应该怎么做?”

贝利尔仿佛早已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说词,微笑道:“方法很简单。希望陛下能允许我留在宫中。今后凡是递给你们的食物,都由我来试吃,确定没有异常后再呈给你们。同时,我也会协助你们找出真凶。”

他的话让国王夫妇都心动不已。毕竟刚刚才见识到贝利尔的本领,比教廷的神父都可靠多了。如果有他在身边,绝对能减少受害的概率。

艾尔国王点头:“就这么办吧。你有找出真凶的头绪了么?”

贝利尔的红眸微微一闪,低笑道:“嗯。陛下,请听我说——”

……

当天夜里,贝利尔以贵宾的待遇宿在了宫殿中,今后,他将会在这个地方拥有自己的房间。

谁也不知道,在夜深人静时,这位房间门一直没有开过的“客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被侍卫重重保护的公主的房间中,无比僭越地把刚泡完澡、连脚趾头也粉里透红的公主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嗅着她的发香,哼哼唧唧地控诉道:“公主殿下,你真狠心,居然让你的父亲把我处以极刑。”

那声音有些暧昧的含糊,透露出一种落寞的委屈。

叶淼:“……”

他爱讲歪理,还经常透过歪理来坐地起价,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了,明明她是在帮他打消父亲的疑虑好么?怎么现在突然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今天一直为他假扮成人类接近自己父母的事感到提心吊胆,直到看到他瞒天过海,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所以她今晚很早就困了:“那你要怎么样才消气?”

贝利尔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心口,邪邪一笑:“我要罚你。”

在他这里,奖励、惩罚和索取报酬根本就是同一回事。叶淼打了个呵欠:“哦,那你今天快点,我想睡觉了。”

“公主殿下,能不能有点情趣。”贝利尔把她扑倒在沙发上,支起一只手肘,撑在她头旁,凝视着她,摇头叹道:“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露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然后欲拒还迎的吗?”

叶淼哼道:“你今天才发现吗,我就是没情趣。”

“没关系。”贝利尔执起她放在胸口的手,吻了吻指尖后,将它们含进了嘴里,声音越来越低:“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教你……”

按照规矩,平民无法长居宫中,可是让贝利尔来做侍卫,好像又委屈了他,再说,在国王夫妻看来,这个少年生得文质彬彬,一看就不是天生蛮力的主。便干脆让他以王子殿下的教师身份留了下来,对外宣称教王子殿下占星术。

这样一来,贝利尔就算是正式脱离了平民身份,是文臣的一列了。

势力滔天的王族有他们任性的资本,如果有特殊的爱好,专门请人来教导也不奇怪。比如先代有一个国王,在政务之余,非常沉迷于古董赏玩,为此宫里常备几个精于此道的人来解答疑惑。

很快,一个消息就在贵族阶层传开了——王子殿下之前生了一场小病,如今已经痊愈了。病中,他在图书馆看了很多关于占星术的书籍,燃起了这方面的兴趣,疼爱他的国王和王后特意寻了一个占星术士回来,做王子殿下的教师。

对于一个籍籍无名的平民来说,这样的待遇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而且,据闻这段时间以来,王子殿下非常信赖这个占星术士,和他无话不谈,形影不离。国王陛下似乎也非常宠信这个新臣。

甚至有没有经过验证的小道消息说,国王对教廷产生了不满,如今看到了可以依仗的新势力,有意于削弱教廷的势力。

若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可以说是对稳固存在了数百年的光明神教廷的一次大冲击。一时之间,看热闹者、议论者纷纷。有人在猜测小道消息的真实性,有人则在质疑失传已久的占星术重新出现会不会是一个骗局,更多的人则在好奇这个风头一时无两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这些说法大多数都是有意传出去的,但也有一部分是真实的——为了保证小王子的安危,同时不惹人怀疑,贝利尔每天都会与叶澄在书房中待一段时间。

贝利尔的真实身份,永不可能在其他人面前曝光。叶淼原本以为,成长背景南辕北辙的贝利尔和叶澄并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谁知这两人相处得非常投契。

不知道贝利尔用了什么方法,简直是润物细无声地渗入了她的生活中,叶澄很快就对他卸下了心防。

虽然他和姐姐的关系也很亲密,但毕竟男女有别,男孩子的一些羞于启齿的问题,他不好意思问叶淼,跑去问父王也不恰当。如今有个耐心嘴严、值得信赖又恰好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哥哥出现了,正好可以成为他少年心事的最佳听众,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叶淼有一次实在好奇,偷偷问了弟弟,他们私下聊些什么,却被弟弟一脸认真地用“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这句话给挡了回来,让她郁闷了两天。

转眼,状若风平浪静的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个月里,如贝利尔所说的那样,从亚比勒远道而来的一封文书半强制性地借走了卡丹六成的士兵。如果战况没有改善,恐怕这不会是最后一次“借兵”——为了保存本国,掏空一个属国又有什么所谓?

亡灵军队的阴影还没有侵入卡丹的河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万一真到了那一天,卡丹最坏的结局是求助无门。但眼下又无法拒绝亚比勒的命令,也许这就是战败属国的悲哀。

月末,叶淼十七岁生日到了。在瑞帕斯大陆,女孩成年的岁数要比男孩早,十六岁即为成年,十七岁即可开始谈婚论嫁。

说起来,从艾尔国王临危接任王位后不久,叶淼就去了亚比勒,回来后也未在公开场合露面过。国王与王后似乎有意于通过这次机会正式向外界介绍这位神秘的公主,同时也可以用调节一下卡丹低迷的气氛,提前半月便开始布置场地,届时,伊姆巴尔所有的贵族,以及王都之外的各大领主,都会来参加这次生日宴会。

宴会当夜,霁月当空。

叶淼久违地穿上了卡丹的盛装,紫罗兰色的露肩长裙,金色细线在雪白的后背交错,再覆上一层若隐若现的纱衣。由于是宴会的主角,打扮不能随意,叶淼在镜前从中午坐到了傍晚,才终于大功告成。

莎娜忍不住赞叹道:“公主殿下,您真是太美了,今晚一定会有一大片人被你迷倒!”

在亚比勒时,作简单的打扮已经足够美丽。穿回本国的服饰,盛装打扮起来,却是另一种夺目四射的清艳。

叶淼被她逗笑了:“什么一大片人。”

莎娜嘻嘻笑道:“真的嘛,看到公主,我作为女人,我也心动了。”

抵达宴会场地时,里面已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四周都被花海包饶。刚一进场,叶淼就感觉到无数视线投在了自己脸上。与在亚比勒时感受到的敌意不同,这儿的视线是炽热而充满好奇的。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在卡丹的上流社会露面,且身上又兼具了“曾在亚比勒为质”的经历,自然会惹来非常多的关注。

果然不多时,就有贵族夫人笑眯眯地上前来和她搭讪了。虽然不喜欢和陌生人寒暄,但这种场合,叶淼并不会怯场,摆出了公主的姿态,落落大方地微笑交谈。

除了她之外,现场的另一个焦点,无疑就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的贝利尔,全程,他都带着淡淡的笑容,站在小王子的身边,看来颇受宠信的传言并不虚假。

光看外表,也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有几分真本事,还是在装神弄鬼。

不经意间,叶淼与他的视线有所交集,可又很快错开了,仿佛根本不熟。

很快就是跳舞时间,作为宴会的主角,叶淼自然是受邀最多的人,也必须由她来开场。

众人正翘首以待,看谁会得到美丽年轻的公主青睐时,却见她笑眯眯地把手放在了她那个毛头小子弟弟的手中,没有流露出偏向任何一股贵族势力的倾向。

有一些不死心的人打算等一曲结束后再去邀请一次,可乐声换了以后,环顾四周,一双双翩翩起舞的人里,哪里还见得到公主的踪影。

实情是应付了一晚上的贵族,叶淼的脸已经笑得快要抽筋了,不得不趁第一曲结束后,溜到了与走廊连通的阳台处,靠在了一根柱子上休息。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有人贴到了她身后:“公主殿下,没人告诉你,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很容易遇到坏人的么?”

“可你不算是‘人’啊。”叶淼微微后仰,愉快地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我的舞跳得不错吧。”

“你是最好的。”

“那当然了,我小时候可没少练。”

“哦。”贝利尔瞥了她一眼,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谁陪你练?”

“那可多了去了……”叶淼用手肘捅了捅他的心口:“那你会跳舞吗?”

贝利尔扬眉:“这方面我和你互补。”

“……”这可说得真够委婉的。叶淼嘴角一抽,便拉住了他的手:“来吧,趁我现在有时间,教你几步。”

穿过了一段走廊后,她拉着贝利尔推开了一扇门,这是一个空旷的房间,高大的落地窗外,银光清辉恍如一片朦胧的白纱,在半空盘旋。

从远处传来的舞曲遥远而模糊,他们起步很缓慢,慢悠悠地旋转着。

贝利尔丝丝分明的发丝微微晃荡,玛瑙石般的瞳孔泛着明暗不定的光,仿佛坠入人间的璀璨星屑,也被吸纳到了里面。

叶淼一阵失神,心却鼓动了起来。

如果魔鬼都如此美丽,也难怪会有数之不尽的信徒甘愿从云端跃下,追随魔鬼坠入地狱。

魔鬼从不逼迫人追随,他只是极尽所能地诱惑,唤醒你的欲念而已。

不知不觉,她的后背已经抵住了窗帘,就在眼前覆下阴影,唇即将被吻住的时候,贝利尔忽然一顿,直起身来,微微偏头:“有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枫叶、磨人的小妖精 两位姑娘的地雷!

感谢橘南柚北姑娘的手榴弹!

——

明天也有更新哟=3=!

☆、Chapter 25

一阵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似乎有几个人隔着门板低声交谈。

不一会儿, 没有上锁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十多个人鱼贯而入,虽然都穿着教廷神职人员的衣服, 但从他们阔大的步伐和凶悍的气质上看, 这里起码有一半人都是伪装成神父的残兵。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赫然就是教廷的大神父。不过,他显然并非这群人的主导者。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身披斗篷的男人才是领头人。可惜他一直戴着兜帽, 还微微佝偻着后背, 根本看不见长什么模样。

一进来,这十几个人便戒备地扫视了房间一圈, 看见落地窗边只有贝利尔,以及一个被他的身体挡住了以至于看不清模样的女孩,都互相传递了一个得逞的眼色,将门咔哒一声锁上了, 一看就来者不善。

那领头走上前来,藏匿在阴影下的双目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贝利尔:“你就是王宫里新来的那个占星术士?”

他的声音非常奇怪, 仿佛被烈火灼烧破坏过,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粗糙的石块在相互摩擦,沙哑至极。

贝利尔弹了弹衣襟上的灰尘,淡淡道:“找我有什么贵干?”

“果然是你。”那领头冷哼道:“我还以为会是个多厉害的角色,原来只是一个毛头小子。这段时间来, 三番四次地阻拦我的人就是你了吧。”

贝利尔挑了挑眉,不答反问:“听起来,你就是尸蛹的主人了?”

“哼, 既然你知道尸蛹,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没错,我好不容易才买通了侍从,让那个臭小孩喝入了混有尸蛹的水,结果他却醒来了。这也是拜你所赐吧。”

没有尸蛹主人的血,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把尸蛹完整地取出,所以这一招不仅杀人于无形,还屡试不爽——只要在下手后躲起来,对方就算知道真凶是谁,找不到人也是白搭。哪能猜到,这次的计划竟会中途失败,才进行了半个月,他和那条尸蛹的感应就被切断了,这说明尸蛹已经从叶澄的身体脱出。

而在第二天,叶澄的身边就多出了一个与他形影不离的“占星术教师”,此人还受到了国王前所未有的赏识。不知内情的人,也许会相信这是偶然的圣眷。但对于密谋过尸蛹一事的他们而言,这个占星术士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合了,突然得到国王重用,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为国王解决了一件烦心事——唤醒王子。

刚才,这个占星术士说出了“尸蛹”这个词,说明他已知晓来龙去脉。不正印证了上方的猜测吗?

从这个人高调出现的那天起,头领无论再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加害到国王一家一丝一毫。宛如凭空出现了一层透明的保护罩,将国王一家隔绝了起来。这绝对也和这个占星术士脱不了干系。要成大事,必须先把这个障碍解决了,否则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不过,这个头领打死也猜不到这个占星术士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取出他放进去的尸蛹的。按常理来推测,对方应该是一个非常资深的暗魔法师。

如果此人愿意加入自己的阵营,那么一定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如果威逼利诱都没用,就只能先下手为强,把这人弄死了。

之所以拖到今晚动手,是因为这个占星术士作为叶澄的保护者,一直住在王宫里,从不踏出宫门一步,平常时候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他。唯一的机会就是今天的晚宴,王宫前门大开,来宾众多,百密也终有一疏,是混进来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在过后混入严防的王宫一定难上加难。

为此,头领做了万全的准备,还特意带了教廷的人过来,以防自己镇不住对方。

所以刚才第一眼看到贝利尔时,这个头领其实非常意外。毕竟道行高深的暗魔法师,都或多或少地受到过咒语的反噬,十个里有九个都相貌丑陋,剩下那个还多加一条身体畸形。怎会想到他想拉拢的占星术士,居然只是一个少年,还长得如此美丽。

那么,反推一下,也许是他高估了对方的实力。

“这里偏僻得很,没有一时半刻,不会有人找到这个房间来。”头领指了指贝利尔:“我看你也是一个本事不小的暗魔法师。现在给你两条路选择,要么就加入我的阵营,将来等我夺回王位,就许你为国师,地位一定比你现在的教师身份高多了。”

房间很空,他的话语一字不落进了叶淼耳中。她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这个人的措辞有点奇怪。

谋害王族是为了篡位,这点她猜到了。

可对方,为什么把这个行为叫做——夺回王位?

贝利尔似乎对这头领的诱人承诺感到兴趣缺缺:“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就是你自寻的死路。”头领的声音寒了下来:“我的人个个都骁勇善战,以一敌十。再加上神父们的助阵,再厉害的暗魔法师也不可能抵御得了圣水和十字架阵的围攻。是和我一起成为人上人,还是死在这个角落,等明天才有人给你收尸,我想聪明人都会知道怎么选……”

贝利尔懒洋洋道:“算了,我实在没兴趣当什么国师。”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晚没命走出这里,只能怪你自己了。”头领放完狠话,退后一步,显然有点忌惮对方的暗魔法,命令神父把驱邪的圣水及十字架都取出来,准备等贝利尔失去了还手之力时,其他人才涌上去做掉他。

一个手下迟疑了一下,问道:“大人,那里还有一个女人,怎么处置?”

头领冷酷地说:“我说了,一个活口也不留。”

叶淼这下是真的有点紧张了,却不是因为这些冲着她来的刀剑,而是因为神父手上的东西。

贝利尔不是暗魔法师,可他是纯粹的邪祟之物。圣水和十字架只会让暗魔法师丧失攻击力,却可以彻底杀死邪物……他会不会受不住?

就在这群人提起武器,缓缓逼近时,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阵阴风吹过,吹得他们一哆嗦。

察觉到不对的人回头一看,惊骇地发现,他们背后的两扇房门,竟已消失不见,后方只剩下了一堵完完整整的墙。这个房间没有了出口。

惊慌且难以置信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怎么回事,门不见了!”

“搞什么鬼!门呢?!”

话音刚落,神父们手中装着圣水的白瓷瓶接连传来了清脆的碎裂声,在空中噼啪爆开,清澈的圣水流泻一地,锋利的碎片甚至割伤了神父的手指。垂在他们心口的十字架亦仿佛被无名的力量切割了一下,下半截平齐断裂,落在了地上。

神父们终于惊恐地发现,对面根本不是什么暗魔法师,而是比暗魔法师更难对付的东西。方才还凶神恶煞的手下们,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都在节节后退,高举的刀剑在半空颤抖。

贝利尔伸手,从身后搂住了怔愣的叶淼。

高调地铺垫了一个月,早就猜到了这些人会趁今晚现身动手,谁知道会出现得这么不合时宜。

刚才好好的气氛,都被搅和了。

实在是让他非常扫兴。

贝利尔俯身环住了怀中女孩的腰,另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

银白的月光升至最盛的时刻,万丈的光芒从他背后照入房间,纤细的黑影被拖长到了地板上。

在对面惊恐万状的目光中,这道原本正常长度的影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滋长出了可怕的长角,巨大的骨翼……沿着地板,一路前爬,漫上了最远处的墙壁,遮天蔽日,直至将对方所有人完全笼罩在阴影中。

不详的影子倒映在了神父紧缩成针尖的瞳孔中。下一秒,惨叫终于从他们的喉咙中溢出。

“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