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对面村庄里的人应该已经入睡,为什么在这时会有人在田野那端缓慢走动?

魔君也意识到了异样,悄悄拨开近前庄稼往声响处望去。

西北方向是密密树林,林后有水流潺潺,而在这淡漠月色下,正有黑影三三两两地朝着麦田而来。隔着甚远,只能望到隐约都是农人打扮,有的身背竹篓,有的肩扛锄头,说说笑笑,像是寻常农户收工回家。

然而沐琼茵却皱了眉头。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怎么会从树林深处务农而回?甚至没点一盏灯笼,一个火把,完完全全是在黑暗中行进。

她侧过脸,朝那边指了指,随后拽着魔君的袖子往后悄退。

这一回他倒是听话,就连栖息在附近的黑鹰也没有闹出动静,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群人由远及近。

重重黑影越来越近,那群晚归的农夫们走在田埂上,离沐琼茵与魔君所在之处不足一丈。她暗自凝神拈诀,透过迷离夜色,看到了那群人的面目。

一张张面孔毫无血色,无论老少皆骨瘦如柴,焦黄的皮肤紧贴着骨架,简直就像是行走的骷髅。

沐琼茵心头发寒,这些人已谈笑着走过近前,往那隐没于黑暗中的村落行去。

原本已经沉寂的村户中有灯火幽幽亮起,一盏两盏,逐渐明亮映照,紧接着便又传来了门扉开启之声。

身后忽然有人一碰,她惊吓间险些叫出声,却被魔君捂住了嘴巴。

“小无忧,我们要不要去看个究竟?”他低着声音,在她耳后说。

作者有话要说:君上的心理素质……应该还是挺能抗击打的吧?

感谢飞飞女王、萩球、蘋、浅曳晓筱、无眠菌、远慕、喵~~、伏篖的地雷和营养液!

第38章

小无忧?!

沐琼茵被这称呼刺激地打了个冷战, 浑身都不自在。紧贴在她身后的魔君却暗自得意, 看来必要时改变称谓再加上自己温润的语声,便能取得意外的效果。

他也不等沐琼茵回复, 刹那间化为灰影便出了田地,那一双黑鹰随之悄然疾掠。沐琼茵见状,亦只得尾随而去。

黑黢黢的村落中灯火烁动,从远处望去却隐隐带着幽绿光芒, 犹如暗夜中的野兽之眼。那些晚归的农人们都已各自回到家中,沐琼茵小心地在几户人家窗外窥伺,然而除了窗纸上映出的幽幽身影外,屋中寂静一片, 甚至连说话声都听不到。

她疑惑地回过头, 魔君却朝着她做了个手势,随后又向最初扣门的那一家行去。

临近窗下,屋中倒是传来了那女子的低低语声。“荣哥……你少吃一些行吗?家里准备的肉快没了……”

有人在呼噜呼噜地狼吞虎咽,一边吃着,一边抱怨道:“饿死了,我都要饿死了!你还叽叽咕咕说些废话,没有肉就去山里打猎!”

“我抓不到……”女子战战兢兢地道, “就连聪儿都天天只吃一点儿,省下的都给你留着了。”

男人忽然怒道:“我每天累得像牛一样,回到家还吃不到一顿饱饭?野兽抓不到,那你就去路上找几个人回来!”

“天都黑了,怎么找得到人……”女子瑟瑟发抖, “荣哥,你不要再逼我了,我一想到那些死掉的过路人就整夜整夜合不拢眼!”

“啪”的一声,男子似乎将碗砸得粉碎。“老子要吃肉!再不行的话,就把聪儿交给我!”

女子骇然,“你想干什么?连聪儿都不放过吗?!”

男子愤怒地踢翻了凳子,忽而又咬牙切齿道:“不对,我怎么闻到有生人的味道?是不是你明明找到了过路人,却藏起来不肯给我吃?!”

“没……”女子吓得语无伦次,“只是,只是有过一对师徒,说是修仙的,想来借宿……”

“修仙的?!胆子不小,难道是冲着我们来的?”男子喘着粗气在屋中走来走去,窗外的沐琼茵正想招呼魔君远离此处,躲在屋檐上的蓝颈黑鹰一不小心踩到了碎瓦,身子摇晃间不由叫出一声。

“有人在外面?!”男子陡然一惊,猛地推开了窗户。

沐琼茵与魔君都已瞬间隐去身形,可是两只黑鹰来不及变幻,听得这怒喝声连忙振翅飞离,反倒是让男子发现了目标。

夜幕下,面容枯槁的男子脸色铁青,双目却如鬼火般熠熠幽亮。他不顾女子的阻拦,如饿兽般扑出窗口,须臾间身形暴涨,四肢比原先长及两倍之多,两条又细又长的胳膊疯狂挥舞,朝着黑鹰猛抓过去。

蓝颈黑鹰唳叫一声飞上夜空,黄颈黑鹰因替它断后慢了一拍,险些被那枯瘦长臂抓住双脚。它虽竭力摆脱了追击,然而这动静却已惊扰了其余住户。

一时间木门吱嘎,条条黑影疾掠而出,皆与那男子一般手脚奇长,行动迅猛。他们一见双鹰在半空飞翔,便好似饿虎见了羊羔,一个个双目生光,疯狂地弹跃纵起,手爪如电。

“比妖魔还丑,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蓝颈黑鹰拍着翅膀惊呼不已,随即朝着村民冲击而去。先前那男子猛然张开大口,竟喷出幽绿火舌,直卷向黑鹰双翅。

蓝颈黑鹰哑哑叫着从火舌下逃窜,夜空中忽又亮起一道赤红光焰,如弯刀直落劈断了幽绿火舌。男子倒翻着后掠数丈,凶神恶煞地吼道:“生人的气味!”

“哼,我当是什么,原来是群饿鬼!”

夜幕间红芒如练随风旋转,魔君身影骤然显现,掌中长剑横在身前,烈焰灼灼飞溅火光。在他身后的沐琼茵腕间玉珠隐现光痕,无数白丝蔓延伸展,陡然间交错如网,护在了两人近前。

“这小白脸是活生生的血肉,难得的美味送上门来,绝不能放走他!”为首的男子声音尖利,带领众人朝着魔君飞扑。

“君上不需动手!”沐琼茵迅疾出手,网状白丝呼啸卷掠,将那男子阻隔在外。然而与此同时,其余农人亦都扑涌而来,细长的利爪狠狠抓住丝网,咬牙切齿地要将其撕成粉碎。

沐琼茵腕间玉珠顿现赤光,如暗夜明焰异彩夺目。那一缕缕红光如闪电般传至白丝罗网,半空中蓦地耀出一团红芒,将那些村民尽数震飞。

一双黑鹰趁势飞掠直下,利爪探出便扣住了当前两人头顶。

那两个饿鬼还欲挣扎,径直被黑鹰利爪刺进头颅,顿时眼珠突出,惨叫不已。这一下身边的数名饿鬼却疯狂扑去,将这两人按倒在地张口便咬。沐琼茵正觉恶心,岂料吃了同伴血肉的饿鬼忽而体格壮大,原先细瘦如柴的四肢亦加速增长,不多时便化为了青面獠牙的巨型鬼怪。

魔君忍不住叱道:“其丑无比,速速从本座面前消失!”

话音未落,身形已动,凌空越过沐琼茵布下的白丝罗网,挥剑一斩便是赤焰流飞。火红长羽攒射如箭,在夜幕中划出道道亮痕。众鬼怪体型硕大却行动敏捷,竟在瞬间避开了剑光,嘶吼着围攻而至。

夜色间黑影交错,沉重的喘息夹杂着野兽般的吼叫,那一双双烁烁的眼若是能生出牙齿,几乎在顷刻间便想要将魔君吞咬殆尽。

赤焰一道又一道在暗处灼放,如盛开后迅疾纷落的嫣红,卷拂纵横,劈斩无声。

一蓬蓬浊血喷溅半空,洒落无尽腥臭。

魔君厌弃地持剑后掠,在最后几条黑影冲击而来的时分,沐琼茵腕间白丝倏然探出,如巨蛇般锁住了他们的咽喉。青面獠牙的鬼怪悬在空中竭力挣扎,魔君正欲出掌了断他们的性命,却听一声哀嚎,黑暗中有人跌跌冲冲而来,哭喊连天。

“荣哥!你们不要杀他!”那个妇人奔得太急,一下子摔倒在地,望着兀自挣扎的鬼怪,泪光涟涟。

沐琼茵皱眉道:“你看看清楚,它已经不是你的丈夫!生吃人肉,青面獠牙,还能算是人吗?”

“他每天都会回家,怎么不是我的丈夫?!他只是被山鬼所困,中了邪术!”女子声嘶力竭地喊着,从破败的门户中又有其余村民相扶奔出,皆是老弱之辈。他们一见满地残骸便嚎啕大哭,还有数人居然也能辨认出被锁在半空的鬼怪是自己的家人,哀声祈求沐琼茵将它们放下。

沐琼茵惊诧不已,不由问魔君:“难道这些真的不是鬼怪,而是中了邪术的村民?”

魔君哼笑一声,指掌间飞出数点碧光,倏然没入尸骸,不多时便燃起熊熊碧火。近旁的老夫妇惊呼哭泣,竟不顾一切地想要扑上去救。沐琼茵连忙一振手腕,数道白丝迅疾飞出,将他们笼罩阻隔。

碧火很快熄灭,地上的尸骸竟完全没了踪迹,甚至不留一些灰烬。

“若是人类野兽,至少能有残灰。”魔君一卷袍袖,注视着哭泣的村民,“你们这些所谓的家人只在夜间回转,分明早已化为厉鬼,难道你们竟看不出来?”

先前曾将他赶出门口的老汉捶足顿胸,“那又怎么样?我儿每晚都回来,我们老夫妇愿意给他杀鸡宰牛,哪怕他变了样子也是我的亲儿!你们这一对妖道将我的儿子烧得一点不剩,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死了也不放过你们!”

魔君冷哂,“那就是说你们早知回来的家人都已成鬼怪,却还由着他们残食路人?若不是亲眼所见,本座还真没想到凡人会如此愚昧。这些饿鬼饥不择食,有朝一日必定会将你们吞噬干净,到那时难道也心甘情愿?”

那名妇人掩面痛哭,此时却又听不远处传来孩童的惊叫声。她仓惶回头,见自己的儿子正惊恐异常地往这边走来,便急忙冲了回去,一把拽住他往家里拖。孩童却已看到那可怖的景象,大声尖叫着道:“娘,这里为什么全是妖怪?!”

“那不是妖怪,那是……”她悲声说到一半,却不敢告诉他实情。

沐琼茵怅然道:“还是这孩子看得真切……你们,是因为太舍不得亲人离世,因此将回来的饿鬼也视为家人了吗?”

跪坐在地上的村民们呜咽哭泣,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才拼凑出真相。原来数年前此处发生瘟疫,染病之人纷纷离世,仅存的十几户人家中有的举家搬离,还有的无处可去,只能留在了此地。在那田地对面的树林后,便埋葬了众多死去的亲人,坟冢盈满,一片衰败。不久之后的某个夜晚,却有已经因病去世的年轻人半夜归家,一进家门便吵嚷着□□,看上去很是可怜。

此后那些死去的村民接二连三回转家中,皆贪吃无比,且喜食生肉。活着的村民们心中知晓有异,却都因不舍牵挂而自欺欺人,情愿每日备好肉食等待亲人回家。更有甚者,像那妇人因丈夫逼迫,还曾将过路人引诱入村,以供丈夫吞食。

沐琼茵忍无可忍,腕间白丝一紧,勒得那数名饿鬼化为的怪物嗷嗷惨叫。

“既然已死,纵使心中再有牵念也该早入轮回,何必还变成这模样留恋人间?!”她指掌一收,随即又向众村民道,“你们如今都已面露死色,若再被饿鬼纠缠下去,过不了多久也将步其后尘。难道这村子就要毁在你们自己手中?到时候成为鬼魅横行之地,残害过路百姓?”

她说至此,向一旁的魔君望了一眼,见他若有所思,便拈诀化咒。

幽幽金光自指尖旋转飞出,如碎星舞动,转眼绕遍鬼怪周身。

狰狞的鬼怪知道末日来临,拼力嘶吼着、祈求着,却无济于事。最后一圈灵光亮起之时,云间隐隐有雷声隆隆,无数道金光自他们体内穿透而出,忽化为一团金色火焰,散落划飞。

鬼怪的身形不断扭曲,在村民们的哭叫声中渐渐消失。沐琼茵正待收起灵诀,那为首的鬼怪虽只剩了半个身躯,却忽然朝着她怒目嘶吼,口中猛地喷出污浊黑雾。

沐琼茵连忙扬袖格挡,那黑雾却已缠上她的手腕。魔君愠怒之下迅疾出招,掌风一盛便将那鬼怪震碎成灰。随即一把握住她的手,蹙眉道:“伤到没有?”

沐琼茵心有余悸低头一望,黑雾如潮起伏涌动,却在瞬间被那串赤红玉珠吸入吞噬,转眼便没了踪影。

“没事……”她耳根一热,从他掌中将手指悄然收回。

尽管除去了这一群饿鬼,她与魔君在离开村庄的时候听到的却还是哭泣之声。

直至远离之后,沐琼茵还是闷闷不乐。

两只黑鹰在空中翱翔,叽叽呱呱地议论着村民的行为,魔君时不时看她一眼,终于忍不住道:“镜无忧,你不会在为除掉那些饿鬼而后悔吧?无知村民们养鬼为亲,迟早也要被吃个干净,你这是在救他们,不是造孽!”

她幽幽叹息一声,坐在了软软白云间。

“君上,我是想到了之前的婉儿。她不是也说因为不舍夫君,所以死后都不愿饮下孟婆汤,情愿几生几世都追寻夫君的下落吗?虽然妖魔寿命极长,但相比而言,似乎是凡人更重情感。或许正因为寿命短暂,所以才更容易有所牵挂吧?”

魔君负手站在云端,瞥视她道:“一派胡言。”

“怎么?”

“谁告诉你妖魔就不重感情的?”他沉着脸,似乎受到了藐视,忽而又回过神来,“你自己不也是妖吗?难道你们妖类都像你一样无心无情?”

“……那倒不是。”她支支吾吾道,“您就将我看做是个异类好了。”

魔君怔了怔,“那你真的不懂情感?”

沐琼茵垂下眼帘不说话,他最近总是会将话题转到这方面……正烦恼间,脸颊上却被人轻轻一触,她红着脸惊觉抬目,却见魔君正狡黠地收回手,顾自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看来你也会脸红,倒也不是全然无心。”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对于魔君这样的举动, 沐琼茵自然惊悚万分, 她义正辞严地要求君上不能随便动手动脚,然而魔君却一脸无辜地道:“我怎么了?只不过看看你是否会害羞而已。”

“害不害羞与君上有什么关系么?!”沐琼茵气哼哼地道。

他皱眉, “怎么没有关系?你是本座的属下,本座自然有必要对你多了解一些。要不然你跟在我身边,我却对你一无所知,岂不是养虎为患?”

虽然明知是一套歪理, 可他摆出了自己的身份与地位,沐琼茵也没法子跟他争论下去,只能哑口退避,然而脸上的不悦却还是让魔君就此收敛了几分。

御风南下又一日, 地界上城郭隐现, 人烟渐盛,已到了金陵境内。虽只是早春时分,路上新绿叠叠,初蕊悄绽。两只黑鹰也是自幼生长于与世隔绝的魔界,如今望到下方车水马龙、市集繁盛,兴奋地在云间穿梭来回,要不是被魔君呵斥, 早就要一头扎下云去。

“矜持点!咋咋呼呼成何体统?”魔君对这两个不争气的手下很是无奈,“你们不是鹰吗?看到那些做小买卖的又有什么好高兴的?魔界之中的魔市难道不比这里热闹?”

“君上,魔市好几年才有一次,而且全是法宝交易,哪有这人间的集市来得有趣?”黄颈黑鹰使劲嗅着随风飘来的香气, 晕晕乎乎东倒西歪,“这么香,不知道是不是千年仙果……”

沐琼茵隔着云端往下眺望,莞尔一笑,“什么仙果,那是酒肆在开缸卖酒。”

黑鹰们听了更是心痒难耐,扑飞着祈求魔君准它们下去转上一圈。魔君自是坚决不准,然而随风飘来的甘醇清香萦绕不散,加上各色吆喝声不绝于耳,他紧绷着的脸色也有所改变。

沐琼茵道:“君上,前面应该就是金陵城,但之前婉儿只说夫家姓叶,那旧宅到底位于何处,我们还需向人打听。您要是不想下去,我就带着黑鹰去城里问询,得到讯息后再来找您。”

“我……本座才不愿去那人多嘈杂之地,黑鹰既然耐不住性子,那你就带他们下去,否则留在本座身边也是讨嫌!”他不情不愿地拢着宽袖,故意不再往下方望去。

见他如此固执,沐琼茵也只能应了一声,带着黑鹰翩然掠下,很快便消失于苍穹一端。

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坐在云间的魔君却郁结于心。他本以为镜无忧会好言好语地劝说自己下去一趟,没想到她居然什么都没说,直接带着黑鹰从他身边就此离去!

这难道就是贴心下属应该做的事?!

魔君简直不敢相信,一路上对她已经够关怀备至,可是自己的小小心事镜无忧怎么就不能了解呢?

他后悔又沮丧,愣愣怔怔在云间等她回转。一碧千里的长空天光正亮,时而又一群群鸟雀从身边飞过,似是对他感到好奇,还纷纷放慢了速度回头观望。

“去去去!有什么好看?!”

魔君愠怒弹指,道道劲风呼啸席卷,吓得鸟儿们四散逃窜。

叽叽喳喳的叫声远去之后,他独留于云端,却更显孤寂无聊。

抓起一把云絮揉捏成团,在手心里飘浮滚动数圈,又使之跃动至半空。他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玩着云团,也不知到底等了多久,竟还未见小女妖回来。

起初忿忿不平的心渐渐有些七上八下。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还是因为长得美貌而被什么陌生男子缠上了?!

一想到这,他再也坐不下去,抛了那云絮便掠向金陵城。

在空中掠行的时候他已隐去了身形,只如清风袭过,穿掠于喧嚣城池之上。雕花楼阁间酒幌飘摇,一盏盏杏红灯笼缀着流苏,若是在夜间观来,想必也是别有风情。青石板铺就的街巷纵横交错,道旁柳枝轻垂,淡如翠烟。行人或三两成群,流连店铺,或持扇独步,意态闲雅,亦有马车缓缓,帘幔微动,偶尔传出笑语阵阵。

可他沿着城廓掠行许久,都没找到小女妖和黑鹰的踪迹。

到底去了哪里?!

心情越来越不宁,他穿过最繁盛的街市上空,望到一处高楼独伫,四周亦无遮蔽,便凭风疾掠落到了屋脊之上。

行人往来络绎不绝,魔君独自站在高楼,却感到一阵彷徨。若不是自己有意摆架子,就应该是跟她一同入城,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仓惶。

他强行镇静了一下,屏息凝神,并指拈诀。

眼前逐渐浮现出浅碧光影,起起落落,犹如海浪微波。双指陡然一出,那光影倏忽成线,朝着四方延展飞出。

若是镜无忧和黑鹰还在城中,光影所及之处,必定能够显示身形。

起初只是分为四个方向的碧影不多时便越化越多,渐渐地扩展为十六碧痕,自魔君右手双指间绵绵漾出,笼罩于城市上空。忽一阵气韵波动,飞向东南处的碧痕忽阵阵簌动,似是有所感应。

魔君当即收了诀咒,如疾电般掠向那处。

东南角相对而言较为安静,最初还有沿街叫卖的摊贩,没过几条小巷便全是白墙黛瓦的住户,亦不见酒楼茶肆。他心中暗自诧异,难道叶家旧宅就建在此处?正出神间,前方隐现的碧痕竟忽然消失,似是被人强行抹去了痕迹。

魔君心中一震,凭着记忆掠至一处高墙上,那里正是碧痕最后消失的地方。

墙外是幽寂小巷,墙内是绿柳成荫的庭院水榭,隐隐传来曲声袅袅。

他蹙眉,周身灵力一涨,正欲再行施法探寻踪迹,忽觉后方寒意袭来。魔君霍然回身,掌心赤光倏忽闪现,却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君上!是我。”空荡荡的四周有人压低声音急切道。

“……镜无忧?”魔君一怔,掌心赤光微微隐灭。她拽着他的手腕,将其拖下了高墙,躲在绿柳树荫间。确信四周无人后,沐琼茵才悄悄显露半透的身形。

“你……你为什么去了那么久也不回来?!”魔君语声焦急,望见周围亭台雅致,又不禁道,“这就是叶家?”

“怎么可能,叶家早就荒废,并不在金陵城内。”

“那你跑来此处做什么?把本座丢在云端,是要试探我的耐心吗?”

他越想越气,声音不由大了几分,沐琼茵急忙做出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我带着黑鹰在城里打听叶家旧宅的事情,没想到却遇到了麻烦……”

“麻烦?谁敢惹你?”魔君说话间,又听得上方枝叶簌动,抬头便见一双黑鹰掠至树顶。蓝颈黑鹰见了他,连忙道:“君上不好了!我们在街上碰到了真正的修仙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