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这一夜雨声缠绵, 直至漫无边际的黑暗逐渐消褪,雨珠自叶梢轻盈坠落, 划过沐琼茵的手腕。

远处传来鹰唳之声, 阴沉沉的云层后穿出了一道黑影。蓝颈黑鹰带着潮湿气息掠进树林, 一见魔君与沐琼茵同处于藤床之上,惊得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

“君上, 你你你!难怪要把我们赶走,原来早就有这打算……”

疾劲指风自藤床那端射出, 带落它数根羽毛。魔君在它的惨叫声中跃下藤床,负手叱道:“少管些闲事, 你还能活得更长!叫你们去找炎洲的方位,可曾完成任务?”

黑鹰蔫头耷脑地躲在树枝间, “找到了,断护法也在那里, 哥哥叫我回来报信。”

“符文石呢?是否也在炎洲?”

它愣了愣, 点点头道:“应该是……不过断护法说有些麻烦,还得请君上亲自过去看看。”

有些麻烦?魔君蹙了蹙眉,但知道问它也是白搭,何况些许小事不足为虑,怎能在小无忧面前表现出一筹莫展?于是挑着眉道:“管它是什么龙潭虎穴, 本座去了定然能将符文石带回魔界。”

黑鹰点头哈腰, 振振羽翅便领着他们赶往南海。

昨夜那场雨只带来片刻的清凉,等到红日升上半空,云层渐被耀亮后, 即便是海面上吹拂而来的风,亦带着闷热潮湿。

与魔界所在的北海有所不同,此处海水更为蔚蓝宁静,放眼望去渺渺澄澄,如铺展无尽的湛蓝绢缎,起落间映开银芒烁烁。

一路上沐琼茵始终怀有心事,魔君见她沉默,还以为是昨夜的举动太过轻妄,便也不敢再有异动。她出了一会儿神,见黑鹰还在遥遥领路,便问魔君:“君上要是找回了符文石,此后还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他倒是愣了一下,随即道,“自然是守护好魔界,不让天帝再有机会进攻。”

如果只是防御倒也还好……她放柔了语声,“那样就好,其实天界与魔界这几百年来已经不动干戈,君上即便取回了符文石,也不必率先挑起战争。那样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他沉声道:“不过魔界中更多的却不是你这样的想法。他们被压制已久,必定希望能向天界报仇,洗雪前耻。”

“可是君上您年纪还小啊!”她是想劝他不必急于复仇,可这话却让魔君的脸色变得不太自然。

他哼了一声,拗着劲儿道:“本座不是小孩子!”

“不是小孩子还吃糖葫芦呢?”她撇撇嘴表示不屑。

“……那不是你自己买的吗?要说幼稚也是你更胜一筹……”两人争论间,前方的黑鹰忽而回旋飞来,拍着翅膀道:“君上!炎洲就在不远处了!”

侧身远眺,澄蓝海面上有岛屿隐现,在其上空丹霞映染,彤光融融,自是与别处不同。

魔君乘着海风悠悠掠去,沐琼茵紧随其后,还未临近那座岛屿,便觉温度越来越高。原先的潮湿感荡然无存,就连呼吸进的空气也格外干燥。

黑鹰扑着翅膀升至高空,哑哑叫道:“我们昨晚上凭着光亮找到这儿,差点被烤成鸟干!”

沐琼茵问道:“那最后是怎么下去的?”

它不好意思地转了个圈儿,“是我热得直叫,断水凝护法听到了我的声音,就……”

话音未落,一道赤红火光自岛屿上冲天而起,又在半空陡然绽裂,无数火焰四散迸出,惊得黑鹰连忙后退。魔君迅疾振袖施法,碧色光华倏然笼罩,将沐琼茵和黑鹰护在其后。

他才想出手熄灭那熊熊火柱,岛上忽又有寒白光影斜掠飞起,数不清的冰晶疾旋盘射。原本狂乱飞舞的火焰顿被凝结,如一朵朵碎裂的丹红冰花坠入海洋。

那道寒白光影随即化为人形,正是身披甲胄的断水凝。“君上终于来了!”她欣喜非常,可一看到魔君身后的沐琼茵,却又不由蹙了蹙眉。

魔君直截了当问道:“那东西果真是符文石?”

“属下还不能确定……”断水凝做了个手势,带着他们往岛屿上掠去,“但依据魔界元老们的述说,属下觉得那法宝与传说中的符文石很是相像。”

“既然如此,怎么不将它取回?”

“实在是……无法靠近。”她略显惭愧道,“君上等会儿见了就知道。属下尝试了多次都无法将其带走,所以只能守在炎洲,本来正想着派人回魔界通报,请君上过来一看。没想到不久之后便接到风且的讯息,说君上居然自己出来了。君上难道是有所感应,所以才亲自来炎洲?”

魔君想到当时出走的情形,脸颊热得发红,回头间望一眼沐琼茵,她也正以涵义丰富的眼神看着自己。

“嗯,本座能感知到这里有情况,没跟风且他们细说,连夜离开了魔界。”他轻描淡写道。

断水凝一惊,原来君上竟连千里之外的情形都有所感知,实在不容小觑。

此时三人已掠过一片荆棘丛生的林子,前方地势高低起伏,满眼望去尽是火红碎石,其间甚至还闪现暗焰。一望无际的碎石山谷中几乎寸草不生,就连飞鸟都不曾经过。断水凝在前领路,周身寒意四散延展,饶是如此,沐琼茵也还是能感觉到下方扑涌而来的阵阵热浪。

两侧渐有山峰耸峙,岩石也皆为火红沉淀。又行了数里,峰高陡峻,中间仅可容一人通过。断水凝在前引路,魔君与沐琼茵依次穿掠,四周的空气已经灼热发烫。蓝颈黑鹰飞得更高,遥遥望到了前方,惊诧万分叫道:“那是……火海?”

不远处,留在山间守卫的黄颈黑鹰迅速飞来,羽毛都已片片脱落。

“君上小心这里的热浪。”断水凝再行施法,寒白光影层层叠叠环绕疾舞,方才将热浪稍稍阻隔。

魔君纵掠至崖间突出的山石上,前方深谷一片赤火,正如汹涌肆意的烈火之海,扑卷向四方山岩。而在那火海正中,则有一团色如丹朱的灼灼亮彩,在其四周更有碧光流转,恰似魔界周围的十二道法阵之光。

他心头一震,竟忘记了身周灼热,只凝望着那一团光焰,脑海中尽是先君音容。

沐琼茵悄悄掠至他身后,还未开口,却听断水凝道:“君上,那山岩已经干裂生缝很是危险,您还是不要站在上面。”

魔君回望一眼,淡淡地道:“不碍事,你所说的麻烦就是指那片火海?”

断水凝点头诉说起多次想要闯入,却终于坚持不住只能折返的苦衷。沐琼茵听后,不由道:“看来这火海真是厉害得很……要不然,为了安全起见,君上还是不要过去吧?”

“特意来此探查,见了宝物又怎能无功而返?”魔君观察了一下地形,火海两侧各是陡峭山岩,且都已经烧得灼热异常,难以攀援。看来只能以法力护在身周,冒着危险冲掠直下,以最快的速度取出那团丹朱之光……但若是法力抵不过火浪侵袭,或许就在瞬间变为灰烟。

他略一思索,很快做出决定,“本座这就去将那团朱光取回,即便不是符文石,应该也属至佳宝物,总不会白跑一次。”

断水凝与沐琼茵皆面露担忧,纷纷劝他不要太过着急。魔君却道:“不管怎样总要出手一试,总不能在这里耗着时间。本座自有分寸,不会轻易送命。”

“君上……”沐琼茵见他转身欲行,心竟一下子提了起来。

“什么?”魔君止步回首,看到她眉间愁云重重,反倒心头一暖。于是低声道:“小无忧,你不要为我担心,就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回来便是。”

语声虽低,断水凝还是以惊诧莫名的眼光扫视过来,沐琼茵尴尬至极,“君上,你说这些肉麻话做什么?!我只是想叫你别太骄傲自负。”

他脸上一下子挂不住,哼哼笑了几声,“我知道,女孩子最喜欢口是心非,你的心意本座明白。”

话音一落,顿起罡风凌厉,如疾旋利刃护在身周。沐琼茵被这疾风震得后退一步,魔君已如流星般掠向深谷火海。

虽然之前言语中还对他不太客气,可眼见那身影被肆意凌舞的火焰映得血红,沐琼茵心底还是起了战栗。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何想法,是怕他葬身火海,还是怕他夺回宝物?假若他取回的真是符文石,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又将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心绪纠缠不休,视线始终追随那道身影在火光间起落。

魔君已在一瞬间掠至火海中心,那团丹朱之光却在火焰之中,无法即刻取得。疾旋的罡风护在身周,为他营造出一片暂且隔绝灼热的空间。再往下一沉,离火焰越发迫近,旋风所造的空间却进一步被挤压缩小。

他屏住呼吸猛然下冲,试图以强力将那团烛光吸取而出。然而外力的迫近使得火势大大增强,原本还只在四周盘曲的火舌骤然喷卷,仿佛无数双怪手要将他拽下火海。

魔君掌风一震,周身罡风激荡,浓黑雾气铺展蓬出,与四周火焰强行抗衡。

他忍受着灼热袭身,正准备再度冲下强取,却忽听不远处的山岩间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正是镜无忧的声音!

不及多想,迅疾回掠,于灼浪间隐约望到竟有庞然巨兽出现在山崖之巅,正朝着站在下方的小女妖扑击而去。

他顿时折返疾掠,半空中重霄剑倏然显现,带着赤焰流彩斫出一道红影。

那光影劈空袭去,通体赤红的巨兽闻声回转,猛然间咆哮喷火,又朝他扑了上来。魔君掌中重霄剑凌厉异常,那巨兽见了此剑竟毫无畏惧,相反似乎对其更感兴趣,连连吼叫着不断追击,倒是总能在最后一刻躲过剑光。

魔君手持长剑还欲施法,却见断水凝飞身掠来,迅出一箭射向巨兽尾部。那巨兽不怕炽热倒怕冰剑,猛地转身怒吼,脚踏红云连连后退。

“君上,这是火生兽,不能随意杀害,否则会触怒天帝!”她一边以冰箭迫得巨兽不断后退,一边示意魔君迅速离去。

此时山崖上的沐琼茵亦疾掠赶来,急切道:“君上就听护法之言,还是先行回避一阵。我看这巨兽好似只是守在这里,并不想随意攻击。”

魔君愤愤然盯了那巨兽一眼,袍袖一展,自火海上空斜掠而去。

断水凝与沐琼茵各自松了一口气,紧随其后远离了这片深谷,直至翻过山峦到了阴面。此处虽也是赤岩生痕,好在不是正面面对火海,相比之前已经好受了不少。

两只黑鹰在上方盘旋,说是那火生兽还在深谷间徘徊,倒也没想要追击过来。

断水凝愧疚道:“我早就遭遇过此兽,刚才一时没见,还以为它跑到别处了。看来这神兽是奉命守护,不让人夺去宝物。”

魔君闷闷不乐,沐琼茵见此番虽然惊险,但好在他并未出事,符文石也没能拿到,心里倒是微微放下几分。可魔君显然不甘失败,没过多久又燃起壮志,“什么火生兽水生兽的,本座也是神兽,凭什么要被它赶走?!”

沐琼茵一愣,心头竟忽然想起了那场离奇又旖旎的梦,还有梦中那只柔软爱撒娇的小兽。

“君上,也是神兽?”她试探地问。

魔君自知失言,尴尬着清了一下嗓子,故意岔开话题。“本座也并非鲁莽之人,不愿意跟那东西硬拼。既然宝物已在眼前也不怕被人抢夺,我们还是先休整一番,等待火生兽离去之后再行出击。”

魔君既然发话,断水凝自然遵从,于是派遣黑鹰兄弟在山间隐身巡视,看那火生兽离去再来回报。

原本以为它等不来多久就会走开,没想到足足等了一天,直至夕阳染血天色昏黄,火生兽居然还在火海四周来回走动。

魔君愠怒地提剑想要杀过去,断水凝沉脸阻止,“要行大事需得耐得住性子,君上就把这当成是一场历练,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

他无奈至极,“要是等到夜间它还不走,那我们得在这里待多久?”

断水凝道:“据属下观察,火生兽在夜间一般都会去别处休息,我们可以趁着夜色行事。”

她这样说了,魔君也只能再等待,岂料今日这火生兽大约是感到了威胁不散,竟到天黑后还在火海周围慢慢踱步。黑鹰兄弟甚至故意显出身形要想引它离去,这东西精明得很,朝它们望了几眼,便打着哈欠卧在了山石上。

沐琼茵安抚魔君,“君上不要着急,火生兽现在不走,应该是察觉到我们的存在。这里距离火海太近,我们还是再远离一些,好让它放松警惕。”

魔君听了这番话,不由向断水凝道:“断护法,你看镜无忧如此机智,当初幸亏你与祖黎长老在本座面前力荐。否则本座可真是要错失一位得力帮手。”

断水凝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沐琼茵,忍不住道:“君上,这才过了没多久,您对镜无忧的态度怎么有如此大的改变?”

魔君自感得意,背着手垂下眼帘,微微一笑,“等以后回到魔界,本座还会再向你们宣布一个惊人的喜讯。”

第46章

关于喜讯内容, 魔君绝口不提, 然而那种神情却让沐琼茵心中忐忑。天色又渐渐昏暗下来, 他们沿着山脉往北边行进,寻到了一处碎石较少的山坳。地面还是温热,沐琼茵在两山之间架起白丝软床, 魔君则施法阻隔住了不断上涌的热浪。

断水凝见已安顿完毕,便前去四周巡视,魔君趁着这机会叫小无忧一同坐在软床上。沐琼茵却摇摇头, 飞身掠到了半山间,他望着她道:“那里不热吗?干什么离我那么远?”

她沉了沉眉,“断护法一会儿就回来了,看到我与你坐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她又不像祖黎长老那样古板, 不会说什么的。”魔君见她近日来总是心事重重, 尤其是来到岛上后更是时常出神,不由道,“断水凝的年纪比我大不少,我将她看作护法,也看作长辈, 不会对她有别的想法……”

沐琼茵愕然,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此话的用意。难道魔君还以为她在拈酸吃醋?!

“君上……”她没了脾气,烦恼道, “您脑子里除了男女情爱,还能再装点其他有用的东西吗?”

魔君撑着白丝软床的边缘,“你把本座看成什么了?我难道是每天只知道伤春悲秋的多情种?眼下来到炎洲, 不就是为了寻回符文石?”说到此,他又蹙着眉回首望去,“本座耐心有限,要是火生兽始终不肯离去,那最后我也只能强取宝物。到那时你们离得远些,就算天界怪责下来,也与你们无关。”

他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渐渐沉稳下来,目光中掩不住执著自负。

沐琼茵望着魔君的身影,忍不住道:“君上,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触怒天帝……就算重霄剑再展辉煌,但只凭你一个怎能敌得过天界众神?”

他怔了一下,皱眉道:“小无忧,你怎么忽然关注起此事来了?本座又没说即刻就要向天界复仇,你着什么急?”

“我……我只是担心……”

温热的风自山岭间盘旋而来,魔君忽然一撑半空中的软床,斜掠至她身前。

他束发的金丝缨络为风所扬,轻拂在沐琼茵脸颊边。她垂下眼帘,不太敢正视那认真得有些过分的目光。魔君酝酿了许久,才怀着不安又欣喜的情愫道:“你刚才说,担心我了?”

她茫茫然,只好点头,“我是担心您出事……”

他却打断了她的言语,径直道:“不管是什么,你……你能担心我就好。”

沐琼茵蹙着眉想要解释,魔君忽而从袖中取出一物,略显紧张地硬塞到她手中。

“给你,已经干净了。”

她低头看去,原来是之前那块给他擦手用的素白绢帕。她早就忘记了此物,没想到他却还郑重其事地交还了回来。沐琼茵未曾多看,随手将帕子收了起来。

一抬头,却见魔君眼里隐约有些失落,局促道:“小无忧,你不再看看绢帕吗……”

“怎么了?”她纳闷不解,才想取出来看,远处风声历历,断水凝已从山的另一侧疾掠而归。

“等你有空再看。”魔君说罢,摸了摸沐琼茵的脸颊,就迅疾转身飞下山崖。

——这人……还真是自说自话啊!

沐琼茵捂住发热的脸庞,无奈至极地想。

因为火生兽暂时还在深谷,他们只能在此处等待时机。斜阳慢慢下落,天幕由橘红丹朱渐变为暗沉幽蓝,其间也曾有其他长相独特的鸟兽在周围窥伺,魔君懒得下去,躺在软床上弹指如风,没多久便驱散了它们。

夜间的炎洲格外寂静,远处座座山峦在黑暗中隐现出微红光影,时不时有飞鸟栖落在山岩间,发出怪异的叫声。

断水凝又去巡视了,坐在半空的沐琼茵向魔君建议,过会儿自己接替她再去深谷火海那边。魔君不以为意,“你就在这里休息便是,何必还要再去?”

“不能总是让她出去巡查啊。”她有些过意不去地道,“反正我现在还不困,黑鹰兄弟俩经常犯傻,万一火生兽走了它们却没注意,我们在这儿不是白费时间?”

“那我与你一起去……”

沐琼茵看着他那故作无辜又满是祈求的眼神,不由缩了缩。

过了片刻,断水凝乘风归来,说是火生兽还在那块山岩上睡觉,不知何时才会醒来。魔君愠恼不已,沐琼茵安慰了他几句,却见断水凝流露出警惕的神色。她踌躇着往后退了退,自知不能与魔君太过接近,便再次提出去山峦那边守着。

魔君原先不肯,可见她态度坚决,只好由着她离开了此地。

沐琼茵刚刚离去,断水凝便沉声道:“君上,您与镜无忧现在到底是何关系?”

“……断护法,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煞风景的问题!”魔君微感不悦,“什么关系……用自己的眼睛看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断水凝眉头皱起,拱手道:“君上还年轻,大可不必急着追求佳偶。退一步说,就算是想要寻找伴侣,魔界美人众多,为何要对一个外来的小妖动心?实不相瞒,我今日观察镜无忧,总觉得她心思深沉,像是有所企图……”

“当初你和祖黎长老还劝我留下她,现在又反悔?!”魔君愠道,“她是有心事,本座也一直察觉得到,可是本座清楚,她对我没有恶意!虽说我现在还不能解开她所有心结,但先君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算是北海深处的千年冰石,只要本座始终将其护在手心,总有一天它也会变得温暖起来。”

断水凝吃惊地看着他,本来有一大堆道理要讲,却忽然觉得没有再说的必要。

“君上……您还是冷静一些,不要完全被情感所控。”她叹着气,反身掠至另一张软床,盘膝在上闭目不语。

“本座自然知道分寸!”他坏了心情,顾自躺在软床上,望着暗蓝天幕中的星影出神。

沉沉夜色笼罩着寂静炎洲,沐琼茵在夜幕下飞掠,素白云纱划过长空,落下点点星芒。

前方依旧红焰盛放,两只黑鹰望到了她的到来,很快迎上前。发现君上没跟着,它们倒也有些吃惊。她挥手让它们退去,随后悄然飘落在火海一侧的山岩上。

火生兽还在那边呼呼大睡,看那样子今夜似是不会离开……她凝目望向深谷火海,那一团丹朱光彩在夜间更显赤艳,四周碧光缓缓流转,好似烈焰中的一弯清泉。

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心间倏然钻出。

如果自己能将符文石偷走,那么魔君或许就无法再与天庭抗衡,这样岂不是也能阻止昆仑之巅的那场鏖战?

她的心砰砰直跳,可是随之而来的不安很快占据了全身。

虽然是一番好意,但魔君若是知晓了是她所为,必定悲愤交集,无法接受……沐琼茵忽而又想到他之前信誓旦旦的承诺,那眼神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坚毅,说话虽然傻气,却能让她感知到火热赤忱……

那是一旦被伤害,就会留下深深烙印的无瑕纯白。

沐琼茵抱着臂倚靠在石壁,心中反复思量。对面的火生兽睡得正香,庞大的身躯在火光照映下忽忽跃动黑影,不知是看的时间久了,还是其他原因,沐琼茵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她皱了皱眉,用心捏了捏手臂,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一瞬间的疼痛倒是激起了心浪,可很快那种困倦感觉又席卷而至,她不由扶着石壁慢慢坐下,试图调息片刻凝神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