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那些人。”夭华面色略有些难看下来,但又不好发作,押水俞来的时候倒是没有想到城内的百姓会将气出在水俞身上,这么拿东西砸她,还一下子把她砸成这个样子。

士兵领命,几个人迅速过去将四周的百姓挡开,不让百姓太靠近邢台,但入手毕竟不足,挡住了人却挡不住百姓手里始终不停砸出的东西。

这时,乌云到来,一眼看到这一幕,再看向刑台正前方的夭华,一个飞身落在夭华面前,并反手一掌挡开那些砸向水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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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夭华见此,反倒瞬间敛了脸上的神色,用一副慵懒散漫的姿态斜瞅面前出现的乌云,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如果本宫没记错,你可是一心要杀她的。怎么,现在反倒要救她了?你这变化速度,还真是让本宫都有些跟不上节奏。”

“让城中的百姓如此羞辱她,真的是你想要的?”无视四周各种不同的目光与人,同时好像压根没有看到夭华眼中的嘲弄与听到夭华的讥讽,乌云与夭华隔着面前的案桌对视,面色始终低沉如初。

夭华再笑,还不知道乌云已经得知她弄清水俞身份一事,“呵呵,她从一开始就是本宫带来边境准备当众祭旗的。本宫眼下这么快动手,也算是给足了你面子,让她尽早投胎,你现在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不该好好感谢感谢本宫?”

“我要的是你把她交给我,让我来处置!”正因为水俞是她的亲生母亲,才非要杀水俞不可,这件事不论怎样都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不让她的双手染上水俞的血,不让她亲手杀水俞,及不让水俞死还受辱,是他唯一还能够做的。

“箭在弦上,命令已经颁布,百姓已经聚集,城内外的所有士兵也都已经在赶来这里的路上,你觉得本宫现在会把她交给你?”好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夭华又是一笑,对这样的笑容向来不会吝啬。

接着不徐不疾放下手中才喝到一半的茶盏起身,夭华绕过面前的长方形案桌走到乌云旁边,与乌云在案桌前方向一正一反并肩,目光始终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或者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本宫就只能妥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向是本宫做事的风格与宗旨。也许真的是离开魔宫太久了,有必要让你重温一下。”这几句话,如同两人间的窃窃私语,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人听得到。音落,擦身而过,夭华笑着走向刑台,踏上阶梯,直至走到被牢牢捆绑在刑台正中央的十字架上的水俞跟前,伸手挑起她的下颚,对她一身的狼狈难堪予以毫不客气地讥笑,“真是没想到堂堂的北堂国水贵妃也会有这一天。这算不算因果循环,罪有应得?”

水俞猛地撇开头,一脸愤怒地避开夭华的手。被砸菜叶与鸡蛋这一局面,她也没有想到,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不介意陪她继续演下去,只希望她得到她非要知道的答案后能收回心思,专心回到对付南耀国的这一计划上来。

夭华不怒反笑,看得出来水俞这是愿意配合她了,“呵呵,看你这样子好像还不服?”

“事到如今,还重要吗?”水俞愤恨咬牙,尽量将戏演足。

“确实不重要,本宫也不在意,但本宫实在不敢保证在场的所有百姓是不是也这么想。”说着,夭华将不紧不慢收回的手负于身后,目光环视一周,最终落回到案桌前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她的乌云身上,唇角若有若无勾起,残忍与冷血并存,只能委屈委屈水俞再接着受苦了,“还有点时间。想要出气的,想要为你们惨死的父母妻儿报仇的,本宫就给你们这个机会。在场的所有士兵,全都给本宫暂且退下,没本宫的命令不许再上前。”

前不久刚奉命上前拦住百姓的几名士兵不由一愣,等反应过来后连忙躬身往旁边退,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

夭华也一道退离,一步步走下阶梯,准备走回刚才的位置。

四周的百姓听到这里、看到这里,登时更加变本加厉起来,除了手中随手能拿起的菜叶与鸡蛋外,只要眼睛看得到与拿得起来的周围一切能砸的东西都使劲砸出,恨不得当场砸死水俞。

夭华没有回头,浑身上下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她话虽对着在场的百姓与士兵说,但说话的过程中目光始终对着他,分明是冲他来的!乌云立即一把扣住走回来后就要再次从他旁边擦身而过的夭华手腕,在案桌前拉住准备走回位置坐的夭华,“你真的非要这么做不可?”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怎么,你这就不舍了?能让本宫停手的条件,从来只有一个,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他越是不想看到这一幕与越不想她这么做,就说明她越是作对了,这一招果真拿捏住他了。夭华一把甩开乌云的手,绕过案桌就重新坐了下来,并笑着吩咐桌边的人换杯新茶。

水俞强忍,比这更难堪的境地她都有经历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刑场斜对面的其中一条街道上,一间酒楼的二楼,正对刑场这边的那间雅间内,窗户不知何时微开出一条缝,一袭白衣的百里清颜站在窗户后面一直看着这一幕,面上的神色在缝隙中难以窥视。一招金蝉脱壳,甩开后面跟踪上来的那些人,对她来说一向小菜一碟。

没多久,水俞已经头破血流,浑身上下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水俞咬牙暗撑,仍旧没有呼喊一声。

陆陆续续赶到的士兵,逐渐将刑台的周围及周围的街道全部占据,继而将四周义愤填膺的百姓不断挡开。

等所有士兵到齐,一眼看去只见刑台周围四通八达的街道上全都是着装整齐的兵马,黑压压一片,场面壮观,几乎已看不到百姓的踪影,除了街道上那些酒楼房间内探出头来往外看的身影。

夭华还慢吞吞地喝着茶,对于水俞的状况,始终没有出声阻止。

乌云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然一寸寸紧握成拳。

一个时辰到——

一直胆战心惊站在一旁的其中一名侍卫,抬头偷偷地看了看夭华,又偷偷地朝乌云看了看,最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两步向坐着的夭华禀告:“夭大人,一个时辰到了。”

“那还等什么,马上开始吧。”夭华眼都不眨一下。如果说刚才的一切还是没能逼得乌云开口,只能算是开胃菜的话,那现在可以说是上“正菜”了,她倒要看看乌云这厮还能忍到什么时候。

乌云的手霎时握得更紧,节骨明显凸起泛白,只能再次稳住自己“她只是在演戏”。她既然已经得知了水俞的身份,她不会真杀水俞的,就算与水俞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他不能先乱了阵脚。

士兵领命,对夭华拱了拱手后便大声宣布。

底下的士兵听令,其中两个人就走向水俞。

夭华抿唇,冷笑。

水俞闭了闭眼,暗自深吸口气,同样稳定住自己,现在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了。

待两名走上刑台的士兵站稳脚步,确定好位置,其中一人手起刀落,冰冷锋利的利刀就朝水俞的颈脖砍去。

夭华一只手仍然端着茶盏,一只手捻着杯盖,指尖一下子暗暗收紧,不能让水俞真的被杀,但她现在一旦出了这个手,乌云就会知道她是故意演戏,在用这样的手段逼他而已,日后她要是再想故技重施就不可能了。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她一旦出手,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她再也不可能从乌云口中问出一个字。乌云负在身后紧握成拳的双手不尽相同,一根银针在这一刹那时间已出现在两指之间。但他一旦出了这个手,夭华就会更加肯定他无论如何不会让水俞死在她手中,这样一来等于是他亲手将可以威胁住他的东西送到了她手里,她日后必然会更变本加厉。

等!千钧一发之际,两个已真正地箭在弦上人还是强行忍住,不愿先出手,先出手就输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电光火石间的一刹那,一只飞镖从街道斜对面那间酒楼的雅间内射出来,瞬间断了砍向水俞的利刀,紧接着一袭白色的身影翩然落于刑台之上,一掌一个将刑台上面的两名士兵全都打下去。

两名士兵狼狈倒地,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动手的那名士兵,利刀被斩断的刹那双手的虎口被猛然震破,疼痛倏然席卷全身。

水俞惊魂未定,不断喘息,刚才可以说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险险捡回来一条命。

夭华也有些受惊,刚才确实险,没想到乌云最后时刻竟然还不出手。难道她猜错了?乌云并非非要水俞死在他手中不可?那之前的种种又怎么解释?

眨眼的时间,夭华脑海中已闪过诸多念头,但面上始终没有流露分毫,就好像刚才捻着杯盖的手并没有收紧一样。

乌云也差不多,没想到夭华最后时刻同样没有出手。她这是真的想杀了水俞,并不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逼他开口?如果百里清颜晚到一步,水俞眼下已经是具尸体,由夭华下令所杀,他必将悔恨不已。

在场的所有士兵,立即纷纷拔出手中的剑,对突然出现并阻扰杀水俞的百里清颜严阵以待的,只等夭华一声令下就冲上前去拿下她。

百里清颜丝毫没有这些士兵放在眼里,好戏这才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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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乌云随即就要对百里清颜动手。

夭华敏锐地感觉到了乌云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眸光一闪,几乎与乌云同时动手,迅疾如风地站起身隔着案桌一把扣住乌云的肩膀,拦下乌云,快速道:“这个人突然冒出来捣乱,分明是与本宫作对,让本宫亲自来处理,就不劳烦你了。”

乌云知道夭华这句话是假,阻他杀百里清颜才是真,他断不能让百里清颜与她说上话。

百里清颜将乌云与夭华之间的动手清楚看在眼里,虽然这动作并不大,在一般人眼中好像只是夭华站起来快速伸手覆上乌云的肩膀与乌云说了句话而已。而乌云身上冲着她的那丝杀气,百里清颜自然也感觉到了。

红唇不由一勾,百里清颜忍不住笑了,就趁眼下夭华还拦着乌云,转头看向刚被自己救下的水俞,隔着脸上的白色面纱对水俞道:“你真的该好好感谢感谢我,我又一次救了你…”

“你…”

“不过,不谢也无妨,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相信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昨夜说过的话。”

水俞记得,当然记得,尽管心跳还是很快,也很絮乱,一时半会儿实在没办法恢复过来,“为…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因为交代我的那个人就是这么吩咐的,还不让我多问。另外,他还有句话非要我当面问问你不可,他说…”

“住口!”猛地一声呵斥,声音从刑台正前方的案桌那边传来,乌云脸色阴翳得吓人,周身的杀气已毫不掩饰。

百里清颜反射性回头看去,只见乌云与夭华已经交起手来,但大体上还僵持在案桌前的位置,谁也没有占上风。

百里清颜对水俞说的话,声音并没有故意说得很响,但也没有特意压低,包括刑台周围一圈的士兵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何况是案桌处的夭华与乌云。在这一期间,夭华一边留心听着与看着,一边继续阻拦乌云,不让乌云有任何机会摆脱她去杀对水俞说话的白衣女子,不知不觉间已与乌云交起手来,没想到乌云会突然猛地呵斥,反应如此之大。

而越是如此,夭华越想听下去。

乌云紧接着出手更加凌厉,必须马上杀了百里清颜,不能让她再开口,哪怕只是再说一个字。

在场所有严阵以待的士兵,前一刻还在等夭华一声令下就冲上去拿下刑台上的人,这一刻已经将矛头纷纷转向乌云,只等夭华一声令下就冲过去把乌云拿下,怎么也想不明白夭华与乌云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当众大打起来。

百里清颜看着看着,止不住再度笑了。昨天晚上在城外的山顶上当明郁这么吩咐她的时候,她还有些一头雾水,并反问了一句“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实在没有没到眼下乌云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尤其是她还没有把后面最关键的话说出来。由此看来,他已经知道她接下去要说什么了,这其中绝对很有意思,尽管她还是没有弄清,心头的那些雾水半点都没有少。

但这并不妨事,就好像偏偏对着那根老虎的胡须拔一样,百里清颜故意继续说下去,并且这次不再只对着水俞,而是看着越打越激烈的乌云与夭华说,“他说,让我问问你,你知不知道夭华她与…”

“住口,我让你住口…”乌云杀气更甚,连对夭华动手都毫不留情起来。

百里清颜自然不可能被乌云的话威胁住,现在他就算成功摆脱了一再拦他的夭华,朝她冲过来,也已经没办法阻止她把后面的话说完,“…与乌云一直同床共枕,住在同一间房间里?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得还真是非一般人能想象…”

音落,乌云与夭华交手的局面戛然而止,乌云一下子停手,猛地看向水俞。

这对任何一个人练武之人来说都是禁忌,但凡有一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这么做,用“送死”两个字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夭华一时间着实没想到乌云会毫无征兆地倏然停手,那就要击在乌云身上的一掌霎时急急忙忙侧开,落向不远处的屋顶。

屋顶顿时“砰”一声巨响,落下一大个洞,瓦块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处的士兵急忙左右闪躲,明显有些骚乱起来,好在这乱并不大。

水俞先是一怔,等终于消化了百里清颜话中的意思后浑身僵住,脸色瞬间被难以置信替代,双眼更是猛然睁大,看向前方突然停下的夭华与乌云。夭华曾亲口对她说过,乌云是夏侯府的三公子,是夏侯渊晋的儿子,那他们同床共枕岂不是乱…乱伦?她一直以来之所以绝口不提当年初回南耀国报仇的事,以及只字不对夭华提她和乌云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只因为那是她一生的耻辱,她绝不愿再回想,甚至几次三番想说服夭华尽快杀了乌云,除掉夏侯府的人。但现在,有个人竟突然在她面前说夭华与乌云他们…他们…想到这,水俞的面色又是一白,这种白完全不同于刚才的惊吓,整个人都好像蒙了。

刚才那一掌她如果没有及时转开方向,真的落在乌云身上,就算他的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必重伤。将这一掌成功化解了的夭华,即刻顺乌云的视线看去,自然也将水俞的前后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但这样一来,免不得又令夭华多了层谜团,实在不明白这么一句话为何会让乌云与水俞两个人有这样的反应。

下一刻,水俞激动地摇起头来,被绑到刑台上的十字架上后第一次开始挣扎,想要马上走到夭华的面前去,当着夭华的面问她,“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

“很遗憾的回答你,这确实是真的…”

“不——噗嗤——”一根银针刹那间射入水俞的眉心。伴随着一声尖锐的“不”,水俞猛地喷出一大口血,双拳紧握,双眼还瞪得老大地看着夭华。

夭华不料,注意力一时间已基本上停在与水俞之间的对话上,正要问水俞原因,没有想到乌云竟会在这个时候对水俞下杀手。震惊、愤怒、悔恨、慌乱…各种感情霎时齐涌上来,夭华急忙朝水俞飞身而去。

百里清颜也没想到乌云竟然会在这时候忽然出手。她的话说完,乌云突然停手,水俞难以置信开问,夭华回答,可以说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都已经在水俞身上,也正因为此让乌云这么轻易得手。

“水贵妃…水…娘,你坚持住,本宫一定会救你的,本宫说过绝不会让你有事,你坚持住…”双脚刚落在刑台的木板上,还来不及站稳,夭华就一个上前扶住十字架上的水俞,只见水俞的眉心一缕鲜血正缓缓流下,在苍白的脸上说不出的触目惊心,整个人好像已经死了,又好像还有一丝气息。

水俞撑着最后一丝精气看面前飞身过来的夭华。她从不是个好母亲,当初在坏了她的时候就视她为污点,之所以没有杀她只因为有一丝丝不忍,于是把她送往魔宫,直到几日前才知道她的身份,与她相认。可老天竟对她开这样的玩笑,她竟然与乌云在一起。如果这一路上她能多留意多观察,或是多问问,或许就能早点知道了。但这又如何,能让一切不存在吗?难道她当年与这些年来所受的一切还不够?就算要惩罚,也惩罚她一个人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对她的女儿?难道说这就是乌云非要杀她的原因?他不是几天时间都等不了,他是不想让她知道他与夭华在一起,与不想让她死在夭华的手中,他早就已经知道夭华的身世了?

最后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在夭华快速将她从十字架上解下来后,水俞逐渐涣散的目光越过面前的夭华落向乌云。

夭华顺水俞的目光回头,还来不及看清乌云此时此刻的脸色就感觉到水俞的头一下子垂在她肩上,人朝地上倒去。

夭华面色再度一变,急忙更加用力地扶住水俞,并叫唤水俞,“别闭眼,醒来…”

“何必呢,银针入眉心,瞬间毙命,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让她再睁开眼与开口。”百里清颜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一步,与飞身过来的夭华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夭华突然出手。

底下四周的士兵,已经全都怔住了,各个无法反应,也没有看到是乌云出的手,就只看到水俞一下子吐血与夭华急忙飞到刑台上。

“对了,让我再顺便告诉你一句,也是那个人让我带的话,他说乌云其实早已经知道你与水俞的关系。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话落,冷冷一笑,百里清颜再看了眼前方不动的乌云后飞身离去。至于夭华与水俞的关系,她们两个会有说明关系,百里清颜其实丝毫不知,只是带话。

不远处的另一间酒楼雅间内,一双眼睛同百里清颜刚才一样,一直看着这边,不是明郁又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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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夭华一霎那再度震惊,霍地重新看向乌云,他已经知道她与水俞的关系?这也就是说,他在明知道水俞是她亲生母亲的情况下还执意要取水俞的命,并真的在她面前亲手杀了水俞?

一排杀气逼人的银针紧追撤离的百里清颜,乌云避开夭华的眼,当即对百里清颜出手。如果不是她,不是那躲在背后算计的明郁,局面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他也不会在她面前亲手对水俞出手。

百里清颜立即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那道细微但又凌厉至极的风声,急忙侧身避开。

下一瞬,一排银针全没入前方街道的木柱上,只留下一行细小的孔。

百里清颜随即回头,与身后刹那间而至的乌云交起手。

刑台之上,夭华看着这一幕,双手一再用力握紧后慢慢将手中扶着的已然断气的水俞平放下来。与她之间,尽管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此刻也谈不上怎么个悲痛难过法,但毕竟唤了声“娘”,那种无形的不同无法用言语简单说清,何况还几次承诺了会确保她的安全,可现在却让她在她眼前被杀,这笔账她绝不善罢甘休!

四周的所有士兵,还在等着夭华的命令。

数十招后,百里清颜不敌,被乌云一掌毫不留情地打中,一下子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砰”一声巨响狼狈不堪地重重撞在刑台下方的地上,吐血不止。

刑台下方一直看着与时刻严阵以待的士兵,在眼看百里清颜跌下来的时候就急忙往旁撤,让出一小块空地,谁也没被百里清颜砸中。

百里清颜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败了,还败得这么彻底,一只手快速撑起上半身,一只手本能地捂住疼痛受伤的胸口,倏然仰头朝半空中紧追下来的乌云看去,脸上并没有掉落的白色纱布被吐出的血染红后紧贴在嘴与下巴处,红与白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能够救你的,唯有本宫。说,让你带话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千钧一发的刹那,身影瞬息而至的夭华单手一掌对上半空中紧追下来的乌云,同时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急忙起身想闪躲乌云的百里清颜,而后用与乌云对上一掌后收回的手快速扣上她颈脖,一抹凌厉的目光在眼底瞬间闪过,快得不容人察觉,接着威胁的话就说在她耳边,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周身席卷着一股冷冽肃杀之气。

周围的士兵一时间不由再退开一步,被波荡在空气中的这股冷冽之气冻得胆战心惊。

与半途中突然杀出来的夭华对上一掌的乌云,后退过程中一个后空翻,落在刑台之上,距离同在刑台上的水俞的尸体仅两三步之遥。

乌云没有转身低头看,始终盯着下方抓住与威胁百里清颜的夭华。

百里清颜忍不住咳嗽起来,刚才那一下说实话她并没有把握能躲过去,好在夭华及时出手,算是救了她一命,不然她现在恐怕已经和躺着的水俞一样了,“咳咳…”

“还想故技重施?”还不等百里清颜开口,刚一声虚弱地咳嗽响起,一根银针就倏然向百里清颜射过来,和杀水俞时如出一辙,但这次夭华已早有防备,断不会再让乌云得逞,不但一掌将迎面来的银针打落,还隔空一掌予以还击。

百里清颜笑,在夭华手中并不挣扎,不介意继续看她与乌云打,好坐收渔翁之利。

闪躲开的乌云,其实并不在乎夭华知道这一切都是明郁在背后搞鬼。但她一旦知道了后去找明郁,他无法保证明郁会不会当面捅出当年的真相,所以绝不能让她和明郁再见到面,现在先制止百里清颜说出来是最有效的办法,然后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亲手除了明郁,永诀所有后患,“放开她,把她交给我…”

“交给你?呵呵,乌云,本宫没有听错吧?还是你竟然也有这么天真的时候,觉得本宫会无条件把她交到你的手中?”微微一顿,“不如你自己说说,你觉得你今天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所有人都给本宫听令,诛杀乌云,格杀勿论。谁最终取得他首级,本宫定立马上书南耀帝封他为将。”

“是。”在场所有士兵领命,声音异口同声,话音刚落就如潮水般从四周涌上来,朝刑台上的乌云杀去。

“快说,别考验本宫的耐心。”夭华随即低头,再一次对百里清颜逼问。

所有士兵都立即朝这里冲杀过来,场面顷刻间一片混乱,夭华押着她又没有动,仍站在刑台的下方,距离刑台不过几步之遥,短短时间不管是她还是夭华都很快被冲上来的士兵围在其中,如同被水围成了一座小岛一样存在,只是这些“水”不会蔓延过她们,都冲着更中心的刑台而去,只会一致地想淹没刑台上的人。而刑台上的乌云,一下子被四面八方的士兵包围住,以他的武功要想摆脱包围圈与离去都不是什么难事,但要在这样的包围中来到另一个包围圈内并在夭华手中杀了她或是抓走她都不是易事。很显然,夭华此时此刻下这样的命令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杀乌云,而是想用这些士兵暂时拖延住他,让她有时间撬开她的嘴而已。

须臾间,百里清颜已经把面前的局势看得很清楚。

“说!”

“聪…聪明如你,难道还猜…猜不出来吗?”

“本宫要的是你的回答,说!”扣住百里清颜颈脖的手一把收紧,夭华面无表情,让人毫不怀疑她下一刻就有可能硬生生捏断她脖子。

百里清颜继续咳嗽,血还在不断地咳出,将紧贴在下巴处的面纱染得更红,“那就带我离开这。只要我安…安全了,就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咳咳…”

“你觉得本宫会信?”夭华倏地眯眼,冷冽之气有增无减。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如果我刚才没…没有听错,你可是亲口喊了水俞一声‘娘’。他连你娘都杀,还当着你的面,尤其还是在知情的情况下。你要是不趁现在带我走,我怕你是没机会带我走了,也就没机会…”

“那就不要这机会好了,本宫倒要看看谁先急。”一向最不喜欢被人威胁!说着,夭华作势就要松开扣在百里清颜颈脖上的手,将百里清颜推向刑台上的乌云。

“别…”百里清颜急忙摇头,要是真被夭华推出去,她可就真必死无疑了。但她要是现在说出来,对夭华也就没有任何用处了,难保她不会在知道了答案后翻脸不认人,直接杀了她,“我和那个人约好了,等事成了后,在城外的某处见面。你现在带着我去,我可以让你亲眼见到那个人。说起来,那个人你也认识,还是你的老熟人呢…”

夭华才微微松开百里清颜颈脖的手霎时收紧回去,并不断用力。

百里清颜马上呼吸困难起来,苍白的脸也开始涨红,双手本能地抓上夭华的手臂,想让夭华松开些,“咳咳…放…放开…快放开…咳咳…放开…”

夭华压根无动于衷。片刻,直到百里清颜差不多快要窒息,被她硬生生掐死时,夭华终于松开手,冰冷的脸上找不出一丝表情,“你最好不要骗本宫!否则,本宫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以百里清颜被挟持的角度,从始至终根本看不到夭华脸上的神色,更别说那双幽深难测的眼了。等卡在颈脖的那只手总算松了,百里清颜忙大口大口地先吸起气来,整个人喘息不已,刚才真的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不过她在赌,所以除了艰难地一再吐出“放开”这几个字外她绝不说其他,好在最后赌赢了,听夭华这句话是准备走这一趟了。

“还是那句话,谁要是能取了他的首级,本宫定立马上书南耀帝封他为将。不然,所有人统统治罪,以军法处置。”纵使这么多士兵围杀也丝毫没办法拿他怎么样,半点占不到上风,对百里清颜说完后紧接着重新看向刑台的夭华,再次下令,“还有,马上将北堂国水贵妃的遗体抬下去,好生看守,不得有有误。”

音落,扣在百里清颜颈脖上的手改为一把扣住百里清颜的肩膀,夭华就带百里清颜飞身离去。

乌云没有追,表面上好像还被士兵缠着脱不开身。想杀百里清颜,不让百里清颜开口对夭华说出那个在背后指使她的人是明郁,从而不让夭华去找明郁,不让夭华与明郁再见到面。可现在,要是有一个治标治本的办法,直接杀了明郁呢?到时候再杀百里清颜,就算那时夭华已经撬开了百里清颜的嘴,从百里清颜的嘴里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也没办法再见明郁。

不远处的另一间酒楼雅间内,一直看着这边的明郁在这时转身离开。他并没有与百里清颜约定什么,也不知道百里清颜到底对夭华说了什么,竟然让夭华在这个时候带她离开,不过他有兴趣跟去看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和他预期的一样顺利,或者说完全顺着他所算计的走,他倒要看看夭华还怎么与乌云在一起。

与刑台隔了四五条街的街道上,到处空荡荡的,几乎很少看到人,不管是小摊小贩还是城内的百姓都已经基本上挤刑台那边去看去了,就算一排排士兵在前面挡住了视线与路也聚在那里不散。悄然离开的明郁,在尾随夭华出了几条街后,在这样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前方凭空出现又挡住了去路的人。

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明郁止不住冷笑一声,“你早发现我了?”

“不早,刚刚好!”就在夭华命所有士兵杀他与再逼问百里清颜的时候,他马上准备再出手,也必须出手,可也是在那时让他一眼发现了雅间内的他,尽管当时那间雅间的窗户只开了条缝,但缝后的那道目光他断不会察觉错。

“这么说来,你刚才是故意不追,故意放她带百里清颜走?你的目标在我?”明郁再笑。

乌云面无表情,“今日绝不会再像昨夜一样,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还怎么逃!”

“那你可要抓住机会了,像眼下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昨夜在林子中,因为夭华赶过来,还有他威胁在先,说只要与夭华见到了面不保证会不会直接告诉夭华真相,所以在打了个平手的情况下他放他走,没有追。现在,夭华已经带着百里清颜出城了,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回来,乌云接下去有的是时间,与昨夜的情况有天壤之别。废话不再多说,空荡荡的街道上两人随即交起手来,速度之快几乎分不清到底是谁先出的手或是同时出的手,掌风所过处街道两侧的房屋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洞,瓦块噼里啪啦不断往下掉,尘土飞扬。

另一边,带百里清颜出城的夭华很快到达城楼,从城门紧闭的城楼上直接飞身而出。

城楼上留守的一行士兵一时还没来不得看清楚,只觉眼前同时闪过一道红光与白光。

“好了,已经出城了,你可以说了,那个人究竟是谁?”双脚普一落地,夭华的手就重新扣回百里清颜的颈脖,眸中的杀气毫不掩饰。

“不,不是这里,还要再往外。你看,就那座山的山顶上。”百里清颜摇头,目光飞快闪了闪后指向自己昨夜和明郁见面的那座山山顶,企图再拖延拖延时间,也不知道明郁还在不在。不过,就算他还在,她这么出卖他,亲自把夭华带去,萧恒也不会轻饶她。

夭华顺百里清颜所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了下后押着百里清颜前往。

山顶,早已空空如也,除了冷风与阳光什么都没有。

“时…时间,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不等夭华质问,已然想好应对之词的百里清颜先一步开口。乌云打伤她这一掌,实在太狠,让她伤得这么重,没十天半个月根本没法恢复,因此即便她一路上再怎么不停地想摆脱夭华都有心无力。

夭华嗤笑一声,目光冷冷环视了眼山顶四周后将百里清颜一把推开,不再挟持,“堂堂南耀国的前皇帝,确实还值得本宫等上一等,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有些始料不及的百里清颜,在夭华这么一推下有些踉跄地倒退几步,脱口而出道。

夭华没有回答,独自一个人缓步上前几步,直到走到悬崖边,居高临下俯瞰刚才出来的城池。

百里清颜随即想到什么,一边快速站稳身体一边看着夭华的背影接着道:“说起来,我们以前是有见过面的,难怪你挟持了我后竟然一直不掀开我的面纱看,原来你早就已经认出了我。”

夭华还是没有说话,阳光照在她身上脸上,带着反光,让人丝毫无法揣摩她此刻的心思。

百里清颜,她也是刚才在刑台下挟持了她后才认出来的,犹记得她们之前有一次曾在南耀国皇宫的地下密室见过,因此想到那幕后指使她之人是萧恒并不奇怪,再说萧恒也有这个能力。而故意带她出城,故意在已经洞悉了她的身份后还逼问她,最后表面上好像受了她的威胁,事实上她只是突然有些莫名的“累”,想一个人好好地静静,抽出身来冷静的理一理整件事。乌云,他对水俞下手之时那么果决狠厉,一针毙命,正中水俞眉心,根本是让水俞连再开口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说他还不知道水俞的身份,她也许还能用其他原因来解释,可偏偏他就是知道了水俞身份的。

还有水俞,她在听到她和乌云住同一间房的时候,那反应实在太怪了。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她越是想解开,最后都犹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